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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你可有钱得很,和离之后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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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嫁娶不须啼

    怀愫

    裴观回来沐浴更衣,还未来得及拜见长辈们,詹事府便派人来催。

    阿宝眉头微皱:“叫青书拖一拖,你先把饭吃了。”

    食盒送上来,裴观看有道野菌汤,干脆就吃汤饭,把饭泡到汤里,半喝半吃。

    “你不保养身子了?”

    阿宝奇一声,裴观这人吃饭有许多的毛病,似这样用汤泡着饭吃,对脾胃不好,他自来是不这么吃的。

    谁知裴观听了便笑:“先是在左右谏司,跟着又去詹事府,连着十来日就只能这么吃。”

    阿宝恐他肠胃娇脆:“那等会儿给你带些山楂丸子去,总这么吃你可不成。”换作是她,那一点事儿没有,裴观可是多吃了两块肉都克化不了的人。

    说着按住他的碗:“你先吃蛋羹,肚里有东西好垫一垫。”

    又吩咐青书:“好茶好点心的先侍候着那人,既放人回来,总得叫他安安稳稳吃顿饭罢!”

    她还有好多话要跟裴观说呢。

    裴观笑了,依言放下汤饭,舀起蛋羹,一面吃一面笑,这是拿他当小儿看待了。

    他低头吃饭,阿宝便托着腮看他,看了半晌她倏地问:“我送你进宫那日,你明明下巴上一片胡渣,怎么这会儿这么干净?”

    裴观不意她连这个都瞧见了,低头轻笑:“我是去面圣,岂能失仪,就在偏殿等候宣召的时候,使了些银子,让小太监打了热水来。”

    对着水盆刮去胡渣,整理仪容,勉强将自己收拾了干净。

    “太监们还能办这样的事儿?”

    “避开些人,他们什么不能办?陛下在这上头倒粗疏些,若是……”若是上一位皇帝,那是极讲究君前仪态的,官员们若有失礼之处,轻的罚奉,重则贬官。

    阿宝一面听,一面伸出手给他挟菜,告诉他道:“你那些书都送回来了,连封条都没拆过。”

    怎么抬去的又怎么抬了回来,她一见着箱子,就忍不住想笑。

    “万一要是他们在书上动手脚呢?添上一册,你如何说得清楚?”

    裴观两勺吃了半碗百味蛋羹,虽只是鸡蛋,倒也做得鲜美可口,要紧的软和,连汤带水喝下去,脾胃极适。

    “山人只有妙计。”

    他卖了个关子,阿宝不解,她都查点过的,燕草也没瞧出什么破绽来,他在哪里动的手脚?

    “快说!”

    裴观看她乌圆眼睛瞪起,笑着揭密:“在书脊里。”

    书脊之中藏有篆文数字,真有人栽赃也不惧,只要拆开书封,看一眼书脊上的记认,就能辨明是不是他的书。

    阿宝微张着口:“原来你还有这一手。”

    裴观又是两口,把那碗百味蛋羹吃尽。

    这些东西他一醒来就在准备,防的就是诗案。吃完他长长吐了口气:“这事,已经在陛下案前过了明路,从此之后,任谁也不能拿父亲的文集攻讦裴家了。”

    阿宝知道他心中落下一块大石,她也一样。

    梦中她不知就里,甚至她知道的消息都还没有裴三夫人多,整一个眼盲耳聋,连危险来临都不知道。

    这回总算不是如此,能办的事,她全尽力去办了。

    脸上不由露出笑意,裴观只当是事情了结,她才这么高兴,也望着她笑,倏地想起什么:“我想给严公公送些薄礼,你说送些什么好?”

    严公公表现出善意,又特意送上厚衣,他自然要谢。

    “送礼?”阿宝想了想道,“这不是你们当官的很忌讳的么?”太监的名声不好听,上一位的罪状中就有宠幸阉党这一条。

    陛下还在崇州时,写的檄文里这条罪状列在第二,那是崇州不识字的小儿都能背诵的。

    裴观笑了:“虽是如此,但别人先伸了手,咱们也不能安然受着。”将严墉吩咐小太监送衣的事说给阿宝听。

    “那就我来预备罢。”阿宝想了想,“我与他是同乡,他又曾来喝过我们的喜酒。”算有几分香火情。

    裴观闻言微顿,上辈子,她可从未替他走过礼。

    倒不是她不愿意,而是他放心不下,怕出乖露丑,从未将这项主母的权力交到阿宝的手上。

    心里这么想,又颇歉疚。

    “好。”也不知道她会送些什么。

    口中应允,心里却想好了让青书盯着,若有不妥当的,也能及时改回来。

    “对了,给岳父的年礼办的咋样?家中事多,可别简薄了,让岳父以为我失礼。”说完正事,又闲话起家常来。

    阿宝刚接了给严公公送礼的大任,眉目一松:“我尽心着呢,你放心罢。”这回的年礼是她一手操办的。

    “礼单子拿来我瞧一瞧。”裴观还不放心,出嫁女的年礼是要紧的体面,母亲病着,妹妹又没经过事,他唯恐年礼有什么不周全的地方,让阿宝被人看轻。

    戥子拿来年礼单子,裴观飞快扫过一眼。

    “太薄了。”他只看一眼,就蹙起眉头。

    “不薄了,又不独是我一人送年礼回娘家,大嫂把她的年礼单子拿给我看了。”阿宝这觉着王氏虽软懦些,但很可以相交,帮了她一回忙,她就事事都想着。

    家中这么多事,大嫂还能分出心神替她思虑这些,她也得预备谢礼去谢谢大嫂呢。

    “是比着大嫂的例?”裴观说完,依旧觉得太薄。

    大房三房家底不同,何况大哥二哥并非一母同胞。

    “大嫂说,我是头一年送年礼,还特意叫我按例加厚三分。”阿宝说着伸指头戳了他一下,“送回我娘家的东西,你还觉得我送少啦?就不怕我把你的私房掏空?”

    裴观轻笑起来:“我还能短了你的花用不成,很该再厚几分,待我写信,将事情禀明岳父,再补上一份。”

    阿宝斜他一眼:“也是,你可有钱得很,和离之后还要献上三年衣食供我呢。”

    裴观被这句说得窘然:“阿宝……”哪能想到她真是半点也不听话,说好了到万不得已再拆的信,她当天就拆了。放下碗筷,立起身来深深一揖,两辈子头回道:“饶了为夫。”

    他这一揖极是心诚,为所有他曾经的傲慢向阿宝陪礼。

    阿宝见他这样,“扑哧”笑出了声儿,家中无事,裴观又安然无恙回来了,她正心情大好,白生生手掌一挥:“好罢,那我就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你这一回。”

    裴观低头笑了,伸手揉揉她的脑袋:“我要进宫去了,大伯母那边这些日子也问不着你,等回来会把事办妥的。”

    阿宝点了下头。

    “还有挪进二门的事……”这事饶不过去,但裴观也知道阿宝不愿意是为了什么,“这事我也会办,你……你莫要跟大伯母和母亲顶着来。”

    “就当是瞧在我面上,能哄便哄着些,可好?”他好言相求,阿宝点了点头:“成,我答应你。”

    裴观换上官服,整肃袍带,走的时候握着阿宝的手:“只要得空,我就回来。”

    阿宝笑着点头:“你忙你的,我也有我的事要忙。”

    给严公公预备礼品是一件,许家迟迟不提亲事,裴三夫人心里着急是另一件。

    家里三个女儿,一个未定亲,两个退了亲,还有一场忙乱。

    她可有许多事要忙!

    青书将詹事府来的人请到花厅奉茶:“我家大人在宫里好几日,回来先拜见长辈,还请大人稍等片刻。”

    那人也知道裴大人在宫中几乎不眠不休,连个囫囵觉都没睡过,可里头又实在催得紧。来时就知要等的,便安然等着。

    “不妨事不妨事,裴大人连日劳累,歇息歇息也是应当的。”

    太子有意将裴大人拢入麾下,裴观又是景元帝亲点来协理办案的,太子连日又是送饭食又是送茶汤,詹事府的官员自然对裴观十分客气。

    那官位坐在堂中吃茶吃点心,打量起裴府那两株阆苑羽衣仙。正植秋日,两株玉堂经了春夏,枝间虽无花朵,此时绿叶又已落光,但枝杆高耸,比起春日又是种不同景象。

    高门大户堂前种玉兰极多,却总有别的花来配。

    偏偏裴家只种了玉兰,既不种几株金桂凑成个“金玉满堂”,又没有牡丹配成“玉堂富贵”。

    裴家单种了玉兰树,再看匾额上写着“克嗣徽音”四个大字,便知种下玉兰的人希望子孙后代如芝兰如玉树。

    当年裴如棠盛时,裴家这两株花每到春日便有无数人上门来求。

    等到裴如棠告老不在京中露面之后,这两株花的盛时也跟着过去。

    那小官员饮得口茶,又抬头从冰纹窗格中望着那两棵枝梢已然高过屋檐的玉兰树。

    只怕明岁春天,又会有许多人送帖子上门,求裴家一枝羽衣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