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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四章猎犬行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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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伊吾,伊州的府所在地,东汉明帝击败匈奴,取其伊吾卢地,筑伊吾屯城,置“宜禾都尉”,于此屯田,隋初又新筑伊吾城于屯城之东,由是成为伊州之府所在地,因农业开较早,屯田面积广,种植业达,以大麦、小麦、棉花等为主,另,辟有瓜田数百顷,以种植哈密瓜为主,其中不乏进贡宫廷专用之瓜田,人口三万余,汉胡杂居,西域各族之人都有,又因处于丝绸之路中路的必经要道上之故,该城商业体系极为达,城中商贾云集,各式商铺鳞次栉比,歌廊酒肆随处可见,颇有塞外小长安之美誉,每年之税赋收入为塞外诸州之冠,且因地处绿洲深处,气候宜人,巨贾富商纷纷定居于此,消费水平极高,居,大不易也。

    铃兰楼,伊吾城中最负盛名的酒楼,自隋初筑城时起便已存在,几经扩建,到了如今已是占地约百亩左右的庞然巨/物矣,酒水倒还在其次,其楼中之特色艳舞以及来自世界各地的美女才是此楼最吸引人之处,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你看不到的,当然,要想入内一尝温柔乡之滋味却也不是件易事,没个百把贯的消费能力,只怕你连门都不敢进,尤其是在四月初,这等由大唐西去的商队大规模涌入此城的时节更是如此,再说了,就算有钱也不一定管用,若是没个预约,哪怕你腰缠万贯也未必能进得了玲兰楼的大门,这不,今儿个一大早地,铃兰楼就挂出了客满的表示,令无数前来寻欢的客商兴冲冲而来,却只能扫兴而归,无他,铃兰楼一早就已被人包下了。

    包下铃兰楼可不是说说那么简单,不说包一日的费用便是以千贯为计算单位,还得能撑得起那个场面——敢来铃兰楼潇洒一把的绝不会是简单的主儿,哪一个背后不是有着大靠山在,随随便便地包楼,那可是搅了别人兴致的事儿,极易得罪人,若是遇到些不好说话的主儿,逍遥不得之余,只怕还得吃上大苦头,是故,哪怕是最爱炫富的波斯巨商也不敢轻易行此事,可今日有人包下了铃兰楼却无能敢多说一句闲话,不为别的,只因包下此楼的是伊吾城中富王乾。

    王乾,字子和,身世不明,自称是太原人氏,长年居于伊吾城,名下产业众多,不说手中有着数支大型商队,就说这伊吾城中的商铺便有三分之一是属于他的名下,背景深不可测,据闻与朝中某位元勋之关系极为密切,然,谁也不知其真假,但人人都知晓其人与伊州刺史王栓过从甚密,每有关说,必能得允,是故,伊州之地无人敢与王乾相抗衡,而今,他既是包下了铃兰楼,那别人也只有捏着鼻子走人的份了罢。

    凤舞阁,铃兰楼占地最广,装修最豪华的所在,当然,也是最出色美女的集中之地,其中的奢靡与美艳,唯有到过之人方能感受到个中滋味,非笔墨能书也,寻常人等一旦到此,别说饮酒了,便是往那些仅着贴身小衣,往来穿梭于花草丛中的各色美女们看上几眼,只怕狂喷鼻血之余,人也得因此而醉倒,然而,此际端坐在万花丛中的一名中年汉子却面色平静地坐着,丝毫也不理会身周环绕着的数名美女,甚至没有去看场中正舞得天花乱坠的歌舞姬,就这么不言不动地垂坐着,唯有眼中偶尔掠过的忧虑之色透露出了此人那焦躁不安的心情,这人正是包下了铃兰楼的伊吾城富王乾。

    歌舞正酣之际,一名身着奴仆服饰的青年汉子突然急匆匆地从阁外行了进来,似慢实快,也没见此人如何动作,仿佛迈步间便已穿过了场中的歌舞,站在了王乾的身边,躬着身子,只说了两个字:“来了。”

    “哦?好!”原本如同泥塑菩萨般的王乾猛然抬起了头来,眼中精光一闪而过,嘴角一弯笑了起来,但见其腰腹一用力,人已霍然而起,也没管身边那些个略有些不知所措的美女们的惊讶之意,低头大步走出了阁去,径自来到铃兰楼的大门厅堂内站定,也不开言,就这么笔直地站着,一副迎候贵宾驾临的样子。须臾,一辆破旧的牛车由着一头老得简直快没牙的老牛拉着,慢慢悠悠地从人潮涌动的大街上穿了过来,径自拐上了铃兰楼所在的僻静巷子。

    马车在西域一点都不稀罕,哪怕是再豪华的马车也都能瞅见,可牛车就少有了,似驶来的这辆牛车般破旧的那就简直是怪物一般的存在,不说那头老牛老得连进屠宰场的资格都没有了,便是那车厢处处打补丁的样子就够寒碜人的了,更可笑的是那名赶牛车的车把式竟然还是个黄土都埋到了脖子根儿的老头儿,头上的白不说没有,也就只有稀稀疏疏的几根而已,再配上一顶/破得满是补丁的小帽子,说有多滑稽便有多滑稽,至于车厢前头那块满是补丁的帘布虽说洗得倒是蛮干净的,可怎么看怎么像是块擦脚布,简而言之,这牛车简直就不是人该用的玩意儿,别说行驶到铃兰楼这等豪华的场所了,便是走在大街上也是丢人现眼的货色,可说来也怪,一起子早已站在铃兰楼大门口迎候着的龟奴、小二之流的人一见到这辆牛车不但没有露出丝毫的鄙夷之色,反倒人人都弯下了腰,脸上全都露出了献媚的笑容,至于伊吾富王乾的反应更是出人意料——牛车还没停稳呢,王乾那胖大的身子便已经窜出了铃兰楼,脚步不停地跑到了牛车前,满脸子全是讨好的媚笑,却不敢开口,只是垂手等着车中之人走下牛车。

    “来福,这就到了么?”牛车刚停,车中便响起了一个懒洋洋的声音,让人一听便有种说不出的做作之感。

    “老爷,到了。”老车把式来福将手中的长鞭子收了起来,侧转了下身子,一副极为躬谦的样子回了一句。

    “哦,好,那就下车罢。”车厢里那人拖腔拖调地吩咐了一声,来福忙不迭地点头应是,而后伸出一只满是老茧的手,小心翼翼地将破得一扯便能扯烂的门帘子卷了起来,一只穿着木屐的脚从车厢里伸了出来,而后是手,接着,一颗头戴着文士巾的脑袋露了出来,那白净的脸上有着一双狭长的眼、唇上两撇小胡须、颌下三绺长须随风轻飘,再配上身上一件宽松的白袍,咋一看倒真有几分出尘之意,这人正是伊州刺史王栓。

    “使君驾临,小人迎接来迟,还请使君海涵则个。”王乾不等王栓话,忙躬身行礼,很是恭敬地说道。

    “哦,是老弟啊,呵呵,好些天不见了,还是那么富态,好啊,呵呵,似某这等怎么也胖不了的人走在老弟身边可是压力不小啊。”王栓与王乾极熟,下了牛车,抖了抖大袖子,随口便开起了玩笑,丝毫也没有一点身为州刺史的架子。

    “使君说笑了,您老勤于王事,劳心劳力,自非小人这等废材可比,小人这身膘全是闲散养下的,呵呵,见笑了,您老里面请。”王乾肥胖的脸颊抖了抖,堆出最恭谦的笑容,弯着腰,一摆手,做出了个请的手势。

    “好,既是老弟有请,那某就叨唠了。”王栓哈哈一笑,也不再多言,大踏步地便往铃兰楼内走去,那高高的木屐踏在厅堂里铺着的长毛地毯上,出一阵阵叽叽咯咯的刺耳摩擦声,可王栓却丝毫也不在乎,就这么扬挺胸地走着,一派旁若无人的作风。

    凤舞阁中莺莺燕燕正自逍遥,待得一见王栓驾到,全都跪倒在地,一时间莺声燕语的问候声响成了一片,可王栓却并未因此而动,甚至没去理会那些跪接的各色美女,自顾自地走到上的几子前盘膝而坐,身子一歪,人已顺势躺倒在身边一名美女的怀中,将头枕于其**之上,而后将双脚木屐踢开,大脚一伸,很是惬意地长出了口气,斜眼看着王乾道:“老弟,今日安排了何等余兴节目,都拿出来罢。”

    王栓自号西山散人,每以承袭魏晋之遗风而自傲,素来不拘小节,嬉笑怒骂随心所愿,又好清谈,常有出人意表之举止,与其相交多年的王乾自是心中有数,此时见王栓问起,忙陪着笑道:“使君,小人前些日子去了趟长安,觅得两位善手谈之美女,不敢藏私,特来献与使君。”

    围棋古已有之,自魏晋之时方登大雅之堂,被称为手谈,乃是清谈中最雅致之物,时至大唐,围棋已是老少皆爱之物,大凡自命雅士之人都下得一手好棋,王栓更是其中好手,虽不至于到嗜棋如命之地步,可闲时也常与人下上几手以解闷,可那都是消遣罢了,却并不是王栓的最爱,此时来到此等风月场所,他是没什么心思,下棋的,一闻此言,立时不屑地撇了撇嘴道:“就这事?老弟台整出如此大的阵仗不会就只有这么点名堂罢,若如此,某可要告辞了。”话音一落,坐直了身子,一副势将拂袖而去的架势,唬得王乾忙站了起来,连连作揖不止。

    王乾忙不迭地解释道:“使君怕是误会了,呵呵,这两女子可非寻常可比,其棋艺之高不让须眉,更有条行棋的规矩实是蹊跷,非等闲之辈能服之,当今之世,恐也只有使君能降也。”

    “哦?有这么一说?”王栓的好奇心立时被钩了起来,嘿嘿一笑,看着王乾道:“那好,先说说看,如何个蹊跷法,若是有趣,某倒也不吝搏众人一笑的。”

    王乾能攀附上王栓,并不完全是靠财力之故,实际上,当初王栓来伊州任职之际,王乾之财力也不过是伊吾城中较富者之一,并无现如今这等财雄势大,之所以能以一商贾之身份而与堂堂一州刺史交好,除了王乾本身也出自太原王氏一族,与王栓算是同辈的远方兄弟之故外,更主要的是王乾善于投王栓所好,每每都能搔到王栓的痒处,而王乾本人又非俗人,文武皆有一手的,这才令王栓将其当成至交,此时见王栓好奇心起,王乾倒是不及了,嘿嘿一笑,挥了下手道:“尔等全都退下。”王乾是出钱的主儿,他的话自然就是命令,一起子在凤舞阁中侍候着的莺莺燕燕们虽心有不甘,却也没敢违命,各自讪讪而退,偌大的凤舞阁中除了被王栓当成靠垫的那名美女之外,就只有这主宾二人在了。

    “老弟台,尔又在玩甚子玄虚?”王栓见王乾挥退了众人,却没了下一步动作,不由地皱起了眉头,不悦地追问了一句。

    “使君莫急,这就开始了。”王乾见王栓已然入了巷,也就不再多卖关子了,举起手来,轻轻地一鼓掌,但听掌声一响,凤舞阁两面的窗子齐刷刷地便关了起来,而大门也轰然紧闭,一时间整个凤舞阁全都陷入了一片绝对的黑暗之中。

    “王乾,尔欲何为?”黑暗一临,王栓立时有些子慌了神,所谓的魏晋遗风早已不知抛到哪去了,紧赶着斥骂了起来。

    “使君,好戏开始了。”王乾并未因王栓震怒而惊慌失措,笑着又鼓了下手掌,但听一声琵琶声响起,凤舞阁后堂之门悄然洞开,两名手持蜡烛的使女轻移莲步走将出来,边行边弯腰将不知何时布置在门边的两排蜡烛一一点燃,形成了一道烛光之门,而后悄然隐入厅角的暗处,紧接着琵琶声渐渐转急,两名绝色女子一拨琵琶,一挽花篮,边歌边舞地从后堂飘然而出,伴随与此的还有一阵不知如何冒起的薄雾,这等光、声、色交融在一起的景致立时将王栓迷得有些子分不清东南西北了,就连嘴角边流淌的唾沫都忘了擦,那还顾得上去斥骂王乾。

    “……千里送君终须别,别君已是心神伤,泪自流,水自淌,花开花谢几时休,问君忆旧否……”二女边歌边舞,一曲《别离情》唱得缠绵惆怅,情深意切,内里的浓浓的幽思叫人不禁黯然而泣下,王栓本就好思古,多愁思,最喜欢的就是这个调调儿,此时一闻此等曲调,立时狂态勃,将头上的文士巾一把拽下,披头散地击掌和着鼓点,口中呜呜咽咽地和着声,大有魏晋狂士放纵之意。

    须臾,一曲既毕,两女悄然一个盘旋,人已随之转回了后堂之中,只留下满堂的余音袅袅,还有那个沉浸在伤感之中不可自拔的伊州刺史王栓。

    “咦,人呢?”好一阵子感慨之后,王栓总算是回过了神来,这才现刚才还在厅中翩翩起舞的两个绝色美女不见了人影,忙四下张望了一下,紧赶着追问道。

    王乾呵呵一笑,面带尴尬之色地说道:“呵呵,使君请见谅,此二女有个规矩,但凡来客是雅人,即以歌舞一场以为招待,若还要再见,那就得以手谈论输赢了,只消能胜得其姐妹一局,便可解一衣以示之,反之,若是输了的话,那来客就得自解一衣,此二女棋艺高绝,在长安之际,从未有人能胜其一局者,每多寻香而来之人,到了末了就只能着一身单衣归家,一时传为长安佳话,小人此去长安,得闻此奇事,深为其魏晋之风而叹服,这才不惜重金加以罗致,可前约依旧作数,小人惭愧,一手屎棋,每战必败,至今未曾能得一亲芳泽,呵呵,世上有此等奇女子,也属异数矣。”

    “哦?竟有此事?哈哈哈……,好,好个奇女子,老夫聊少年狂,今日便要她二人乖乖降服不可!”王栓狂态大,哈哈大笑地鼓着掌道:“来,来,来,摆棋,某倒要见识一下所谓的奇女子奇在何处?”

    “使君有命,莫敢不从!”王乾躬了下身子,笑呵呵地鼓了鼓手掌,那两名先前隐入黑暗中的侍女几乎同时点燃了摆放在厅堂两侧的两盏大型宫灯,原本光线昏暗的凤舞阁立时透亮了起来,可又不至于似白日里那般通透,隐隐约约间,别有种朦胧的美感,与此同时,原先隐入后堂的那两名绝色美女不知何时已换了身素白的长裙,一人手捧棋盘,另一人则端着两盒旗子,飘飘袅袅地行将出来,步态优雅之至,而未曾施粉的两张素脸精致得如同玉雕一般,在淡淡的雾气之萦绕下,一举一动宛若画中行出的仙子,立时令王栓看得两眼直,一时间竟忘了要出言招呼,只顾着在那儿傻。

    “使君,使君。”王乾见王栓那副痴迷状颇有失礼之处,忙假咳了几声,低声连叫了两声。

    “啊,哦,二位娘子请坐,敢问芳名如何称呼?”王栓从呆滞状态回过了神来,使劲地咽了口唾沫,讪讪地客套道。

    “使君能赢得我等姐妹,自是能知晓我等之名,若是不能胜,知了又有何益?”捧着棋盘的女子嫣然一笑,行了个礼,不亢不卑地回了一句。

    “哈哈……,好,爽快!老夫就喜欢尔等这一点,来,摆上!”王栓并不因被婉拒而生气,反倒是豪爽地大笑了起来,一拍自己面前的几子,示意二女将棋俱摆上,二女也没多言,只是各自躬身行了个礼,将棋局摆好,规规矩矩地并肩坐在了王栓的对面,由着持棋盒的女子略一探身,道了声:“请”字,便抓了把棋子要由王栓猜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