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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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住处,王宵猎把泥鳅交给厨子。让他们收拾好了,再用油炸过,拿来下酒。

    看看快到中午,王宵猎吩咐议论事情的官员先停了。就在外面摆开几张桌子,大家饮酒。此次到虎头山,一是讨论相关的事情,再就是当作度假,不用过于忙碌。

    厨子们去了泥鳅的内脏,用盐酒腌过,去了土腥味。锅里烧好了油,用油细细炸过,泥鳅便就成了酥脆的美味。不过对这个时代的农家来说,这种做法过于奢侈了。

    众人落座。王宵猎道:“前些日子葡萄熟了,我命人酿了些葡萄酒,今日正好尝鲜。葡萄酒据说是汉时从西域传进中原,到了唐时又有妙法,到了现在才传遍天下。襄阳这里天气太热,雨水又多,按说长不了好葡萄。不过拿来酿酒,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说完,命士卒给各桌上了酒。

    举起酒杯,王宵猎一饮而尽。连饮三杯,请大家吃菜。

    孙五郎和葛二郎坐在一边,中间一张小桌子。上面摆了几个菜,一盘泥鳅,一壶酒。

    学着旁边官员的样子,葛二郎举起酒杯,一口喝下肚。放下酒杯,用舌头咂了咂味道。说道:“这酒有些酸味。作怪,又不像好酒坏了发酸,甚是爽口。”

    孙五郎道:“这是葡萄酒,极名贵的。我随在观察身边许久,也不过喝了一两回。”

    说着,伸手拿起一条炸泥鳅。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小心地放进口里。嚼了几下,喜道:“没想到泥鳅这样美味!以前只听说不好吃,实在冤枉了!”

    葛二郎也拿一条尝了。才道:“泥鳅未必好吃,是油炸过的好吃。用油炸了,自然香脆,随便什么都好吃!五郎,寻常的农家,哪里舍得这么多油?观察说是美味,却不是普通的人能吃的。”

    孙五郎点点头,与葛二郎你一条我一条,吃得不亦乐乎。

    酒过三巡。王宵猎放下酒杯,高声道:“到虎头山有两天的时间了。你们议论事情,我东一耳朵西一耳朵,听了不少。不说议论的对不对——既然议论,就没有对不对。但为什么议论,怎么议论,还是有道理可讲的。今天大家放开心情,尽管饮酒吃肉。借着这个机会,我多说几句。”

    陈求道拱手:“我等听观察吩咐!”

    王宵猎摆了摆手:“运使不必太拘束了,只当我们闲聊就好。为什么要你们议论呢?说到底,这些事情本来就是转运司和地方管的,制置司只要提要求就好。只是现在非常时期,官员配置不齐,许多事情都要同心协力来做。但以后实际做事的,还是转运司和地方。施行之前,官员不议论清楚,到时候就会无所适从。官员都不知道怎么做,公吏和百姓又该如何?”

    一众官员点头。这是王宵猎做事的特点。政务不是简单下命令,而是事前充分准备,充分讨论,让参与的人、执行的人都明白自己在做什么,为什么这么做。

    王宵猎道:“我说印会子、开银行,只要执行得好了,并不会让物价上涨。而且会让市面上的工商业繁荣,会让官府收到的税越来越多。但到底怎么做,才能达到这些效果呢?一定要我说,我自然可以说出一套做法来。这套做法行不行?效果好不好?那可就难说了。但是,让你们充分讨论,让你们明白我要干什么,还要结合实际想出办法来,那效果自然不同。”

    说到这里,王宵猎不无感慨地道:“世上的人哪,经常会犯一个毛病。有了一定知识,到了一定地位,手下管着一些人,就觉得自己无所不能,说的话绝对正确。我们一些官员,最经常犯这个毛病。不要看大家在这里都客客气气,言行有礼。许多人回到衙门里,面对属吏,面对百姓,可不是如此。经常会一拍桌子,此事一天之内若办不完,定斩不饶!哪个村子的税,若是明天不能全收上来,打五十军棍!”

    下面的人听了,不由面面相觑。不知道王宵猎是什么意思。做官的,对谁都和和气气,这官当得还有什么意思?许多事情,就需要官员有决断,雷厉风行。

    王宵猎摇了摇头:“事情是不是一定要这样做?肯定的说,不必要。那为什么许多人这么做呢?很简单,不这样他们事情做不下去。难听一点,能力不够。但现实是,大部分时间,大部分人,面对工作都是能力不够的。不但是公吏的能力不够,官员的能力更加不够。有的官员就喜欢这样,行严刑峻法,不许人反对,不许人置疑。用他们的话说,这叫做雷厉风行,做事果断。有道理吗?没有道理。雷厉风行、做事果断跟粗暴的作风有什么关系?好好说话,精准地安排任务,就不能果断,不能雷厉风行了?但是我们的官员,很少有人能够整理好工作,处理好关系,和风细雨地把事情做了。”

    随着阅历的增加,地位的变化,人也会变化。三年前,王宵猎不会有这样的认识,也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但随着自己地位稳固,实力增强,威望增加,王宵猎也在改变。

    人对世界的认识,对自然的认识,对人类社会的认识,是一点一点在增加的。认识到增加,认识到自己的不足,而不是认为自己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就是一种巨大的进步。这种进步,会改变思想,改变做事的风格。随着年龄的增长,还会有更进一步的改变。

    我们对世界的认识是不是正确的?很多事情,是不是真地想清楚了?官员往往对事情还不清楚,理不出头绪来,却又受到上面的压力,做事情简单粗暴。他们真正理解了,反而不会这样了。

    前世的时候,王宵猎曾经听过一个著名老师的公共课。老师说,伟人喜欢看佛经,特别喜欢六祖惠能。为什么?因为惠能不认字,是一个人民和尚。这话有没有道理?当时觉得有道理。现在认识到,老师的话没有道理。人民和尚和不认字有什么关系?认字的,就不能做人民和尚了?做了人民和尚,就不能认字了?这两者本来没有关系,因为集中到了惠能身上,就被强行有关系了。

    世间的事许多都是如此。对事情认识不深刻,觉得自己懂了,实际上没有懂。觉得自己认识到了万事万物的道理,其实并没有认识到。事情做对了,不知道为什么对了。做错了,不知道为什么错了。

    对于官员来说,除了极少部分的人,工作态度不好,就是能力不够。认识到这一点,王宵猎对手下官员要求高了许多,态度也好了很多。知道他们的能力不够,还要知道怎么弥补,而不是无能狂怒。进行充分的讨论,进行集中的学习,就是办法之一。

    为什么不是自己直接下命令?因为王宵猎知道,自己想的办法,未必是最好的办法,甚至未必是合适的办法。只有理论结合实际,踏踏实实,才是最好的办法。

    前世的时候,学习了许多知识,学习了历史,几乎所有的人都觉得,如果自己到了古代,几乎必然会大富大贵,避免社会的问题,开创一个美好的未来。实际上可能吗?当然不可能。中国就是中国,中国历史上没有经历那些,移植别人的,就必须经历一个改造适应中国的过程。

    这个道理实际上很简单,但绝大部分人就是想不明白。最简单的,一些到国外留学的人,觉得自己是在发达国家学的,见识过发达国家了,自己必然比没见过的人更加懂得多,别人都要听自己的才对。实际上呢?要么老老实实了解中国,要么就只能不断抱怨,甚至是活在自己的虚幻里。

    如果工业革命最先在中国发生,世界是不是会是前世的样子?王宵猎可以肯定回答,必然不是。是不是会有大航海?还会不会有世界大战?那说不好。但可以肯定,与历史不同。

    我们曾经以为,世界很简单,有一个模板。文明不同,只会在这个模板上处于不同的阶段,有些许区别,有文明与愚昧,有先进和落后。实际上,世界不是这样划分的。

    到了现在,在思想上,王宵猎对现在手下的官员,是一种俯视的态度。但在身份上,王宵猎不再认为这个人好,那个人坏,这个人高尚,那个人卑鄙,而是一种平视的态度。对于百姓,在王宵猎的眼里也更加亲切,更加可敬。

    对于百姓,或者说对于人民,并不好摆正态度。中国特别的历史,大部分人都知道人民的重要。但大部分人,却不知道人民为什么重要,重要在什么地方。很多人,甚至跟古代帝王一样,把唐太宗那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引为名言。很多人的眼里,并不知道为什么要人民当家作主。

    人民是矛盾的。人民总体上的先进性和个体的落后性同时存在。人民整体代表了历史的方向,个体的人民却由于知识不足、见识有限、意识落后,经常表现出落后性。如何认识人民的整体,又如何在整体中认识个体,不是简单的事。或者说,能把这件事情想清楚的人,非常之少。

    作为渐渐成形的襄邓集团的领袖,王宵猎需要把这件事情想清楚。在这个基础上,王宵猎需要改造自己属下的官员,改革他们的行政,同时改造自己治下的人民。

    第261章新的形势

    “这两天,我听到最多的一句话,是为什么要你们这些官员议论?有什么好议论的?要印会子,制置司印就是。要设银行,制置司设就是了。为什么要你们议论?”看着众人,王宵猎语重心长。

    “为什么呢?因为你们是实际执行的人,是真正了解社会、了解百姓的人。哪怕一时不了解,很快也会了解了。印会子、设银行是制置司定的,但定的人未必什么都明白。我知道有的人,说起什么事情就滔滔不绝,好似世间的事没有不知道的。但说实话,那样的人不可信。有一句话,叫理论联系实际。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就是我们做事情,要有总的理论指导,这个理论不能空谈,而是要与实际结合。在实践中检验理论,丰富理论,并且发展理论。”

    见众官员一副茫然的样子。王宵猎摆了摆手:“说的远了。——此次印会子,设银行,是一件天大的事。不但是对我们官府,对治下的百姓,同样是如此。会子要印多少?既要让官府可到相应的利益,又要方便百姓。印出来之后,怎么流到民间去?只说银行向外贷钱,那贷给谁呢?贷钱要不要保人?要不要抵押?如果时间到了,还不了款怎么办?这些事情都要定清楚。不要我们现在说的热闹,到时银行根本就无法操作。更加不要如几十年前的青苗贷一样,说起来对农民有利,在许多地方却成盘剥农民的办法。”

    陈求道吸了口气:“观察,你今天说的话,说实话,我听得云里雾里,许多不懂。但大概的意思还是明白的。就是印了会子、开了银行,怎么做才会官方得利,百姓便利,而不会成为害民之举。”

    王宵猎点头:“不错,正是如此。”

    陈求道轻出了口气:“如此简单的事情,观察何必说的如此艰深?”

    王宵猎愣了一下,才道:“是吗?或许是我的话多了。不过,你们慢慢习惯,慢慢就会想出其中的道理。简单点说,就是我觉得大部分人没有想明白道理,每有机会总想提几句。”

    见王宵猎神色温和,下面的官员不由大笑。气氛缓和下来,王宵猎也不多说。饮几杯酒,道:“黄天荡韩太尉阻截兀术,虽未大胜,确实也吓了金军一跳。短时间内,想来金军不会南下了。现在兀术仍驻六合,河东金军都回云中避暑。看金军的安排,其进攻的重点,想来是两淮。”

    王宵猎的记忆中,黄天荡之战后,好长时间金军没有在两淮发动大规模攻势。不知道为什么,兀术还带着金军主力驻扎于六合,随时要南下的样子。

    说到这里,王宵猎的态度变得凝重。道:“从北边得来的消息。陕州一战后,折可求大败,在金军的地位下降。金人有意立一傀儡国,以中国人攻中国人。折可求的地位不行了,现在金人的意图是立济南府的刘豫。让刘豫建国,在宋与金之间。”

    这一点王宵猎不会记错。金人立的是刘豫,国号是齐。位于宋和金之间,把金和宋隔开。金立伪齐和宋设镇抚使几乎同时发生,同样是两国进入相持阶段的标志。

    “立一傀儡,不再与本朝接壤,金人打的好算盘!傀儡国,说有用,没有大用。说没用,又不可小瞧了。对于许多想投降的人来说,有了傀儡国,就蒙上了一层遮羞布。以前可能不想降金,现在降一个傀儡皇帝却没有心理压力。对于我们来说,这是一件大事。”

    陈与义道:“不只如此。金虏到底是外族,即使占了中原土地,百姓却不认他们。想征兵征粮就没有那么容易。立个傀儡国,那就不一样了。”

    王宵猎点头:“不错。估计伪齐立国之后,会不断南犯,接下来的日子不会平静。这几年,金虏南下,受创最重的是中原。以开封府为中心,周围十几州,人口十不存一。没有人口,又哪来的钱粮?估计五六年内,不管是金人,还是伪齐,都不能以中原为基地南下。也就是说,我们襄邓一带,最少还有五六年的太平时间。这五六年内,要建立起足够的军队!”

    说到这里,众人的神色都凝重起来。

    这两年金军南犯,不是陕西,就是两淮。不是他们不想南下荆襄,而是中原州县已经残破,不能支撑大军。等到地方恢复起来,依然还会来。

    王宵猎道:“我说印会子、设银行非常重要,也有这个因素。利用这五六年的时间,把地方发展起来,支撑我们扩军!若是没有钱粮,军队怎么能扩张呢?在襄邓练兵一年多,全部军队都算的话,现在我们有约五万人。再多人,可就真养不起了!”

    陈求道道:“刚刚赢了荆门一战,缴获不少——”

    王宵猎摇了摇头:“那些都是浮财,靠浮财养兵能养几时?想养兵,必须地方富庶,能够收上来钱粮。有了钱粮,就年年财用不缺,才能真正养兵。为什么印会子?因为我们要把缴获的浮财,真正用于以方的发展。地方发展起来,才能真正支撑养兵。”

    见有的人还是不以为然。王宵猎道:“许多人哪,想不明白这个道理。觉得手里有钱,就可以广招兵员,就可以养大军。现在两淮、江西、荆湖,这样的人比比皆是。许多势力甚至在地方待几个月,就把地方的钱财和粮食消耗一空,接着去攻打其他地方。这样怎么是长久之计?军队驻地方,不能把地方破坏了,不然就是断了自己的根基!”

    这就是根据地的重要性。没有根据地,只能是旋起旋落。兴盛时势力强盛,到了衰落的时候,衣食无着。要养大军,没有根据地就无从谈起。

    王宵猎的许多举措,说到底,是要建立一个稳固的根据地。有了根据地,军队就有了根,也就有了旺盛的生命力。不管遇到多么大的困难,能够快速恢复。

    流寇为什么很难成大事?因为对地方破坏严重,又很难从地方得到补充,不能长久支撑。只有建立了根据地,势力才能够真正成形。

    印会子、设银行,只是开端,许多事情都会因此展开。随着宋金战争进入新阶段,战略必须进行相应的调整。开拓的机会减少了,却迎来难得的稳定。王宵猎占领的地盘共八州军,正在快速恢复。有几年的时间,就会跟现在的形势大不相同。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必须抓住机会。

    第262章闲暇时光

    王宵猎背着手,拿着一根小树枝,慢慢走在柳树下。见到地上一个小洞,用树枝轻轻一掏,洞口便就变大了。里面一只蠽蟟螝,舞着两只大钳子,紧紧守住洞口。葛二郎一个箭步上来,伸手进洞里。等蠽蟟螝夹住了自己的手指,便就一缩,蠽蟟螝便就被掏了出来。

    喜滋滋地拿到手里,葛二郎道:“听孙五郎说,此物极是美味。以前竟然不知道!”

    王宵猎道:“此物美味,自古至今,人们就习惯吃他。古代有一位圣贤,叫作庄周。他写了一本书叫《庄子》。里面记了一个故事。说是圣人孔子到楚国的时候,见到一位老人拿根竹竿捉蝉,就好像在地上捡东西一样,从不失手。孔子就上前问,老者有什么诀窍,才能抓得这么准?老者告诉孔子,自己这本事是经过苦练的。开始的时候,竹竿上放两个圆丸,如果不掉下来,抓蠽蟟就非常准了。而后增加到三个圆丸,一直练到五个圆丸,就几乎不会失手。”

    葛二郎道:“这老者好大毅力!此事难练,我可没有这个耐心!”

    王宵猎听了笑道:“岂止是你没有,这世上几人有!孔子十之八九是没有见过这个老人的,庄子只是写这样一个故事而已。说明一个人如果能够专心、凝神,可以做到多么了不起的事情。”

    葛二郎撇嘴:“这些圣贤,为何不能好好说话?偏要编这些故事出来!”

    王宵猎道:“因为编了这些故事,不管是什么人,都被故事吸引,才爱读他们的书。等到大了,见识多了,明白其中的意思,只觉圣贤了不起。”

    葛二郎摇头,回身与孙五郎一起,低头看着地上。

    刚刚下过了雨,地面潮湿,容易松土,正是蝉虫出土的时候。不过孙五郎和葛二郎没有经验,不时把蚂蚁窝等各种虫子的窝当作蝉虫的洞,很长时间都抓不到一个。倒是王宵猎气定神闲,手中的小树枝一伸,撬开洞来,里面必定有一只蝉虫。

    蝉又叫作蠽蟟,宋时大部分的地区都这么叫。后来各地方言音转,出现了大量读音类似的叫法。如季鸟、叽了、几溜、截柳,甚至包括知了可能也是音转,大量如此读音的词。

    古人当然是吃蝉的,春秋战国时期,记载很多。倒是到了后世,除了一部分地区之外,大部分地方都不吃了。原因说不清,可能后人认为蝉餐风饮露,性情高洁吧。最好吃的时候,当然是刚从土里爬出来还没有蜕皮。用油炸了,加些椒盐,极是美味。出壳后的蝉其实也好吃,不过只能吃背后的两块肉,肚子之类的其他地方只能丢掉了。

    官员们在厅里面议论接下来的施政,王宵猎便就在山里闲转。见到大柳树下许多蝉虫的洞,今日带了孙五郎和葛二郎一起来抓。

    看看日落西山,王宵猎道:“抓了不少,够今天吃了。走,我们回去。”

    说完,带着两个孩子,向住处走去。到了住处,吩咐厨师清洗干净,用油炸了,做个下酒菜。

    坐在石榴树下,王宵猎对孙五郎道:“当年我到蔡州买粮,路上遇到你,也有两年了。可惜青头命蹇,未等长成,就丢了性命。唉,人世间的事,真是难说的很。”

    孙五郎道:“若不是遇到观察,当然我们就没有命了。能多活几年,总是好的。”

    “多活几年,总是好的。”王宵猎抬起头,看着天边的夕阳,咀嚼着这句话。乱世之中,人民的要求,就只有这么低了。数年战乱,有多少人丢了性命?就是活着的人,也不敢对生活还有什么奢望。

    葛二郎道:“黄河北边,其实更惨。我们那里的村子,百姓十不存一,许多村子都没有活人了。若不是观察搬我们到南方,只怕是也活不了几年。”

    看着两人,王宵猎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如今这乱世,襄阳社会稳定,反而成了乐土。

    沉默了一会,王宵猎道:“这一带是官府的庄园,用来种南北和作物。许多迁来的百姓被安置在这里,别成一村。我记得,这村子有数百户,要求设学校、商户、酒户,现在如何?”

    葛二郎道:“有的,都有的。凡村里孩子,都要进学三年。说是要学会一千五百个字,还要学会算学。我在学校里学了几个月啦,也认识一两百个字了。”

    王宵猎道:“一两百个字可是不行。文章读不下来,学识字就没了兴趣。”

    葛二郎道:“我听先生说了,初始学字慢,后边就会快起来。不过,官府定三年学会一千五百字可是不容易。最早进学校的,已经一年半了,认识千字的十之一二。其他的人,再怎么学,也学不会更多的字。听先生说,许多人到了三年也学不会一千五百字。”

    王宵猎点了点头:“这种事情,开始的时候必然艰难。你们现在能学会一千字以上,能大致看懂书信就好了。等到你们的孩子,学就会容易许多。那个时候官府有钱了,可以让孩子学习五年。”

    葛二郎撇嘴:“依我看,许多人只知道玩。时间再长,也学不会更多的字。”

    王宵猎笑了笑:“你要知道,人能学会东西,整个人类社会也会成长。你们现在学得难,到了下一代就未必了。那个时候的人说不定会觉得,一千五百字太少了。”

    葛二郎和孙五郎一起摇头。怎么可能?现在学校里的孩子,学会识字不知有多么难。

    这种事情无法分辩,王宵猎也懒得再说。不真正经历过,人们总是会用线性的眼光看事情,而人类社会偏偏就不是线性发展的。便如前世,六七十年代出生的人中,虽然大部分都上过学,但许多人认识不了一千字,数学也只能做简单的四则运算。到了八九十年代,大部分人都认字,有基本数学知识。而00后出生的人,几乎没有文盲了。

    学习更容易,不只是父母的影响,还有教育条件的改善,还有社会的发展。孩子从小学开始就玩手机,就看各种书,看电影电视,环境不一样了。不识字,几乎寸步难行。

    等到孙五郎和葛二郎的孩子上学了,经过一二十年的发展,社会必定不同。那时有更多的书,生活中有更多需要识字的地方,也有更多识字的人。

    王宵猎道:“你们在村里,除了上学,平时怎么生活?”

    葛二郎道:“在路上做饭的肖阿爹,现在也住在这村子里。他给村里做饭,兼其他杂事,我跟五郎都跟肖阿爹住在一起。肖阿爹没有娶亲,我们是一家人。”

    王宵猎点了点头。隐约记得遇到葛二郎时,那个做饭的人叫肖三,却不知道也到了这里。这里与一般的村子不同,实际是官府的产业,村民也算是衙门的雇员。

    王宵猎道:“你们到村里也有几个月了,有什么新鲜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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