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六中文网 > 梦见狮子 > 梦见狮子_分卷阅读_60

梦见狮子_分卷阅读_60

推荐阅读:风起龙城深空彼岸万相之王最强战神第九特区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

一秒记住【三六中文网 www.36zw.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我没有怀疑过,我担心的只是他太过聪明,他——”白居渊的话在此处戛然而止,终于头也不回地向医院中走去。

    *

    余飞赶上了当晚z市发往北京的最后一趟动车,只剩下了二等座,要坐上十一个小时。但这也让她感觉比在z市过一晚,坐第二天一早的高铁回京要强。

    她一刻也不想在z市多待。

    车上,关九给她发来了信息,说刚演完一场舞台剧,现在才有空和她联系,问白翡丽怎么样了。

    车上的大部分人都已经开始睡觉,她去到没人用的洗手间,锁上门,打电话向关九说了一遍经过。

    车轮滑过钢轨的声音,呜啦啦的。她的语气格外平静。

    她告诉关九,她已经在回北京的动车上了。

    关九听完,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有点涩。她说:“余飞,怎么我听你的语气,一点都没有被白翡丽的病吓到?”

    余飞说:“他没病啊,他有什么病?”

    关九说:“你不是看了他的病历了吗?他有精神——”关九的声音在这里古怪地顿住,她说:“我明白了。”

    余飞不明白,问:“明白了什么?”

    关九没有直接回答她这个问题,关九说:“我给你讲一个又好笑又有些悲伤的故事吧。”

    “大前年的时候,也就是15年,我们工作室去长白山团建,那会儿白翡丽还和绫酒在一块儿。那晚上绫酒说身体不舒服,让白翡丽到她房间来一下。白翡丽当时是拉我一块儿去的。”

    关九笑了一下,“我当然是很不想去啦,绫酒是什么意思,傻瓜都看得出来。但白翡丽说,女生身体怎么不舒服,还是女生比较懂。我就抱着一个看热闹的心理,和他一块儿去了。”

    “绫酒这姑娘,脑洞也是比较大的。早些年流行过一个mv,叫《每天回家都会看到我老婆在装死》,她当时就玩了个这样的cos。她房间的门没锁,我和白翡丽推门进去,一眼就看到她穿着女仆装,浑身是血地躺在地上——她可能是想测试一下白翡丽对她的感情吧,也可能觉得是一种小情趣,结果这一下就把白翡丽吓得有些不正常了。

    “就像你在大马路上看到的那样,白翡丽有一些诡异的行为,不过我及时把白翡丽带走了。但很可能就是从那一次开始,绫酒对白翡丽开始有了别样的看法,觉得他胆小、软弱、不男人。后来白翡丽对我说,在对绫酒的整件事上,他一开始就错了,所以后面有什么后果,他都担。

    “我之前一直没明白的就是,他在感情上掉了那么大一坑,怎么敢刚爬起来,又咣当往你这个坑里跳下去了。

    “像个傻瓜一样。”

    ☆、冷空气

    白翡丽躺在床上。房间里空荡荡的,没有手机,没有书,更没有电脑电视之类其他的东西。

    他闭着眼睛睡了一会儿,又百无聊赖地睁开眼,开始玩自己的头发。好在他的头发够长,方便他玩。

    白居渊进来的时候,他已经编了五根小辫子。抬眼见到白居渊,又把它们散开。

    白居渊说:“阿翡,你醒了?”

    白翡丽瞅了他一眼,不说话。

    白居渊调整他的病床,让床头立了起来,方便白翡丽坐着。

    白翡丽穿着淡蓝白色的病号服,长长的头发柔顺地披散在肩背上,就像个乖巧的小姑娘,又脆弱得像一朵孤花儿。

    白居渊坐在床边望了他一会儿,眼睛渐渐泛红。他忽的把白翡丽紧紧搂在怀里,哽咽着说:“我的傻仔仔,我的傻阿翡,不是让你别去找楼适棠吗?爸爸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爸爸不怕上法庭。”

    白翡丽一声没吭。

    良久,白居渊放开白翡丽,从带过来的单页夹里拿出一封信。

    他拿得很艰难,就仿佛那封信有千钧之重一样。

    白翡丽的目光从他的手上落到信封上。是一封挂号信,上面盖着一个邮戳。

    白居渊注意到他的目光走向时,手指上还是抖了一下。

    “你还记得孔姨吗?”白居渊问,他的声音竟然有些不稳,“就是你小时候,和你妈妈一起陪你去上戏曲课音乐课的声乐老师。”

    白翡丽点点头。

    “她十天前去世了。”白居渊说着,把信递给了白翡丽,“这是她去世之前寄给我的信。”

    白翡丽看了一眼白居渊,打开了信封。

    信纸很薄,叠在一起的有好几张,其上是久远而熟悉的字迹——

    “尊敬的白先生……”

    白翡丽只看了几行字,手指一抖,就把那张薄薄的信纸扯成了两半。

    白居渊的大手盖住了信纸:“阿翡,看不下去就别看了。”

    白翡丽没言语,低着头,把信纸又从白居渊手底下抽了出来,拼合到一起,慢慢地看。

    “白先生……多少恶假爱之名……曾秋害了您的妻子和阿翡,是出于对您狂热的爱;带着孩子卷款出国,又何尝不是因爱生恨,对您背叛她的深刻报复……”

    白翡丽看完一张信纸,又看另一张,一张一张,直至最后一张。

    他的头发越垂越低,渐渐挡住了他的脸庞。

    白居渊望着他,脸色一点点地变得苍白。

    房间里极其安静,死一般的岑寂,只有纸张抖动的声音。

    忽然,有“啪”的一声,大滴的水落到薄薄的信纸上。随即水滴越来越多,面积越来越大,那信纸都洇湿而溃破了。

    “恨我吗?”白居渊像举着巨石的西西弗斯,已经不堪重负,嗓子沙哑得完全听不出本来的声音。

    “你妈妈的抑郁,是曾秋利用孔姨造成的,孔姨一直都不敢说。你九岁那年说在浴缸看到你妈妈,也是她找孔姨要了我们家的钥匙,潜入进来假扮吓你的。

    “而我呢?我一直自诩最疼爱你,却从来没有相信过你。你妈妈去世了,你也走了,我也不知道我把上善集团做起来,到底是为了什么。那时候我开始放纵自己,也接受了曾秋,我竟然和这个杀人犯在一起生活了十几年!”

    “我……”

    “爸爸——”

    一直沉默的白翡丽,忽然打断了白居渊的话。

    白居渊蓦然抬头。

    白翡丽说:“我一直很讨厌你,风流成性,志得意满,己之所欲,强加于人。”

    白居渊点头,出了口长气,说:“你骂我越狠,我越舒服。”

    白翡丽闭上了眼睛,睫毛漆黑极长。

    他紧攥着信纸,那信纸太薄,太湿,在他修长的手指里渐渐破碎成一团无法辨认的纸泥,墨迹将他白皙的手掌染得一片污黑。

    他又张开眼,双目流丽,有水色在漾,清澈的干净的,至柔却又至刚。

    “你是我父亲,不当由我来审判你。”

    窗外乍然起了秋风,飒飒有声。他手指一松,纸泥团落在床上的信封上,正好半挡住了邮戳,露出一个“1106”的日期。

    他说:

    “都过去了。”

    这一年的这一天,11月14日的晚上,一股强冷空气自北方南下,翻山越岭袭向整个岭南地区,将全省从夏末推进了初秋。

    去往北京的列车,与强冷空气逆向而驰。漆黑的旷野之中,大风呼啸着擦过动车组坚硬而光滑的车体,车厢内部,仍然温暖如春。

    余飞终于困得倚着车窗沉沉睡去。她邻座的人也歪歪倒倒地睡了,手里还捏着一份车站中流行的、充斥着广告与花边新闻的小报。小报上用具有冲击力的粗大字体写着:

    《天理难容,善恶有报,上善集团“第一夫人”携款潜逃海外车祸身亡》

    新闻正文中写,据美国新闻网站发布消息,11月9日亚利桑那州发生一起车祸,一驾车华人女子在凤凰城避寒度假期间被撞身亡,肇事者逃逸。然而更不幸的是,该女子十三岁的儿子孤身出来寻找母亲,竟意外遭当地流窜的墨西哥匪徒抢劫并杀害。

    据悉,这名女子正是上善集团董事长白居渊的现任妻子曾秋,一个研究教育心理学的高级知识分子。今年上半年,上善集团因房地产项目失败,资金链断裂,集团濒临绝境。5月,曾秋见势不妙,利用身份上的便利和白居渊的信任,卷走巨额资金,携十三岁的儿子逃往国外,去向不明。报道中还评论说,这正所谓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善恶有报,咎由自取。

    车厢中有人夜起上厕所,迷迷糊糊擦过这人身边,这份小报便掉落地面,很快便被来往的人践踏得乱七八糟,最终被巡逻的列车员捡起,丢进了漆黑的大垃圾袋里。

    *

    余飞回北京后,第二天一早依然去晨练。

    《鼎盛春秋》的试演安排在明年四月。而一个月后,会有一场非常正式的排演,南怀明要求她试唱全本。

    这绝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余飞从一开始就知道。

    《鼎盛春秋》中,伍子胥的唱腔极为繁重。所有唱段接连不断唱下来,得唱上将近一个小时,还必须保持前后一致的水准,对演员要求极高。这也是这么多年来,《鼎盛春秋》一直未能完整地重现于舞台的原因之一。

    南怀明说,现在的条件好了,肯像老一辈那些京剧大师们吃苦耐劳的青年演员,也越来越少了。

    余飞总觉得南怀明是在点拨她。

    她心里很清楚,南怀明绝不会因为她是个姑娘,就对她放低要求。只要她没有能够超越厉少言的地方,哪怕她的水平和厉少言等齐,南怀明都不会用她。

    更别说体力上比不上厉少言的情况了。

    所以她之前瓶颈期的几个月,在“唱”上面没办法取得突破,她就一直在加强体力训练:游泳、长跑、练肺活量等等。

    经过了缮灯艇那一夜之后,她“破”了唱法的壁垒,并得到了师父的首肯。师父改变了之前对她和厉少言一视同仁的教学方式,给了她更多量身定制的指导,并针对她的唱段做了速度、节奏和调门等各方面的调整。她便练得更勤了。

    这天早上她绑着沙袋在操场上跑步,接到了楼先生的电话。

    楼先生向她道歉,说他娱母之心太重,只想让母亲听一次高水准的《香夭》,行为上有些欠考虑;他也希望余飞能理解,他是希望余飞这么优秀的戏,能让更多的人听到。

    余飞说没什么。

    楼先生问她怎么没住在那个酒店了?余飞说她已经回北京了。楼先生说那不行,你心里一定还是有一根刺,我下次得来北京,亲自当面向你致歉。

    余飞挂了电话,继续跑步,仿佛不知疲倦一样。她最后在操场的肋木架边上停下来,双手撑着膝盖喘气,汗水哗啦啦地往下淌,很快就把水泥地面打湿了一片。

    厉少言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她身边,递了瓶矿物质饮料给她,问:“你这么拼,就是想超过我,拿到伍子胥这个角色?”

    余飞接过饮料,侧头看了他一眼,摇头。

    “那为什么?”厉少言问。

    余飞解掉沙袋,抱着脚搁在肋木架上,压了个一字。她靠在腿上拧开饮料瓶喝了一口,说:“我现在回想,如果我过去没有努力过,我大概永远都没有机会遇到那个人,和他走到一块儿。”

    厉少言愣了一下,问:“哪个人?”

    余飞垂下眼睛:“我喜欢的人。”

    她仿佛是不想让厉少言追问似的,又很快补充了一句:“我又想,如果这一年多来,我没有像现在这样努力,我可能也不会再见到他。”

    厉少言“哦”了一声说:“那好,咱们一个月后,见真章。”

    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操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