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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忘情剑 第七章 致命蔷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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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致命蔷薇

    倪大爷带来的一百铁骑,现在已经只剩下三十八个人了。夹答列伤

    “只有死人才能绝对保守秘密。”倪大爷说:“这是句非常正确而且非常聪明的话,我却不是第一个说这句话的人!”

    顿了顿,他才接下去道:“我还没有这么聪明。”

    他说:“可是现在这句话已经是大家都明白的至理名言了,你们一定也明白的。棼”

    是的,大家都明白,他们老大的意思,就是要他们死。

    除了那三十八个在决战日要从藏身处突击狙击敌手的“杀人死士”,也就是那三十八个“幻影”之外,别的人,都得死——

    谁都不想死,但是他们除了死之外已别无选择待。

    现在为什么还有四十个人活着?

    难道倪大爷的命令已不如往昔有效?

    准备埋伏在决战日作殊死一击的“幻影”,还要从四十人中选三十八。

    人选仍未定,所以还是四十人活着。

    另外的两个人怎么办?

    两个人一老一少,老者六七十,少者十六七。

    两个人眼中,却同样都进发出一种不畏死的斗志。

    老者已将死,生死只不过是一弹指间的事情。

    生有何欢,死有何惧?

    为什么不死的轰轰烈烈?

    为什么不死得光荣些?

    少者还不知死之可惧,要死就死吧——

    但是,最少也要拼一拼才死,不然也枉来这世上走了一遭!

    倪大爷好像已经完全没兴趣再管这件事了。

    作为一个大爷,通常都会知道应该在什么时候把一件事适时转交给别人来接手,尤其是在这件事已经到了尾声,而且开始有了一点麻烦的时候。

    敢抗拒大爷的,当然显是有一点麻烦的人。

    ——通常情况下,麻烦还不止一点,是好几点。

    此时此刻,最大的麻烦有两点,一点是老者有搏杀的经验,一点是少者有拼命的勇气。

    老者关玉群,名字平平凡凡,模样也平平凡凡。

    可是在他这一生中,已经杀了三百七十三个人,都是在一种不动声色的情况下,用一种平平凡凡的方法杀死的,杀人之后,居然也没什么后患。

    ──你说这么样一个人,要杀他是不是有一点麻烦?

    少年复姓令狐,是个孤儿,没名字,外号叫“小新”。

    ——他没有家。

    至少有三五十次,别人都以为他死定了,可是他没有死。

    ──你说这么样一个人,是不是也有一点麻烦?

    死路老太婆不理这一老一少,只看着面前的三十八个“幻影”。

    他的眼也如死路一般。

    ——死亡,就像死路一样,岂非也是漆黑无光的呢?

    “我要的是三十八个人,现在却有四十个!”她的叹息声也轻柔如死路一般:“你们说,现在我该怎么办?”

    没有人回答,没有人知道应该怎么回答。

    夜色更深,晚风冷冷,大家只觉得自己身上一颗颗鸡皮疙瘩冒了出来,因为谁也不知道必死的两个人之中,会不会有一个是自己?

    这个问题居然在一种很奇怪而且很简单的情况下,很快的就解决了。

    因为其中有几个人居然可以跟他们的“伴侣”挤在一起,不管多小的藏身处,都可以挤得进去。

    “因为我们常常都挤在一起。”他们说:“而且我们喜欢两个人挤在一起。”

    所以现在剩下的问题只有两个人。

    “死路其实并不是一条路,他那班兄弟虽然认为没有他就无路可走,有了他,其实也一样无路可走。”张沧澜曾告诉过种无忌:“如果说,他真的是一条路,那么这条路一定是用别人的尸体铺出来的。”

    张沧澜也曾说:“我敢说倪老大带去的那百骑中,至少已经死了六十个。”

    “一百,减去六十,还剩四十。”

    种无忌问道:“三十八个藏身处,四十个人,现在为什么还有四十个‘杀人死士’活着?”

    叹了口气,他才接下去道:“难道倪老大和那条死路都不明白只有死人才能守口如瓶么?”

    他当然也知道,他们都明白,只不过他喜欢听别人对他提出来的问题作合理的解释——

    合理的解释才能代表一个人的智慧、理性、学识和分析力——

    种无忌一直都希望常常有这种人在他身边。5

    所以他才是——种无忌。

    张沧澜在他身边。

    “‘杀人死士’中有好几对都亲密如兄弟、手足、夫妻一样的人,尤其是其中的王家兄弟和管氏兄弟,更是分不开的,所以虽然只有三十八个藏身处,却可能有四十个人。”

    “四十,减三十八,好像还有两个。”种无忌问:“对不对?”

    “对,对极了。”张沧澜笑着道。

    “还有两个人呢?他们为什么还能够活到现在?”种无忌笑着问道。

    “其实,就算我不说出来,你也应该知道的。”张沧澜也笑着道。

    种无忌说:“为什么?”

    “因为这两个人都是你已经老早听说过了的。”张沧澜道。

    种无忌在想。

    他忽然又举杯。

    “一老一少,如果我说得不对,我罚酒,罚三杯。”

    张沧澜微笑,叹息,也举杯,不但举杯,而且喝,喝三杯。

    他输了,他要喝,他喝了,他才说。

    “关老头身经数百战,已经从无数次杀人的经验中,领悟出一种最有效的刺击术,自己命名为‘百发百中’,他当然不怕。”

    张沧澜说:“他已经七十八岁了,连死都不怕了,还怕什么呢?”

    种无忌当然只有同意。

    “如果我已经七十八岁了,我只怕一件事了。”

    张沧澜自己回答道:“到那时候,我只怕的不是死,而是还没有死。”

    种无忌说:“你十七八岁的时候呢?”

    “那时候我怕死,怕得要命。”张沧澜很坦白:“那时候我只要一看到死人,就忍不住要害怕,就会大声哭出来。”

    “因为你是个养尊处优的贵公子,你从小的日子就是过得很快乐的。”张沧澜说:“我想你在十二三岁的时候,就已经把你们家的丫头都欺负死了。”

    ──能把好多个漂亮小女孩都欺负死的男人,自己怎么会想到死?

    “可是有很多人都不是这样子的。”张沧澜说:“他们都跟你不同。”

    “有什么不同?”种无忌好奇的问道。

    张沧澜说:“你没有想到死,可是你怕死,如果你死了,你的好爸爸、好妈妈、好姐姐、好妹妹,好衣裳、好吃的、好玩的,一下子全部没有了!”

    顿了顿,他才接下去道:“所以你想不怕死都不行,因为你有太多只有你活着才能享受的东西。”

    种无忌问:“可是另外一些人呢?他们为什么也不怕死?”

    这问题他不是问别人,是问自己。

    所以他自己回答:“他们不怕死,只因为他们一文不名,而且什么都没有。”

    “那个叫小新的男孩,就是这样子的,”张沧澜说:“他没有父母,没有朋友,没有爱!”

    顿了顿,他才接下去道:“小新不怕死,他只怕一个人孤孤单单活在这个没希没望的世界里,有人逼他,他只有往前冲。”

    张沧澜说:“依我看来他当然有几分可以去干一番出生入死的本事。”

    顿了顿,他才笑着说:“如果这小子能活到二十岁,我敢说他比谁都行,也许比当年李贪欢在二十岁的时候都行。”

    种无忌不禁被吓了一跳。

    “你把他跟李贪欢比?”

    “嗯。”张沧澜轻轻的点了点头。

    “你比的是不是那个断魂枪李贪欢?”种无忌讶异的问道。

    “天下有几个李贪欢?”张沧澜反问道。

    “当然只有一个。”种无忌悻悻的道。

    “那么我说的就是这一个。”张沧澜也悻悻的道。

    种无忌脸上忽然露出一种很哀伤的表情。

    “这个世界上,天才本来就不多,全才就更少了!”

    “如果连二十岁都活不到,那就太可惜了。”

    “你是在说小新?”张沧澜问:“难道你已算准他活不到二十岁?”

    “是的。”种无忌不无忧伤的道。

    小新双拳紧握,眼中露出饿狼般的凶厉。

    他是个非常特异的人,异常凶暴,又异常冷静,异常敏捷,又异常能忍耐,江湖传言,有人甚至说他是被狼狗饲养成人的。

    所以他也异常早熟,据说他在七岁时就已有了壮汉的体力,而且有了他第一个女人。

    ──一个十七岁的农家女,卷起裤管,露出一双小腿和白足,在山泉下浣纱,忽然发现有一个小孩在对面像野兽般窥伺着她。

    然后……

    这些,当然斗只是传说。

    传说的意思,通常就是传闻。

    传闻,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

    小新的双拳紧握,盯着死路老太婆,眼厉如狼。

    倪大爷视而不见,死路老太婆根本不去看,关玉群以眼色示警,小新却已决心要动手了。

    就在他下定决心这一刹那间,他的人已飞扑出去,像一匹饿狼忽然看见一只羊飞扑出去,用他的“爪”去抓死路老太婆的咽喉和心脏。

    他扑杀的动作,竟然真的像是一匹狼。

    死路老太婆却不是羊。

    他的身形忽然像鬼魅后退,他的“幻影“都自四面八方拥出,手里刀光剑影闪闪如银芒,织成了一面网。

    小新忽然发现自己已经在网中,网在收紧。

    死路老太婆又如鬼魅般飞过来,手里忽然出现一根银色的刺,忽然间就已从那刀剑织就的丝网中,轻轻的刺入了小新的咽喉和心脏。

    小新正要嘶喊,刺已入喉,往嘴里刺人,后颈穿出,银刺化丝,反搭后脑。

    小新正要嘶喊,刺已尽入了他的心脏,然后,鲜血就慢慢的流了下来。

    后脑碎,血花飞。

    心脏破,血仍在流淌。

    小新倒下。

    他还不到二十岁,他死时的呐喊声却惨厉如狼嗥。

    刀剑织就的网收起,死路老太婆默默的转身,默默的面对着关玉群。

    他未动,关玉群也不动。

    忽然间,一阵蔷薇花香扑鼻而来。

    一个穿红衫着白裤,梳着一根冲天小辫子,长得也有些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的老男孩,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窜了出来,反手拔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小刀。

    只在忽然间,他一下子就冲到了小新刚倒下的尸体前,抓起小新的发髻,一刀就割下了小新的脑袋。

    然后,他再凌空一个翻身,提着小新的脑袋就跑,一霎眼就看不见了。

    ──这个老男孩,真的是个老男孩呢,还是个夺命老鬼?

    死路老太婆仍然未动,关玉群也没有动,可是两个人脸色都已经有点变了。

    眼看着老男孩割头,眼看着老男孩远去,他们都没有动——

    因为他们都不能动,谁先动,谁就给了对方一个机会——致命的机会。

    倪大爷和那三十八个“幻影”为什么也不动?

    是不是因为那个老男孩的行动太快了些呢?

    ──一个老男孩般的夺命死老鬼,为什么要到这个杀机四伏的地方,来割一个死人的脑袋?

    死路老太婆盯着关玉群,忽然长长叹了口气,用一种很感伤的声音说:“关老先生,看起来你大概已经不行了,连割头老男孩都不要你的头了。”

    “哦?”关玉群反问道。

    “如果他还要你的头,他一定会等你先死了之后才来割头。”死路老太婆笑着道。

    笑完了,她又不禁挥了挥手。

    “你走吧。”死路老太婆说:“如果连老男孩都不要你的头了,我这个太婆怎么还会要你的命?”

    关玉群轻轻地、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是的,看起来我好像真的已经老了。”他说:“老人的头就好像丑妇的身体一样,通常都没有什么人想要的!”

    又叹了口气,他才接下去道:“不论是老男孩,还是老太婆,都不会要。”

    死路老太婆也叹了口气道:“看起来,世上好像的确有很多事都是这样子的。”

    “一点都不错。”关玉群说。

    他整衣,行礼,向死路老太婆行礼,向倪大爷行礼,也向那三十八个“幻影”行礼。

    他行礼的姿态温文而优雅,可是每一个人都能想得到,在他这些温文优雅的动作间,每一刹那都可能施展出一刺击敌致死的杀手,因为他也知道死路老太婆绝不会真的放他走。

    ──百发百中。

    ──这一刺,他选的人是谁?

    他会选谁来陪他死?

    他选的当然是一个他必然有把握可以杀死的人,这一点总应该是毫无疑问的。

    问题是,不管他要对付这里的哪一个人,好像都应该很有把握。

    所以每个人都在严加戒备,都没有动,都在等他先动。

    奇怪的是,他也没有动,就好像真的相信死路老太婆会放他走一样,就这么样慢慢悠悠、悠悠闲闲的往前走。

    眼看就快要走出了这个小城。

    倪大爷视而不见。

    死路老太婆居然也就这么样眼睁睁的看着他走远。

    他们好像根本就不怕关玉群会泄漏他们的秘密,又好像他们有什么把柄被他握在手里一样。

    真正的原因是什么呢?

    谁知道,谁又说得清?

    这时候,只看见一个很高,很苗条的女人的影子,从小城外那无边无际的黑暗中走出来,走向关玉群,伸展双臂,和他紧紧地拥抱着。

    “对大多数人来说,死路的意思,就是不该来,就算他偶然给别人一条活路,那条路也飘渺如烟。”张沧澜对种无忌说:“所以小新现在应该已经是个死人了。”

    “一定?”种无忌问道。

    “倪大爷要他死,那个只穿绿丝袍的老怪物也要他死,我们好像也不想他再活下去,这个世界上,还有谁能救他?”张沧澜道。

    “好像还有一个人。”种无忌说:“这个世界上无论发生了多么不可思议不能解决的事情,好像总有一个人是可以解决的。”

    “这个人是谁?”张沧澜好奇的问道。

    种无忌笑说:“这个人现在好像就在我的眼前。”

    ——“忘情剑”张沧澜。

    ——只有张沧澜。

    可是张沧澜听到自己的“这个名字”,脸上忽然又露出一种说不出的哀伤之意,而且真的是一种说也说不出,写也写不尽的哀伤。

    看到他脸上这种奇怪又诡奇又不可解释的表情,种无忌当然忍不住要问:“你在干什么?”他问张沧澜道:“看起来,你好像在伤心。”

    “好像是有一点。”张沧澜道。

    “你为什么要伤心?”种无忌问道。

    “因为我知道连我自己也救不了小新,当然也救不了关玉群了。”

    “这又是为什么呢?”种无忌道。

    “因为张沧澜在三个月之前,就已经是个死人。”

    种无忌也死了。

    至少,他现在的样子看起来,已经和一个死人完全没有什么不同了。

    那个很高很苗条的女人,穿着一身雪白的长袍。

    风在吹,白袍在飘动,她紧紧地拥抱住关玉群,就像是个多情的少女忽然又见到她初恋的情人一样,那么充满激情,又那么奔放热烈。

    可是她的手忽然又松开了,她的人忽然间就像是一个白色的幽灵般被那又冷又轻柔的晚风吹走,吹人更遥远更黑暗的夜色中。

    关玉群却还是用原来的姿势站在那里,过了很久,才开始动。

    这一次,他居然没有再往前走,反而转过身回来。

    他走得很慢,走路的样子却很奇怪。

    奇怪极了!

    走入灯光可以照亮他的地方时,大家才看清他脸上的神色和表情也很奇怪,脸上每一个器官每一根肌肉都似已扭曲变形。

    走到更前面的时候,大家才看出他的脸已经变成一种仿佛蔷薇花般的颜色。

    蔷薇花有很多种颜色,可是每一种颜色都带着种凄艳的苍白。

    他的脸上就是这种颜色,甚至连他的眼睛里都带着这种颜色。

    然后他就像一朵突然枯谢了的蔷薇花般凋落。

    他倒下去时,他的眼睛是在盯着死路老太婆,用一种充满了幸灾乐祸的欢愉,和一种充满了深入骨髓的怨毒的声音说:“没有用的,绝对没有用的。”

    他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随便你们怎么设计、安排、计算,这一次你们还是必败无疑。”

    “为什么?”死路老太婆声嘶力竭的怒吼道。

    “因为那个不是瞎子的瞎子,你们如果知道他是谁,说不定现在就会一头撞死的。”关玉群也声嘶力竭的怒吼道。

    他脸上那一根根充满了怨毒的肌肉,忽然又扭曲成一种说不出有多么诡异的笑容。

    “因为你们永远也不会知道他是谁的。”

    “幻影”和死路老太婆虽然都是逼供的好手,可是现在却再也逼不出他一个字来。

    因为,关玉群已经死了。

    说完这句话,他就死了。

    他死的时候,他的脸看起来就好像是一朵在月光照耀下随时都可能变换颜色的蔷薇花。

    那个幽灵般的白袍女人,随风飘入夜空中时,仿佛曾经向倪大爷和死路老太婆挥了挥手。

    她那白色的衣袖飘舞在暗夜里,看起来也仿佛是一朵蔷薇花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