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无物似情浓(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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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瞳也大怒,在他身后大骂。她辛苦想出来的实战游戏就这么三场结束,并没有被采用。青瞳不甘心,拉着花笺玩,可惜花笺对此丝毫不感兴趣,玩得哈欠连天。最后她只好在家里自己和自己玩,一会儿攻一会儿守,倒也着实打发了许多时光。

    太子那日恼羞成怒走了。不久他就后悔和她吵了这没来由的一架,没人给写窗课,也没有人帮着他预习太傅可能提出的问题,日子难过起来。

    这日早上,青瞳上学,见自己桌上多了个描金的食盒,盒盖还没打开就能闻到清幽的香味,太子觍着脸过来道:“这是用新鲜嫩莲子磨粉,掺了莲花蜂蜜,再用荷叶裹着蒸的豆糕。和粉的时候一点儿水也不能加,只能用澄净的荷叶露;蒸糕也不能烧木材,全用干荷花瓣焙熟的。样子虽然不花哨,味道还不坏,我特地要人做的。这几块糕用了半个池子的荷花呢,皇妹你尝尝。”

    他见青瞳瞪了自己一眼不理,就自己上前打开食盒,这一下不得了,太学里所有人都深深吸了一口气:“好香!”

    青瞳心里的气其实比太子消得还早,早就不和他计较了。她闻到就在鼻子底下的异香暗暗咽了一口口水,偷偷瞥过去见盒子里只有小小六块淡黄色的小糕,用碧绿的荷叶衬着,十分馋人。这六块糕并排摆在手上,大概只能遮住一个手掌,就用去了半个池子的荷花,看来太子这次下了不少工夫。

    她也不说话,太子无奈回到主位。孙太傅一进来就深吸一口气问:“什么香味?”太子不由回头往后看,见青瞳桌上的食盒已经收回去了,他才松了一口气。看来今天的窗课有着落了。

    青瞳回去后将荷叶糕给了花笺和娘各两块,丁嬷嬷牙齿不好不爱吃甜食,可是今天的点心实在是稀罕玩意儿,也不知这辈子能不能吃到第二回,青瞳就硬塞给她一块尝尝味道。花笺大口吃完,吃得笑眯眯的。青瞳把剩下一块往嘴边凑了一下,又停住了,突然红晕上脸,又把糕点包起来塞进怀里,然后低下头,半天脸上的红色也没退。

    第二日,青瞳和离非一起回来的,离非象征性地拿着青瞳的书囊和一点儿喝剩下的茶叶。花笺来接他们时闻到离非嘴里的清香,突然明白了。她笑道:“天气很热啊!”不过是没什么意义的一句,两个人就都红了脸。

    离非告辞后独自走,心也在一路狂跳。青瞳好久没求他拿东西了,今天非要他帮忙,走着走着,一块淡黄色的东西就突然被塞进自己嘴里。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丝绸一般柔滑的糕已经化成水流进肚子里了,只留下这满口余香,浓得怎么也化不开。

    九、大器

    他们和好以后,青瞳又开始帮太子写窗课,可惜乐极生悲,一次青瞳得意忘形,自己窗课写的一个论点还没说够,不由自主地在给太子的窗课里顺道带了两笔作为补充。维持了近一年的代写作业被揭穿,青瞳被停学两日,苦苦哀求方得豁免,自此再也不敢耍她的小聪明了。

    太子也着实蔫巴了一阵子,可是放着这么好的资源哪能舍得不用?他已经习惯一有困难就拿着好吃的找皇妹,终于有一日和青瞳谈起困扰他的兵法来。开始太子还只当玩一般给她说,谁知青瞳研读起兵法来比文课更有见地。

    兵法是口答,加上青瞳不上武学无从比较,这下可再不用担心露出马脚。太子更加肆无忌惮,而且青瞳对这些也极感兴趣,常常要把一种阵势想出好几种破解方法来才罢休。这样不但太子自己的功课有了着落,有时甚至连四个伴读的全能包了。

    渐渐讲武的孙太傅发现太子进境惊人,常常连他也问住了,不由老怀大慰。只是太子反应慢些,对他当堂提出的问题多半不能回答,只是说:“待我思虑周详再说。”第二日保管回答得十分圆满。

    他把这话告诉孙延龄,孙延龄皱起眉头思考很久,第二日眼光不由反复瞟向青瞳。老太傅心中十分疑惑,试着和青瞳谈一些军事上的看法,小丫头这下知道装样了,只是装作不懂。孙延龄就改变策略,过了几日在讲史的时候发表了一些自己对兵法的看法,故意说得略有偏差,眼角瞄向青瞳,见她脸上立刻现出反对的神色,太子却还是神色茫然,没听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孙延龄知道自己所料不差,这兵法上面,多半也是青瞳代答的了。

    这次孙延龄没有像上次那样大发雷霆,一是因为大苑重文轻武的习气维持了百年之久,孙延龄也被熏陶得不大看得起武人,他觉得太子不知兵法算不上多大的事情,将来就是有战事,也不会让一国之君上阵。二来这讲武是你问我答的事情,太子兄长有问,她认真回答也算孝悌。太子从中也能得到长进,和她全权为太子写作业不是一个性质,况且青瞳可是他的得意门生,没有确切证据,他也不舍得总让她不上学。

    又过了半年,一众学生正在听太傅讲学,听得外面姚有德唱报:“皇上驾到!”景帝身后跟着两个宫妃打扮的丽人一起来了,大概想关心一下儿子们的学业。

    两个人都是妃子的打扮,年纪小的一个是杨淑妃,另一个三十岁许的青瞳不认识。

    三个人进来,待众人都上前见过礼,九皇子又单独上前请了安。青瞳才知这是九皇子生母,德妃司徒慧。

    景帝有些心不在焉,问太傅:“皇子们的课业如何?”太傅道:“禀陛下,皇子们学习用心,都有些进步。”

    司徒德妃突然上前盈盈一礼,太傅慌了,连忙还礼:“娘娘为何如此?”司徒德妃道:“太傅,宁瀣顽劣,人又笨些,让您受累了。”

    太傅连忙摇头:“娘娘哪里话?九殿下人是极聪明的,学习又用心,真正前途无量。再过几年,老臣就没什么可以教给殿下了。听孙统领说,九殿下的弓马也是皇子中最好的,兵法也是顶尖的,真是上将之才啊!”

    这老太傅出名的正直倔强,他并不是因为九皇子的生母在就拍马屁,而是真正喜欢这个弟子。司徒德妃早知道自己儿子的学业情况,如今正是要引他说出这番话,见景帝看向自己儿子的目光柔和,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十分高兴。她谦虚几句,话题一转似不经意地道:“只愿宁瀣能赶上太子几分,将来为太子效力也不会太没用就好。”

    景帝经她提醒,问太傅太子的功课如何。太傅犹豫一下,终于还是摇头:“太子虽偶然有些聪明,但读书并不十分刻苦,而且资质也有所限制。老臣有负圣望,今后定将好好督促。”

    景帝看向太子,太子随着他的目光哆嗦一下,头垂得更低了。景帝本就不喜欢这个儿子,目光立刻转成厌恶。司徒德妃看在眼里,心中暗喜。

    突然听身边杨淑妃尖声道:“你看我干什么?”

    景帝和司徒德妃都被这突然的尖叫声吓了一跳,顺她目光一看,正对上青瞳一双亮晶晶的眼睛。青瞳见三个人一起看向自己,却不觉得害怕,微微笑道:“几年未见,娘娘风采出众,更胜当年,宁澈心中仰慕。”

    实际上青瞳是觉得杨淑妃一进门就嘴角含着轻蔑,看向哪个皇子的目光都很不屑,丝毫不加掩饰。这刁钻任性的风采确实更胜当年了。

    杨淑妃觉得她话里语意不诚,却也挑不出什么毛病,仰头高傲地哼了一声道:“眼睛贼溜溜的,回去学些规矩再看我!”

    青瞳微微福了一下道:“是。”心道你有什么好看,白给我也懒得再看一眼。

    景帝被这个插曲吸引,问道:“你,宁……澈是吧,你还在读书,可还习惯吗?”回头问太傅:“她能跟上功课吗?”

    太傅脸上显现出红晕,很兴奋:“皇上!十七公主真是天纵奇才!老臣的弟子中,本是九殿下最为聪明,没想到十七公主竟更胜一筹。她的文思常让老臣也自叹弗如,教学相长!教学相长!老臣得此佳弟子,真是此生之幸啊!”

    他吸了一口气:“十七公主虽然不习弓马搏击之术,可对于兵法之道确有见地,此诚万人敌也。老臣料她前途不可限量,文可治国,武可安邦!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他说得起兴,完全没看见两位娘娘脸色越来越黑。这迂腐的老学究丝毫不知道自己这番话将给得意门生惹下什么祸患,兀自激动得摇头叹息。

    司徒德妃心中掂量着“假以时日,必成大器”这句话,暗自冷笑:“我如何能让你假以时日!”

    她这里想着对策,杨淑妃已经冷笑起来:“一个丫头,再聪明有什么用,难道还能上朝参政?还能领军出兵?说得好像大苑没了皇子似的,倒让她成了大器!”

    司徒德妃笑着揽过她道:“妹妹,公主能成大器也是好事啊,虽然不能明着上朝干政,但可以私下参与。有她帮着太子,我们大苑也就兴盛了!”她转转眼珠:“可惜公主毕竟要嫁人的,女生外相,嫁了人之后可就帮着婆家去了。皇上您可得找个信得过的人指婚,不然小心她将来的夫君厉害起来,咱这些皇子可都不是对手呢!”

    她说得轻描淡写,好像开玩笑一般,景帝的脸色却变了几变。当日圣旨就到了甘织宫,青瞳不但不可再去太学,刚够十三岁的她也要像其他年满十五岁的公主一般修身养性,不许离开甘织宫半步了。

    尚稚龄,显峥嵘,与君邂逅学堂中。虽怅失,终不悔,一波冷雨一波风。

    十、淑仪

    阳春三月,甘织宫内春意盎然,青瞳正爬得高高的,使劲擦着窗棂。她干得卖力,一滴汗珠凝在鼻尖上摇摇欲坠。

    她已经满十六岁了,再没有什么可以掩饰她的美丽,光华四射的青春混合一点点未脱的稚气,莹润如雪的脸庞衬托着璀璨如夜空星辉般的双眸。这美是大气的,高贵而圆满;这美同时也是张扬的,热烈而夺目。

    喜欢江南美女的人可以说青瞳的容貌失于太过明艳,少了些婉转韵致,算不上真正的倾国之色,但那容貌却容不得忽视,不由分说地闯入你的眼帘,再挑剔的人看到也不免怦然心动。

    外面一阵脚步声传来,当先一人十八九岁年纪,老远就叫:“皇妹!皇妹!”正值青春期变声的少年叫声像鸭子。他来到近前并未敲门,直接推门就进来了。

    青瞳跳下来顺手擦擦汗道:“太子爷,又来找我干什么?”

    太子道:“皇妹,过十日就要大考,你再帮我看看太傅会选什么题目?上次你选的题准极了!”

    青瞳皱起眉头:“又是这样,我又不是太傅肚子里的蛔虫,万一选不中,看你怎么办!”她嘴里说着,却还是拿过窗课,眼睛不由自主地向太子身后瞟去。

    太子故意咳嗽:“咳咳,看什么呢?离非没有来。”

    青瞳脸红了一下:“胡说什么呢!你自己选,我可不管了。”

    太子叫起来:“哎呀呀,离非快进来,我就说你不来肯定没戏吧,我这哥哥和你这哥哥可是大不相同啊!”

    “殿下,请您别这么说。”离非推门而入,他已经是青年模样,身子高挑,眉修目朗。青瞳只觉得今天这一身淡青色的春衫衬得他直如春风般和煦动人,眼睛不由得胶在他身上动不了。

    太子叫起来:“别看了,离非走不了,快点儿给我选题吧!大不了一会儿我把他留下给你看个够!看我就横眉立目,看他就眉开眼笑的。当年父皇禁止你读书,是谁一直冒着风险偷偷拿书给你看的?”

    青瞳看到离非心情好得不得了,太子现在说什么也生不起来气了。她微微给了太子一个鄙视的眼神,虽然是吵嘴,声音却还更温柔了:“闭嘴吧,你那是想让我帮你做功课!”

    太子笑起来:“既然如此,今天功课一起帮忙做了吧!回头给你带好吃的!”

    青瞳十分不舍:“你要走啦?”太子要是不在,离非一个外臣是不能待在后宫的。

    太子道:“明天我再把他带来就是,哎呀,我说皇妹,你快长大,过一年我就请旨把你嫁给他,到时候你就不用天天巴着我了。不过今天可是有热闹看,你先放我走,回头给你讲。”

    青瞳满脸通红,偷望离非,见他也是红云上脸,心里欢喜得很。

    太子经常说这种话,她虽然害羞却顺耳。她听多了脸皮也厚起来,随便嗔了他两句就问:“什么热闹啊?”这个年纪哪有不好奇的?她几年不能出门,闷得心头长草,提起“热闹”二字立刻精神起来。

    太子道:“定远周老将军的女儿入宫,刚进宫门就破例封一个淑仪!听说三年前父皇就想让她入宫,可惜不巧圣旨到的那天她母亲去世了,这一守孝就是三年。这不,守孝刚满,父皇就算着日子把她接来,一天也没耽误。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美人!”

    青瞳问:“她多大?”

    太子道:“好像比你小一岁。”

    “呸!现在才十五岁,那三年前不是才十二岁?十二岁父皇就想把她接进宫?净胡说!瞎话你也编不好。就算她再漂亮,十二岁的小女孩就艳名远播了?”

    太子有些恼:“我哪里胡说了,这事离非也知道。离非,三年前皇上是不是下旨召这个周、周什么的进宫了?”

    “周承欢!”离非轻轻道,“是有这么一回事,不过没听说过她是不是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