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六中文网 > 靖明 > 靖明第37节

靖明第37节

推荐阅读:快乐的花莲之旅淫术炼金士20——城战谋策篇姐姐与她的同学娇女封后之路最佳女配(快穿)老板,你马甲掉了我的大奶女友小瑄重生攻略穿书后我抢了反派雌虫猎人游记[女追男,剧情,肉渣]

一秒记住【三六中文网 www.36zw.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忠于天子,确实不是只有万事都同意、不反对这个态度。

    但不能是这件事。

    这是天子继位的合法性问题,是他得以立身朝堂甚至存活于大明的基础。

    天子在笑,但笑里暗藏的都是杀意:“第三遍,在行殿之中有太后懿旨、诸位阁臣及奉迎团诸位已经认可的情况下,坚决认为朕以兴献王长子继统之后又要继嗣为孝庙之子的,站在中间。”

    询问越来越明确,又加上了登基之前太后已经下了懿旨,四个内阁大臣及毛澄本人都无异议的情况下,天子还是继承了大统。现在,要推翻当时的决定吗?

    朱厚熜还加上了怂恿:“朕不妨再给个恩典:这一回不杀人。皇兄无嗣,朕继位前并非嗣子,此种情况亘古未有,有些迂腐之人想不通道理那是能理解的。朕金口玉言:没有谋逆实举,那就只是贬官为民永不叙用。”

    他指着严嵩:“今日之事,必将载于史册!青史留名的大好机会,还有要把握的吗?”

    不知道为什么,勋臣武将中的很多人越看天子笑就越顺眼,越听天子说话越喜欢。

    听听,多损啊,这一回不杀人,青史留名的大好机会。

    但永不叙用了。

    会不会祸及子孙,谁知道?但墙倒众人推,这大家都知道。

    可这能说天子不仁吗?

    是天子表明了态度之后,太后认可、阁臣没有反对、奉迎团诸人包括毛澄在内也都默认了的。

    天子已经以兴献王长子身份登基,若却反对他现在追尊生父、进封生母,那不就是不忠?

    不忠之臣,没有族诛就是天恩浩荡了,只诛一人,男丁充军、女眷打入教坊司,那都算是法外开恩。

    再说了,人家晨昏定省,每天去看望太后两次,相谈甚欢呢。

    你们算些什么忠臣,要反对这样和睦的天家?

    朱厚熜每问一遍,站在中间的人就会少一些。

    今天对很多文臣来说,是挺屈辱的。

    可他们又想要站出来表明一下对这个问题道义上的态度,又要表明一下作为臣子在底线上的忠诚。

    现在问到第三遍加了这么一个不杀的“恩典”,有些人屈辱之下真的在犹豫着要不要重新站出来。

    我多年寒窗,好不容易当上的朝参官,我能受这羞辱?

    我坚持礼制,就是迂腐之人了?

    礼制就是根本,嗣统本应一体!

    真就有人这么干了,左右横跳了属于是。

    但对许多勋臣武将来说,真的好爽。

    好久没见皇帝面对文臣这样的逼迫,不仅不发脾气,还能笑眯眯的了。

    他笑什么啊?

    是笑这些文臣灵活的立场,还是笑他们终究是个俗人,在乎他们的官位?或者是个蠢人,把所谓名声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到最后,还留在中间的只有毛澄、礼部的三个属官和齐之鸾等十七个言官。

    朱厚熜点了点头,对黄锦、严嵩、刘龙都说道:“记录在案。正德十六年四月二十七,礼部尚书毛澄、给事中齐之鸾等二十一人不承认朕奉遗诏登极、继统不继嗣的合理合法,他们不效忠朕这个君主。朕凡事先表明了态度有商有量,将他们革职还乡,贬谪为民永不叙用。念毛澄迎立有功,赏俸三年礼送回乡。”

    毛澄脸色骤变,一句昏君已经涌到了嘴边。

    而杨廷和这个时候才站了出来:“陛下,万不可于御极之初就处置功臣啊!”

    他说得严丝合缝,至于之前要求处置王琼他们,那是因为他们属于“奸臣”、“罪臣”。

    朱厚熜奇怪地问:“何来处置功臣一说?毛澄之功,朕赏俸三年,这赏赐奉迎团诸人一视同仁。功是功,过是过。毛澄不愿效忠朕,只因为有迎立之功,朕就连不忠之罪都要忍吗?”

    杨廷和脸上老泪纵横:“毛宪清以老迈之躯远赴安陆迎立陛下,谈何不忠?”

    “严嵩,你把朕之前问了三遍的话再重复一下。”

    严嵩那种的奇怪感觉又来了:我怎么就简在帝心了的?

    你怎么不问刘龙?我已经代你重复过一次了。

    但他其实心里乐开了花,恭顺地站起来行礼,对着自己刚才记录下来的玩意念道:“陛下问:坚决不认同朕不继嗣的,站在中间。”

    朱厚熜摊开了手:“杨阁老听到了,朕问的,是坚决不认同朕不继嗣,是坚决。而朕,坚决不继嗣。朕意已决,毛澄坚决反对。朕是君,他是臣。不从君意,不是不忠又是什么?杨阁老有何良策,可令君臣两难自解?”

    杨廷和没办法。

    是这个皇帝在挑事啊!

    今天非要提这大礼之议吗?之前梁储问过,杨廷和都已经做好准备以国事为重了。

    他还真的拿革除奸佞小人这种新政该如何实行来做文章了,却不是在交换。

    那件事,他已经找到了充足理由先搁置,顺便立了以请辞来反对三次就罢职的新规矩。

    办完了那件事,才挟势提出这件事。

    “陛下何以如此羞辱老臣!陛下是君,臣从无二心,何以如之前那般,将臣等说得与君上势不两立?君要臣死,臣等无非一死而已!”毛澄气得豁出去了,手抬了起来却只敢指向严嵩,“悠悠青史,自会给老臣一个公断!”

    朱厚熜点了点头:“甚好。朕方登大宝,这就有了不容老臣、不容功臣、不容谏臣之名。”

    杨廷和眼泪流量加大了,说不能刚登基就处置功臣的是他,而皇帝早就坚决表明了态度,这是不是说他杨廷和跑出来劝谏的行为实则是污天子贤名?

    你不光会给我盖帽子,你还会给自己盖帽子?

    朱厚熜还说道:“严嵩刘龙,都记好了。不用等人先这般议论朕,朕先亲口说给你们记。毛澄是有迎立之功,但朕给了诸臣一炷香的时间深思熟虑,又问了三遍。都是大明数万官员中的佼佼者,这样谨慎确认,应当就是他们的真实态度了。杨阁老,你以为呢?”

    杨廷和很想不伺候了。

    真的好想好想,好想好想,好想好想不跟你在一起!

    和你这样的皇帝一起,真的能治理好国家吗?

    他正要摘帽子正儿八经地请辞,毛澄一声怒吼打断了他的动作。

    “昏君!”

    第54章礼靠的是钱!

    这“昏君”二字终于是骂出了口,毛澄瞅着旁边的柱子就要撞过去。

    直接辱骂天子的字眼说出了口,一切都无可挽回。

    杨廷和悲意大作,毛澄这是要自己把一切都担起来,让自己不再尝试去护住他了吗?

    西角门内外齐齐变色,担心的目光看向了天子。

    十五岁的少年人,刚坐上的皇位,能受这羞辱?

    已调任锦衣卫核心五所的陆松今日早就护卫在这里了,见状就挡住了毛澄。

    要死也不能这样死,这是陆松的基本判断。

    西角门内一时哭闹喧天,毛澄和齐之鸾等人各种呼号孝宗皇帝甚至正德皇帝的话都说出口来,似乎就连胡闹如正德皇帝都没有像朱厚熜这样不靠谱。

    各种怒骂不绝于耳。

    “陛下!”杨廷和声泪俱下,“何至于此?”

    围着毛澄等人的陆松向朱厚熜行礼:“陛下,毛澄等人辱骂君父,如何处置请降旨意!”

    “是不至于此啊,朕又没准备杀人,他说什么君要臣死?为什么朕说话,他总是曲解其义?”

    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少年天子朱厚熜仍旧笑容和睦:“行殿之中朕早就说过了,这事以后不要再争,不然就让朕回家继续做个王爷。现在朕登基了,结果还是在争,朕难道天天陪着他们吵?还没定下来的事,朝臣可以大胆吵,放心吵。已经定下来的事,朝堂就只能有一个声音!”

    他收起了笑容,顿了顿之后突然一声暴喝:“朕的声音!”

    怒吼声回荡在众人耳中,天子果然还是愤怒到极限了。

    许多人腿脚都开始有些虚。

    今天,只怕真的要见血了!

    朱厚熜并不想在这件事上吵个无休止,他只需要这些人通过登基、封号这两件事迅速把这件事盖棺定论。

    大明的真正国事,还一件都没开始办呢,总吵这个有意思吗?

    他朱厚熜已经登基了,看不惯就别到他锅里吃大明皇粮这碗饭!

    又要吃这碗饭又要骂他,凭什么?凭一句悠悠青史,凭一句不合礼制?

    朱厚熜的声音在西角门内外已经消失了,但那个杀字似乎犹在群臣耳畔回响。

    他之前笑着的时候,心里琢磨过杀个头颅滚滚吗?

    十五岁的孩子,是怎么练出来这笑里藏刀,怒火陡泄,而且只用来宣示他权威的?

    现在被这般当着百官的面咒骂,还杀不杀?

    “不忠于朕,贬谪为民永不叙用是朕之宽容。毛澄迎立有功,赏俸三年仍然执行。但这般辱骂君上,又添不赦之罪。今日必是青史上浓墨重彩一笔,要名声的,朕都成全!”朱厚熜冷然问道,“这名声,朕也想要,不管是骂名还是贤名,朕都接了!律条皆在,有司俱全,该赏的赏,该议罪的就下狱议罪!陆松,还愣着干嘛?”

    杨廷和眼前一黑,当场腿一软,毛纪赶紧上前扶住他。

    陆松额头上冒出汗来,他顿时硬着头皮告了一声罪,这才干脆利落地先向今日的掌领侍卫官请示,随后将喝骂不绝的毛澄等人往午门外押过去。

    梁储反倒是跪了下来:“陛下初登大宝,还请法外开恩,不能就此杀了如此多言官啊!”

    刚缓过来一些的杨廷和听到这话,忍不住怒视梁储。

    听着像是替大家求情,但言官不杀,毛澄呢?

    杨廷和受不了这刺激,哭着把帽子摘了下来:“陛下初次视朝就处置功臣,更要议辱骂君父大不敬之罪,臣劝阻不了,无颜留于朝堂,臣请乞骸骨。”

    翰林学士中的杨慎眼看着毛澄等人被拖往左顺门,又见前方的父亲颤巍巍地哭着跪下,悲愤地站了出来说道:“何以初次视朝就诛杀功臣?陛下,何以至此?陛下若要立威,何须冠以不忠之名?毛尚书一心为君,欲明大礼而使天下安,此乃大忠,君上知否?”

    他倒是指出了朱厚熜的用心,认为议大礼不等同于忠不忠,那毕竟是希望朱厚熜继位之后的隐患小一点。

    远处毛澄等人的哭喊咒骂声中,越来越多的人跪下哭着劝皇帝,大多已经在为毛澄他们求情。什么毛澄劳苦功高,什么不可因劝谏杀言官。

    人情大于律条吗?

    “朕在行殿中早就说过,朕不怕被骂做昏君!”朱厚熜却笑了起来,“朕也把道理说了一遍又一遍,问了一遍又一遍。怎么,迎立了一位天子却不准备效忠,朕也不能办了?今日之事,起居注官一字一句都记着!杨慎,毛澄是大忠,忠在哪?”

    杨廷和浑身一颤抖。

    有什么冲我来还不行?要冲着我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