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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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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就算不听梁静笙那近乎强硬的措辞,光是她与董文烨说了这许久的话,就足以证明,她和董文烨是认识的,且与傅昭的关系也并不一般,不然董文烨大约也不会允许她一口一个‘傅昭’地称呼傅校尉。刚才被徐惠英指使着去给‘乞丐’取‘剩饭剩菜’的士兵这会儿跟着董文烨归来,就站在离他俩不远的地方,将两人的对话听的清清楚楚,突然间就觉得手上的那些个带着些许酸味的食物有些烫手。他不禁开始暗自埋怨起自己爹娘,给他生的腿太长,他要是如那谁谁一般腿短,只怕此刻应该还在路上吧?

    董文烨与梁静笙对视了好一会儿,叹了口气,“你还是先回去吧。”梁静笙还未曾应答什么,他又接着说,“他这回受伤不轻,失血也有些多,身体还虚弱着,清醒的时候极少。”

    听着董文烨这样一说,梁静笙突然就反应了过来,为何刚才那位徐小姐都来不及跟董文烨计较什么,便转身朝里头赶去。应该是怕赶不上他清醒的时候吧。

    见董文烨的态度有些软化,梁静笙也舒缓了语气,“我也没想做什么,只是想见见他。还有……”梁静笙指了指身边的冯凌,“我想让他给傅昭看看。”想起董文烨大约是不认识冯凌的,梁静笙又多解释了一句,“他是冼大夫后来收的徒弟,冼大夫说他天分极好……”

    “原来是小师弟。”董文烨笑了笑,只是笑容中多少有些苦涩,现在回想起来,当初那段在冼大夫身边的日子,算是最简单快活的了。只是那样的日子已经不会再有。

    “就算是平日,咱们大营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的,更何况最近……”董文烨顿了顿,有些犹豫地继续说:“有些消息不能外传。将军下了令,不许外人入营。”

    董文烨说起这话的时候,他身边的那个士兵眼睛一亮,猛地不停点头。对对对,不是他狗眼看人低,是将军的命令,将军说了,不许外人入营的,他是个听命的好士兵。

    在路上的时候,只想快一点到这里,真的到了这里,只想快点见到他,便是单方面的也好。梁静笙紧了紧拳头,感觉到了手中的告示,将之放在了董文烨跟前,“那么,你们前些日子请的那些个大夫,难道他们不是外人?冯凌也是大夫。”

    “当时傅昭情况凶险,军中大夫不敢托大,才有了这告示,现下,傅昭的情况已经稳定,且……他们此刻依旧在我大营之中,有专人看守着。”

    “我和冯凌也可以不走,你也可以派专人看着我们。”

    董文烨本想说上一句,大营之中不许女子入内,可想起刚才风风火火地进去的徐惠英,他一口气憋在了嗓子眼儿。他又看了眼梁静笙,终于想好了说辞,“你先回去等等,我与将军禀告一下,待得到了他的允许,我再……”

    “要多久?”

    “五……三天吧。你现在这幅模样也确实不方便,咱们营中没有女子,这洗漱沐浴的地方……你还是先回城中找间客栈住下。”

    梁静笙知道董文烨完全是在拖延时间,可她完全没有反驳的余地,她也不是什么绝世高手,来无影去无踪的,若他们不肯放行,她真是寸步难行,还会连累冯凌。

    看出了梁静笙的失望,冯凌缓缓开口,“那我能进去吗?说起来,我还算是傅校尉的师弟,应该不算是外人吧?”

    “傅昭现在需要的不是大夫,是好好静养。”

    明了了董文烨的态度,梁静笙应道,“三天之后,我们再过来,希望到时候等到的不是你的食言。”

    梁静笙和冯凌走远之后,董文烨回过了头,“今天的事,我不希望有更多的人知道。”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两人自然是点头应允。虽然心中都不免纳闷,他们就算不说,三天之后呢?

    大营之内,傅昭靠坐在床榻之上,脊背没有原先那样笔直,脸色也比往时苍白了不少。每呼吸一次,疼痛都如影随形,他却甘之如饴,会痛,说明他还活着。这一回,他不会再失约了。

    徐将军进屋的时候,正看到傅昭嘴边的那一抹笑意,“自己一个人,瞎高兴什么呢?”

    “伯父。”傅昭微微垂眸,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想起了一个人。”

    “女的?”傅昭这下苍白的厉害,一点儿肤色的变化都十分显眼,看着他泛红的耳朵,徐将军有些试探地问道。而后想起了什么,又多问了一句,“是上回你去云州……”

    傅昭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最近虽然他清醒的时候并不大多,可徐惠英的表现,他还是看的清清楚楚的。徐伯父待他极好,他不想让他为难,只想先用最迂回的方式让她死心,另寻良缘。

    虽然早知道傅昭和他家英儿是不合适的,可真到了这份上,眼见了他家英儿上了心,傅昭却压根没那心思,徐将军多少还是有些不舒服的,只是看了眼傅昭此刻虚弱的模样,徐将军心中虽叹息,嘴里却道,“今天觉得怎么样?还疼的厉害吗?”

    毕竟不是轻伤,又怎么会不疼。傅昭却只是摇了摇头,“这几天已经好很多了。”

    “那就好。”给傅昭倒了杯水,徐将军顺势坐在了床边。

    “那事……你早就知晓么?”

    便是徐将军没有确切地说明是什么事,只看他那沉重的表情,傅昭也能猜出一二来,他轻抿了一口水,润了润唇道,“只是猜测。当年我父亲的死,其实很有些蹊跷。”那伤是从后往前贯穿,敌人都在跟前,后背都是留给可以信任的人的。可他当时还小,且也没有什么证据,便隐而不发。前世也不是没有怀疑的,只是对方一直没有什么破绽,而他,最后也走了跟父亲一样的路。

    当初傅昭他爹死的时候,徐将军自是伤心不已的,只以为他是死于敌手,却不知道还有这些内情。“你这孩子,当初怎么不说?怎么能忍这么多年?”

    “父亲的后背只会留给他信任的人。父亲信任的人,若没有确实的证据,我不愿怀疑任何一个。”

    “那这次……?你是故意的?”

    傅昭没有回答,可他的沉默在徐将军眼中便是默认。

    “你……”徐将军想要开口训斥他些什么,可想起他那一下扑挡,想起那随着箭矢拔出喷涌而出的血液,他便什么都说不出来了。便他是故意的,受伤的也只是他一人罢了。只有把人逼急了,才能看出好歹来。傅昭做的,其实没有错。

    “下回若还有这样的事,一定要先……”说到一半,徐将军突然停了下来,而后心中多少有些难过,在蒋大将军暴露之前,他也是傅昭怀疑的人之一吧?虽然他说他不愿轻易怀疑什么人,可当初值得老傅信任的,可不就他们几人么?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再开口说些什么。

    “傅大哥。”声音到了不一会儿,门就被推开了。徐惠英三步两步地就到了傅昭跟前。“傅大哥,你先别犯困,我的丫鬟们马上就要到了,我特意给你熬的汤在她们那儿呢。”

    听女儿脸不红气不喘地说汤是她亲手熬的,徐将军叹了口气,他的脸皮从来不厚,他家夫人的脸皮也甚薄,怎么就生出这么一个……“你一个姑娘家,动静就不能小点儿吗?”

    徐惠英轻哼了一声,“爹,您是武将,我要学那些个扭扭捏捏的大家闺秀,天天伤春悲秋,走快几步都大喘气儿,您能受得了?”

    自然是受不了的,可他是男的他知道,男子大多还就是喜欢那样娇柔温婉的女子。

    徐惠英却只是这么一问,丝毫没有等着徐将军的答案的意思,只是自顾自地搬了张凳子坐在了傅昭跟前,盯着他的脸猛看,好一会儿,她有些高兴地说,“傅大哥,你今天精神可好多了。也不枉费我那么辛苦熬汤了。”

    见傅昭没有应答的意思,想起他刚才说的话,徐将军轻轻叹了口气,“英儿啊,你傅大哥坐了好一会儿了,累了,咱们就别打搅他了,让他好好休息。”

    “爹,我才刚来,你要走你就先走吧。我会好好照顾傅大哥的。傅大哥对您的救命之恩,女儿一定会好好报答的。傅大哥,你坐累了啊?那就躺下吧,我扶你。”

    “徐惠英。”徐惠英知晓,但凡她爹连名带姓叫她的时候,那就是他生气的时候,可她完全不知道她做错了什么。有些委屈地说,“爹,傅大哥还没喝汤呢。”言下之意,至少等傅昭喝了汤,她才考虑离开的事。

    傅昭没有说些什么,开始闭目养神。梁静笙之外的女子,他都不愿费神应付。

    “你傅大哥刚喝过药,暂时喝不下你的汤。你把汤留下,等晚上他饿了,让伙房热热给他喝便是。”徐将军想了个折中的办法,虽然他也知晓这汤多半进不了傅昭的肚子,好在那也不是他家英儿亲自动手熬的。

    说来说去还是要让她走的意思,徐惠英的心情瞬间低落。本来还想说说在门口遇上乞丐的事儿让傅大哥和他爹乐呵乐呵,这会儿却什么都不想说了,傅大哥受欢迎,于她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情。

    徐将军和徐惠英出门之后,傅昭睁开了眼睛,躺了好些日子,他现在其实最想下床走动走动,可最后,只能勉强坐坐罢了。

    不多时,有人进了屋,是十分熟悉的脚步声。有些人,相处的久了,便是不用眼睛看,也能知晓是谁。

    “徐姑娘走之前特别交待的。”董文烨指了指桌上的汤。“你要喝吗?”

    傅昭摇摇头,诚如徐伯父所言,他最近喝了不少的药,一碗又一碗的,只希望身上这伤能快些好起来。至于这些汤汤水水的,就能免则免了。

    “你和徐姑娘……”

    “我是我,她是她,不要把我们俩摆在一块儿说。”

    董文烨冷笑了一声,“你心里就只能容得下她。”

    这个她是谁,完全不用指名道姓。他们都心知肚明。

    “既然知道,又何必说出来。”

    谁知道呢?也许只是不甘,青梅不行,青云路也打不动,他就是看不出来,那梁静笙究竟哪里好,值得傅昭这样念念不忘的。

    突然,眼前就晃过了梁静笙刚才那般狼狈不堪的模样,真心?可真心,月皎没有吗?徐惠英没有吗?

    “抱歉,让你这样辛苦。”牵马走了良久,梁静笙道。

    冯凌明白梁静笙的意思,三天……够他们在路途之中睡好几个好觉了。

    “只要师兄无碍就好。”

    看了眼冯凌脖子上的伤处,梁静笙垂下了头,不再言语,只默默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