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六中文网 > 梦见狮子 > 梦见狮子_分卷阅读_33

梦见狮子_分卷阅读_33

推荐阅读:风起龙城深空彼岸万相之王最强战神第九特区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

一秒记住【三六中文网 www.36zw.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那姑娘还没唱完:“……便觉得甜丝丝、脆生生,京腔京韵自多情,京腔京韵——自——多——情——”唱到“脆生生”时,一字一收,便觉得她的嗓子也是脆生生的,新藕一般掐得出水来。而后一句“京腔京韵自多情”,更是一把嗓子龙飞凤舞,既唱出了男子本嗓的大开大合浑厚有力,又不失女性的绵长细腻。众人“轰”的一声可劲儿鼓掌,老爷子开心得不得了,连连直竖大拇指。姑娘又笑着鞠了一躬,礼貌地退下。

    那边离恨天和绫酒看得一点声儿都没有,琅嬛筷子点着碗:“哎呀呀,北京真是藏龙卧虎,唱成这样就当一小服务员?屈才屈才。”

    绫酒忽的站起来,拉住旁边穿马褂的领班:

    “我们想换一个服务员,可以吗?7号,对,就是刚才唱歌的那个。”

    作者有话要说:“切一片西瓜四五两,真正的薄皮脆沙瓤。”——《北京土著》

    今天内二更。

    ☆、舍利子

    余飞在老旗饭庄打工已经有好几个月时间。

    用不到八个月时间来完成研究生申请和备考,以她过去的底子来说,还是有些吃力。她思来想去,决定还是以打小时工来维持生计,大部分时间用来复习备考。

    过去在缮灯艇还不觉得,真正出去找工作时,余飞才发现自己除了唱戏,几乎一无是处。就连去做保洁,人家都嫌她手脚不够麻利,还说她这副长相,不大可能踏踏实实干活,劝她去找份“合适”她的工作。

    她咂摸着“合适”这两个字的意思,觉得怎么着都像一种歧视。

    她于是换了副学生妹的打扮,留长了头发,刻意修剪成现在这种乖巧模样。在劳动力市场十几天徒劳无功之后,她综合考虑自己的能力和需要的钱,决定还是去找和老本行有关系的活计。

    一开始她想去给小孩子做京剧培训,结果因为她不是正规戏曲院校出身,家长们都不大信任她。碰了好几次壁后,她终于老实下来,去戏曲茶馆做表演。

    她不带妆,只唱不演,倒也算不上违背离开缮灯艇时立下的誓言。谁知道唱了两场下来,竟有人悄悄地拉住她,问她是不是“余飞”。

    她惊得都不敢多想,一口否认。

    从此不敢登台再唱。

    直到最后有人介绍她来到老旗饭庄。老旗饭庄特缺她这种能唱戏歌的服务生。她歌儿唱得好,漂亮大方又放得开,很讨客人们的喜欢。有不少客人甚至为了点她的歌而专门吃回头饭。

    凭着这个本事,她跟饭庄经理争取到了每晚八点提前回去复习,拿到的时薪也相当丰厚。

    她精确计算,到十二月底,工资到手,之前欠下的微粒贷还有父亲的钱就都可以还清了。

    研究生考试也考完了,事已谋定,余下只听天意。

    她这一年过得坎坷,然而只要再坚持四天,就能有一个完美的终结。从此以后无债一身轻,干干净净重新开始。

    想到这些她就想给每一个人唱歌。

    她走路带风,开心得像一只大鸟。

    给那一家子唱完《故乡是北京》之后,领班叫住了她:“百花深处那桌点你过去,他们桌新来的,消费水平挺高。你好好招待,争取留成回头客。”

    她笑眼一眯:“好啊。”

    然而走到百花深处桌前,她的笑容一下就凝固在了脸上,随即消失不见。

    自从在佛海边上遇见白翡丽,她就应该想到,她这一年的债,还没有了结清楚。冥冥之中仿佛有神灵拿一把算盘,拨珠转筹,抬头冷冷对她一笑:年终了,该清算了。

    她望着离恨天,他额角多了一道不大分明的疤痕。绫酒的变化也很大,今天画了挺浓的妆,眼神了多了些冷。

    怕是难善了了。

    空气中流动着奇怪的气氛,琅嬛和黑柏也看出来了。非我工作室对那件事守口很严,除了关九接受过警方的调查知道发生了什么,其他外人一概不知。

    琅嬛忍不住问道:“你们之前认识?”

    离恨天皮笑肉不笑,说:“你和黑柏也认识的——还记得鸠白的《湖中公子》吗?这位就是刘戏蟾哪!”

    琅嬛和黑柏都大吃了一惊,盯着她上看下看,琅嬛惊讶不已地说:“你真的是?鸠白一直找你呢,你怎么在这里做服务员呢?”

    余飞淡淡道:“我要下班了,我去让领班再给你们换个人。”

    “等下!”离恨天拿手指了指额角的伤疤,说:“打了人就跑,还专门照脸打,姑娘,你心挺狠的。”

    “那你们今天想怎样呢?”余飞牵着嘴角笑了下。

    “先把盘子换了。”

    余飞默不吭声,倾身过来收拾他们那些汤汤水水满是油污的盘子,又拿了干净的抹布把桌子擦干净。绫酒冷冷地瞅着她近在咫尺的那双尾梢上挑的眼睛,吊眉扮起来之后有一股子诱人的妖气。她探身过来给他们搁上新的骨碟,贴身的旗袍在她后腰上裹出一条凹下去的弧线。

    重帘不卷留香久,古砚微凹聚墨多。

    她在哪儿,这种意境就在哪,哪怕所在处嘈杂喧嚣。

    这种感觉令她心中骤然涌起一股恶劣的酸,还有一种因为望尘莫及而生发的、难以言表的恶毒憎恨。

    离恨天说:“你今天给我们唱一首,过去的事就一笔勾销吧,便宜你了。”

    余飞盯着他的眼睛,慢慢站直了身体:“唱不了。”

    “为什么?”

    “不想唱。”

    “哦?这里还可以讨价还价?我女朋友今天过生日,让你唱首歌还不行?”

    “不行。”

    “领班!——”

    那领班匆匆赶过来,“怎么回事?”他听离恨天说了几句,转身过来责怪余飞,“你过去不是最省心的吗……”

    “算了吧,她可能嗓子不大舒服。”绫酒忽然开口道,轻轻叹了口气,像是妥协,看着对面的桌子说:“那个茶艺好有意思,如果是女生来倒茶肯定更好看,我们想让她来帮我们倒茶,可以吗?”

    对面的桌子,茶艺师穿着专门的功夫服,拿着壶嘴三尺来长的长流壶,正在表演“龙行十八式”,提壶把盏,翻转腾挪矫若游龙。

    领班看向余飞,余飞道:“我不会。”

    茶艺师提着茶壶向他们这桌走过来,绫酒问道:“师傅,您这茶艺好学吗?我能找您学两招吗?”

    “这……”茶艺师为难地说,“教您两招倒是没问题,不过您今天穿的只怕施展不开。”绫酒穿了一件繁复的长裙,还穿着一双牛皮小高跟。

    绫酒看看领班,微笑:“您看,不会可以学嘛。”

    领班皱起眉,给了余飞一个眼色,示意她敷衍过去得了,别跟客人起冲突。

    斟茶比开嗓要可接受一些。于余飞而言,那把嗓子是她真正的骨头所在,倘将她千刀万剐、焚为灰烬,最后若有一颗不死不灭的舍利子,那一定是她的嗓子。

    她说不唱,那就是真的不唱。

    都年底了,离这一年的终结只剩下四天,余飞也不想把事情闹大。她眼色沉了一沉,从茶艺师手中把茶壶拎了起来。

    这茶壶沉甸甸的,里头的热水几乎还是满的。余飞从小随师父练功,再痛再累,不许叫苦。就骨子里的这股子韧劲儿,让她没有想着去把满壶的茶水倒掉一些。而这满壶的蒙顶茶,也的确贵,若是倒掉,只怕她今晚的薪水也没了着落。

    旁边那桌的几人拉着那年轻人道:“快看快看,那姑娘要学龙行十八式了!”

    “那桌的哥们真地道,瞧瞧这姑娘穿旗袍的身段,练这一套还不得腰是腰屁股是屁股的?有想法!有想法!”

    “你说这龙行十八式要是练好了,盘龙十八式是不是也就成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个年轻人忽的站了起来,撂了句话:“尿急,你们先看着。”说完就朝外面走去。

    茶艺师教了余飞入门的几个招式,余飞全神贯注。她有练功的底子,几乎是一学就会,一点就灵,茶艺师连声夸赞,领班也连连点头,笑着说:“你以后干脆拜师去学茶艺好了!”

    本来是羞辱她的一件事,却被她翻盘出彩了。龙行云动,景驰浪奔,虽非刚健之态,动作间还有生涩,但她身段姣艳,竟又风情别致。

    那茶壶沉,水烫,余飞一直聚精会神在那茶壶和身体的平衡上。然而有一式需要她举壶过顶、单足站立时,桌子底下冷不丁伸出一只脚,狠狠向她小腿踢去!

    她站得离桌子近,动作都集中在手上,桌子上又有长长的桌布一垂到底,这一个动作,竟是谁都没有注意。

    余飞只觉得胫骨剧疼,闷哼一声,跌倒在地。那茶壶歪落,热烫的茶水当头浇下,将她半边脸半边身子淋了个透彻。

    这一切都在一瞬间发生,琅嬛和黑柏都惊得站了起来,茶艺师和领班也一时间不知所措。

    女孩子的皮肤到底细嫩,刹那间就变得像煮熟的虾子一样通红!她穿的旗袍也薄,根本挡不住那烫手的茶水。好在她穿了衬裙,被淋透后,也不至于那么难堪。

    她的反应那么快,一翻身就从地上爬了起来,扑上桌去就给了绫酒清清脆脆一个耳光!

    “你敢踢我!”

    “谁踢你了!”绫酒哪里想到她动作这么快!捂着脸,一下就站了起来,眼眶通红。

    余飞湿漉漉的头发全都散了下来,她一把揪住绫酒的衣领向后推去,只听见椅子倾倒哗啦啦的声音,绫酒“砰”地一声被按到了身后的墙板上!

    她半边脸白得像雪,半边脸滚烫灼热,双目充血,面孔竟然狰狞起来。绫酒吓得说不出来话,那一晚上彻骨的恐惧忽然又铺天盖地袭来,她开始失态地尖叫——

    离恨天过来试图将两个人分开,领班和茶艺师也慌忙过来拉余飞,“快快快——快去看医生——”

    余飞在一片混乱中被领班和茶艺师架去医务室,琅嬛和黑柏也紧随了过去。离恨天拉起绫酒,绫酒还在微微发抖,没有缓过劲来。

    “你是不是过分了?”

    “我过分?!”绫酒失声叫嚷,被离恨天捂住了嘴,“她叫人来打我们的时候往死里打的!我就踢她一脚,这叫过分?!你别忘了,我们回来还看了心理医生的,阴度司鼻梁骨都被打断了!”

    离恨天望着余飞消失的地方,眼睛里泛出阴郁。

    那一晚上是他毕生的耻辱,毋庸置疑。

    说到底,都是因为那一个人,关山千重,又或者是……

    *

    余飞被带进了饭庄的医务室里,接受紧急的降温、换衣、上药、冰敷。年轻的茶艺师一直自责地同她道歉,她说没事。好在这茶水温度也就六十度左右,她接受医护处理也快,皮肤除了发红,没有起燎泡。

    她这时候才开始觉得半边身子火烧火燎的疼,只有身上贴满了冰袋,才觉得缓和一些。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她开始笑。

    这一年从缮灯艇出来,才知道过去千风万雨,那一艘佛海上的红船为她挡去了多少。

    世事如网,万千因果,人在网中,水里来泥里去,好似鱼鱼虾虾。

    好在恕机常与她说:常想一二,不思八~九。她听得久了,也觉得甚有道理。这一次没有破相,大不了脱一层皮,她已经觉得心满意足。

    过了大半个小时,她换了三回冰袋,总算觉得身上的灼痛少了许多。然而女医师进来,给她盖上一层薄被单,告诉她有人要来见她。

    她以为是饭庄经理。然而那人推门进来时,她着实吃了一惊。

    这人姓余名洋,是她同父异母的二哥。

    她的生父叫余清,曾经是一个甚有名气的骨科医生。余清和前妻有两个儿子,长子现在在美国定居,次子在北京和一帮狐朋狗友攒些野路子生意,神龙不见首尾。

    这个余洋长相清俊,为人余飞却再清楚不过——典型的五陵少年、纨绔子弟,对她,尤其的厌憎。

    她十岁的那年生了场大病,缮灯艇的师父都束手无策,给言佩珊打电话。言佩珊急得不行,失去理智时,给余清的医院打了电话。

    正是从那个时候起,她的存在第一次出现在余清的视野里,也彻底颠覆了余清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