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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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升源道:“我女儿写得一手好字,非平常人比。因此寻了份差事。”

    黄员外点了点头,夸赞林夕。饮了两杯酒,对林升源道:“贤兄,你与我都是生意人家,怎么现在安坐家里。随便做些生意,赚些钱使用,不是更好?”

    林升源道:“一场大乱,我们父女能活到现在已是侥幸。我既没有本钱,也没有本路,如何能做得生意?现在的襄阳府,两京不知多少人家流落到这里,生意不容易做的。”

    黄员外道:“实不相瞒,我这里一桩好生意,贤兄愿意,我们一起发财如何?”

    见林升源不说话,黄员外道:“襄阳府的棉布,不话卖给北人。贤兄可以去买了来,转卖于我,我再运到北地去。如此,我们两个人都赚钱,这生意岂不是好?”

    林升源想了一会。道:“官府不许卖给北人,必然有自己的道理。这生意我如何敢做?”

    黄员外连连摇头:“不妨事的。我问过了,客人买了棉布之后,官府并不管你要如何处置。你若是买了就转卖,官府也不会管。”

    林升源叹了口气:“实不相瞒,经了这几年的事,我再不像开封府的时候,有钱就赚。这种生意一不小心,就是杀头的罪过。若员外真地有意,我先问问衙门怎么说。”

    第270章南北交易

    官厅里,王宵猎看着公文。做了镇抚使,邵凌便不能再在陕州驻扎,已经开始撤军。大军回来之后驻扎于邓州附近,以方便粮草供给。

    王宵猎的军队,以新野为中心,分别驻扎于邓州、唐州和襄阳府。其他各州军的军队不多,仅仅能能够守城。如果有敌人来进攻,主力可以快速出击。如此安排,是因为治下的粮草,还是这三州府产的最多,可以养大军。其余各州,粮草不便外运,大多就地储存。

    此时宋朝的大军,最强大的是陕西的张浚所部,约二十多万人。其次是东南的赵构身边,本来有十几万人,去年完颜宗弼南下,杜充被击溃,只剩下几万人了。第三就是王宵猎所部,能够上战场作战的就有四万多人,是其他军队不能比的。

    朝廷任命的镇抚使,军队多的如王宵猎,有四五万人。军队少的如真扬镇抚使郭仲威,军队只有五六百人。实力参差不齐。不过这个时候,很多军事统帅宣称的人数没有意义。

    王宵猎也没有想到,仅仅用了两年多时间,自己就从几百人的小部队扩充成了这个样子。在地方实力派之中,占据了最大的地盘,拥有了最多的军队。

    站起身来,王宵猎伸了个懒腰。最艰难的日子已经过去,接下来的发展,将决定自己在这个时代的成就。说起军队人数,王宵猎并不是发展最快的。说起地盘,也曾经有人比自己的更大。一年多时间,很多风云人物已经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里,惟有自己实力越来越壮大。为什么,因为自己的军队能打。

    是啊,说有几万军队,甚至几十万军队有什么用?上了战场就一触即溃,不过是笑话而已。惟有军队真正能打,才能在时代的潮流中迎难而上。军队不断地整顿、训练,才能保持战斗力。地方经济发展得好了,才能让军队给养充足。

    陈求道进来,向王宵猎行礼。道:“观察,前几个月能稳定生产棉布了,结果大受欢迎。现在市面上一匹要十贯,还供不应求。”

    王宵猎道:“这是好事。襄阳引种草棉有些日子了,去年好不容易找到合适的种子,今年才大规模种植。加上新野的几个社一起努力,纺织机械也能用了,才有今日局面。”

    陈求道道:“说的是。现在有一桩难事。北边的金人境内,更加愿意出高价,卖得也好。不过官府的场社,都不许与北人交易。北边的商人到了襄阳,也买不到棉布。”

    王宵猎道:“这有什么奇怪?两国交兵,怎么能够允许商人做生意?北人要买棉布,当然要从其他人的手里买。官府是万万不可能卖给他们的。”

    陈求道愣了一下。道:“观察的意思是有宋人买了棉布,可以卖给北人?若如此,跟官府直接卖给北人有什么区别?中间经一道手,反布赚钱少了。”

    王宵猎笑道:“中间经一道手,怎么就会赚钱少了?棉布的价格在那里,不管是卖给宋人,还是卖给北人,都是赚那么多钱。中间经手的人,赚的是北地商人的钱,还有北地买棉布的人的钱。”

    陈求道低头想了一会。点头道:“观察说的是,在下想的差了。不过,如果有人在襄阳买了棉布便卖给北人,中间赚钱,又觉得有些不合理。”

    王宵猎道:“在襄阳卖给北人,他们怎么运走?”

    陈求道道:“自然是找人运回北地。——观察的意思,是不许北人在境内运货?”

    王宵猎道:“当然不许!不管是商人,还是其他什么人,北人怎么可以在我们境内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他们想做这生意,必须花心思。”

    陈求道称是。只是一时不明白王宵猎的意思,在那里踌躇不语。

    王宵猎到案前坐下,道:“北人做生意,只能在我们固定开放的地方。怎么与宋人商贩合作,看他们的本事。此事我想了很久,目前来看,榷场设在襄城比较合适。襄城在汝河岸边,又是山地,离着颍昌府不远,还在要道上。北人从那里进了货,可以很容易北运。”

    “襄城?”陈求道心中思索。

    襄城属于汝州,是王宵猎势力的最北端。那里是汝河岸边,而且正处邓州到开封府的要道上。初占汝州的时候,襄城就是王宵猎定下的要地,驻有两千重兵。

    见陈求道不说话,王宵猎道:“纵然交战,南北商贸也是断不了的。与其让走私的人做,不如官府定下规矩来。我们建一支队伍,专门从襄阳到襄城运货物。当然,其他人也可以运,商人自己雇挑夫也可以。从襄阳或者邓州买了货物,可以让队伍运到襄城。只有在襄城,北人才可以做生意。至于他们怎么打通襄阳、邓州的商贸,就看自己本事。”

    陈求道道:“若如此,是不是只允许北人在襄城居住?不许他们到其他州军?”

    王宵猎道:“应该是如此。只让他们在襄城,就不方便金人派细作,省了许多麻烦。”

    陈求道想了好一会。道:“此事牵涉极多,我需回去仔细安排。”

    王宵猎道:“如此最好。对了,这几年的战事,金人不知道抢了多少金银。向北边卖货物,多少能换些回来。双方的商贸官府不必阻挠,方便的时候提供些便利。”

    陈求道称是。告辞离去。

    看着陈求道离去,王宵猎站起身来,看着窗外。

    京西的州府破坏得厉害,没有生意好做。但河北路不同,破坏得相对较少,南下的女真人也多。女真人急需宋朝的货物,而且他们有钱,有商贸的基础。

    对宋朝来说,这个时候通商其实有些屈辱。但有什么办法呢?实力不如人,就只能暂受些委屈。作为地方势力,王宵猎非常需要钱。哪怕是敌人,能赚来钱,生意也要做。

    襄邓一带不但处于前线,而且周围全是割据势力。地方不太平,自然就影响商贸。不跟北边的女真人做生意,钱确实难赚。作为军事统帅,一是让军队能打,二就是赚尽可能多的钱。

    随着银行开设,最困扰王宵猎的启动资金解决,大量的工商业正处在暴发的时刻。王宵猎不想因为各种原因耽误了产业发展,而是要尽可能扩大市场。现在最方便的市场,正是北方。

    宋金之间频繁交战的时代过去了,战争开始变少。借着这个机会,王宵猎希望自己能够赚来尽可能多的钱,能练出更多的军队。

    第271章新的生意方式

    江边酒家二楼的小阁子里,城内开货场的杜员外坐在中间,林升源和几位员外分列左右,黄员外两三人坐在客位上。桌子上泡了最近流行的散茶,说着闲话。

    杜员外高声道:“衙门规矩出来了,不许北人在襄阳城里做生意。要做生意,到北边的襄城,那里有榷场。黄员外,你要买棉布,要想办法才行。若不然,只能等着有人运到襄城。”

    黄员外道:“等人运到襄城,不知道多少北地商人在那里抢,哪里还有什么利息?最好是在襄阳就做好准备,棉布买好,运到襄城我直接收起就是。”

    杜员外听了笑道:“员外想的好!只是这事情做起来,就不那么容易了。你不给定钱,哪个给你做这些事?给了定钱,运到千里之外的襄城,路上不知道多少事情。若是不把稳的人,不定就吞了钱,随便找个理由糊弄过去了。此事要做。就要有信得过的人。”

    黄员外道:“这一位林官人,是我在开封府时就认识的,做生意最重信眷。襄阳的事情,我便托付给他。买了布,运到襄城去。员外的货场,提供些方便。”

    杜员外道:“我开着货场,自然希望有生意。不过衙门的生意,讲究的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棉布贵重,交的钱可不少。当然,只要员外的本钱足,也不是大事。”

    黄员外听了,闭起嘴巴,端起一盏茶喝了。不说话,也不知道想些什么。

    此时小厮过来,说酒菜好了。杜外员是东家,吩咐上酒菜,几人边吃边谈。

    酒菜上来,一边的林升源不由睁大了眼睛。以前在开封府的时候,也是见过世面的,只是今天的酒席,却是以前从来没有见过。

    开封府的奢华,讲究的是器具清洁,用金银餐具。金盏、金盘、金筷子,用银的就低了一等。襄阳由于受王宵猎影响,不用金银器具,而全用瓷器。讲究的酒楼,都是到汝州原官窑产地特别定做,天下第一等的瓷器。而且形状各异,带着酒楼标记,不是寻常可比。

    今天的菜肴,在后世看来也是平常。如红烧狮子头、樱桃肉、豆腐箱、白斩鸡等,用的材料并不十分讲究。但难得的是,做得十分精致,摆在盘子里如同艺术品。一尾清蒸缩头鳊,哪个没吃过?但看桌子上面摆的,林升源却是从来没有见过的。制作得精致,摆得精美,味道更是前所未见。

    杜员外道:“听说王观察最喜欢宜城的竹叶青酒,味道清新甜美。年前我特意派人到宜城,找了酿酒最好的一家,特制了几缸。今天诸位尝一尝,味道可中意?”

    王宵猎不是喜欢饮酒的人,所以中意果酒、露酒,还有竹叶青这种。富人们的品味,是随着官员们的口味来的,襄阳同样流行这几种酒。只不过他们吃的用的,比王宵猎更加奢华。

    酒过三巡,黄员外道:“来襄阳之前,诸般困难我都考虑过了。只是没有想到,不许北人在襄阳做生意,而且不许北人在境内走动,这就有些难了。棉布比绢绸的价格还要高得多,好大一笔钱!人不能在襄阳,这生意着实有点不好做。”

    杜员外不语,只是催着大家饮酒。

    黄员外道:“杜员外,你在襄阳好大的货场。有我们帮衬,生意自然更好些。若有好主意,不妨教一教在下。有钱一起赚,对大家都有好处。”

    杜员外仰头喝了一杯酒。把酒杯放下,沉默了一会道:“我是个粗人,有话直说。你这生意要想做成,必须有几件事。一个是有信得过的宋人帮忙,在襄阳买了货物,运到襄城。这中间麻烦不少。因为买棉布要现钱,可不是小数目。再一个,襄城到襄阳五百里。没有可靠的人,难运到那里。棉布是轻货,凑不到人一起赶路,总要存在货场里。”

    黄员外道:“杜员外说的是。中间的关键是什么?”

    杜员外道:“当然是有信得过的人。还有一样,就是要有钱。你人不能到襄阳,拿出大笔钱来只怕不太现实。襄阳与其他地方不一样。新近印了会子,又设了银行,其实非常方便。便如棉布,从衙门买了出来,便可以以货物抵押,到银行贷钱出来。按银行能贷七成现钱,本钱就省了许多。运到襄城去,黄员外给了现钱,回来就可以到银行还钱。这中间关键的,是最初买棉布时,要有人给钱买货。买了货物之后再到银行贷钱,还了借的钱。如此就相当于只用三成本钱,就可以买到棉布。”

    这种做生意的办法,是黄员外没有听说过的。听了杜员外的话,在那里想了好一会。到底是做生意的人,很快想明白了。自己的风险,是要找一个信得过的人,付出三成的本钱。在买棉布之前,这个中间人要借来足够的钱。不用问,借钱的人就是杜员外了。再之后,中间人把棉布运到襄城,自己收了货物付现钱,中间人拿着现钱回襄阳还了现款。

    杜员外愿意借现钱,是因为襄阳有了新规矩。开了银行之后,官府限定了民间借贷的利息,短期贷款的利息远远高于长期贷款。借钱几天,利息高,而且立即买棉布,不怕本钱没了。

    想了许久,黄员外才道:“襄阳如此做生意,却是其他地方没有见过。”

    杜员外道:“王观察如天上星宿下凡,各种奇思妙想,岂是其他地方可比的?还有一点,买东西的时候不交税,路上也不交过税,经前从来没有听说过。唯有如此,这生意才能做得起来。”

    黄员外连连点头:“不错,我也听说过。现在京西八州军做生意,都是卖货的时候收税,路上也没有了过税,着实方便了生意人。以前做生意,路上穿州过府,哪里不要收税?”

    收过税,看起来官府增加收入,实际上大增加了交易的成本,反而导致商业衰落。总体上看,不如不收过税,只收交易税。商业繁荣起来,官府还怕收不到税。

    杜员外道:“襄阳做生意规矩与其他地方不同,做生意的方法也不同。想出办法来的,才能赚到大钱。想不出办法来,生意可就做不成了。”

    黄员外点了点头,只是一时之间难下决断。贩卖棉布是大生意,涉及到的钱太多,哪个步骤也不能马虎了。想了许久,黄员外道:“此事非小,且容我回去考虑几天。若是成了,还要借助诸位员外。”

    杜员外笑道:“北地来襄阳做生意的,非止黄员外一人。我们自然无妨,等员外的消息就好了。只是员外切莫耽搁,棉布没了货,生意可就难做。”

    第272章官与吏

    林升源提了一葫芦酒,手里托着一块肉,一步三摇,回了家里。见到林夕正在院里忙碌,道:“我儿,你知道今日我随黄员外去哪里吃饭?”

    林夕笑着道:“看阿爹高兴的样子,想来不是一般地方。”

    “正是!”林升源在交椅上坐下,摇头脑袋。“今天城里一位杜员外做东,在江边酒楼二楼的阁子里。啊呀,想当年在开封府我也是见过世面的,却从来没见过今日场面。一场酒席,又没有叫个女妓来唱曲儿,竟然花了五六十贯!那杜员外,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林夕道:“襄阳与开封可不一样。这里的王观察,不喜欢女妓歌舞,大家便学着来。我听说江边酒楼里奢华的酒席,是不叫女妓的。叫女妓的,有另一种吃法。”

    林升源拍着腿道:“不一样,不一样,真的不一样。这个王观察,不知道怎么想出这些办法,直叫人拍案叫绝。一两年的时间,现在的襄阳府如何繁华!依我看,这里是天下最繁华的地方了!”

    去年金人南下,绵绣江南惨遭涂炭。曾经繁华的扬州、苏州、杭州等城皆被焚掠,不比从前。中原的两京毁了,繁华的江南毁了,天下除了还算平静的蜀地,现在襄阳可算繁华了。

    赞叹了一会,林升源道:“前天到我们家做客的那个黄员外,一心要做棉布生意。看他心意,想让我在襄阳为他买棉布,再运到襄城——”

    “为何要运到襄城?”林夕好奇地问。

    林升源道:“金虏年年南下,我们岂能让北地人来随便做生意?王观察定了,与北地的贸易全在襄城。必须有宋人运货物到襄城,北地商人才能从那里买,相当于一个榷场。”

    “原来如此。”林夕点了点头。从立国起,宋朝北边便有契丹这个庞然大物,设有榷场。这种贸易形势司空见惯,大家倒不好奇。

    林升源道:“棉布是何等大的生意!真能给黄员外收棉布,说不定就是我重起的机缘!”

    林夕道:“既然榷场在襄城,黄员外去那里买就是了。又何必须要阿爹?”

    林升源笑道:“你以为棉布跟苎布一样,随便哪里都可以买到?现在除了西域,就只有襄阳这里可以买,而且襄阳的布天下无双!盯着这门生意的不知有多少人,到了襄城,哪里还轮得到黄员外!”

    说到这里,林升源的神情有些向往:“当年在开封府的时候,我们家生意虽然不算大,一年也有几百贯利息。那个时候,我们过的是什么日子!唉,哪里像现在这么狼狈!”

    林夕道:“阿爹,过去的日子不能够想。国家遭难,多少人家破人亡。我们父女双全,已经是难得的福分了。现在襄阳城里,多少人没有事做。我们能够衣食不缺,不知多少人羡慕。”

    林升源出了一会神,点头道:“说的也是。唉,朝廷上的相公们弄不好,国家遭难,却让我们这些小民受罪!说起来,哪个地方说理去?”

    摇了摇头,嘟囔了几句,也不知道服怨什么。林升源又道:“这次若是黄员外事情能成,得了他的本钱做生意,我们父女再也不必过得如此辛苦。说起来,你一十八岁,年纪也不小了。等到赚了钱,替你找一门好亲事,我也就心安了。”

    听了这话,林夕不由出了一会神。正常说起来,自己十八岁,确实不小了。不过战乱年代,多少生离死别,年龄大的女子不知有多少。自己嫁人,夫婿会是什么样的人呢?小姑娘家,从小女孩的时候就经常想这些事,却从来没有想明白。

    官厅里,王宵猎见陈求道进来,急忙请坐。

    上了茶来,王宵猎道:“现在天下太平,许多事情要起手做了。虽然朝廷撤了各监司,但我们守地方,很多事情还是要做。以前太平时,地方上有转运使,有提点刑狱,有提举常平,还有提点学事,还有帅臣、钤辖,诸般种种。军事我们不管,政事却不能置之不理。现在转运使和提举常平的职事,其实都归为你名下,提点刑狱依然归汪提刑。唯有提点学事一职,没有合适人选。”

    陈求道道:“观察的意思,是要重设州学县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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