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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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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曜做了一个恐怖的噩梦。

    元曜梦见了一座堆满了雨伞的破旧房子,房子中住着一对夫妻,他们过着贫苦的生活,以做伞为业。

    这对夫妻五十岁才有一个儿子,他们非常溺爱这个孩子。这个孩子从小就喜欢杀死各种小动物,他喜欢踩踏昆虫,他喜欢活活地烧死老鼠,他最爱把青蛙的腿血淋淋地撕扯下来。到了十五岁以后,他开始偷偷地把同村人养的鸡鸭的脖子扭断,用钝器活生生地打死流浪的野狗,或者捉住野猫之后开肠破肚取乐,看着生命消亡能带给他愉悦的满足感。夫妻俩对于孩子的残忍行为从来没有制止过,一来因为他们必须努力地工作才能糊口,没有时间管孩子,二来他们太溺爱孩子,不忍心责备管教他。

    夫妻俩很穷,没有钱送孩子去私塾,孩子混到了二十岁以后,除了帮家里干一些粗活,就是跟着流浪武人学一些拳脚功夫。夫妻俩不懂诗书礼义,也没有闲工夫教养儿子,他们觉得儿子能够健康长大就可以了。儿子越来越残暴,性格也越来越古怪,他虐杀的动物也越来越多了。直到有一天,杀死动物已经无法让儿子感到愉悦,他开始杀人了。

    院子里经常会出现各种奇形怪状的动物尸体,夫妻俩也没有往心里去,只是觉得儿子太调皮了,等他娶了媳妇就好了。

    有一天晚上,夫妻俩在树林里伐做伞骨的竹子,他们很晚才回来。夫妻俩回到家里,发现柴房里有一具被柴刀砍断脖颈的尸体静静地躺在血泊之中。因为柴刀很钝,那具尸体的脖子被反复砍了很多下,许多碎骨渣子掉在地上,浸泡在鲜血中。

    夫妻俩吓得要死,他们鼓足勇气细看死尸的面孔,才发现竟然是游荡在周边村落的流浪武人,他们的儿子一直跟着这个武人学拳脚。

    夫妻俩惊慌失措,他们本想立刻去报官,儿子却神情平静地告诉父母这个人是他杀死的。儿子的语气十分冷漠,神情也十分淡漠,仿佛倒在血泊里的人尸跟一只昆虫,一只青蛙,一只猫狗的尸体没有任何区别。

    夫妻俩既震惊,又恐惧,他们思前想后,终于还是不忍心去报官。夫妻俩趁着夜色挖了一个土坑,将流浪武人的尸体埋在了院子里,又仔仔细细地打扫柴房,将血迹都收拾干净了。

    流浪武人无亲无故,居无定所,他失踪了也没有人报案,大家只以为他流浪去别处了。

    从此以后,夫妻俩开始害怕儿子,他们每天都担心再在家里发现人的尸体,也恐惧着埋在庭院里的冤魂。做父亲的本想从此好好管教儿子,可是已经晚了,已经管不了了。父亲管教不了儿子,母亲更管不了儿子,儿子变得更加残暴了,他变本加厉地虐杀各种各样的生命。

    夫妻俩每天惶惶不可终日,自从儿子结交了芙蓉城里风月楼的歌妓,常常不回家,他们更加担心会惹出祸事。

    有一天,夫妻俩听说在离村子不远的郊野荒寺中发现了两具死状凄惨的尸体,官府正在四处收集线索,他们一听就知道肯定是儿子干的。可是,最后,因为没有线索,这件事情成了无头悬案。

    夫妻俩受不了这样提心吊胆的日子,也打从心底恐惧自己的儿子,他们决定离开这个噩梦之地,去别处重新开始新的生活。做父亲的打算趁着儿子在芙蓉城风月楼厮混时偷偷离开,可是做母亲的终究心软,想跟儿子告个别再走。

    这一天下午,儿子从芙蓉城回来了,夫妻俩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饭,还买了一坛酒,打算跟儿子告别。在饭桌上听着父母亲口说要抛弃自己,离开自己,儿子突然情绪暴躁,他大口大口地喝着酒,在大醉之中,与父母发生了争执。儿子在暴怒之中不可遏制地化作了魔鬼,他用酒坛砸碎了父亲的头,用削竹子的镰刀杀死了母亲。

    儿子酒醒之后,已是三更天,油灯尚未熄灭,桌上的酒菜也还剩许多。两个老人的尸体躺在地上,满地是血。

    一阵冷风吹过,儿子站在父母的尸体前面,突然觉得孤独。他望了一眼父母的尸体,又望了一眼周围各种各样的半成品雨伞,突然裂开嘴笑了。

    “爹,娘,我不会让你们离开我。”

    昏暗的灯烛之下,儿子拿来锋利的刀子,蹲在血泊之中,开始剥两具尸体的人皮。

    儿子满手满脸都是鲜血,他疯狂地笑道:“把你们做成伞,你们就可以替我遮风挡雨,一直陪着我了。”

    两具尸体用无神的眼睛望着天空,不能瞑目。

    元曜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他躺在沈府客房的床上,昨晚的一切似乎都是一场梦。一场血腥而悲伤的梦。

    元曜觉得很难过,不由得蒙头大哭了一场。

    沈筠娘招待白姬、元曜、韦彦吃早饭,白姬三人吃完早饭之后就告辞离开了。韦彦回韦府,白姬、元曜回缥缈阁。

    回缥缈阁的路上,小书生一直闷闷不乐,心情压抑。

    白姬笑道:“轩之怎么闷闷不乐?”

    元曜问道:“白姬,昨晚的那两位伞鬼去哪儿了?”

    白姬笑道:“也许还在长安吧。不过,他们不会再在沈府了。”

    元曜犹豫了半晌,才开口问道:“这两位伞鬼是……刘将军的父母吗?小生昨晚梦见少年时的刘将军了,他实在太可怕了。他的恶,难以用常理来理解,世界上真的有这么可怕的人吗?”

    白姬笑道:“世界上什么样的人都有。纯粹的恶,是没有因果和逻辑的,是常人难以想象和理解的。”

    元曜打了一个哆嗦,道:“小生完全没法理解,也想不明白。”

    白姬笑道:“不明白,才是正常人呀。”

    说话之间,白姬、元曜已走到了西市,回到了缥缈阁。

    离奴闲来无事,正倚在柜台上吃香鱼干,他见白姬、元曜回来了,急忙笑道:“主人,书呆子,你们回来了。外面风寒,离奴去给主人您沏一壶热茶。”

    白姬笑道:“沏一壶雨前龙井吧。”

    白姬、元曜走进里间,坐在青玉案旁。不一会儿,离奴把一壶雨前龙井、一碟玉露团、一碟蔷薇糕,两个荷叶茶杯拿了上来。

    离奴禀报道:“主人,昨天您走之后,那位刘将军来过了,他见您不在,十分失望,离奴让他今天再来找您。”

    白姬的嘴角勾起一抹诡笑,道:“我做的伞骨呢?”

    离奴笑道:“离奴把它晾在后院回廊里了。”

    白姬笑道:“刘将军今天不一定能来,如果他来了,那缥缈阁今天就不做生意了。”

    离奴也笑道:“主人,依离奴之见,今天不如让书呆子出去待一天,免得他受了惊吓,更傻头傻脑了。”

    白姬笑道:“不必,轩之迟早得习惯缥缈阁里的一切。”

    元曜听得一头雾水,问道:“白姬,离奴老弟,你们在说什么?”

    白姬笑道:“我们在说已经惊蛰了,接下来怕是春雨连绵,得赶紧把雨伞做好,免得耽误了用伞。”

    元曜糊里糊涂地笑道:“那是得赶紧做好了。”

    中午时分,长安城开始下起了春雨。天色渐渐阴沉下来,寒风夹雨,雷声阵阵。

    下午的时候,刘晋鹏果然又来缥缈阁了。

    刘晋鹏没有打伞,衣衫和头发都湿漉漉的,他腰间佩戴着一把横刀,他的表情十分阴郁,眼中隐藏着暴戾与愤怒。

    离奴正百无聊赖地倚在柜台边吃香鱼干,他一见刘晋鹏进来,眼睛突然亮了。

    离奴笑道:“刘将军,您来了,主人在里间呢。”

    “嗯。”刘晋鹏见缥缈阁冷冷清清,没有客人,他的嘴角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刘晋鹏按了按手中佩刀,疾步走向里间。

    离奴想了想,神情有点兴奋,跑去把店门关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