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六中文网 > 沉鸾孽 > 第41章:君意怜我

第41章:君意怜我

推荐阅读:风起龙城深空彼岸万相之王最强战神第九特区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

一秒记住【三六中文网 www.36zw.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船在江上行了一夜,待到翌日清晨才在一处繁华之地靠了岸。老沙误以为鸾夙是聂沛涵的姬妾,怕聂沛涵惦记她的伤势,船一靠岸便立刻派人将城内最好的大夫请上了船,还特意嘱咐带着最好的伤药。

    大夫上船为鸾夙问诊治伤,除却必要的询问之外,整个过程甚是寡言,而聂沛涵则始终在一旁看着,亦是沉默不语。舱内的气氛有些沉闷,鸾夙和服侍的丫鬟也不说话,待诊治完毕,大夫提着药箱起身,才又对鸾夙道:“夫人好生将养几日,伤势未到筋骨,并无大碍。”

    鸾夙在榻上勉强一笑,颔首回道:“多谢。”

    大夫点点头,又向聂沛涵告辞。聂沛涵瞧了一眼鸾夙,道:“我送大夫出去。”言罢丫鬟已眼疾手快推开舱门,两人便前后相继而出。

    待走到舱外,聂沛涵当先而立,对大夫问道:“烦请大夫如实相告,她的伤势究竟如何了?”

    大夫眉头微蹙,叹道:“手臂和膝上的伤虽深了些,倒也并无大碍,只是夫人掌上的伤……”

    “掌上的伤如何?”聂沛涵语中隐带焦虑,一反常态急切问道。

    大夫沉吟一瞬,似在酝酿如何措辞,片刻后却是反问:“夫人可会抚琴作画?”

    聂沛涵颔首:“会的。”

    大夫闻言再叹一声,才如实回道:“若是恢复得好,寻常活动是可以的,提笔作画亦可,只是不能再抚琴了……也不能手负重物。”

    聂沛涵并未即刻回话,那魅惑的游离神色倒是令大夫有些忐忑不安。他方才登船见到这一对夫妻时,便已知对方来头不小,绝不是寻常商贾。单看这男子风姿绝世,女子亦是风华绝代,双双一身贵气又岂是寻常商贾人家可得?

    然而大夫到底行走市井多年,心中虽清明如镜,面上却并不戳破,只是颇为担心聂沛涵会因鸾夙的伤势迁怒于他。岂知聂沛涵不过是神色游离了些,沉默片刻后已幽幽嘱咐道:“老沙,送大夫回去吧。”

    一直侍立在舱外的老沙即刻称是,忙领着大夫下了船。

    聂沛涵在舱外默然立了半晌,脑中尽是鸾夙挂牌之日的场景。当时他秘密前来黎都办事,原是想要捎带着与臣暄见上一面,岂知臣暄突遭袭击,在怡红阁后院被鸾夙救了去。他便由此对鸾夙留了心,探出她是闻香苑的花魁雅妓。

    聂沛涵犹记得那一日在闻香苑里,他是亲眼瞧着臣暄抱得美人归的。那夜鸾夙一双白皙柔荑灵活纤长、指尖生花,一曲《长相忆》弹得刻骨铭心、教人动容……岂知不过数月光景,如今却是再也无法弹筝抚琴了。

    聂沛涵自问从不是怜香惜玉之人,对那些靡靡之音更是嗤之以鼻,此生唯一所念便是位极巅峰、俯览天下。可不知为何,此刻他只要一想起鸾夙日后将再也不能抚琴,便会感到一阵难言的苦涩。

    聂沛涵强迫自己阻断这浮华思绪,只兀自品尝着苦涩滋味,转身回了屋。此刻鸾夙仍旧坐在榻上,正被丫鬟服侍着喝药,面上表情甚是难受,仿佛赴死一般。聂沛涵不由轻笑出声,丫鬟这才发现身后来人,忙起身见礼。

    聂沛涵径直走到榻前,从丫鬟手中接过药碗,命道:“去门外守着。”

    丫鬟一出门,鸾夙立刻别过头去,蹙着眉拒绝再喝药。

    聂沛涵见状也蹙眉问道:“难道我是洪水猛兽?本王纡尊降贵给你喂药,你倒杠上了。”

    鸾夙撇了撇嘴:“我不是因为你喂才不喝,我本就讨厌药味……”鸾夙想了想,十分不情愿地道:“若不是怕你迁怒那丫鬟,纵然给我金山银山,我也不会喝这药的。”言罢又吐了吐舌头,苦着脸表示十分难喝。

    聂沛涵笑了:“你竟将我想得如此残暴,动不动便会迁怒于人。”

    “难道不是吗?”鸾夙立刻反问:“我不就是你迁怒臣暄的结果?”

    聂沛涵闻言蹙了蹙眉,一股怒意险要发作。鸾夙见状有些害怕,连忙向床榻里侧挪了挪,赔笑道:“我说笑来着。”

    聂沛涵看着鸾夙面上的惧意,知晓她当真是“敬畏”自己。可畏惧归畏惧,她闲来无事时却还是会忍不住对自己讽刺几句。

    这样一想,聂沛涵又觉十分无奈。他按捺下将要发作的脾气,反笑道:“你在我面前还敢牙尖嘴利,倒也算是‘不畏强权’了。”

    鸾夙干笑一声,正暗自庆幸自己避开喝药的下场,岂知聂沛涵已再次将药碗端起,凑到她面前道:“大夫开了十日的药,北熙天寒,倒也不怕放坏。往后每日早中晚各三次,本王亲自督促你喝药。”

    “不要!”鸾夙立时变了脸色,惨兮兮道:“你不如杀了我,我也不喝。”

    “你少喝一口,本王便命人对那丫鬟杖责二十。你若不想连累她丢了性命,这药不仅得喝,且还需一口不剩。”聂沛涵面上的笑意令鸾夙瞬间毛骨悚然。

    “无耻!奸诈!你还说自己不残暴?”鸾夙瞪大眼睛,憋屈得两腮通红。

    聂沛涵悠然自得地从碗中舀起一勺药:“多谢提醒,你若不说,本王也想不起来去迁怒那丫鬟。”他将勺子凑至鸾夙唇边,面上笑得越发魅惑:“凉了,快喝。”

    鸾夙已是恨得咬牙切齿:“不敢劳驾慕王殿下亲自喂药,还是让丫鬟进来吧。”

    “敬酒不吃吃罚酒,”聂沛涵危险地眯起一双凤眼,笑中带着三分威胁,“你喝是不喝?”

    鸾夙不敢再言,乖顺埋首将药喝尽。

    聂沛涵很是满意,将药碗搁在案头,再道:“再过一个时辰便要开船了,咱们得赶在江面结冰之前,进入南熙境内。”

    “不再乘马坐车了?”鸾夙再问。

    “旱路风险太大,徒惹是非,亦不是我势力范围,水路更为保险一些。”

    鸾夙听出他话中之意,沉吟片刻,才谨慎问道:“北熙水路在你掌控之中?”

    “漕帮。”聂沛涵并不隐瞒。

    “漕帮?漕帮控制着北熙一半水路,势力之大连官府都无可奈何,在北熙可谓是南方水域无冕之王……难怪你到了秋风渡才改走水路,原来是将漕帮收为己用了?”鸾夙郑重其事地打量了聂沛涵一番,头一次感到这天下之争距离自己如此之近。

    聂沛涵能悄无声息深入敌营,掌控北熙一半水路……这番作为,不知镇国王父子可能匹敌?

    聂沛涵见鸾夙似有所想,已猜到了她的心思,遂淡淡相问:“你担心臣暄?”

    鸾夙已对他能猜中自己的心思见怪不怪:“你是不是在我脑子里也装了东西?怎得我想什么你都能猜到?”

    岂知聂沛涵却忽然沉下脸色,冷冷一笑:“只因你太肤浅。”

    鸾夙狠狠剜了聂沛涵一眼,决定不再接话,平白受气。

    聂沛涵只觉自己心情忽然差到极点,也没了兴致再与鸾夙说话,便道:“歇着吧,有事叫丫鬟服侍,切莫自己逞强。”言罢已预备转身迈步。

    “慕王且慢,”鸾夙垂眸看着自己的双手,忽然开口问道,“我的手究竟伤得如何,还请慕王实话实说。”

    鸾夙甚少唤他“慕王”,每每如此称呼,皆会让他感到一阵疏远之意。聂沛涵不禁心思一沉,对她回道:“你不是听大夫说了吗?”

    鸾夙仍旧没看聂沛涵:“我的手伤得如何,我自己能感觉得到。慕王无需相瞒。”

    听闻鸾夙此言,聂沛涵只觉那微苦的滋味再次涌上心头,只得如实相告:“往后不能抚琴了。”他蹙眉打量鸾夙,生怕她经受不住这句话。

    “吃饭写字可会耽误?”鸾夙低低再问。

    “不耽误。”

    “如此甚好,”鸾夙面上并无半分难受之意,只略微点头,毫无表情道,“左右我也不喜抚琴,从前不过是迫不得已,如今早腻了。”

    “实话?”聂沛涵有些不信,多年苦练,哪能说弃便弃。

    “慕王哪知风尘女子之苦,抚琴、歌舞……无非是想要提高身价而已,被逼无奈,弃了也罢。”鸾夙偏头想了想,又道:“唯有诗画,我倒是喜欢的。不过可惜,我这些年来的积蓄,以及那一幅刘派真迹,都烧在那辆马车上了。”

    聂沛涵这才想起鸾夙是有个包袱的,自郑城便一路随身带着,当宝贝似的。她出身风尘,攒些积蓄颇为不易,也难怪她会心疼。只是那刘派的画……聂沛涵猜测是她挂牌之日,臣暄相赠的那一幅。

    她究竟是心疼被烧了的画?还是惦记那赠画的人?聂沛涵瞧着鸾夙的惋惜面色,勉强笑道:“是我的错,回头到了南熙便补给你。”

    鸾夙缓缓摇了摇头:“有些东西是补不回来的……好比记忆。”她口中如此说着,已有些哽咽之意,只因这一句话,恰好是他们彼此之间那段儿时情谊的一个血淋淋写照。

    聂沛涵却是会错了意,耳中听闻鸾夙的哽咽,不知该如何安慰,只得沉默起来。

    岂知鸾夙又忍下哭意,还有一问:“昨夜在秋风渡口,慕王是早有安排漕帮的人来接应吧?”

    “我总得做了万全准备。”聂沛涵承认。

    “所以慕王对聂沛鸿说的那些话,甚至不惜让我惹怒他,都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

    “有时你太敏感,也太聪明,会让人措手不及。”聂沛涵如是回答。

    鸾夙闻言冷冷一笑:“倘若漕帮的人不来,慕王可有把握安然离开?”

    “有,”他索性全部认下,“只是舍不得那十来艘船货。”聂沛涵不喜欢骗人,尤其眼前这女人也算救过他的性命。

    事到如今鸾夙已再无可问,只低低自嘲道:“原来是我多此一举了。即便我不出手相助,慕王也能全身而退……”

    聂沛涵闻言眉头微蹙,这女人怎会这样想?难道当时的危急情况是假的吗?纵然此事的确是在他掌控之中,但人无完人,他又岂能没有半分失算?

    昨夜有人将火把投掷到马车之上,便是他的失算之处。

    聂沛涵不禁大为懊恼,然而那份与生俱来的骄傲却令他终是沉默以对,不愿开口解释。

    他从不怕被人误会。

    此时但见鸾夙已反身侧躺在榻上,背对聂沛涵,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冷意:“劳烦慕王替我关门。”

    聂沛涵心底沉了一沉,默然转身出了船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