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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囚笼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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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人转了几个弯,又往里走了一阵,只听见牢狱尽头处一苍老的声音唱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荣枯咫尺异,惆怅难再述。”

    范右邻暗骂:“这糟老头到还会念什么破诗!”

    对朱常洵道:“回禀福王,那人便在里面了。”

    朱常洵在众人陪同下走到尽头一间牢房,只见牢房里面一人道士模样,蓬头垢面,头发全白,浑身破烂,邋里邋遢,似乎数月不洗澡一般,正躺在地板上,背对着自己,好似浑然不知道有人来。

    朱常洵笑道:“老先生,别来无恙。”

    那人听见有人叫自己,回过头来,朱常洵见那人银眉低垂,几根白胡须稀稀疏疏,满脸油腻,嘴里叼着一根稻草,看起来应该有七十多岁,但似乎又不太像,一时竟看不出那人的年纪。

    朱常洵道:“老先生在里面可还安好?”

    那老者将稻草含在嘴里,剔了剔牙,漫不经心地说道:“好是好。我老人家在这里吃饱喝足,倒头便睡,分文不取,还有人守卫,哈哈,妙极!妙极!”

    范右邻骂道:“这老不死的,尽是油嘴滑舌,休得无理。”

    朱常洵挥手制止,问道:“老先生来这里多久了?”

    那老者摇头道:“这个老夫记不清楚了,大概有几个月了吧。”又道:“你们这里好倒是好,就是每日的饭菜也太差了,总是白菜豆腐,我老人家吃腻了,快去换新鲜的好菜来,还要一壶好酒。”

    朱常洵笑道:“这有何难?”说话间已有狱卒端来一盘五香鸡肉,一碟小菜,一大碗饭和一壶酒。朱常洵道:“快快开门,给老先生送进去。”

    那狱卒赶紧开了牢门,将酒菜送进去,朱常洵和众人一齐进了牢房里,那老者见有好酒好菜,高兴得直拍大腿,口水也流了下来,早就迫不及待地一手抓了肌肉,一手执了酒壶,狼吞虎咽地吃起来,毫不理会众人。众人也不以为意,就看他大口大口地吃菜喝酒。范右邻和韩千侠见他这副吃相,不由对望了一眼,均摇了摇头。

    不消一盏茶功夫,那老者便将眼前一盘美味吃个精光。他吃饱喝足,拍拍肚皮,笑道:“吃饱啦!吃饱啦!”

    朱常洵笑道:“老先生,这回您可满意了么?”

    那老者眉头一抬,说道:“勉勉强强还算可以,就将就着吃吧。”

    范右邻怒火中烧,喝道:“老匹夫!可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你若敢耍滑头,便叫你常常鞭刑的滋味!”

    那老者听了似乎十分惶恐,叫道:“范大人,这可使不得。我老人家年纪大了,你若来硬的,动手动脚,我老人家哪里熬得住?说不定便一命呜呼,见了阎王爷,你要的那些个什么翡翠玛瑙啦,破铜烂铁啦,便没有人找得到了。”

    范右邻道:“你......”他瞪大了眼睛,却说不出一句话。

    那老者充耳不闻,道:“这鸡肉嫩是嫩,就是有些过了火候,那股酥香味儿便差了一些。至于这酒嘛,不过是一些寻常的酒罢了,可我老人家偏偏喜欢绍兴花雕。”

    朱常洵心道:“这老骨头倒还挺会吃,这般挑剔。”嘴上却道:“老先生,你想吃好吃的,这又有何难?只消你老人家说一声,我便包下京城最好的酒楼,点了最名贵的酒菜,随你怎么吃都行。”

    那老者一听,眼中立马放光,忙道:“你说的可是真话?好好好!咱们这便走吧。”说着起身便要出去。

    范右邻见着老头刁钻,早就按耐不住,喝道:“老不死的老匹夫,你要往哪里去?”便挡在牢房门口,拦住去路。

    朱常洵笑道:“好说,好说。只是你需把那宝贝的下落告诉我,我才好带你去。”

    那老者道:“真的?”

    朱常洵道:“那是自然。”

    那老者道:“那也行,你把耳朵俯过来,我告诉你。”

    朱常洵把耳朵贴过去,只觉那老头浑身一股酸臭味,不由得眉头微蹙。那老者道:“那藏宝贝的地方便是在......”

    朱常洵没听清楚,不由一怔,问道:“什么?”

    那老者又把话说了一遍,依然是在最紧要的关头便没了声音。朱常洵这才知道那老者原来是在戏弄自己,再也按奈不住,双眼一瞪,怒喝道:“老贼,你胆敢戏弄我!”

    那老者哈哈大笑,道:“小子,凭你也想跟我斗?想我老人家纵横天下时,你的爷爷隆庆皇帝恐怕还没出世哩!”

    朱常洵听了此言大吃一惊,韩千侠和范右邻脸上无不变色。这老头何许人也?事情却还要从一年前说起。

    一年前,琉球国派使者来明朝贡,琉球使者赠给朱常洵一颗鸡蛋大小的夜明珠,那夜明珠若是在黑夜之中放入房里,整个房间便照得通亮如白昼。而且此珠还能散发出沁人心脾的芳香,世间罕有。朱常洵十分喜爱此珠,打算在今年万寿节上献给父皇万历皇帝。哪知在三个月前,此宝珠竟然不翼而飞,朱常洵气急败坏,连忙着顺天府尹范右邻查找。

    结果查出盗走此夜明珠的竟是这个邋邋遢遢、破破烂烂的糟老头,范右邻大怒之下,便把他抓入大牢,本欲动用重刑逼问那夜明珠的下落,但此人说道,他年事已高,如若用刑,他便一命归西,从此再也无人知晓这夜明珠的下落。范右邻无奈,便把他关在牢中,要他把夜明珠的下落说出来。有时自己也是暗自奇怪,这样一个糟老头如何能盗走夜明珠?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岂料这老头古怪得很,坐牢竟坐出了隐,说什么也不愿意走了,说在这牢中倒也过得舒适,一日三餐都有人伺候着,到了外边反而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弄得范右邻哭笑不得,这打又打不得,放又放不得,还要管他饭菜,这人倒是来这顺天府的大牢中享福来了。

    有时候他还嫌牢里的饭菜不好,吵嚷着要吃一顿好的,若是将他伺候好了,说不定便将夜明珠的下落说给他听。范右邻无奈,只得偶尔给他一两顿好菜。期间朱常洵也来看过这老头几次,怎奈好说歹说,那老头是软硬不吃,就是不把夜明珠的下落说出来。

    眼见万寿节的日期越来越近,夜明珠还是没有找到,朱常洵也是暗自着急。幸亏韩千侠此番回京,献上了戚继光的《南塘兵法》,朱常洵才松了一口气。若将这本旷世奇书在万寿节那天献给父皇万历皇帝,自然再好没有了,但那颗鸡蛋大的夜明珠也是价值连城,说什么也要找到。

    朱常洵虽然来过牢中见过这老头几次,但从来没有向那老头表露过自己皇子的身份,还道这老头只不过以为自己是某位高官达人,岂料这老头方才说出那一席话,显然是知道自己便是龙子凤孙,是以三人都是吃了一惊,不知他究竟如何知晓。看来这老头古里古怪,着实让人捉摸不透,倒是收起了小觎之心。

    范右邻喝道:“大胆!你有几个脑袋?竟敢口出此言,侮辱先帝?”

    那老者斜着眼看了他一眼,并不理睬。朱常洵喝道:“你既然知道我乃龙子凤孙,还敢戏弄于我,好大胆子!”

    那老者向天打了一个哈哈,道:“那又如何?我老人家就是知道你是龙子凤孙,有的是钱,偷一颗眼明珠又有什么打紧?”

    朱常洵见来硬的不行,便道:“你这老头也忒不讲理,那夜明珠本是我的,你偷了它,还强词夺理,却是何道理?”

    那老者一时语塞,竟说不出话来。朱常洵见他不说话,知他自知理亏,心里一喜,便又说道:“常言道:物归原主。你偷了我的夜明珠,现下还我,乃是天经地义。如今你在这顺天府大牢里吃也吃了,闹也闹了,也够了吧?再拖下去,成何体统?”

    那老者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他抓耳挠腮,过了好一阵,才说道:“你虽说得在理,我却还是不能给你。”

    朱常洵问道:“这是为何?”

    那老者道:“我若给了你,我的小命便没有啦。”

    朱常洵道:“我还道是什么难事,原来如此。既然这样,我和你立个约,你归还我夜明珠,我答应不杀你便是。”

    那老者闻言犹犹豫豫,朱常洵又道:“再给你一百两银子如何?”

    那老者道:“那再好没有。”忽的又道:“我怎知你会不会反悔?”朱常洵道:“那你要怎样?”

    那老者沉默一阵,忽然一拍大腿,道:“也罢,我便和这老天爷赌一把。”

    朱常洵道:“如何赌法?”

    那老者道:“老夫听闻朱三皇子俊雅多才,对棋艺颇有研究,恰巧老夫也对下棋十分喜好,便跟你打个赌。”

    朱常洵道:“赌什么?”

    那老者道:“跟你赌棋,三局两胜。你若赢了,我老人家便把那颗夜明珠拱手送还,你若守约便罢,若你反悔要杀我,也只能怪天要亡我,绝无怨言。要是我赢了,嘿嘿,那我还要在这里呆上两三个月,你要好生伺候着,否则便永远见不到那颗夜明珠了。”

    朱常洵也拿这老头没办法,但料想自己棋艺精湛,这老头必定下不过自己,便道:“此话当真?”

    那老者道:“决不反悔。”

    朱常洵随即吩咐道:“既如此,拿棋来。”

    那狱卒应了一声,连忙下去。不多时,已拿了一副棋子,又拿来一张四方桌放上,给二人下棋。朱常洵手一挥,那狱卒退下,只留下范右邻和韩千侠二人。

    朱常洵将棋盘摆开,和那老头下了起来。朱常洵自幼酷爱对弈,时常翻阅棋谱,什么“铜丸走坂”、“局小鸳鸯”、“副三醉”、“迎风飞燕”等棋局早就了然于胸,对棋局颇有专研,人又聪明机智,开始并不把这糟老头子放在眼里。

    只是下得一阵,只见这老头攻守井然有序,防守固若磐石,一时间竟找不到丝毫破绽,才收起了轻视之心。又过一盏茶功夫,那老头吃了他一炮一马,他吃了那老头一马一象一卒,丝毫没有占到便宜,暗道:“想不到这老头还真是厉害,我要全力对付他方能得胜。”

    那者头哈哈笑道:“小子,切莫小瞧了你的敌手,否则你便会死得很惨。”语气竟是丝毫不将他这三皇子放在眼里,朱常洵心中不悦,却也没有发作,只顾专心下棋。

    这时朱常洵将炮走到了对方鳖马脚前,那老者一喜,道:“小子,你可上当啦。”便将了朱常洵一军,朱常洵将帅坐偏,那老者立马将蹩马脚的跑又抽了朱常洵一将,便将朱常洵的炮给吃掉了。

    那老者这回占了上风,哈哈笑道:“这一招就做引蛇出洞。”朱常洵暗喜,心道:“你这老头总算着了我的道。”便说道:“老头,你可别高兴得太早。”原来这乃是朱常洵精心设的一个局,便是故意要将炮送给他吃。只见朱常洵连将那老者两军,因为那老者把将移动,因为他的马先前吃了朱常洵的炮,留出一片空地,朱常洵的车趁机长驱直入,连续抽将,反而把那老者的车给吃掉了。

    那老者显然没有料到朱常洵会有此着,大吃一惊,猛地一拍头,叫道:“完了完了完了......我老人家着了你这小子的道。”

    朱常洵笑道:“这叫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因为输掉了一颗车,那老者的局势便一路直下,被朱常洵占尽上风,第一局那老者便输了。

    朱常洵道:“第一局便是我赢了,我只消再赢一局,这棋局我便赢定了。老头,本王棋艺如何,不差吧?”

    那老者道:“你的棋艺确实很高明,不过说好三局两胜,你只赢了第一局,还没完。咱们还是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二人便开始下第二局,那老者心道:“这朱常洵棋艺颇深,恐怕我不是他对手,且戏他一戏。”便道:“小子,你棋艺精湛,老夫佩服,只是你可知这下棋却还有一个典故。”

    朱常洵道:“愿闻其详。”

    那老者道:“相传宋太祖未称帝时,有一位得道高人名叫扶摇子,他隐居华山,棋艺很高。当年宋太祖路径华山,天色已晚,便借宿于扶摇子处。翌日,扶摇子约宋太祖下棋,宋太祖问扶摇子:‘以何为注?’扶摇子说道:‘若是你赢,便以千金相赠。若是我赢,又当如何?’宋太祖戏道:‘你若赢了,便将华山给你。’首局扶摇子以单车无士像逼和宋太祖车马炮,次局又以单马胜宋太祖马炮五卒士象全,宋太祖服输,写下输山字据。宋太祖称帝后,扶摇子进京向宋太祖索注,宋太祖便真的将华山给了扶摇子。”

    朱常洵暗想:“这老头跟我说这些干什么?”又一想,才知道原来他怕自己若是赢了他,在他说出夜明珠下落后自己反悔杀他,是以用宋太祖的典故来暗示自己要信守承诺。既然他有如此想法,那定然不会输棋耍赖,只消赢了这盘棋便可知道夜明珠的下落。忽的一想:“他用此典故,莫非是暗示我将来便是帝王之尊?”他这样一想,不由心下大喜,说什么也不能折了这副好彩头。想到这里,竟是满面堆欢,道:“老头,你休来激我,我朱常洵是何等人物?说了不杀你便不杀你,一百两银子也是分文不少。”

    那老者一边下棋,一边和朱常洵东拉西扯,只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语。这样一来朱常洵不免分心,这一局那老头以单边车马炮加一卒胜了朱常洵双车士象全。第二局便是那老者赢了。

    二人重新摆棋,开始下第三局。这第三局最为关键,朱常洵前面两局一赢一输,这一局若是赢了,便可知道夜明珠的下落,若是输了,便还要供奉这老头几个月,便是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每下一步皆是小心翼翼,经过深思熟虑,对方棋路也尽算计在内。那老者也是十分谨慎,生怕一着棋错满盘皆输。不知不觉便过了一炷香功夫,二人正是难解难分,势均力敌。

    朱常洵只觉得杀得天昏地暗,人仰马翻,自己被敌方车马炮团团围住,虽有重兵在手,力拼数次,终究杀不出重围,反而被越围越紧,不禁汗流浃背,头昏脑胀,犹犹豫豫,举棋不定。只听得一个声音道:“楚汉相争,必有一伤,如今垓下之势已成,就算你有通天本事,又能奈何?”

    此言一出,只听得朱常洵一身冷汗直冒,仿佛眼前金戈铁马,数十万大军包围了垓下之城,垓下城顿时被围得水泄不通。忽然北边一声号响,韩信领兵十万而来,滚滚沙尘遮漫天;再听见南边一声号响,又有十万兵马而来,势如滔滔江水,领头的乃是刘贾与英布;又听见东边一声号响,一条好汉虎目豹眉,正是彭越,也领了十万大军而来,铁骑奔腾震九霄。

    西边城下一人喊道:“项羽,如今垓下合围之势已成,纵然你盖世枭雄,又能奈何?你气数已尽,快快出城投降吧!”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刘邦。此言一出,三军鼎沸。

    项羽在城楼大殿中,只听见城下人喧马嘶,喊杀震天,不知有多少兵马。他心知大势已去,无力回天,不由得仰天长叹,唱道:“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项羽身旁有一美姬,一曲舞完,听得项羽所歌,不由潸然泪下,唱道:“汉兵已略地,四方楚歌声。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唱罢,拔剑自刎而死。

    项羽率八百铁骑连夜拼死突围,向南逃去,汉军追赶,项羽逃至乌江,但见滚滚乌江浪沙滔天,无穷无尽。乌江边上有一条小船。乌江亭长道:“江东虽小,却有方圆千里,众数十万,亦足以称王矣,请大王速速渡河。今独臣有船,汉军至时,便无以渡河。”

    项羽说道:“昔日江东子弟八千人随我渡江而西,今无一人生还,我还有何面目见江东父老?”不肯上船。

    忽闻身后鼓声大作,人喧马嘶,回过头来,只见汉军无数铁骑飞奔而来,杀气腾腾,将项羽寥寥数人团团围住。前有汉军无数,后有江水滔滔,项羽纵有闪古烁今之能,亦无能为力,他仰天长笑,道:“天要亡我,复渡何为?”便挥刀自刎而死。

    顿时血溅四方,日月变色。朱常洵吓得浑身是汗,又一看,眼前只有棋盘一张,棋子一副,哪里还有那些人踪影?朱常洵怒道:“好妖人!竟敢施妖法!你究竟是何人?”那老者听他一问,哈哈大笑,吟道:

    “八月秋风田上苗,

    青丝美人画中笑。

    昔日故人今何在?

    唯有江上落风桥。”

    朱常洵不明所以,喝道:“妖人休要胡言乱语!”便一掌拍在那老者脑门上,那老者哼也不哼一声,便倒在棋桌之上,当即断气。只是眨眼之间,眼前忽然空空如也,哪里还有那老者的身影?唯独见到桌上一张黄色纸人,上用朱砂写了生辰八字,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