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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第一百零一章 溯·故时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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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嵇炀说了应则唯不会故意派人来为难,南颜为求谨慎, 还是拉着他跑出五百里外, 几日后, 得到南颐的联系,说近日上洲可能有一件大事, 让她先回愁山梵海。

    南颜思前想后, 觉得对方总不至于杀到卯洲的地盘上抢人,加上她渡兄成佛之心已久,拉着嵇炀跑路间,不忘随时随地传授佛理, 力图让他感受到人间大爱。

    南颜:“少苍, 你看这山, 你想到了什么?”

    嵇炀:“我可以直言吗?”

    南颜:“尽管直言。”

    嵇炀:“这山, 像个猪蹄。”

    南颜压下蹿升起来的火气, 道:“你看它像个猪蹄,乃是因为你心中有猪蹄, 我心中没有猪蹄,看到的就是佛祖的顶髻, 你再看看这水,你又想到了什么?”

    嵇炀:“猪蹄汤。”

    南颜:“不,你应该看到无边苦海,只有你背后的佛祖, 才是你回头的岸。”

    然而嵇炀一回头, 背后没有佛祖, 只有一脸认真的南颜。

    ——有时候他自己也不是很懂,他和南颜之间到底是谁撩谁。

    而就在这几日,在一次辰洲的大规模进攻后,主战场岐天原被彻底插上了龙都的旗帜,随后巳洲狱邪侯派使节赴辰洲,两洲暂时停战。

    “正法殿查得的结果是,那吞噬了我巳洲大批元婴的鬼地方乃是阴祝作乱,而且乃是出于人为……是有人得到了御使阴祝的力量。”

    “那么多元婴,这下怕是一下子都沦为这幕后魔头的爪牙了。”

    “啊?但凡死者都会被炼为阴祝,那岂不是大祸即来?”

    前往辰洲的空行船上,南颜听得满耳都是对鬼域那事的议论,还特地出了船舱打听各方的反应。

    旅途枯燥,有些修士也是闲得无聊,左一句右一句地把近些时日的传闻都倒了出来。

    “巳洲痛失大批元婴,战场上后力不济,这次暂时停战,狱邪侯也是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单交出岐天原海域的十余条灵石矿脉还不够,据说天邪道还想把狱邪侯的女儿送去辰洲和亲。”

    “哈?就那个作风秽乱的妖女?”

    “说起这事我都想笑,那妖女不知坑害了多少人,这回去鬼域一行,脸变成了个极其恐怖的模样,就算狱邪侯亲自出手,也要好生疗养一年才能恢复美貌。龙主分了丝元神亲赴巳洲谈和的时候,瞅了一眼那妖女,直接说他家徒弟虽皮得讨打,但还不至于娶个丑得没眼看的,让狱邪侯赶紧趁年轻再生一个。”

    “然后呢然后呢?”

    “哪有什么然后,只晓得那妖女气得回去就把狱邪侯一个已经怀了身孕的侍妾给踹流产了……”

    听来听去都是巳洲的家务事,南颜连忙把话题掰正:“那鬼域的事后来要如何处理?”

    “虽然大家都传说是道生天干的,但正法殿却说是有邪魔在背后操纵,加上那鬼域已经彻底销声匿迹,自然是随他们说去。”

    众人好似都已经习惯了道生天的做法,嘲讽了两句后便没了探究的心思。

    “他们言辞凿凿地说是有邪魔指使,长此以往,唯恐那邪魔会控制更多修士化作的阴祝,建议尽快选出新的帝君,下达天下共伐令,讨伐邪魔。”

    “此事申洲亥洲等率先响应,并说会敦促各洲帝子修炼,早日定下帝君统领诸州。为此正法殿特地颁布恩典,解放山海禁决中两条灵脉,如此一来每个部洲的帝子可携带九名扈从一同进入秘境,各洲听到这个喜讯都抢疯了,也没有多少人再关注道生天是不是当真杀了那几百个元婴。”

    “唉,就算多几个名额,跟我们也没有关系。真羡慕那些能参加山海禁决的天骄,就算拿不到那传说中的山河海冕,在里面结婴也比外面好上不知多少。”

    南颜听到这儿,本来幽泉川之事过后,她早以为自己的山海禁决的名额已经凉了,这会儿听了他们讨论,才想起来把须弥戒中的任务卷轴拿出来看,这一看,竟是一愣。

    卷轴上本来有三桩任务,两样收集材料的任务,她早就托人代购完成,余下的那条八星的、要她探索鬼城的任务上,却写着因鬼城变动云云,所有抽到此任务的修士只要带回鬼城中的相应物品可直接过关。

    南颜恰好详细绘制过幽泉川的地图,她拿地图玉符碰了一下卷轴,那卷轴上的字迹倏变,随后显现出一行字。

    “愁山院帝子甄选第十,真圆。”

    险险过关,南颜的一阵后怕,要是她真的一个不小心落选,回去怕是要被宝气如来念叨死。

    等她拿着卷轴回船舱去找嵇炀时,却看见他正支着下巴,铺开那日应则唯赠的画卷细看。

    南颜坐到他对面,道:“我一直没敢打开看,这画卷有什么不对的吗?”

    “此画卷不是单纯的画,乃是师者独有的画道天地,能将一段并非他亲眼所见的旧事借助一片天地的感悟留存在画卷中。虽然远远比不上道生天的逆演轮回镜,却也是世间独此一份的宝物。”

    嵇炀抬头,见她目露迷茫,解释道,“黄泉镜就是仿制逆演轮回镜而成的灵宝,但黄泉镜始终只是虚像,逆演轮回境却可以让人回到过去,此物超越天地规则,与同样摆脱生死界限的赤帝妖心、和朝夕间便知古今事的山河海冕合称破界三宝。”

    ……可南娆就算是拥有那样神奇的赤帝妖心,最后却也仍然故去了。

    南颜一时苦笑,道:“那,我可以通过这副图卷再见见我娘吗?”

    嵇炀看着她的眼睛,道:“你看到的只会是母亲当年的一些旧事,我需多说一句,亲者音容虽好,却也是过往之事,不宜过于沉溺。”

    南颜:“我要是见到我娘后想一直腻下去,你会敲醒我吗?”

    嵇炀和和气气地提醒道:“扰人清梦非礼也,只是为兄当警示一二,在为兄身边不设防地久寐,只怕不会是一件安稳之事。”

    南颜沉默了一下,坐下来把他挤倒在一边,双手放在画卷上,面无表情道:“这要是在凡洲我早不知道报官多少次了,快坐好给我护法!”

    “是是是。”

    南颜的深吸一口气,将神识放出,一碰到那画卷的表面,便眼前一黑。

    她好像整个人被浸在一方浓墨中,不知过了多久,一缕苍白拨开她眼前的黑暗,不消片刻,她便发现自己的存在不见了,整个人好似化作了一座山、一汪水、一处亭台、一丛山花。

    这里是一处山阿,虽然天日仍挂于半空,但云层上方,却是有一片星空始终笼罩,星空上有一条魂河流转,奇美异常。

    “南芳主,南芳主!”有个侍卫样的修士匆匆从上游飞来,看发饰穿着,却是早几百年前的款式。

    那修士飞了许久,才看见一处草亭,亭中坐着两个人,正在对坐抚琴。

    ——是舅舅和……应则唯。

    南颜心神一凛,但很快发现年轻的舅舅身边的应则唯,双瞳仍是黑色的,因此也多了几分生人应有的神采,看上去竟和嵇炀有三四分相似。

    可惜她舅舅自幼眼盲,待人也是毫无心机,认认真真地指点视作知心友的应则唯琴艺。

    “……今日是道尊生辰,还是你主奏,我随之相和便是。”

    应则唯按弦道:“逸谷的琴技远胜于我,何必如此谨慎?”

    南颐抱歉地笑笑:“昨日家姐取魂河之水酿酒,顶撞道尊在前,我还是少在道尊面前扰目吧。”

    此时,刚刚那寻觅南芳主而来的侍卫在亭外落下,行礼道——

    “二位少主,不知可否看见南芳主?道尊的生辰宴要开席了,她却醉酒后不知何处去了。”

    “阿姐又喝醉了?”南颐听了连连苦笑,道,“罢了,我去寻她吧,若到时不能赴宴,请代我向道尊请罪。”

    他说完,忽听草亭中一弦乱音生,疑惑间,只听应则唯道——

    “不必寻了,她回来了。”

    亭外是一条石溪,叮咚水声中,远远有风铃声随风送来,溪流周折处,一叶竹筏顺流而下,筏上一人,醉卧于竹筏上,半截鸦羽般的长发从筏边缘漏出,与红衣下雪白的赤足一道浸在水里。

    那寻人的侍卫也是男人,只是子洲向来是守礼自律的地方,见此情景,结结巴巴道:“南芳主未着鞋、鞋袜,于礼……”

    南颐虽然看不见,但也晓得他姐姐多半是又放浪形骸了,连忙循声走到溪畔,轻唤道:“阿姐,时辰到了,该去赴宴了!”

    竹筏触石一顿,竹帆上挂着的风铃一阵乱响,无意识撩拨着溪水的素手带起一波涟漪,南娆无意识地一翻身,竟咕咚一声掉进溪水里。

    “阿姐!”水不算深,南颐连忙把南娆从水里拉出来,道,“你这样如何才能让道尊消气?”

    南娆好似还未曾清醒,撩了一把湿漉漉的长发,眼尾轻轻扫了一眼看着她发呆的侍卫,嗓音带着一股靡靡哑哑的味道。

    “……道尊老头过他的生辰,喊我做什么?那宴上的酒水都淡出鸟来了,逸谷你也喝的进去?不如姐给再你去抓两头仙鹤来,佐我新酿的酒怎么样?”

    “哈?则唯洞府里少的那些的仙鹤是你抓的?”

    南娆转过头,对上草亭中应则唯平静无波的双眼,一脸无所畏惧道:“没错,上个月你殿里养的月昙也是被我拔秃的,拿月昙酿的酒赔你一坛,就当无事发生可好?”

    她说完,竟当真丢给他一坛酒。

    应则唯接过酒后,半晌不语,南颐正不知该如何道歉时,便见他抱琴起身道:“时辰已至,我先去拜见道尊,稍后见。”

    他走得极快,南颐唯恐他被触怒了,无奈向南娆道:“则唯只不过是管教我们多了些,你何必总是招他?”

    南娆啧了一声,一双漂亮的凤眼微微眯起:“我早就说了,君子和浪子怎么可能走到一块去?谁叫老爹听道尊老头蛊惑乱点鸳鸯谱,让他跟我都不自在,何必呢。”

    南颐幽然一叹:“父亲的头发又要愁掉一把了。”

    南娆呵呵了一声,手一挥,周身凤羽幻影一聚一散,化作一身朱红华裳,出水时的妩媚顿时多了几分高不可攀的威严。

    “放心,寅洲将来的主宰,总不会为了区区儿女情长之事所扰。”

    再次叹了一口气,每次南颐跟着他姐姐出入这种宴会,总会收获一大批异样的目光。

    毕竟谁都知道,南芳主几乎完美继承了赤帝最霸道的一面,无论是风采还是容貌,走到哪里都非要挤压所有人的存在感不可。

    人们嫉妒她的美貌与权位,却同时又无法不被这两样东西所深深吸引。

    南娆前后左右都是一副正襟危坐的姿态,唯有她十分随意,这招来了她邻座人的不满。

    敖广寒其实已经忍了很久了,训斥道:“道尊在上面,你能不能坐有个坐样?”

    南娆才抿了一口面前的酒水,本就因为道生天的酒殊为寡淡而不悦,闻言用尾指勾着酒尊上的铜环轻晃着,一双妩媚煞艳的凤眼盯紧了对方,将脚上的木屐直接蹬掉,一双雪腻白皙的玉足挑衅般从赤红的袍角下探出,直接跷在面前的桌案上。

    她轻启朱唇,语带调笑:“寒寒你说什么?娆娆没听清楚。”

    他身后的人眼疾手快地抱住几乎是立马想冲出去想揍南娆的敖广寒:“少主,冷静!南芳主还是个女子!”

    敖广寒气急败坏道:“她算什么女子!此贼一日不除,老子寝食难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