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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八章 一口烙饼卷鸡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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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那位醉酒的人来店里之后,大叔有很长一段时间看我的眼神都是欲言又止的,有一种看破却拼命忍着不说破的感觉,让我觉得有些别扭。但是对于他要讲的那些话我其实也算心知肚明,不愿意触碰同样话题的我选择了和他同样的做法。

    我和大叔之间尴尬的氛围甚至让不怎么会读空气的小米都觉察到了不对劲。冬至那天,在吃完博简亲子包的手工饺子,喝完我煮了一下午的羊汤之后,小米突然把我拉到门外,眨着眼睛特无辜地小声问我:“禾智姐姐,你该不会和大叔吵架了吧?”说完,她还不住地往门内瞥大叔的反应。

    门外的冷风阵阵,小米和我只穿了薄毛衣,相对于喝了羊肉汤热的出汗的小米,我则是在寒风中冻的瑟瑟发抖。我一边推着小米回饭摊,一边解释我和大叔之间什么也没有发生。

    “骗人。”小米在我耳边不满地小声说,“你们之前老是吵吵闹闹的,虽然是你单方面怼大叔,但是能看得出来你们两个关系很好。但是今天,你们两个都太沉默了,而且。”

    小米想了想:“而且也太相敬如宾了。”

    听到小米有些不搭调的解释,我终于忍不住'哧'地一声笑了出来:“相敬如宾是什么样的比喻啊,我们又不是夫妻。”

    “但是感觉真的很像啊。”小米在听了我的话后没头没脑地说道。

    “不要瞎说。”我轻轻敲了一下小米的脑袋,提醒她不要说些有的没的。

    小米摇摇头,生怕我误会连忙解释着:“不是,我不是说你和大叔的关系,是你们两个之间的气场,很像是,很像是。”小米似乎一时间想不出该怎样描述,皱着眉头像是要哭。

    “与其说是夫妻,倒不如说更像父女吧?”博简经过我们身边的时候突然低声说道。博简的声音粗的像沙粒,让我禁不住吓了一跳,反驳的话也忘了说。

    小米终于拍了一下手,兴奋地不住点头说这“对,就是那种叛逆期孩子和家长的感觉。有种为了证明自己,故意不听话,也不和家长说话的中二感觉。”

    “这都是什么啊。”我无力地看着小米兴奋地和博简手舞足蹈地讨论着我和大叔之间的事情,觉得他们实在是太能瞎白货了。

    大叔从后厨出来,递了饭盒给博简,让他把饺子带回去给一同住在学校的室友吃:“立冬的话没有吃到饺子,是会掉耳朵的。”大叔还是说着这种老掉牙的段子,然后又不好意思地自己乐着。

    时间不早了,本想着送小米回家的我们却又在起身那一刻,看见门外跌跌撞撞地闯进来一个年轻的女孩子。

    “您好!”大叔上前打了个招呼。

    女孩子一屁股坐在了离门口最近的椅子上,独自低着头。

    “她好像喝酒了。”鼻子很灵的小米在我旁边小声说道。

    我拽了拽大叔的袖子,示意他先送小米回家。看到大叔有些担心的眼神,我指了指一直在门口转悠的大胖:“没关系,你们走了我就把门锁上,她都醉的不成样子了,这种情况下,反倒是她比较容易遭遇危险吧。而且她这样子得有一个人留着照顾一下吧,一个女孩子喝的这么醉,心理是得有多难过啊。我就在店里照应着,大叔送小米回家,早去早回吧。”

    大叔虽然看起来依旧是担心的样子,但是眼下的情况他也只能照着我说的先送小米回家。

    两人离开饭摊的时候,那年轻的女孩子依旧保持着低着头的姿势坐在靠门最近的椅子上。可能是因为身上的酒味有些重,大胖在他脚边转悠了一下打了个喷嚏就又远远地躲开了。我走了过去,轻轻拍了拍女孩子的肩膀:“小姑娘,你要不要喝点水?”

    她没有理我,我只能把盛着温水的被子放到桌子上,坐在她对面观察着她是不是因为酒醉睡着了。这时一直蹲在我脚边的大胖突然抬起头支棱起耳朵,像是听到了什么声音。我以为是又有人到访,刚想起身凑到门边去听的时候,却发现大胖突然又走到了女孩子旁边,伸出舌头小心地舔舐着女孩微微露出袖口的指尖。我这才发现声音的来源是那个一动不动坐在椅子上的女孩子,她正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啜泣着。随着肩膀的抖动幅度加大,她的哭声也渐渐大了起来。最后从小声的呜咽,变成了“哇”的一声悲鸣。她终于换了姿势,趴在了桌子上号啕大哭着,撞到了我刚放好的水杯,霎那间桌子上洒满了水,湿透了的桌子让我一时间有些分不清那些铺满桌面的是杯子里的温开水,还是女孩儿带着温度的眼泪。

    我用抹布擦干净了桌子上的水,又倒了一杯新的温水放到了离她稍远些的地方。很奇怪的是,虽然不算擅长与人接触的我,在面对酒醉的人的时候,却变得极其自然。想来可能因为醉酒的人只会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不会过多地探究他人的生活与情绪吧。

    女孩子哭着哭着声音渐渐小了许多,似乎是哭累了,只是趴在桌子上,肩膀微微抖动着。我塞了纸巾在她手里,她却只是攥着没有用来好好擦干净眼泪。大胖又转回到了我脚边,发出了一声小小的呜咽,似乎也感染到了饭摊内现在悲伤的氛围。

    我拍了拍大胖的脑袋,心里感叹着小动物果然比人类本身更具容易感受到人类的喜悦伤悲。“没事了,她心里难受。”我对大胖轻声说着,连我自己都无法确定这句话是对大胖说的,还是接着安慰大胖对陷入极度悲哀的女孩子说的。

    又沉默了十多分钟后,当门外响起敲门声和大叔呼唤我的声音的时候,女孩子突然抬起头,用红肿着的眼睛看着我,用哭沙了的嗓音问我:“现在几点了?”

    我开门让大叔进来,女孩子看到大叔的身影愣了几秒钟,突然站了起来,就那样安静地看着慢慢红了眼睛,一言不发地又重新坐下了。现在的时间还不到12点。

    大叔显然被刚才女孩子突如其来的注视吓到了,冲我挤眉弄眼想要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我耸耸肩膀做了哭泣的样子,又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么半天了就只是哭么?”大叔绕到我旁边坐下,这是这两天我和大叔最为直白的对话,但是对话的内容却和我们两人并不相干。

    “给水也没有喝,看来就是想大醉一场,把心里的不痛快给全哭出来。咱们两个就陪着她吧,看着怪可怜的。”我自己把刚才给女孩儿准备的温水喝干净了。

    大叔点点头又抱着笔记本电脑敲敲打打,而我则还是像刚才一样坐在女孩子对看,蜷缩在椅子上边打着哈欠边看着手机里的花边信息。大叔调高了饭摊内暖风的温度,与外面的天寒地冻成了鲜明的对比。在这让人昏昏欲睡的温暖中,即使再难过也好过独自在冷风中咽下内心冰冷的孤独。冷的时候,孤独的时候都会特别想哭。

    半个多小时过去了,当指针向十二点整移动的时候,女孩子的手机突然响了。她用她不算清醒的意识向我们要了酒:“能给我一杯酒么?我可以付钱的。”可能是因为酒醉,女孩子的声音显得含糊不清。

    大叔和我都没有按照女孩子说的给她递去酒杯,大叔递过去的只是很平常的温水。女孩子可能真的醉的不成样子了,接过杯子一仰头全都喝掉了,像是在很豪迈地喝着酒一样。

    放下杯子,女孩子礼貌地和我们说了“谢谢。”大叔看着她,小心翼翼地像平常对我对女孩子说教,“以后可不能像今天一样喝这么多了,喝醉了的话很危险的,你父母会担心的。”

    女孩子却带着很肯定的眼神冲大叔摇了摇头,她摇头的时候目光很清明,不像是喝多了的样子,只是含混不清的语气昭示着说话者本身试图条理清晰却碍于酒精上脑而变得混沌的事实。

    “不会,不会再担心我了。”女孩子小声呢喃着,“以后都没有人会骂我了,我可以和好多好多酒了,醉倒在路边都不会有人管我了。”

    刚开始我以为这是女孩子是在与家里赌气,但是看着她再次红了的眼圈,我意识到了他话语中的不对劲。我看向了大叔,意识到了她也敏感察觉到了女孩子内心竭力藏起来的事情。

    大叔放下了笔记本慢慢朝我们走了过来。女孩子真的是醉透了,迷蒙地睁着带着雾气的眼睛,呢喃这世界只剩下她一个了。

    “今天是我爸的四七。”女孩子呢喃了半天终于有多说了一句,“七丧中,只有头七、三七和五七能够烧纸,剩下的日子是不兴烧纸的。头七也不能回家,因为害怕变成魂魄的爸爸回家看到我会有所记挂,不能转世,不能投胎。所以每到一个七天我就会被要求离开家里,随便找个地方过一夜。我很想他,我知道他也一定很想我,但是我却不能去见他,我得让他安心离开我,见不到我就不会有牵挂不是么?”女孩子的脸颊又湿了,我想替她擦擦眼泪,但是她却推开了我,独自一个人抱着自己默默用手擦着眼泪。

    “无论他是不是能见到你,你都是他最牵挂的人。”大叔在许久的沉默后开口说道,“即使看不到你在家里安静地睡着,他也会以灵魂的形式驻足在你的屋子前,那是他此生最牵挂的人待的最久的地方。即使作为21克的灵魂,那他那仅剩的21克的重量里承载的也都是和喜欢的人在一起的全部记忆,那里面最重的应该就是和你的记忆。”

    女孩子愣愣地看着大叔,不知道对大叔的话她听进了多少。

    等了很久,女孩子再次摇了摇头:“不会的,像我这样的孩子是不会留给他好的回忆的。他活着的时候我总是表现的很让人反感,我是个讨人厌的坏孩子。”

    大叔学着她的样子摇了摇头,语气肯定地告诉她:“不会的,即使是再淘气的孩子,留在父母心里的样子也是永远活泼、温柔、善良的可爱的样子。你没有过为人父母,所以你不鞥理解我们看待孩子时候,即使生气也会心疼的感情。在父母和孩子的天平上,爱的重量总是不平等的。”

    “您是想说爸爸给我的爱永远是比我能回报给他的要多吧?毕竟从小带大我的是爸爸,但是当我想去孝敬,有能力去像小的时候她照顾我那样照顾他的时候,他已经等不到了。所以我这一辈子都是欠他的,欠的太多了。”女孩子的声音混沌中充斥的是满满的自责,“养了我这样的孩子真的是他这一生最大的不幸呢。他生前我都没有怎么好好尽过孝道。有好多话我还没有和他说过,答应过他一起去越南旅行,这辈子也永远完成不了。我这的什么都没有给他做过呢。”女孩子的眼睛像是关不上的水龙头,大颗大颗的眼泪从眼睛里滑落,滴在桌面上形成了小小的水花。

    大叔只是听着,安静没有半分平常活跃的样子,在女孩子自责的时候只是不顿地摇着头。我想他是又想起囡囡了。在女孩子终于停止说出那些满含着责备意味的话语的时候,大叔才冷静地再次开口:“如果我说在与孩子接触的过程中,是我比我的女儿得到了更多的快乐呢?作为父母,有的时候我们会给孩子设立各种条条框框的标准,在达到这些标准的时候我们会对孩子说做的不错,会表达出我的喜悦,那时候的我是和颜悦色的。可是当这些标准被孩子打破的时候,有的时候作为家长的我们则会大发雷霆,弄得孩子不知所措。我们会因为孩子淘气而生气,有的时候甚至会和孩子说‘要是再这样就不爱她了’,这些很过分的话都是像我这样不够优秀的大人曾经说给孩子听的。可是孩子的世界中,他们从来没有给我们设立过任何条条框框,他们自出生开始就会自然地去爱我们,尤其是在他们很小的时候,那时候我的孩子会把我当成她唯一的宇宙依靠,即使我没有那么强大,没有那么富裕,但是我的孩子从来没有抱怨过我不是个好爸爸,论宽容,孩子给的比大人要多很多。爱是相互的,爱两边的天平不会总是平衡的,但是这种不平衡不代表不是爱。所以,不要总觉得自己是不好的孩子,在父母眼里从来没有过坏孩子,及时犯了错误,也只是淘气的孩子,没有不可爱的小朋友的。所以擦擦眼泪吧,即使他看不见你流眼泪,他也会听到这一生最牵挂的人的哭声的。不要让他担心啊。”

    又哭了一会儿,女孩儿算是止住了哭声,可能也是之前醉的太厉害了,她整个人恹恹地趴在桌子上,也不说话,在屋里传出她微微的鼾声之前,我隐约听到她说:“好想再吃一口烙饼卷鸡蛋啊。”

    我看了大叔一眼,大叔盯着电脑屏幕沉默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