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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章 白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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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发青年名为夜刀神狗朗,背负着斩王之宿命,他所隶属的氏族,暂定为无色。从小教导他的人,是上一代无色之王三轮一言,那个早亡的预言者,也是能编织美丽句子的诗人,单看夜刀神狗朗的品行,就知道这位“亡主”一定是位心性豁达温柔的人。

    【珍惜粮食,来之不易,细嚼慢咽。】老式的录音机里放出这样的短句,夜刀神狗朗闭上眼,脸上露出陶醉之色,“亡主的遗诏必须践行!neko从桌子上下来!不要把饭撒的到处都是!”

    “呜喵!”似猫的少女头发都炸了,从桌子上跳下来窜到墙角处,夏目又被抢占了地盘,无奈的移动到沙发旁边,一跃而上,蓬松的尾巴把自己圈住,懒散的摇晃几下。

    夜刀神君的爱好还真是……

    “为什么那样一副表情?难道不觉得非常有道理吗?”

    伊佐那社与neko对视一眼,同时吐槽——“好恶心!”

    夜刀神狗朗如遭雷劈,大受打击的样子,“不懂得欣赏的家伙……”

    夏目动了动耳朵,这样的桥段每天看过一次,总让人觉得这三人关系好得不得了,其实融洽的气氛中暗藏刀剑,如果伊佐那社不能像夜刀神狗朗证明他不是恶王,被斩杀是他唯一的结局。

    伊佐那社也知道这一点,所以有几次,夏目看到他在独处时,眼里会有茫然的神情,时常看着自己的手愣愣发怔,好像突然对这具身体产生了难以言语的陌生感,现在又是这样,银白的月光下,银发少年垂下睫毛,温柔的凝视睡得香甜的neko,末了,轻轻叹了口气。

    “这样的时光,又能过多久呢?”他苦笑着小声问自己,“总觉得像是清晨的朝露,瞬息间就会消逝,再无迹可寻,回不到当日。”

    小金狐睁着纯澈的金杏色兽瞳看着他,耳尖一点洁白在月光下近乎虚化,他的神情简直不像一只小动物应该有的,透彻,庄严,清晰地倒映着银发少年的身影。

    “总觉得,你能够听懂呢?是能够听懂的吧?”伊佐那社伸出手,金狐极通人性的爬上他掌心,毛绒绒的一团,在寒夜里有种让人心生喜悦的温度,他不由得笑了,无意识的抚摸柔顺的金色皮毛。

    “我在衣柜里……在衣柜里发现了染血的衣服……很惶恐……”

    “明明记忆里就没有那样的景象,从来没有伤害过别人,现在却觉得,是不是我的记忆出了问题呢?也许我曾经罪无可赦,也许这双手……沾染过无数的鲜血。”

    夏目心中沉重,伊佐那社的神情近乎彷徨,他不应该承担这份罪孽,在那个灵体将矛头对准十束多多良以前,也犯下过几起凶杀,染血的衣物就是明证,现在他又找到了新的附身对象不知所踪,只留下这个躯壳和躯壳里茫然的灵魂,纠结着痛苦着,他本来无需承担这些。

    于是他抬爪,按在了伊佐那社眉心,似乎想抚平那道皱褶。伊佐那社微微含笑,握住他的爪子,眼里的抑郁稍微散去了一些。

    “多谢安慰啦~不早了,现在休息吧。”

    夏目趴在软垫上,看伊佐那社闭上眼,很快就呼吸均匀的睡着了,他也闭上眼睛,妖力却肆无忌惮的辐散开来。

    空旷的空间内,一切事物都呈现一种光辉的银白色,巨大的石制钟表缓缓漂浮着,许多零碎的碎片像宇宙中运行的天体一般,沿着特定的轨道运动,银发的少年在这样极致的洁净中,睁开了眼。

    陌生又熟悉的感觉萦绕在他的灵魂中,他觉得自己应该见过这番景色的,在很久很久以前……

    石制的钟表上有这片空间里唯一的一抹暗色,纯黑的斗篷半掀开,露出下面剪裁流畅的制服,近乎于黑的墨绿,显得异常的滞重庄严,一只白金的怀表别在上衣口袋里,细长的表链垂下来,闪耀着黄金的色泽。

    这个看上去大概十岁左右的少年从钟表上一跃而下,悬浮在空中,对他微微一笑。

    “打扰了,伊佐那先生。”他执了一个古雅的礼节,“冒昧来访你的精神空间,我先为我的无礼道歉,但是……实在是想要帮助您,无辜背负了罪恶,一直在困扰的您。”

    伊佐那社有很多很多事情想问,但是话到嘴边,只变成了一个问题。

    “我……是谁?”

    像是对这个问题早有预料,浅琥珀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了然,少年背转过身,抚摸石质的表盘,质地近乎于汉白玉,散发出优美的银白光辉。如果之前还对伊佐那社的身份存在迷惑之处,现在,一切都清晰的展露在他眼前。

    这个钟表上,有着德累斯顿石盘上的符文,虽然并不完整,却已经足够说明主人的身份。

    传说中居住于飞艇“天空帝国”之上的第一王权者,最古的白银之王,阿道夫·k·威斯曼。

    “这个问题要问您自己,您希望自己是什么人呢?”夏目轻轻的说,“姓名只是一个代号,心之所向,才是真我的所在。”

    他转过身,斗篷像鸟类的飞羽一样张开一个角度,又温驯的垂落,浅琥珀色的眼眸渐渐被金杏色取代,“是选择过去的自己,还是活在当下,亦或者……新的未来?”

    伊佐那社对过去抱有一种未知的惶恐,现在的生活让他心生喜悦,未来则太过遥远而缥缈,所以他毫无障碍的做出了选择。

    “我……想活在现在。”低垂的眼帘遮掩了最深沉的无奈,哪怕没有记忆,近乎一个世纪的孤独还是在他骨子里刻下了悲哀的烙印,他太渴望现实的温暖,渴望那间小小的宿舍里饭菜的香气,neko眯起眼睛猫咪一样伸懒腰的样子,过去怎样,他不知道,但是一定不会好过现在。

    夏目笑了,白银的梦境片片崩碎,清亮而微带凛冽的声音落在伊佐那社耳边。

    “如果这是您的愿望,我愿意助一臂之力。”

    “另外,请当心无色之王。”

    “所以就是这样的,神秘到完全捉摸不透!”伊佐那社对照购物清单清点物品,一边叹了口气,“难道其实我不是什么无色之王吗?吠舞罗的追杀是无妄之灾?”

    十束多多良遇袭,吠舞罗当然不肯善罢甘休,公布了当天的视频,郑重声明这是对赤组的挑衅,一定会严厉追究,于是伊佐那社平静的生活一去不返,陷入了水深火热之中。他与夜刀神狗朗的革命感情也是那时候萌生的,一起逃亡几次,虽然狗朗君嘴上不说,伊佐那社却知道,对方是真心保护他的,哪怕面对青王那样强大的王权者,也不曾退缩半步。

    不过,最近真是和平啊……

    伊佐那社把小金狐抱起来,笑眯眯的感叹,“都说金狐能带来好运气,果然啊!”

    夏目无奈的任他抱着,都活了一个世纪了,心性还像个小孩子一样,白银之王也真是奇葩。

    夜刀神狗朗扫了他一眼,手里拎着两兜蔬菜。

    “都说了只是猜测而已,在被证实之前,如果发现你的恶行,我一样会将你斩杀。”

    “哎哎哎?怎么这样?都说了不是我做的!qaq”

    “不可以伤害小白的喵!”

    又热热闹闹的吵成了一团,这种结果已经成为了惯性,夏目已经很习惯了,他跳到伊佐那社肩上,站得很稳。突然,他转头看向一个方向,金红的火焰艳丽夺目,褐发的孩子握紧双拳,他对火炎的运用还不算熟练,但是因为天赋强大,庞大的火焰量可以让他肆无忌惮的挥洒。

    他怒火倾泻的方向,是个打扮妖娆的……男人?戴着一副墨镜留着奇异的发型,原地扭动了一下,躲过了炽热的火炎,一边向同伴求援,“斯库酱~这种情况要怎么办啊~人家再不动手就要被杀掉了~”

    “还不是因为你胡说八道惹怒了这小鬼!”与夏目有一面之缘的银发青年挥舞左手上的长剑,额头上青筋直冒,“快点给老子想办法!”

    “人家能有什么办法啊……好啦好啦~那边的少年我错了~人家道歉哦~”

    “我不信!”沢田纲吉更为愤怒,金红的火炎更为蓬勃,“明明都说出那种‘要收藏你的身体’那样的话了!这么轻易的收回,我不信!”

    十束多多良在后面,试图打个圆场,“嘛嘛,那种话我不在意的。”

    “那可不行!十束先生怎么能被这种人妖侮辱!”八田美咲与沢田纲吉同仇敌忾,“干得好沢田!我们联手把这家伙做掉!”

    除了较为冷静的草薙出云,吠舞罗众人哄然应诺,红发的青年拿下嘴里的烟蒂,在地上踩灭,微微一抬手,嘈杂的声音顿时消失了。他站在众人之前,气势如山岳般沉凝,直视着沢田纲吉的背影。

    “这是他的战斗,”粗糙的带着火焰热度的手抬起,摸了摸抓住他衣摆的栉名安娜的头,稍稍抬起下巴,“喂,小鬼,把你的【红】给我看看。”

    沢田纲吉眼眶里霎时间盈满泪水,颤抖着嘴唇,只是用力的应了一声。

    为什么呢?为什么据说是父亲派来的人,会说出那种话呢?那种比侮辱更严重的话,最重要的是针对温柔的十束先生,他很愤怒,又很伤心。男孩子总是对父亲有某种向往的,甚至希望未来能变成父亲那样,但是家里从来就只有母亲。

    吃饭的时候,周末的时候,假期的时候,只有母亲和他,守在有些空旷的家里,有时候母亲会给他讲父亲的事,笑眯眯的很幸福的样子,他那时就在想,为什么还能笑呢?那个男人是如此的不负责任,轻易就远走,他知道隔壁是怎样议论他的母亲的,一副讳莫言深的样子,每次看他的眼神也是有些怜悯有些轻视,他讨厌那样的眼神,但是从来没有想要反抗。

    所以在父亲说,一家人要去西西里岛游玩的时候,他不知道有多开心,整天想着要如何与父亲相处。确实,他度过了一段愉快的时光,可也遭遇了极大的恐怖。

    被匕首刺中的时候,被装进箱子里的时候,被带到完全陌生的异国的时候,没有人来救他,父亲也没有,他想过也许是因为无能为力,但是这不妨碍他感到失望。

    为什么呢?他反复的默默的问,没有答案。

    吠舞罗的大家让他有了温暖的感觉,他喜欢温柔的十束先生,喜欢冷静的草薙先生,喜欢热血的八田,喜欢安静的安娜,他们的红色让泽田纲吉感觉到久违的触动,忍不住去幻想着,如果能像他们一样热烈的活着就好了。

    夏目为他提供了一种可能,这位仿佛被光明格外眷顾的前辈手把手教他运用力量,呼唤符文的名字,驾驭强大的魔法。

    夏目说,只有王能引导王。

    王?他吗?突然觉得把这两个名词凑在一起有点可笑,但是夏目没有笑,只是用那双璀璨的金杏色妖瞳注视着他,很久,微笑。

    【好好享受现在的轻松吧,纲君,很快,】他的笑容突然变得有些促狭,【热闹非凡的未来就会到来了。】

    然后那个貌似与夏目同为王者,沢田纲吉最不愿面对的那种气势惊人的人,散漫的撩了撩羽织,【说的也是呢,未来的。】

    沢田纲吉听不懂最后一个单词,但这并不妨碍他理解。

    脑海中掠过许许多多的东西,沢田纲吉闭了闭眼,想起过往懦弱的回忆,想起友人的笑脸,这是他的至宝,也将转化成最热烈的【红】,可他就像一个空有宝山的人,不懂得如何去挖掘,甚至挥霍掉这些宝物。

    他记不住太多符文,一离开夏目就发动不了魔术,他能感觉到吠舞罗众人的视线,无论如何,都不想让这些人失望,但是……

    有人发出了轻微的叹息,是最温柔的无可奈何,柔软的浅琥珀色在眼底潋滟,年少的魔术师轻盈的向前两步,黄金表链碰撞镶嵌白水晶的表盘,发出清脆的声音。

    “纲君,跟我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