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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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土墙的墙角后,伊浔很快现身,语气恭敬:“殿下。”

    李禅秀轻咳一声,道:“你刚才什么都没看见。”

    伊浔:“……可属下看见了。”

    她迟疑了一下,耿直说。

    李禅秀一噎,重复:“你没看见。”

    伊浔:“……”

    她默了默,就在李禅秀以为她已经明白,不会再说时,却听她忽然语带杀气道:“此人竟敢冒犯殿下,需不需要属下去把他杀了?”

    李禅秀:“……”

    有时候,人太耿直也不好。

    他扶了扶额,无奈道:“不需要。”

    先不说他跟裴二之间关系比较复杂,这事不算冒犯,就说身手,伊浔还真不一定是裴二的对手。

    伊浔皱了皱眉,似乎不理解:“可他冒犯殿下。”

    李禅秀头疼,脱口道:“他没有冒犯我。”

    伊浔:“……”

    李禅秀:“……”

    “咳,总之,这是我跟他之间的事。我借他遮掩身份,此事不必再提,你也不用插手。”他尽量端正神情,严肃说。

    伊浔默了默,很快点头。

    李禅秀微不可察松一口气,想了想,又道:“等回西南后,此事也不必跟父亲说。”

    想到这,他又有些庆幸只有伊浔一个人寻来,否则,万一其他旧部都知道此事,再被父亲知道……他真怕对方一气之下,直接派人来把裴二抓去。

    旁边伊浔默了默,很快也明白,虽然她有记忆起,就没见过主上,更没见过主上和小殿下相处的情形,但她听主上的部下李将军说过,主上非常看重小殿下。

    在被圈禁的这十八年里,主上能活动的范围只有一方小院,四周是高大围墙,向上只能看见巴掌大的天空,连飞鸟经过,都不会过多停留,安静得令人发疯。若不是身边有小殿下陪伴,有个能和他说话,需要他照顾、需要他支撑起来的人存在,主上恐怕早就被逼疯了。

    所以主上要是知道他仔仔细细、精心养大的小殿下被人这般冒犯,说不定会亲自拿刀阉了对方。

    不过小殿下好像舍不得那人被阉,唉,真复杂。

    伊浔神情困惑,觉得看不懂。

    两人一时都沉默无言,过了一会儿,李禅秀又轻咳一声,略过这个话题问:“对了,你怎么忽然过来了?不是让你在镇上好好养伤?”

    伊浔回神,很快抱拳道:“回殿下,昨天见您在镇上被一个穿官服的人拦路,属下连夜查了一下,发现他是沈秀的表哥,有可能暴露您的身份,需不需要属下去把他杀了?”

    李禅秀:“……”

    他默了默,真不知道旧部中的那位李将军是怎么培养伊浔的,这张口杀人闭口杀人,跟当初刚在伤兵营醒来的裴二似的。

    问题是杀人不能解决根本问题。

    他无奈道:“杀了顾衡,反倒容易暴露你我,没必要自惹麻烦。何况他是沈秀的表哥,而且他不知道真正的沈秀长什么样,暂时不必管他。”

    毕竟他借用了沈秀的身份,虽然不喜顾衡,但看在对方是沈秀表哥的份上,也不会为难就是。

    伊浔闻言,却迟疑补充:“但属下还查到一件事,此人想将您……送给梁王世子,讨好对方好升官。”

    李禅秀闻言,脸色瞬间冷了下来,片刻,语气危险道:“是吗?”

    本想看在已故沈秀的面子上,不与此人计较,但没想到……好歹他现在顶着沈秀这个身份,顾衡对沈秀倒是丝毫没有表兄妹情谊,既如此……

    罢了,眼下还不是动手的时候,等离开时再说。

    李禅秀皱眉,他记得梦中顾君直的岳家是武阳城的富商——陈德忠,之所以会对这个名字有印象,是因为这位陈老爷膝下只有一女,宠爱非常。陈老爷有着万贯家财,却无儿子,怕自己死后,女儿被族中人欺负,抢走家财,便想挑个好女婿,这挑来挑去,就挑中了世家旁支出身的顾衡。

    约莫是顾衡看起来确实风度翩翩,颇有几分才华,陈老爷对他大为欣赏,知道他怀才不遇,各种出钱帮忙疏通关系,指望他做了大官后,能帮陈家支撑起来,替女儿撑腰。

    可没想到,就是这么一个被他无比欣赏的女婿,在胡人来袭后,杀了他唯一的女儿和不满周岁的外孙女,投降了胡人。

    陈老爷大为悲痛,此后散尽家财,支援抗胡势力,欲为女儿报仇。可惜陈老爷在相人这方面,实在是缺了些运气,他支援的那支抗胡义军,是一支流民起义军。起初他们确实在打胡人,但拿下两座城池后,义军的首领就开始骄横自满,大肆享乐,在城中搜刮钱财和美人。

    陈老爷几度劝诫,对方都不听,甚至还命人把陈老爷打了几大板,若不是看在他管后勤厉害,能帮义军筹到充足的粮草,恐怕还要将他赶出义军。

    据说陈老爷被打时,仍对义军首领沉痛疾呼:“不听吾言,尔命不久矣!”

    果然不到两日,胡人杀了回来,城池被攻破,义军首领的头颅也被挂在城门口的胡旗上。

    陈老爷因誓死抵抗被活捉,胡人知道他的事,想让他投降,以此打击大周人的抵抗意志,甚至叫来他的女婿顾衡劝降。

    哪知陈老爷铁骨铮铮,不仅啐了顾衡一脸唾沫,还把胡人将领骂得狗血淋头,最终被怒极的将领当场杀死。

    后来百姓为赞扬陈老爷的气节,将他的事传颂到大江南北,这才让远在西南的李禅秀也听说。

    如今来看,顾衡此人连给梁王世子送美人谋求升官这种事都想得出,想必他如今正处于“抑郁不得志”,或者说,还差一点就能往上升的地步。

    梦中李禅秀早早就离开永丰,顾衡自然没见到这位“表妹”,动不了送人的念头,但他必然动了其他念头。说不定后来他能当上颍川郡守,就是陈家大力帮助。

    毕竟以陈老爷的财力,帮如今还只是准女婿的顾衡买到些珍奇宝贝,送给梁王世子,不是什么难事。

    更甚者,陈家可能还出了不少钱财。别以为梁王世子就不缺钱,这些年,梁王为成为储君,一直暗中收买拉拢朝中官员、世家大族,花销甚大。

    尤其前段时间,蒋铳贪污官盐的事,背后也牵扯出跟梁王的姻亲宋家有关联的王家。说不定,王家只是宋家的白手套,而宋家又是梁王的……

    这般一推测,李禅秀觉得等跟其他旧部汇合后,有必要派人去一趟武阳城,把顾衡与陈家的婚事搅和黄了。这样既是救了陈老爷和陈小姐,也能让顾衡当不了颍川郡守,说不定还能救一城百姓。

    毕竟这种在胡人来袭前就弃城而逃的守官,对百姓来说,有不如没有。

    顾衡不是想送“表妹”去讨好梁王世子,达到升官目的?那干脆让他美梦破碎,顺便把他的靠山陈老爷也搬走,让他以后连疏通关系的钱财都没有。

    李禅秀冷笑想,至于眼下……

    他思忖了一下,对伊浔道:“你想办法,弄断他一条腿,让他滚出永丰镇,切记量力而行,不要暴露自己。”

    镇上除了他和胡郎中,没有别的郎中,对方若真断个腿或胳膊,就只能先回县城,暂时没法再来招惹他了。

    尽管李禅秀很想彻底教训此人一顿,但眼下他还需低调。

    伊浔明白,很快道:“殿下放心,我这就寻机去办。”

    李禅秀点头,想了想又道:“若是其他人找来,联系上你,记得让他们先在附近县城等我们,不要直接来永丰镇。”

    一是直接来永丰镇,人太多,太扎眼。二是……他不想再被撞见了。

    他木着表情想。

    伊浔点头,很快告辞离开。

    李禅秀站在原地,想了想,觉得实在无事,还是转身往军营去。

    今晚就是寒毒发作的时间,他想先到伤兵营继续帮伤兵看伤,晚上就顺理成章留在药房,借病得严重为由,不回家中住。

    他实在不敢再一起睡了,总感觉小腿到现在都还有些疼,可能被磨红了,皮肤还残留着昨晚的感觉,尤其是后来从小腿肚慢慢流到脚踝的……只回想一下,李禅秀就禁不住头皮发麻,耳廓脸颊都烫得厉害。

    他忙深吸一口气,懊悔地按了按心口,平复下心情后,快步往军营去。

    .

    军中的校尉营帐内,杨元羿把刚查到的事告诉裴椹,小心斟酌道:“那个顾衡竟然真是沈秀的表哥,不过……这个表哥有倒是不如没有。”

    说完,他小心翼翼看裴椹一眼。

    裴椹面色冷寒如冰,许久,终于森森开口道:“派人去把他打断一条腿,赶出永丰。另外他既然喜欢当官,那就让他再也当不了官。”

    这种只知汲汲营营的人,当了官也不是什么好官。

    杨元羿明白他的意思,立刻点头去办。

    另一边,李禅秀到伤兵营后,没忙多久,忽然听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声,很快陈青就捂着伤过来,说外面有人找他。

    李禅秀皱了皱眉,以为又是顾衡,毕竟伊浔不会来军营找他,也进不来。至于裴二,对方会直接进来找他,不用让人帮忙传话。

    但起身到了外面,看见来人,他却微怔。

    面前是个身量不高,样貌清秀的“少年”。事实上,李禅秀一眼就看出她是女扮男装,毕竟对方个头比他还矮一截,五官秀气,耳朵上有耳洞,怎么看都不像是男子。

    所以……假装成异性,这么容易被看出来?

    自己应该没有吧?他感觉自己平时装得应该还行……吧?裴二不是都没看出来?

    他面上不动声色,暗暗打量来人。

    面前“少年”在他出现时,视线也第一时间落在他身上,然后整个人便呆住,眼睛都有些发直,忍不住喃喃:“竟这么好看,真是冰雪出尘,顾衡那种人哪里配得上……”

    李禅秀一听,脸顿时有些黑,隐约也猜到来人是谁了,面上却假装不知问:“你是……”

    “少年”立刻回神,忙咳嗽一声,眼神飘忽,又有些羞赧道:“沈姑娘你好,我、我是顾衡的……是你表哥的弟弟,哎,也不是,我、我是他族弟……”

    李禅秀心中忍笑,面上不动声色道:“你是顾衡的未婚妻吧?”

    他没想到,那位陈老爷的女儿、顾衡的原配妻子,在成亲前竟是这般纯真烂漫的性格,实在是……可惜了。

    “少年”闻言一呆,半晌不可思议道:“你怎么知道的?”

    李禅秀:“猜的。”

    顿了顿,又解释:“寻常女子不能进军营,你能进来,还认识顾衡,定是拿了他的身份牌……”

    “不、不是,我是说……你怎么知道我是女的?”对方脸色一红,拼命摆手,说完,神情又一阵困惑。

    李禅秀:“?”这很难看出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