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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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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安真正的暖和起来,是在仲春之后了。仲春之后百花盛开,宫廷的中的水榭都弥漫着一股浓厚的花香,身上厚重的冬衣换成绢袍,掖庭殿中的风景也格外窈窕起来。

    掖庭中上到赵夫人邓夫人下到那些少年待诏,都换上了轻便衣裳,连平常的膳食都少用了许多,好将腰身瘦下去,显出那一抹的苗条纤细。

    掖庭殿里头,夫人也好,少使也罢,求的不过是那位高高在上的陛下一眼,哪怕位居皇后之下的夫人也不例外。

    邓夫人今日起的很早,换上春日的绢袍,梳妆整理之后,急急向外面走去,晨光透过了外面的素纱襌衣,将纤细楚腰的那一抹风情展露无遗。

    *

    春日来了之后,晨光来的也比年初的时候早了许多。长安齐邸中出了一辆马车直直的就向宫城北门行去。

    汉法,诸侯各起邸第于京师。所以路上有人望见这马车是从齐邸中弛出,在车上交头接耳低低私语,“齐国有人来了?”

    自从两年前那一场诸侯作乱之后,齐王和太子一系伏诛,朝廷看在老齐王是先帝叔父的份上,不忍齐国一系宗庙无人祭祀,便在老齐王的庶子中挑选了一个老实忠厚的继承齐王之位。

    这么两年来,齐王一直是老老实实,眼下长安来的这位,又是齐王室的哪一个,看着车驾似乎是女子所用。

    “是齐王主!”有知晓事的人说道,脸上满满是同情,“陛下下诏,齐王主出塞。”

    “……”此言一出,车上的几人都沉默下来,只能听到御手手中竹策落在马背身上的声音。

    “薤上露,何易晞。”车上的文吏听到同车的同僚这么说,话语中不得不带上一丝感叹,将这来自齐国的挽歌。

    “人死一去何时归。”

    出塞的王主从来有去无回,这位王主,恐怕也是一样的命运。

    邓夫人带着人急急忙忙的从宫道上走过,掖庭殿很大,穿过掖庭殿其实也是挺费力的一件事。

    邓夫人抬了抬头,看向那高高在上的椒房殿。椒房殿很高,建造在高台上。前几日椒房殿的中宫女侍史到她殿中,说齐国王主入宫,皇后让她过去相陪。

    邓夫人入宫多年,小心谨慎,尤其椒房殿的那些女史,看起来似乎人数众多,不足为惧,可她们手中一支笔却是相当厉害,皇后身边的那些女史,不仅仅是服侍皇后,甚是还会教授皇后诗书礼法,还记录后宫的功过。

    所以邓夫人对那些女史们也是客客气气,半点都不会怠慢。她今日就起了个大早,只不过从掖庭到椒房殿,真的是走的她双腿都有些发麻。

    到了殿中,邓夫人将脚上的锦履脱去,殿门处已经有宫人前来引路。

    “劳烦。”邓夫人颔首微笑。

    那宫人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普通宫人,邓夫人在皇后面前自然是嫔御,可是在小小宫人面前却是天边的白云一般。

    得了邓夫人这一句小宫人受宠若惊,她以前也听说过掖庭三位夫人,也就是邓夫人脾气最好,今日一看果然如此。

    比起姊妹们说过的,恨不得将鼻孔都翘在天上赵夫人,这位出身名门的邓夫人才是让人如沐春风呢。

    “夫人请这边走。”宫人垂下头轻声道。

    董皇后已经坐在殿中了,今日齐王主入宫,按照以往刘姓王主出塞的例子,是由皇后来操办此事。她最近有些精神不济,入春之后身体总是觉得疲惫,疾医来看也只是说过于疲劳了,需要休养,可惜这宫里内内外外的事那么多,哪里能够精心的下来?

    不一会儿身边的女史提醒,“皇后,邓夫人已来了。”

    “嗯。”董皇后应了一声,一条手臂搁置在凭几上。

    不多时,一个貌美的妇人走进来,跪坐在宫人放置的茵席上,“妾拜见皇后。”

    董皇后不动半分,身旁的女史扬声道,“皇后曰可。”

    邓夫人道唯起身,见到那边昌阳长公主坐在皇后身旁,昌阳手里拿着一柄白色的羽扇,轻轻放在胸前,这会外面还些许凉意,但是殿内却是暖和的不行,甚至昌阳都觉得有些热了。

    邓夫人坐在女史给她安排好的座位上。

    “阿嫂,让齐王主进来吧。”昌阳长公主道。相看出塞王主,这件事应该是椒房殿的皇后来办,长乐宫的皇太后是最后拍板的,所以皇太后就让昌阳过来看一看。

    董皇后对这位小姑子很是尊敬,她点点头。

    齐王主其实一大早就到了宫门处,只是在等待皇后的宣召。

    两年前几个诸侯王造反,齐国便是其中之一,朝廷出兵平叛,为首的吴王等首恶,兵败逃到了东瓯国,最后东瓯王斩下吴王和吴太子的头颅交给汉使带回长安,首恶如此,其他造反的诸侯王还能独善其身?

    齐王主站在宫门处,想起了前来长安之时,现任齐王和齐王后似笑非笑的眼神。

    “中宫召齐王主入内觐见。”远处的宫道上来了一个阉寺,阉寺看着宫门处那些等候的贵人,扬声道。

    在场的贵族都知道那个是要出塞的,顿时露出或是冷漠或是幸灾乐祸,其中有人也同情,不过这同情就和博山炉上的一缕烟似的,很快就散了。

    “皇后,长主,齐王主已到。”皇后将行双手拢在袖中,轻声说道。

    “让她上来。”董皇后道。

    不多时,一个十八岁的少女趋步走来,跪伏在地,“拜见皇后殿下。”

    邓夫人见着这个齐王主,不由得转过眼多看了她一眼。当年她的父亲建成侯是齐国丞相,陛下要削藩,诸侯造反,齐王造反的时候,头一个就是拿朝廷钦派的丞相开刀,建成侯留在齐国临淄的亲眷全被被杀,其中包括了建成侯夫人和世子。

    幸好那时世子妇带着儿子在娘家,所以逃过一劫。

    邓夫人想起往事,对齐王主更是恨了一层,她的目光有些不善。

    齐王主察觉到她的目光,头微微垂下来。

    “王主,那边是邓夫人,说起来也应该是熟人。”昌阳长公主看见莞尔,好心的出言提醒,免得这位王主面对故人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齐王主听到昌阳长公主的这一声提醒,面上越发难看。她是以前前头齐王后嫡出的王主,当年父王做的甚么事,自然是清清楚楚,当然也清楚当年齐国丞相一家的惨状。

    邓夫人瞧着齐王主抬头似乎想要看她,她心里冷笑一声,微微转过头去。

    董皇后从齐王主进来开始,就一直在看这个少女。其实当时造反的诸侯足足有七个,反叛平定之后,这些诸侯的王主自然再没有人敢娶,照着一般的情况都是孤独终老,不过朝廷挑选和亲的王主也是从这些侄女中选出来。这都是不成文的规矩了。

    她见齐王主身材颀长,肌肤白皙,细长眉眼,樱桃小口。心下感叹了一会齐国果然是出美人的地方。看了一圈齐王主并无任何不妥,看来也能定下来,接下来便是从宫中挑选陪嫁宫人阉寺,等着这位齐王主变成公主出塞去了。

    “齐国果然是出美人的地方。”昌阳长公主看了一会齐王主开口笑道。

    “正是。”董皇后笑了,“常听说齐女貌美,今日一见果然如同传闻那样。”

    齐王主跪坐在那里,越发的难堪,原先进宫的时候就预料到会有这种结局。可是真的皇后只是将她当做送到匈奴去的一个物什看的时候,她又受不了。

    昌阳长公主在宫廷里生活多年,齐王主心里的那些想法她哪里不知道?不过昌阳长公主半点都不在意。

    齐王主原本就是替天家公主去的,汉天子不可能送自己亲生女儿去匈奴那种胡虏之地,所以只有拿侄女们顶了。

    昌阳长公主看着董皇后,嘴角的微笑越发温和,“阿嫂?”

    “就这样吧。”董皇后点点头。

    **

    梁萦现在正在陪曹太后,长乐宫中宫殿甚多,水榭也多。曹太后坐在一处池水旁,看着水面上一对儿鸿鹄交颈缠绵。

    “大母,这是我采来的花束。”梁萦回来就是看着曹太后看着那边的水面出神,回头看去就看到水面上那一对鸿鹄。

    宫中养的鸿鹄都养的很好,不过都被剪了翅膀,飞不起来。

    “阿萦回来了?”曹太后听到外孙女回来了,面上露出笑容,转过头来。

    “大母,你闻闻?”梁萦说着,将手里那一束花送到曹太后鼻下,曹太后年纪大了不爱走动,所以梁萦就特意到外面采了一些花草回来。

    曹太后亲手接过梁萦手里的花草,放在鼻下嗅了嗅,“甚好,长安的春日终于是来了。”

    “大母,阿母今日去哪里了?”梁萦今日就没见到昌阳,平常昌阳只要起身梳洗打扮完毕就回去长信殿,可是今日她都到长信殿了,都还没有见到昌阳,说起来,今日姨母蔡阳也不在。

    “哦,你阿母还没和你说呢。”曹太后乐呵呵的抱住外孙女,“你阿母去了你舅母那儿。”

    “阿母去了椒房殿?”梁萦有些惊讶,昌阳一般是在长乐宫,当然未央宫也是常常去的,但是去了都是见天子去了,并不是到皇后那里。

    “出塞的王主今日进宫,所以昌阳主前往椒房殿。”旁边的女史笑着为梁萦解释了一句。

    梁萦早前也听说过匈奴犯边的事,但朝廷没有任何出兵的意向。就梁萦听到的,就是朝堂上主战派和黄老一派吵的很激烈。

    蔡阳说朝廷不会出兵,结果还真的是如此。

    梁萦沉默一会,“大母,为何要王主出塞呢?”她不是小孩子,知道打仗耗费人力物力,如今的朝廷已经比当年高祖时候好了很多,但是和匈奴一战,却还没有做好准备。

    “而且每次还送去那么多财物……”梁萦一边说一边观察曹太后的脸色,生怕自己说的话会让曹太后生气。曹太后虽然不是吕后那样直接插手朝政,但是还是有影响力。

    “这不是将狼养大了,来咬人吗?”梁萦看到曹太后脸上一直在笑,没有半点发怒的迹象。

    “你这孩子,”曹太后把梁萦抱紧了,“女莹和你一般大,从来不过问这样,你呀,小小年纪对这个问这么多。”

    不过曹太后还是和梁萦说了,“当年高祖打天下,这天下打下来了,可是大大不比以前。”汉室之前是秦,可是汉室并不承认秦,所以曹太后一句话略过,“这人大大小小的屠城不知道死了多少,当年就算是高祖也都找不出来颜色相同的马来拉车,白登之围以后,汉室对匈奴就是又拉又防。”

    “那就只能这样?”

    曹太后垂下眼看了怀里的女孩一样,伸手轻轻在她鼻子上捏了捏“大母说了,阿萦也不会懂。”

    “只要大母说了,我就能懂。”梁萦拉住曹太后的袖子撒娇道。

    “上回阿兄还说要做大将军去打匈奴呢。”梁萦将梁黯拉出来。

    曹太后听到外孙女的话,笑了笑,手掌在她总角上揉了揉。

    梁萦想起自家那个一心想要做大将军的阿兄来,梁黯想要做打匈奴的将军,恐怕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