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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冥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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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冥河。

    阴风凄冽,万鬼嚎哭。

    从人界度化而来的阴魂,正排着长长的队伍依次登上渡船,度过冥河,抵达真正的冥界。

    在踏上渡船之前,它们还保持着生而为人时的模样,或胖或瘦,或高或矮,或富或穷,它们还会遗留着生前的几分脾性,或卑微或自大,闹事哀嚎者十之七八。维护秩序的冥使手中持着一把白骨鞭,它们双目通红凶神恶煞,发现不听话者就会催动长鞭将其赶回队伍,那长鞭黑烟围绕,只对阴魂灵体起作用,鞭策到身痛至百骸,到最后所有阴魂都会乖乖登上渡船。

    渡船无人驾驶,阴魂满后便会自动弑离岸边。

    谁也看不到冥河对岸是什么风景,冥河上一片烟雾朦胧,只能偶尔看到不时有白骨从河中飘过。

    “真无情。”端坐在冥河上空,隐身在蒸腾黑气中的闻仲叹道。

    一旁,头戴黑石冠身穿乌色长袍的男人瞥了闻仲一眼,冷声哼道:“普化天尊若是心怀不忍,不如去万鬼窟走一趟。”

    “去哪儿干嘛?”虽然没去过,但一听名字就知道不是什么好地方,闻仲摇头,“我不去。”

    “万鬼窟都是身陷万重罪孽无法超脱自然的阴魂。”男人面无表情,“你可以去超度他们。”

    “超度是和尚的活儿。”他才不要接这种鬼差事,闻仲摆手,“再说我都退休这么多年了,轮谁也轮不上我。”

    “既然如此,你为何要插手灵龙一事?”

    与鹤发童颜的闻仲不同,乌袍男子发束高冠,穿着一丝不苟,五官严厉而庄肃。只是一双眼睛始终闭着,给人感觉十分冷酷,难以靠近。

    “你以为我很想管闲事吗?”闻仲翻个白眼,“明明是你家小仙找到我哪儿去的!”

    “不离?”男子一顿,“他已失踪多日,原来是在你那儿。”

    “哼,还不是你整天冰着一张脸,吓得人家不敢回来。”闻仲不怕死的用手戳着男子的唇角,“我说你就不能笑上一笑?你这样很容易面瘫的。”

    已经面瘫数千年的男人没有阻止闻仲的动手动脚,他继续道:“不过,你既然肯插手此事,我也方便不少。”

    “哎哎哎,我是插手了没错。”闻仲连忙往外推,“但主力还是你啊,我就负责给你传递传递消息。”

    “谢谢。”男人微微垂首。

    对于一本正经道谢的同僚,饶是厚脸皮的闻仲向来也没什么对策。

    “我刚得到的消息,小灵龙神魄已毁,照着日子计算,早该魂飞魄散。”闻仲扯回话题,“他在人界交了几个朋友,现下正在昆仑山上求助,估计是得了什么延续灵气的法子。不过想要修复神魄,还得回神界。”

    “嗯。”男人点头。

    “你嗯个什么劲儿啊!”闻仲一脸恨铁不成钢,“我就两个兵,还都是不许插手凡界事的门神,你还不快点派人把小灵龙给抓回来。凡界的法子再多,也赶不上神界啊。”

    男人不语。

    闻仲挑眉:“你该不会真想让小灵龙在凡界魂飞魄散吧?他可是千年来少成的灵龙,据我所知,天界还指望它回归神位去收拾近来一直蠢蠢欲动的龙族……”

    男人叹气:“灵龙天劫已应,此时带它回来,并非上上之策。”

    听到这里,闻仲脸色微僵:“小灵龙的天劫到底是什么?我看你提起此事就唉声叹气。”

    “自然是与冥界有关。”男人闭着双眸并未睁开,他再次望向冥河方向,好似这样就能将冥河此时发生的一切都纳入眼中。

    踏上渡船上的阴魂会在冥河上被消除前生记忆,化为真正的灵魄,而后回归自然,重进六道。冥界并非关押灵魄之地,只是阴魂再世为生灵的一个中转站。

    会扣留在冥界的,都是些凶神恶煞身负千万罪孽的阴魂,冥河洗不净他们的冤孽,又不能放他们重回六道,便关押在万鬼窟。日夜以冥火烤之,冥河洗之,受尽万般折磨来洁净魂灵,最终化作灵魄再度踏入六道。

    见男人不愿意多说,闻仲也懒得多问。

    “你坐镇这冥界年数也不少了。”闻仲劝道,“神界的老家伙隐退的隐退,涅槃的涅槃,走得也七七八八,要我说,你不如也早日把位置让出来,交给下一代,让他们折腾去,何苦日日呆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受苦受累还不讨好。”

    “再说神界的新主,早就对咱们这帮老家伙有意见了,我看你屁股下的这把椅子也坐不了多久。”

    男人摇摇头,似乎对闻仲的说法不以为然,他垂着眸低声叹道:“灵龙此劫一过,我自会给新主一个交代。”

    闻仲皱起眉头,照眼前同僚的说法,那小灵龙的天劫似乎不是普普通通的一道天雷就能解决的。又和冥界挂钩……难不成神界刚经过一阵浩荡,冥界也要再来一波?

    “我说,若是需要帮忙,尽管开口。”

    仁圣大帝微微颔首,算是承了老朋友普化天尊的情。

    闻仲不再言语,他挠挠头,觉得自己还是回老窝钓钓鱼喝喝茶比较舒服,他已数千年不曾问过世事,现在越发觉得六道之事麻烦的很,懒得去照应。

    “也罢,我这就回了。”闻仲起身,他捋捋银发,“我会让小门神把你家小仙送回来,我看那小仙资质也不错,你就随随便便打骂两句,可别重罚。”

    “好。”仁圣大帝点头。

    闻仲拍拍屁股走人,留下仁圣大帝只身单影,孤陌的盘膝坐在冥河之上,虽双眸紧闭,却能日日描绘的出冥河之上来来往往的渡船。

    又有一个阴魂因无法被冥河水洗净罪孽而被阴兵押进万鬼窟,仁圣大帝下意识牵了一丝阴魂记忆悬于掌中。

    晃动不已的记忆银丝勾勒出一幅幅死者生前的画面,病重多时的岣嵝老妪,有一孝媳日夜照看,每月都会收到丈夫寄来的月银,从不肯扯新衣画新妆,一心扑在老妪与孩童身上。战马嘶鸣,万千战士奔在前线,有一勇猛将士手起刀落斩下人头,挂于腰间,嘶吼着再次冲进了人群。

    一个人头,一钱银子。

    杀尽了敌手的将士远望,念想重返家乡之日,老娘已病好,妻子穿戴一新等在村口,告知他两个儿子又得了先生的夸奖。

    下一刻,长枪穿胸而过,鲜血染红了天际。

    仁圣大帝掐灭了手中的闪烁不止的记忆银丝。

    近年来,万鬼窟的战鬼数量越发多了,这些身背成千上万条性命的阴魂,是最难洗净罪孽的存在。

    看来,凡界也不安生了。

    ——————————————————————

    回了房,闻人七将随身携带的母萤石放到寒冰床上,打算等床暖和一点再去休息。

    “那是什么?”洛白眼尖的瞧见了那块平滑的乳白色石子。

    “是六丑交给我的。”闻人七将昨夜六丑的话复述给洛白,“说是于我有益,要我日日带着。”

    “比赛的时候那股强大的压强,就是这石头发出来的?”洛白好奇,那股灵压对他虽然没有什么太大影响,但林英明显受影响很大,整个人都捂着耳朵趴伏在了看台上。

    闻人七摇头,她摸了摸手背上,轻声道:“是你救了我。”

    “我?”洛白指着自己,一脸惊讶,“可我什么都没做……”

    闻人七将洛白拉到床前坐下,将右手伸到他的面前:“你能感觉到什么吗?”

    洛白拉住闻人七的手左看右看,又闭上眼睛感受了一会儿:“嗯……我感受到了……”

    闻人七欣喜的凑上前去,“感受到了什么?是不是自己的灵力?”

    洛白细细摩挲着闻人七的指尖,睁开眼瞧着闻人七,唇角微微一勾,吧唧一声亲在了闻人七的手背上。

    “你干嘛!”闻人七脸一红,抬手就要敲上洛白的脑门,却被洛白反手捉住。

    “……”

    这下可好,两只手都被洛白给拽住了,闻人七使了使劲,发现抽不回,干脆放弃,任洛白握着。

    洛白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地盯着闻人七。

    闻人七被洛白看得心里发毛,唬道:“你老瞪着我干嘛?我脸上有东西?”

    洛白咧嘴笑了:“七七,我有没有跟你说过……”

    “嗯?”闻人七眨着眼看着洛白。

    “你很漂亮。”

    嘭得一下,闻人七整张脸都红成了苹果。

    之前以为洛白时日不多,两个人什么腻歪的话都说过,她虽然有些羞涩,但一想到河神大人就要离去,就什么也不管不顾了。现如今,洛白神魄恢复有望,再说这些话,她不知怎么,反而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

    “我的七七,是天底下最美的女子。”洛白却似说不够,他将闻人七拥进怀中,“你知道吗,七七,我私下里一直在求林英,希望他能教我些凡界的情话。”

    闻人七脸颊绯红,她朝洛白怀中埋了埋,不想被洛白看到自己这副模样。

    “林英却说,情话想说时便说不尽,不用学,也不必教。我原本不明白,现在却明白了。”洛白握着闻人七的手,摩挲着少女带着薄茧的手指,他明白,那些茧子只有吃过苦的姑娘才会留下,“我原本想,就算神魄散了,也不过是再走一遭轮回。可是与你呆的时间越久,便越舍不得,我的七七这么好,我怎么能提前离开。”

    “是吗?”闻人七推开洛白,挑着眉道:“我可记得有人看得很开呢。”

    洛白嘴巴一撇:“此时非彼时,人都是善变的!”

    “你都是跟谁学得这些?”闻人七双手抱臂,埋汰道,“原来你们神仙也会见鬼说鬼话见人说人话呀。”

    “……”洛白理亏,只好低声解释,“也不能全然怪我,那时未来不可预知,我那么说也是想要宽慰你我,莫要太看重我与你们之间的缘分,世间万物总有聚散,不可强求。”

    “那你真实的想法呢?”闻人七静静地看着洛白。

    “我想永永远远留在你身边。”将闻人七的手捧在掌心,按在自己胸口,洛白深情的看着闻人七,“不去修复神魄也没关系,不去当什么神仙也没关系,就这样陪着你,直到永远。”

    不知不觉,闻人七的耳根又红了。

    这次她却没有躲避,而是轻声道:“我也是。”

    “七七……”

    “我虽然装作看得很开,也劝慰自己,如果洛大哥有一天真的消失了,或者是修复了神魄,恢复了记忆,不再要我,我便回去青葭村,继续过自己的日子。”闻人七眸光闪烁,她靠近洛白,与他互相抵着前额,“但是,我还是一直在恳求着上苍,祈祷你能留下,陪着我回青葭村,去见我的家人,进入我的世界,一直在一起……”

    满腔的情意此刻似乎都化作了浓情蜜语,两个人就这样互相靠着,你一言我一语,互述着衷肠。

    说着说着,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从互相抵着前额,到摩挲着鼻尖,再到唇舌交融,似乎一切都那么顺其自然。

    洛白搂着闻人七腰身的手臂越环越紧,似乎要将对方整个人都揉进骨血里。

    “洛大哥……”闻人七双眼迷离,她捧着洛白的脸庞,低声呢喃。

    “我在……”洛白的气息越发不稳,他并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他舔了舔闻人七的唇瓣,低声问,“你们凡界,都会这样吗?”

    闻人七有些困惑,不知道洛白在问什么。

    “七七……我……我……”洛白手足无措,他就这样压在闻人七身上,紧紧的盯着身下人满面的红潮,委屈道,“我好像生病了……”

    原本还沉溺其中的闻人七一听到这话,立马清醒过来。

    “生病了?”闻人七直起身子,担心的问,“是哪里不舒服吗?”

    洛白抓起闻人七的手,放在自己胸口。

    “这里跳得特别厉害,我好想……”洛白咽口唾沫,目光恍惚有些不敢看闻人七,“我好想吃掉你……”

    闻人七脸瞬间涨红,她抽回手,一把推开洛白,跳下床离洛白远远地。

    “你冷静冷静。”她倒了一杯水,咕咚咕咚喝个干净,心想自己也要冷静一下。

    “七七……”并不明白自己内心这种感受到底是怎么回事的洛白,情绪有些低落,“你是不是怕我了?”

    “没、没有啦。”闻人七抱着茶杯,她背过身不敢看洛白,这种事怎么好意思拿到桌面上在谈论。

    洛白见闻人七转过身去,更以为对方是在嫌弃自己,不由得慌张起来,跑过去一把拉住闻人七的手,“对不起,七七,我以后不会再做这种事情了,你别离开我!”

    闻人七的耳根还红着,她吱吱呜呜:“也不是不可以做……就是……吃掉什么的要等成亲之后……”

    洛白绕到闻人七身前,捧起她还红彤彤的脸颊,举起两指,严肃道:“七七,我发誓,就算是成亲之后,我也不会吃掉你的!”

    闻人七愣住。

    发完誓,洛白有些困惑:“七七,你们凡界,成亲还流行吃人吗?”

    “……”

    闻人七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吃人——哈哈哈哈——”

    “哎?七七,你笑什么?”完全不明白恋人的笑点在哪里,洛白一头雾水。

    “哈哈哈哈哈——洛大哥你——哈哈哈哈哈哈——”

    闻人七笑得腰都直不起来。

    “七七?七七你不要再笑了!”就算是闻人七不解释,隐隐约约也明白自己好像误解了什么,见闻人七笑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洛白心里一横,干脆把对方往怀中一拉,迎着唇就啃了上去。

    “唔——唔唔——”

    闻人七软在了洛白怀里。

    这下终于安静了,洛白松开闻人七的唇,问道:“不笑了?”

    他这一问,闻人七又忍不住了。

    洛白见状又要拿嘴去堵,生怕再度擦枪走火的闻人七赶忙跳开,捂着嘴说:“不笑了不笑了,洛大哥你不要再来了。”

    “那你说吧。”洛白拉开一把椅子坐下,顺手给自己倒了杯茶,“到底有什么好笑的?”

    面对洛白的质问,闻人七嘿嘿轻笑两声,凑到洛白跟前问:“洛大哥,你真的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洛白盯着闻人七湿润的红唇,按捺住想要再次啃上去的欲望。

    “就是——吃人什么的……”闻人七耳根微烫。

    洛白摇头,认真道:“我确实不知,所以方才并不是我有病了是吗?”

    闻人七点点头,寻思着自己要怎么跟洛白解释这男欢女爱之事。

    她也是儿时调皮,唆使着同村的孩子去偷了被大人藏起来的春宫图,才一知半解。长大后又整日与那些妇人混迹在一起,天天听些张家长李家短,偶尔便会听到些男女之间的事情,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成亲并非是简简单单两个人睡到一起。

    “那我想吃掉你是为什么?”作为一个神仙,最大的有点就是要不耻下问,洛白决定要当个好学生。

    “呃……”闻人七趴到桌上,这要怎么说呢?她要怎么同洛白解释?这种事情,她一个女孩子怎么可能说得出口?

    “七七?”瞧着闻人七脸越发的红,洛白更加好奇了。

    闻人七深吸一口气,拽起洛白往门外一推,哐当一声关上门。

    “七七,你怎么了?七七,你开门啊!”

    屋外,一头雾水的洛白砰砰砰的瞧着门。

    背依靠在门框上的闻人七双手捧着烧到滚烫的脸颊,洛白敲门的声音吵得她心烦。

    “别敲啦,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闭着眼,闻人七直接把皮球踢了出去,“你们男人的事情,我怎么会知道!”

    “……”

    门外,洛白一脸莫名其妙。

    他挠挠头,见闻人七死活不肯开门,只好关系的嘱咐道:“那,七七你好好休息,我过会儿再来找你。”

    听着屋外脚步声渐渐远去,闻人七这才放下捧着脸颊的双手,长吐一口气。

    终于走了……她心想,以后绝对不可以再发生今天这样的事情了!

    摸了摸还略带湿润的唇尖,闻人七不自觉的又涨红了耳根,她用力揉揉烫似火烧的脸,躺倒了床榻之上。

    “啊——啊!”

    不知怎么脑海中又浮起方才将河神大人压在身下的画面,闻人七将被子往头上一蒙,闷闷的低吼一声。

    她一定是着了心魔,怎么会,老想着那档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