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六中文网 > 红唇 > 结局二

结局二

推荐阅读:风起龙城深空彼岸万相之王最强战神第九特区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

一秒记住【三六中文网 www.36zw.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纪容恪在看清从车上下来的女人竟然是冯锦时,毫无征兆的惊愕住。

    他想过那么多可能,最坏的无非是她被贺渠劫持扣押,被白茉莉伤害毒杀,最好的是她瞒着他偷偷跑出去贪玩,如果是前者他会不惜一切代价为她报仇,护她周全,再也不发生高庄她无助含泪质问她,“你去救贺润,想过我吗?”

    可他唯独没想到她还是曾经的冯锦,潇洒干练,理智坚决,阴狠冷静,她始终不曾变,她的痴傻与愚蠢,她的天真和烂漫,都是为了弥补她最艰难的岁月里那份不该属于她的坚强和磨难,她撑了那么久,真的太累了,累到当她重回纪容恪怀抱,只想抛下一切是与非,恩与怨,做个简单的小女人,感受被宠坏的滋味,不计较前尘往事,依附他信赖他陪伴他深爱他。

    纪容恪眼睛里燃烧着一团火,那火是这世上最绚丽的颜色。

    他曾以为他讨厌固执又蛮横的她,他爱着柔情似水的女人,就像冰雪春湖那般,如果一定要他勾勒出一副样子,大概就是十八岁的白茉莉,清秀明艳,柔情万种,眨一眨眼似乎装进去万里星河。

    爱情是包容一切美好和不美好。

    其实他爱着任何时候的冯锦,她所有的面容。他爱她的冷酷残忍,爱她的慈悲仁善,爱她的冷若冰霜,爱她的热情如火,凡是属于她的东西,在他眼里都美好到不可复制无可替代。

    她一步步靠近,裙摆随风而绽,看不到她被墨镜遮盖住的半张脸,她红唇似乎饮了血,潋滟到惊心动魄。

    白茉莉整张脸涂满了不可置信,她看了很久很久,一直在重复着不可能,当她彻底回味过来,看清楚了眼前局势,她义愤填膺转身,恶狠狠瞪着贺渠,眼睛里似乎要喷射出千万根银针,将贺渠刺穿得千疮百孔,“我说过什么。我说这个女人装疯卖傻漏洞百出,你不信我,你反骂我是毒妇,现在事实摆在眼前,你还要怎样为她辩护,你还有什么可说?你心里装着的冯锦从来不是一只小白兔,她比你们这些男人还阴险恶毒百倍千倍,现在你信了。”

    贺渠并没有理会她狰狞的发狂,他和冯锦四目相视,他丢掉手上燃尽的烟蒂,任由那一簇火苗在风中熄灭,他仓促笑了一声,很多天没有刮掉的胡茬显得十分沧桑,“好久不见。”

    冯锦站在原地默然片刻,她将墨镜摘下卡上头顶,“是很多年不见了。”

    贺渠有那么多话想说,可老天没给他机会,他此时张了张口竟发出一点声音,如果他还能和她单独在一起,如果他还能等到那一天,他真想把这么多年藏着的话都倾倒出来,哪怕她会烦,会觉得厌,他也不停止,说到天荒地老,说到他再没有力气。

    冯锦找到一块空荡的石头坐下来,她眯眼看着刚才冲下的山坡,坡上果树开了花,漫山遍野的橘红色,似乎望不到边际,她静默凝望良久,眼前浮现出八年前的点点滴滴,岁月用它强大的遗忘能力抹去了那么多印记,很多事她终是在这漫漫长河里想不起来了。

    白茉莉忍不了,她觉得此时的冯锦就是在炫耀和示威,她得到了一切,连最后那一丝让白茉莉能安慰自己的狼狈和丑陋也洗去,她这样靓丽美艳,这样姿色绝伦,冯锦清瘦下的一袭红色刺痛了她眼睛,这比杀了她还难受。

    白茉莉双目猩红冲过去,她距离冯锦仅仅两三步的距离,何一池下意识喊了她一声,他不是怕她伤害冯锦,而是怕她口不择言激怒冯锦,反而自己丧了命,白茉莉是死是活何一池并不在乎,他只怕冯锦冲动之下害了她,也反害了自己。

    可八年牢狱之灾险些摧垮她,她早已失去昔年的斗志和残忍,她身上空空荡荡,没有一柄武器,她只想见贺渠一面,若非这个意志支撑着她,她早就萌生当一辈子傻子的念头。

    “花开了。”

    她忽然开口,白茉莉所有动作在这一刻戛然而止,她死死捏着拳,咬牙切齿注视冯锦的背影,“你得意吗。”

    她声音带着哽咽,带着屈辱和不甘,冯锦仍旧眺望那片花海,云淡风轻的眨了眨眼,“得意什么。”

    “得意你即便装成个傻子,还是得到了容恪全部的爱,而我不管怎样努力争抢,都掠不过你,世上那么多觊觎他的女人,在他眼里连你一分都敌不过,可你到底哪里好,一个劣迹斑斑满身肮脏的女人,凭什么你笑到最后。”

    白茉莉一边说一边淌下眼泪,她是真不甘心,这不甘凶狠的渗透到骨子里,灼烧着她每一寸肌肤,让她寝食难安,让她剜心蚀骨。

    “爱情没有理由,残忍的女人是不配得到她想要的。”

    “你不残忍吗?”

    白茉莉忽然一把扯住冯锦短发,狠狠将她从石头上拽下,冯锦不是没有防备,她只是不愿和白茉莉对峙,她哪里是自己十分之一的对手,冯锦用手撑住地面稳住自己身体不摔倒,可白茉莉被仇恨摧毁了理智,她咬着牙不肯松手,纪容恪看到这样一幕要冲过去,在他迈步的同时被何一池拦住,他朝纪容恪摇了摇头,示意他这场女人间的恩怨,男人是无法平息的。

    “我没有杀过人,没有坐过牢,在世俗的眼里我比你干净,我只因为穷途末路跟过费九,我总要保命,我没得选择。我到底哪里比不过你,为什么命这样亏待我,为什么我这样努力到现在却还是不如你!”

    冯锦被她狠狠压住,她直不起身体,只能用力让自己抬头,“我至少仁慈过,被逼得不得不反抗,而你自始至终都是一个贪婪阴险狂妄自负的女人,你根本就不配得到容恪的爱,你只是贪图他能给予你的东西,你跟费九也不是因为走投无路,因为那年的费九比容恪更强势更富庶。爱情在你眼里根本算不得什么,你不配亵渎爱这个字。”

    “谁给你的权利猜测我的心,谁给你污蔑诽谤我的资格!”

    白茉莉怒吼着,疯狂摇晃冯锦,剧烈收缩和扯动的指尖抓掉她一缕头发,白茉莉两只眼睛红得像是血珍珠,她早已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女魔,被吞噬了心的无心女魔。

    她忽然间从袖口内拔出一柄匕首,冯锦被短发遮盖住了脸,她透过细密的发丝看到了那凛冽的寒光,她反手想要推开,可在千钧一发之际,她根本动弹不得,她的力气被不顾一切白茉莉狠狠压制,她豁出了性命要与冯锦同归于尽,她知道自己得不到了,她从看到纪容恪出现在这里那一霎那,就知道她活不了,他不会容她存活于世,成为威胁冯锦的一根毒刺,一颗毒瘤和一支毒箭,他势必要毁灭了她,让她永远消失,她死也要拉上一个,她这辈子得不到纪容恪,她也不允许任何女人得到他。

    她产生了必死的念头,这念头让白茉莉前所未有的强悍和凶残,她举起手臂,握着那把尖锐的匕首,朝难以抵抗的冯锦头上扎下,纪容恪抿唇向上一跃,顿时腾空而起,他在冲击的同时从口袋里摸出打火机,对准白茉莉手腕掷去,然而她和冯锦的撕扯中,她骤然变换了方向,恰好完美避开,打火机擦着她手腕一掠而过,狠狠撞击在石头上,身首异处。

    白茉莉认出那是纪容恪的东西,她知道他出手了,他果真不留自己,这份绝情激起她最后一丝怨气,她彻底丧失了理智,她更加用力癫狂的刺向冯锦,这一次她没有任何办法避开,在她做好真的与白茉莉同归于尽的念头时,忽然空中传来两声枪响,枪声惊动了苍穹,惊动了万物,惊动了这僻静苍茫的土地。

    白茉莉身体骤然一僵,她高出很多的身体动也不动,空洞的双眼死死俯望着冯锦,从背部穿透的枪伤涌出一大滩血迹,将她胸口染红,蔓延到衣服上每个角落。

    她后脑还有一枪,洞孔在眉心,也是狠狠穿透进来,这两枪一个来自于纪容恪,另外一个来自于距离她最近的贺渠。

    冯锦八年不曾见过血腥,她心里狠狠抖了抖,随着白茉莉的倒塌和消亡,她以为厮杀结束了,可她没想到纪容恪忽然又将还冒着白雾的枪眼对准了贺渠,她大声说不要!她从地上爬起来,爬过白茉莉带着余温的尸首,朝着他们两个人对峙的中间爬去,她想阻止更大的悲剧,贺渠脸上忽然绽出一丝诡异的冷笑,他看着纪容恪意味深长说,“你赢了。”

    “砰——”

    他对准自己太阳穴,毫不犹豫的扣动了扳机。

    纪容恪亦是一怔。

    贺渠顶着一阵狂风,一阵伴随着远处警笛排山倒海而来刮起的狂风,他身体缓慢后仰,最终倾倒,一点点坠落下去,冯锦脸色倏然大变,她大声尖叫贺渠!可她根本来不及挽救什么,她的哀求这般苍白无力,被吞噬在刺耳的呼啸里,她只能在听到那一声清脆的枪响后,眼睁睁看着贺渠高大身体轰然倒塌,尘埃黄沙被拂起,成群的白鸽惊慌冲入天际,他被鲜血染红的样子像一座长长的城池,结束于他自己的心魔里。

    贺渠静静看着她,看着她朝自己奔跑而来飞舞的红裙,看着那漫天璀璨的金光,此时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他眼里只有她,唯此她。

    似乎世人都说冯锦阴毒呢。

    可她真的恶毒吗。

    这世上每一张恶毒面孔后,都藏匿着最悲惨的心事。

    贺渠记得小时候在军政大院住,邻居有个小姑娘特别漂亮,比他年幼五岁,她喜欢穿小花裙,扎着羊角辫,脸蛋总像熟透了的苹果一样红扑扑粉嫩嫩,他特别想掐一下,又不敢,怕她哭闹,怕自己下手没轻没重,掐疼了她。

    她说话不清楚,有点大舌头,嘟噜噜的追着他叫哥哥,还会偷家里的糖果给他吃,可他什么都不缺,贺归祠那时候就位及副官了,风光得目中无人,驰骋一方。

    但贺渠从不会拒绝她的好意,他喜欢看她与自己分享的样子,她笑起来眼睛是弯弯的,跟月牙一样,不笑时候嘴角是下垂的,像哭,他忍不住哄她,不管她是哭着还是笑着,他那时真想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都捧给他,他才十岁就已经知道魂牵梦萦的滋味是什么。

    那时光可真美好。

    他想着等到他长大一定娶她,他想不到除了那个姑娘,他还愿意娶谁。

    可他等啊等,他没等到她火红嫁衣纯白婚纱,却等来了她被摧残为一株罂粟。

    她家世没落,变得一无所有,他来不及救赎她,她就跌入黑暗的深渊,他隔着遥远的街道,连伞也没有撑,他站在瓢泼大雨中,看着她艳丽而陌生的背影,他拼了命的回想,也记不起那么多年前她最乖巧的模样。

    那从来都是一场梦吧。

    可他的梦怎么就不能长点呢。

    贺渠瞪大眼睛,头顶天空高高的,蓝蓝的,像被水洗过一样澄净湛碧,他忽然回忆起来自己第一次遇见冯锦,是在那微风淡淡的早晨,地上有露水,叶子盛满阳光,也是这样的海阔天空。

    她飘浮的长发在千里之外似乎就嗅到了香气,他神不知鬼不觉的靠过去,他并不知道等待他的是什么,那长长的街道冷冷清清,他听到了她的呼吸声,可他们都不曾看见彼此,于是狠狠撞在一起,那是宿命的一撞吧。

    撞醒了他死寂的心,撞醒了他沉睡的眉眼,撞醒了他早就湮没的灵魂。

    他没想到自己这辈子早就死了的心脏还能跳动起来。

    跳的那样快,那样重。

    可他终究是毁了。

    冯锦奔跑着扑向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贺渠,她蹲在他旁边,双手颤抖着不知该怎样将他抱起,他惨白的脸孔早已流逝掉生的痕迹,他涣散瞳孔里留下她最后一滴泪,那泪似乎是珍珠,比朱砂还醒目还贵重。

    他干裂的薄唇挤出两个字,她压下身体想听清他说什么,可在她靠近的霎那,他温热的身体颤了颤。

    不曾来得及握住。

    不曾轻触她脸颊。

    不曾来得及说一句我后悔了。

    不曾来得及求她吻一吻自己。

    甚至不曾有力气盯着她看很久,深深烙印下她的样子。

    奈何桥上孟婆问起他爱着人间哪个姑娘。

    他会不会忘了啊。

    他该怎么说。

    他笑着又恨着,抽搐颤动着,最终轻轻闭上眼睛。

    扬起的手臂毫无征兆坠下。

    重重的。

    重重砸在地上。

    冯锦怔住。

    迟迟回不过神来。

    警车将整片山底包围,冲破了寂静的山岭,撕裂了这花开遍野。

    白茉莉死于贺渠枪下,贺渠死于畏罪自杀。

    她至死不曾毁灭的贪欲,膨胀遗留在她狰狞的脸上。

    他幡然醒悟的仇怨,终结在他胎死腹中的爱情里。

    冯锦对不起贺渠。

    她于无形之中杀死他,成为让他顿悟又让他死亡的诱饵。

    她跪在地上,冰凉的指尖还握着他满是鲜血的手。

    眼泪怎么都停止不了,谁也无法推开她移动她,她泪雾朦胧的眼睛里,是贺渠再也不会醒来的身体。

    她见证了多少人的死。

    多少盛世,多少衰落。

    这永无休止的杀戮和成败。

    她随风飞起的红袍像是一片火,在这狼藉中滚滚盛开。

    冯锦穿红色最好看,不论是长裙还是旗袍,都美艳不可方物,纪容恪早就知道。

    可她却极少穿,他以为她不喜欢,后来才知道她以为他喜欢看她穿素色,所以从不碰那些艳丽的颜色。

    他们之间似乎总横亘着一道沟壑,跨越千山万水也触不到彼此那样遥远,他错过了她很多美好与特殊,她也误会了他很多执着与情深。

    他庆幸自己总算没有在最后的最后错过她,在他还不算老,她还愿意呱躁的时候。

    她用了八个月漫长的时间才遗忘了那一天。

    才从那场噩梦里走出去。

    她似乎更痴傻了,不知道是惊吓还是悲伤过度,这惊吓悲伤与生死无关,而是她又失去了一个曾经在她岁月里留下过美好痕迹的故人,是狠狠剔除掉的,在她百般不愿的情况下。

    她更加缠着纪容恪,以前是他缠着她,现在她把他缠得连透口气都很难,她睡觉前总是要问很多遍,我醒来你还在不在?

    他心疼得难受,他把她死死抱在怀里,唇贴着她耳朵,不厌其烦的一遍遍说给她听,“我在,我一直在。不管还有几十年,你醒来我都在。”

    她才三十多岁,就得了健忘症。

    很多事他要叮嘱无数遍她才能记住,记得还不是很深刻,模模糊糊的,时间久了又忘掉。

    他没办法,只好把工作删减了大半,把更多时间用来陪伴她,都说冯锦祸国殃民,把纪容恪那样贪恋权势的帝王变成了一介平民,他收敛了野心,也不再张狂,世人在冯锦的背后,看到了这个男人最磅礴深缠的铁血柔情。

    她多愁善感到令他无奈。

    他长出了白发,她会哭,他感染风寒,她还会哭,他要出去半天她扒着窗子望眼欲穿的哭,他最终不忍还是把她抱起来带着一起去。

    冯锦把该忘的都忘了,不该忘的也都忘了。

    她只记得两个日子,他的生日,一一的生日。

    连他娶她的日子她都不记得。

    气得他骂她,小傻子。

    何一池拿着刚刚缝制好的婚纱到蓝羽给她试穿,她懒洋洋趴在纪容恪怀里,死活不愿意下去,再催就哭闹起来。

    纪容恪无可奈何,只能让何一池先放在房间里,等她有了兴致再去试。

    可他看不到的地方,冯锦脸埋在他肩膀上,早就哭得泪流满面。

    那婚纱好看。

    特别好看。

    等了这么这么多年,错过了那么那么多时光。

    她终于要嫁给他了。

    她哽咽着,两只手死死缠在他腰间,他抱着她往院子里走,问她要不要晒太阳,她最喜欢的紫罗兰开了。

    夕阳将他们纠缠叠合的身体拉得很长很长。

    她哭哭啼啼,却用最清醒的声音说,“容恪,现在你抱着我,等你老了我搀着你。”

    他脚下一顿,因为她这句话忽然红了眼眶。

    她前几天晚上逼问他怎么不说我爱你,我这辈子都没听你说过。

    他理也不理,闷头装睡。

    她气得那一晚都没睡着。

    他不是不说,余生还那么长,他会说到她听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