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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章 何去何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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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防治鼠疫条例的很多细则熊开元都不甚了了,和周瑾研究了一通也是一头雾水,但是既然在阳和卫都成了事,那么在大同府城也一样可以成功。

    于是,熊开元将自己由京城带来的八百护兵模仿阳和卫编成了防疫纠察队,准备在城中大肆搜索,染了病的都集中到城外集中治疗,死了未及出殡的立即要控制起来,已经掩埋入土的也要挖出来,然后集中运往城外乱坟岗子,集中烧毁以绝后患。

    命令一下,众护兵们便开始着手准备行动,但是周瑾很快就拦住了熊开元,指着条例上的一条。

    “所有具体执行人员,尤其是接触病患以及尸体者必须做好前述防疫之要求……”说着他的手指向上移动,在几处地方点了点。“以油布缝制的防护服装,手套,用面纱缝制的口罩……”

    周瑾一连念了一长溜的东西,这些东西在条例中是用红笔标注的,熊开元不是没注意到,只是要制作这些东西,一者要耽误数天时间,二者还要耗费大量的财货。他刚刚从银库回来,偌大的库房里面出了破朽的木头架子,便是满地的灰尘,与那终日不见阳光的霉腐气息。

    “奈何府库空空,巧妇亦难为为无米之炊啊。”

    周瑾低头沉思了一阵才抬起头来。

    “下官倒有个办法不知可行不可行……”

    “哦?快说!”

    “知府大人以知府衙门和您个人的名义向城中的商户预借,待瘟疫平息,朝廷的赈灾银子下来再行还款。”

    竟是让他去借钱,熊开元犹豫了,这种压上身家的事,要么功成名就,要么身败名裂还要为子孙背上一屁股债。

    “只以知府衙门的名义可不可以?”

    周瑾摇头,若只以知府衙门的名义,商户们多半不信,而这种在任官将亏空拖给下任官的事已经屡见不鲜,下任官自讨没花过这笔借款一钱银子,自然也不会甘心替别人还钱,最后就得不了了之给拖黄了。

    所以,他才加上了一个以个人名义借款的前提,当时吏治虽然已经败坏打了极点,但是这些官员们,尤其是文官,还是十分爱惜自身名声羽毛的。只要有了私人的保证,当还是有人肯借的。

    熊开元又是狠狠一咬牙道:“好,借就借了,究竟需要银款几何?”

    “具体数目还需要仔细核算,总不会是个小数目。”

    “姓李那小贼倒也奇怪,是如何想出这些稀奇古怪的主意,还有油布做的衣裳和什么面纱口罩便能防治瘟疫?”熊开元不了解细菌学的原理,但是时人对瘟疫也有着清醒的认识,那就是这种东西会有传染的可能。

    “虽然鼠疫只由老鼠传播,现在又是冬日,老鼠几乎绝迹,但也不可不防,纠察队是府衙重新在大同府城中恢复秩序的唯一一支力量,大人切不可大意!”

    周瑾句句都是中肯之言,熊开元也深以为然。两个人商议了一番之后,便由周瑾去找城中商户说和,借支钱款与布料。知府大人的私人名义当真还是有几分分量,不够走了五家便有三家的管事一口应下此事。

    即便如此,熊开元还是没让他的护兵改编成的纠察队闲着,从城北开始,挨家挨户的搜寻病患以及有病死者的人家,一时间城中鸡飞狗跳,怨声载道。

    这其中很大一部分怨愤情绪均来自于这些纠察队,以及管事的官员都是外地人,几乎没一个是本地人。外地人折腾本乡人,再经过一些不甘交出家人遗体之人的有意挑唆,城中的不满情绪很快便膨胀起来。

    纠察队很快便遇到了在城中执法的第一个硬钉子,对象是山西行都司衙门留守大同的一个官员,行都司衙门里有外乡隶员不幸染病病亡,遗体就停在行都司衙门废置的院子里。这事原本做的隐秘,但是这个情况被别有用心的人得知后,便偷偷的向纠察队告了密,于是纠察队便一拥而上去行都司衙门索人。

    岂料对方亦不是吃素的,几十个军卒亦是双目赤红与之对峙起来。最后双方一言不和,便动起手来,行都司衙门仗着人多又是自家地盘,将准备不足的纠察队打了个落花流水。

    最后连行都司衙门经历司的经历亲自赶来,为自家人撑腰,纠察队只好灰溜溜的落荒而逃。

    熊开元得知此事之后火冒三丈,立即便要亲自带人去上门将那什么经历司的经历给抓来就地正法,在防治鼠疫条例上,就有暴力抗拒防疫条例者,视情节轻重可就地正法。

    周瑾却又将他拦住了。

    “知府大人且慢,这个经历司经历姓曾名敢,也是大有来头之人。”

    熊开元眉头一挑,显是不屑一顾,来头再大还能大过他这个皇帝亲封的大同知府去?周瑾赶紧跟着解释:“曾敢的举荐人是内阁大学士杨嗣昌……是与那李信一齐前来赴任的,据说两人在抵抗鞑子入寇的时候,便有些渊源。现在正是安定人心的时候,事情闹大了,弄不好……”

    周瑾下半截话没明说,但以熊开元之聪明如何能不知其话中之意呢。

    “嗯,活人的罪可以不治,死人必须交出来,天王老子也不可以!”

    有了知府大人的撑腰,纠察队集合了数百人杀将回去,把行都司衙门里的军卒们打了一个措手不及,经历司经历曾敢现身阻止,直接被锁拿,带去了知府衙门,余下的军卒见到自家撑腰的大人被捉了去,一个个便都如斗败的公鸡纷纷不再抵抗。

    行都司衙门里的病死隶员被拉去城外烧了,一众等着看热闹的之人都吓得没了动静,再也不敢公然叫嚣。一时间,清理工作的阻力变小,顺利了不少。

    但是,仅仅省心了不足两日,麻烦就再度找上了熊开元,这回死活不同意交出遗体的竟是城中商人。

    熊开元得知之后觉得甚为好笑,他连行都司衙门三司之一的经历都不给面子,区区一介商人也敢不自量力,对抗执法,可没等下令采取强制措施,那家商人便亲自等门求见了。他心中冷笑,这一回便是贿赂他一座金山,这尸体也得交出来烧了!

    谁知那商人进了屋里,一番见礼之后,拿出的既不是礼单,也不是珠宝,而是一张名帖。

    熊开元接过名帖,打眼瞧去,顿时心头一阵狂跳。跃入眼帘的三个字,他只觉得像吃了苍蝇一般难受。

    张四知,当今圣上的老师,内阁大学士、吏部尚书、并且据可靠渠道的消息,皇帝有意启用他为内阁首辅。这位张阁老仗着是皇帝的老师,胜眷不衰,在朝中谁的帐都不买,谁都敢得罪。更让熊开元感到畏惧的是此人还是个地地道道的小人,常言道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张四知便是后者。

    说起这个张四知,他有个弟弟很是出名,便是在张居正死后成为内阁首辅的张四维。其时,张氏兄弟因为地产生了纠葛,张四知便将其弟灌醉,取得他按了手印的房契,以此达成目的,最终令兄弟失和反目。

    如此一个彻头彻尾,连亲兄弟都敢算计的小人,熊开元自然是闻之而体寒。宰相名帖岂是轻易授人的,眼前这商人既有张四知的名帖,便说明与其有着某种渊源。若是真因此得罪了张四知,让此人给穿起小鞋来,那才是无妄之灾,得不偿失。

    那商人见知府大人愣神了,笑道:“小人不过是负责大同产业的管事,敝家主如今还在京城……”说到一半,便也如那周瑾一般笑而不语。

    至于他要表达的意思,熊开元心知肚明,话说一半既不落人口实,又将意思与立场表达清楚了,不禁暗暗冷笑,可面上终究还是露出了笑容。

    “城中闹鼠疫,为大明朝廷计,为万家百姓计,本官所做之事也都是迫不得已啊!希望贵府,深明大义,顾全大局,配合知府衙门……”

    商人管事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但还是将熊开元的话打断。

    “小人这回来,便是想向大人讨个情面,病故之人非是旁人乃是家主五子,小人这也是没办法,若是换了旁人,范家自然支持大人还来不及呢,别说一具,十具八具拉走都没问题。”

    熊开元只觉得嘴里一阵阵的发苦,这个口子他能开么?一旦开了,此前的努力便等于前功尽弃。可若是不开,他瞅瞅这时刻挂着笑脸的管事,山西范家他也有所耳闻,在山西是数的着的大商……

    “这个情面是小人替家主讨的,将来事情过去必会重重回报,现在只等大人落口便是!”

    忽然,周瑾跌跌撞撞的从外边闯了进来,熊开元眉头一皱,平日里看他冷静的很,怎么今儿如此失态?

    “南边突然冒出来大批逃避瘟疫的难民,下官已经急令四门关闭,现在还请大人速速拿个主意!”

    熊开元闻言,额头顿时冒了汗出来,真真是漏屋偏逢连夜雨,破船又遇打头风,几乎所有糟心事都挤到一块了。

    他该何去何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