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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文漱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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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钰沛吸了一口气,她无意间触碰到杨寿雁的逆鳞,她千不该万不该提李谌。长姐无情,对谁都一副含笑面孔,若非有两个亲生儿子,对其护短得很,她真的觉得她就是个无悲无喜之人。

    杨钰沛不住看向父亲,却见父亲一副置身事外的冷淡模样,心里凉了几分。全家都看她不顺眼,从小到大,父亲从未维护过她一句,他在意的永远只有长姐。真搞不懂,她和长姐有何不同?她何尝不是主母所出?她的容貌与才气可少长姐半分?

    …………

    大约是期望过高吧。

    王氏时隔二十二年再次怀孕,却不是老太太和杨知庆所望的男孩,王氏尚未出月子就无人问津,全家开始盼着妾室的肚子……

    杨钰沛天姿国色,才华横溢,绝不输杨家任何人丝毫,她自然要高调行事,该承受的冷落都承受了,她才不能惧任何人。

    “轻松自在有何不好?杨府我最羡慕的就是二姨。”一道懒洋洋的声音出乎意料地响起。

    席末的李谌夹着筷子,并未抬头,好似自言自语。

    同样在席末的荆词对此颇感无奈。

    一顿团圆饭,竟引发那么多口角之争,也算是见识了。

    荆词兀自埋头吃菜,杨府女人多,有女人的地方就有是非,她现在算看明白了,杨府最难招惹的是祖母。严苛多疑,说话句句带目的,不比长姐好应付。

    “四娘、四娘……”

    “啊?”荆词猛然回过神来。

    “想什么啊,吃个饭也能游神,祖母问你话呢……”杨寿雁轻笑。

    一旁的芳年小声提醒,“老夫人问您是否习惯。”

    “啊?嗯……”荆词看向在上座望着她的祖母,忙淡笑,“荆词早已习惯了长安的水土,丫鬟们伺候得很周全。”

    “骨子里终究是长安人,自然会习惯长安水土。”一直未开口的杨知庆淡淡道。

    荆词心里一触,她自入杨府请安后这个父亲就从未再理会过她,如今突然开口倒让她觉得不适应。

    这中秋宴大家吃得少,说得多。

    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说得差不多了,大家便渐渐离席。

    天已经黑了,荆词走在回筎院的路上,杨钰沛在她前方几步远之处。杨府的灯笼很亮堂,荆词却视若无睹,脚步不减径直走了过去。

    “哎——”

    杨钰沛出声。

    “二姐叫我?”越过她的荆词闻声止步,转身看向她。

    “没看见我吗?”

    “看见了。”

    “那为何视而不见?”

    荆词直言不讳,“抱歉,我不想同心不诚之人往来。”

    杨钰沛嗤笑,“心不诚?”

    “我前脚出了珏院,你后脚便去打小报告,是心诚么?”

    “你又没同我说此事不可外传,若你说了,我答应了你,我却传到长姐耳边,这才叫心不诚。现下这般,是你自己做事不周到,自己得承担后果,莫赖我心不诚。”杨钰沛一张巧嘴能说会道。

    荆词瞪着她,她竟收起尾巴当好人。

    杨钰沛见她无言,笑了笑,越过她径直离开。

    荆词看着她一气呵成,甚是无奈,这人真是……算她倒霉。

    今夜看了几出好戏,荆词发现杨府没那么纯粹,人与人的关系……颇为复杂。祖母和府里众女人、李谌和杨寿雁、杨钰沛和祖母……

    …………

    翌日一早,杨寿雁便遣人来筎院。

    “大娘子说,四娘子虽已及笄,却尚未出阁,应当不断地自我提升,以增添修养气质。”小丫鬟笑着娓娓道来。

    “所以呢?”荆词漫不经心。

    “所以请四娘子从今日起去文漱斋习诗书。”

    “啊?”荆词诧异,“意思是还要继续听夫子讲课?”

    “请四娘子准备一下即刻过去吧,许夫子已在文漱斋等候。”丫鬟无视荆词的错愕神情,福了一下身便转身退出筎院。

    荆词对此颇为烦闷,想不到到了杨府,还是逃不过听讲的命运。她倒不是不喜欢念书,只是不喜欢听讲罢了,即便听也只喜欢听她不会的,否则她一定会犯困和游神,如坐针毡。从前她与萧氏兄妹乃共一个夫子教学,即便与玩伴们一同听讲亦感到乏味,何况如今是一个人。

    “四娘子,该出发了。”青女柔声道。

    “等我喝完这杯茶……”

    “奴婢幼时读过几年书,您上文漱斋就由奴婢伺候您。”

    “嗯……”

    “迟了可不好,当心夫子责怪。”

    拖延了好一会儿,荆词才不情不愿动身前往文漱斋。

    文漱斋既是杨府的内部学堂,也是杨府的大书房。杨府三个女儿都在此读书习字,包括近年隐蔽着身份的李谌。杨家世代为官,祖传下来的书籍字画数不胜数。

    “奴婢听闻许夫子曾在弘文、崇文二馆任学士,其乃博学大家也,亦是阿郎的同门和大娘子的恩师,四娘子万万不可怠慢。”青女不忘提醒。

    “知道了。”

    片刻,文漱斋便在眼前。

    门前一座拱桥,桥下一汪人工碧池,三五锦鲤不时游动。大门左右各摆一盆大黄菊,低调大气。

    倒真有书香氛围。

    入内,是一道荷间戏鱼的影壁。绕过影壁是一处敞院,中间有一日晷和水缸,东西有房屋,正房有三间的规模,窗户做得极高,便于阳光照射。

    荆词走过敞院,正屋前有三级阶梯,踩上三级石阶后入屋内。屋内摆了好些桌椅,右侧是一巨大的十锦格子,上面稀稀疏疏摆着书籍、笔砚、花瓶。案前一老翁盘腿静坐,手捧一卷,看得入神,看到动情之处,不觉大声吟了出来,“吾不能变心以从俗兮,故将愁苦而终穷。”

    荆词忍不住扑哧笑出声。

    案前的许夫子这才发现有人进来,满是皱纹的手拿着书卷缓缓抬头,“你笑什么?”

    “听闻许夫子曾是二馆学士,如今致仕,可谓名利皆有,说愁苦而终穷能不惹人笑嘛。再说,您已致仕,大可远离官场久居山林,拿屈原比可不恰当。”

    “你读过《楚辞》?”许夫子虽年高,脑子却好使得很。

    “略有涉猎。”

    “嗯……”许夫子点点头,“不过你错了,老夫非拿屈原自比也,屈夫子清风高洁岂非俗人能比?”

    “屈原之作辞藻华丽,通篇喻己,心有千千结,难怪最终投河自尽。”荆词满不在意。

    “哟——四娘瞧不起屈夫子?”许夫子讶异,“四娘子以为,何为家?何为抱负?”

    “所谓家,是亲人;所谓抱负,求而不得便弃之,人生就当畅快。”

    许夫子闻言,大笑,“李谌,你说说。”

    此时荆词才注意到,座位末端已有一人,原来他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