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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墓前的独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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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兄弟,我来看你来了……”

    “其实也没什么事,就只是来看看你。时间溜去得还真快,距离我们上次出任务一眨眼就是几个月过去。”

    “怎样?你小子在那边混得还不错吧?这次你就不用回答我,平时都是你说的比较多,你就听我说次。”

    一个身着迷彩长裤和T恤的年轻人来到一座墓前,长吁一口气,缓缓蹲下,从裤兜掏出香烟,点上几根,三根放于墓碑前,自己留了一根,便坐在了墓边,深吸一口,长吁吐了一口烟雾,又缓缓继续说道:

    “我想告诉你,自你走了之后,我这些日子过得都不好,有好几次半夜从空荡的梦中惊醒,梦里你依然是那么鲜活、清晰,像不曾离开过我们。醒来之后掉头看你空荡荡的床,仿若心里亏缺了什么东西。现实里物质的亏缺是可以弥补的,心里的亏缺该怎么填补呢?”

    “以前一直烦你在耳旁絮叨,这几个月来忽然静了,我竟然有点不习惯,以至于很怀念你当初唾沫横飞地吹嘘那些有的没的鸡毛蒜皮琐碎事了。我们枯燥的训练,有你这活宝的吹嘘调剂,添增不少乐趣活力。你不在的这些时日,训练的时候,饿山狼犀牛仔他们偶尔会说道,要是肥牛还在的话,气氛不会如此沉闷了……是的,不止我一个,其他很多家伙都很想你。”

    “我在小时候,看到村子里的死亡逝去的都是那些年长年老的。那时我就以为,死亡是按年长的顺序排序的。只是那只是我的以为罢了。要是我小时候的以为是真的那该有多好,你年纪稍小我,这样的话就不会先于我离开部队离开这个世界。本来该躺这的人是我的,要不是你扑倒我,那枚小炸弹送我去见的,可是你孙子。你曾开玩笑的说过,阎王是你孙子,你绝不允许你的孙子把我们这群弟兄中的哪一个收了去。可是你小子倒先去你孙子那了,让我们惦念记挂你,你说,你这样做是不是太不仗义了?”不知道怎么着,说着说着,他心头一酸,眼眶不明液体泛开来,酸酸的,他别过颜面,挥肘擦拭掉。

    “你做到了我们平时训练中的相互救助不计生死这一条,我们以你为荣,你的父母也会为你的勇敢骄傲。可是你不知道我多么希望躺这的人是我,而不是你。我什么都没有,没有父母,兄弟姐妹,我的双亲在我小的时候就离开了人世,按说我是有一个哥哥的,可他在父母离开之后,也抛弃我独自离开了。没有任何亲戚,我打小就这样,死对我来说是家,是归宿,是长眠的兄弟。而你不同,你有爱你的父母,一个还在上学的妹妹,一个好的家庭,是不该有缺憾的,可命运就是这样喜欢开玩笑,不完美才是我们现实的人生。”

    “你说过,最喜欢的死亡方式就是直接死去,不要有丝丝的残喘间隙,那样你就不会有任何痛苦。我没有告诉你,那也是我喜欢的死亡方式。做我们这一行的,每次任务的执行,大多都与死亡有挂钩。我没有经历过队友的消亡,你的离开是我经历过的第一次,就在我的眼前,温烫汩汩的血液沾湿我的衣襟。果然如你想的一样,你想要的死亡方式。我欣慰你的死亡方式如你所想,遗憾你没留下只言片语嘱托些什么。在我们面前的,是温烫的你的血液,逐渐散失余温的尸体。刹那之间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消失不见,初次面对死亡,我的脑子一片空白。作为领队者,没带全弟兄回来,任务即便成功了,在我歉疚的内心里,也是失败的。一个好的领队者,是不会让弟兄在任务执行中死去的。”

    “头儿在你离开后对精神恍惚的我说,你无能为力决定谁的生死,这就是战争。话虽这么说,我还是没有从中得到宽慰,顶替你死去的想法还是萦绕我的心里,甚而因此让自己变得封闭不愿与人说话。我还真是蠢,明知道这是不可能事还要这么想。你是一个能给人带来快乐的家伙,你的精神我会传承,我会慢慢试着给身边的人传递快乐,让他们绽开笑脸,因为那是你所希望的。”

    “说来真好笑,老子今次还是流泪了。外界认为的我们该是一幅硬汉模样,可我的眼泪还是不争气的在你这流了。也罢了,在兄弟面前的软弱一面被发现不打紧,你别笑话我就是。”

    “你也曾经说过,是军人就要追求至高的荣誉。你做到了,可年轻的生命也戛然而止,自己的人生履历也定格在了众多烈士名单上的一行。你生平获得许多荣誉,最后这次最高,乃是生命为代价……很多时候我倒不希望你是个英雄,也不希望有英雄这个词,因为这个词所给的定义往往伴随着某种悲剧的产生。从来没有天生的英雄,是时势造就英雄,英雄是给予当事人的最好冠名词,因为它是至高荣誉,你是英雄实至名归。”

    “我们的现实世界里需要英雄,但我不希望是悲剧的英雄。你的事迹流传也只局限于我们部队,不像外界那些成就某些事的英雄般轰轰烈烈,我们只是一群默默无言为国家人民奉献青春的边缘人。”

    “前段时间有人问我说,你退役了你要干什么?我听到退役这个词,很惊诧,我之前一直刻意回避它,都不敢去想它。部队是我的家,我的精神的容栖之所,我离开它我何去何从呢?我离开它我干什么去呢?当时我真的回答不上那个看似简单的问题,现在我已经想好了,退役之后去‘赖头疮’那,和他一道出海,赖头疮他已经退役了,回家之后子承父业,当了一小船长了。他和我电话里聊,他说,‘嘿,退役了来我这吧,海上滴干活,我们一起,仍旧一起……’那家伙和你一路货色,净喜欢扯谈不正经。”

    “你想想,周遭一大片望不尽头蔚蓝的海,汹涌巨大的浪花,一叶小舟随波荡漾,想想真令人神往。倘遇上风暴殉难,啊,死在海上,大海吞没我的尸体,大海就是我的坟墓,这不失为一种伟大的死法。另一选择是留队,捶想入咱大队的菜鸟,就像考核我们时头儿捶我们那样捶他们,不会手下留情,不重捶怎么捶出一个真正的男人?怎么捶出一个合格的兵?说到这我想到头儿说的,想当一名合格的兵,就要忘记你的过去,忘记你的过去,你才能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一个真正的男人才会成为一名合格的小兵!——可是,过去说忘就能够忘记的吗?”他长吐出一口气。

    “明天我就要出发去执行一项新任务了,具体是什么样性质的任务头儿还未详细告知。我仅知道执行任务的地点就是你家的所在城市,方便的话,我会去探望你的父母。”

    他站起来,迎着微风在昏黄下夕阳低头给自己再点了一支烟,深吸一口,让烟雾在肺里打转,让尼古丁充斥他身体的每个细胞,似想暂时忘却心上的痛,“终有那么一天我们会再相见的,只是现在时候未到……时候未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