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六中文网 > 梳头娘子 > 梳头娘子_分卷阅读_8

梳头娘子_分卷阅读_8

推荐阅读:快乐的花莲之旅淫术炼金士20——城战谋策篇姐姐与她的同学娇女封后之路最佳女配(快穿)老板,你马甲掉了我的大奶女友小瑄重生攻略穿书后我抢了反派雌虫猎人游记[女追男,剧情,肉渣]

一秒记住【三六中文网 www.36zw.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正打闹间,门口挂着的灯笼忽然被人吹灭了。紧接着,老龅牙的身影映在门槛处,冲着黑暗的室内高声喝骂道:“都给我回床上挺尸去!谁再说话,明儿就禁了谁一天的吃食!”

    话音未落,她已经用力合上门,又“哗啦”一声锁了门。

    果儿回头冲着那锁了的门伸着舌头做了个鬼脸,又转过头来,压着声音对阿愁和胖丫道:“我可是说真的,你俩可不能真动了这个念头,一辈子不能吃肉呢。”

    一直躲在被子里默默啃着馒头的吉祥也小声道:“也不能嫁人。”

    “还不能生孩子!”果儿接着话道,“不许哭,不许笑,不许跟人说话,这不就跟死人一样了?那活着还有个什么趣味?倒不如直接死了算了。”

    见她说得好像明儿她们就要去出家了一般,阿愁赶紧打断她,悄声问着吉祥今儿他们跟着掌院去惠明寺讨赏的事。

    果然,果儿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引开了。

    吉祥叹着气道:“讨什么赏呀,我们差点没讨了一顿打。”

    却原来,掌院一早带着他们去了惠明寺后才知道,那王府里只过来了一个大总管和一个小郎君,王妃不知何故竟耽误了。掌院原想直接求见那个郎君讨点恩赏的,可因惠明寺的老和尚看不惯她苛扣孤儿的行径,便说那是王府里未成年的小郎君,不好贸然打扰,硬是没许掌院进门。叫掌院更为气恼的是,他们前脚才刚回到慈幼院,后脚就有消息说王妃到了。掌院原想带着他们杀个回马枪过去的,不想王府的侍卫们竟把惠明寺的门给封了。失了算计的掌院那怒气无处发泄,便险些儿找着理由把吉祥他们打上一顿。

    阿愁忍不住嘀咕了一声:“原来王妃出了圣莲庵后,还去了惠明寺……”

    “什么?!”耳尖的果儿听了,立时翻身往吉祥的身上一压,于黑暗中凑到阿愁的面前,连珠炮般地问道:“你是说,王妃去了圣莲庵?!就是说,你看到王妃了?还有那府里的小郎君小娘子们,你也瞧见了?他们都长什么样儿?穿着什么衣裳,戴的什么首饰?”

    阿愁摇头笑道:“我哪能见得到。有带刀的侍卫把守着呢,闲人都不许靠近的。”

    胖丫也翻身过来,趴在果儿的肩上道:“那广陵王跟当今圣上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都是龙子龙种,想来那府里的小郎君小娘子们,身上应该都带着一股仙气儿的。”

    “得了吧,”果儿把她从肩上推开,笑道:“便是龙子龙种又如何?那府里不是一样出傻子?那个二十七郎,听说就是个傻子。”

    “不是这样的,”吉祥道:“今儿惠明寺里进香的那个,就是那个二十七郎君呢。虽然我们没瞧见,不过听说是好好的一个人。”

    她们四人正说得热闹,也就忘了抑着声音。便只听对面铺位上,丽娘接着吉祥的话道:“是呢,听说那个二十七郎不过是自小体弱多病,并不是外头传的那样。今儿王府在惠明寺做法事,原是因着他去年病得只剩下一口气,差点就没了,后来因在佛前许了愿,如今才终于大好了。这是特意来还愿的。”

    阿秀道:“我听说,那府里舍了一个小厮给那个二十七郎君做替身出家呢。只是再没想到,庵里竟还又舍了个小尼姑。听说一个和尚得三百贯钱,一个尼姑更得五百贯呢。这两个加起来,得是多大的一笔钱呀!想来那个二十七郎君在王府里面一定很得宠。”

    “什么什么?”果儿好奇道:“难道出家还要钱?”

    丽娘笑道:“你不知道?咱大唐历来信佛,朝廷对出家人各种礼遇。那些出家人连见了皇帝都可以不用磕头的。而且出家人四大皆空,也不好叫他们担了什么劳役赋税。可朝廷又怕有人因着这个缘故逃役逃税,所以才定了这么一条规矩,凡是要出家的,都得先交上一笔钱。”

    有人道:“那可是王府,送个把人出家,应该不会收王府的钱吧?”

    又有个孩子道:“这点钱,对王府来说应该只是些小钱。我听说,光这一次法事,王府给惠明寺添的香油钱,就足足有三千贯呢!可见那个二十七郎君果然是个受宠的。”

    阿秀道:“可我怎么听说,那个王妃是没有孩子的呢?那府里的小郎君小娘子们都是庶出……”

    “便是庶出又如何?”丽娘截着她的话道:“总是皇家血脉,尊贵着呢……”

    那边众人议论着王府的各种秘闻时,这边胖丫则在打趣着果儿,“这下你该放心了,便是我和阿愁想出家,也没钱去买那个度牒。”

    黑暗的寝室里,响着一片嗡嗡的议论声。

    躺在冰冷的被衾间,阿愁莫名觉得眼前这一幕很有些眼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缘由。

    因她睡在终日不见阳光的墙角里,那墙上被褥间满是一股难闻的霉味儿,熏得阿愁不自觉地将那串手串凑到鼻尖前。

    手串上散发着一股似有若无的檀香味。这香味虽淡,却能驱散了那些叫阿愁感觉不适的气味,也出人意料地令她那颗始终莫名不安着的心竟沉静下来,甚至连耳畔众人那嗡嗡的议论声,都渐渐地变得模糊而遥远起来……

    朦胧中,似有个人在她耳畔轻唤着她的名字:

    “秋阳,阳阳,起来了……”

    ……

    “起来!”

    随着一声暴喝,那门板被人“咣啷”一声踹开,一个声音粗鲁地喝骂道:“起来!都给我起了!一群懒猪!还要老娘侍候你们起床怎的?!”

    阿愁一惊,蓦地从床铺上弹起来,抱着被衾一阵茫然四顾。

    门外,一只灯笼的光线一闪而过。片刻后,隔壁寝室的门上传来同样的踹门声,以及同样粗鲁的谩骂声。

    阿愁眨了眨眼,一只手捂住激跳着的胸口,另一只手则掩上眼。

    她这里的动静,立时便叫睡在她身旁的吉祥注意到了。吉祥将一只手放在她的背上,询问地叫了声:“阿愁?”

    这名字,令阿愁的肩背蓦地一抖。

    感觉到她的颤抖,吉祥赶紧翻身坐了起来,关切地问着她:“怎么了?可是手上更疼了?”

    一旁,果儿也撑起手臂看向角落里的阿愁。

    胖丫也坐了起来。

    阿愁以一只手盖着眼,举着另一只手冲着那三人摇了摇。顿了顿,她才拿开那只盖在眼上的手,扭头对那三个以同样关切神情看着她的女孩笑了笑,道:“没什么,就是……就是,做了个梦。”

    “恶梦吗?”果儿说着,伸手拿过阿愁的枕头,对着那枕头吹了三口气,又拍了三下,然后将那枕头翻了个个儿,重新给她摆好,对阿愁笑道:“好了,这样就没事了。”

    阿愁以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她这奇怪的仪式,心里不禁一阵感慨。

    胖丫问道:“你梦到什么了?”

    吉祥也道:“做了恶梦就要说出来。只要说出来,恶梦就不会变成真的了。”

    看着那三人,阿愁默了默,到底没说实话,只笑着道:“不……也不算是恶梦……”这般说着,她不禁又是一阵神思恍惚。

    果儿好奇追问道:“你到底梦到什么了?”

    “啊?”阿愁回过神来,眨着眼笑道:“被你们这么一问,我好像倒忘了大半了……”

    果儿等人还待要继续追问,那天井里已经响起了老龅牙每天早晨都要照例骂过一遍的粗嘎嗓音。

    “起了,”阿愁赶紧推着那三人道:“晚了当心老龅牙又罚我们不许吃饭。”

    三人看看她,见她神色无恙,这才回去各自穿衣梳头。

    阿愁则忍不住再次以手捂住眼,心里默默哀叹了一声。

    有那么一刻,她以为自己真是在做梦了,直到掌心里实实在在的钝痛提醒着她,眼前的一切都不是梦——她,另一个时空里的秋阳,不知怎么,竟变成了这个时空里名叫阿愁的孤儿……

    *·*·*

    一觉醒来,她忽然就想起来自己是谁了。

    她叫秋阳。虽然她也是从小就父母双亡,可她有个奶奶。即便是她奶奶看上去简直就是另一个圣莲庵的圆慧师太,即便她奶奶对她总是高标准严要求,总是处处挑剔着她,而且直到她奶奶临终前,对她都不曾有过一句正面的评价,不过秋阳心里仍是很清楚地知道,其实奶奶是爱她的。只不过,她奶奶就是那种传统的中国式家长,从来不会把对孩子的关爱放在脸上……直到许多年后,当她发现她和秦川的婚姻将以失败收场时,她才意识到,当年奶奶那些“传统”做法,在她的身上刻下怎样的印痕。

    从很小的时候起,人们就总爱拿她的名字说事。连秦川都说,她像“秋天里的阳光一样开朗而透明”。只有她自己知道,其实她心里一直藏着一个阴暗的小人儿。那个小人儿对自己充满了不认同和不确定,即便所有人都表扬着她,她耳畔依旧时时回荡着她奶奶那不赞同的声音。那个声音时刻在告诫着她,她并没有别人认为的那么好,别人那么说只是在客套,如果她真相信了才是个傻瓜……

    她一直没觉得,心里藏着的这个小人儿会对她有着怎样不好的影响;她也从来没有让任何人察觉到有这么一个阴暗小人儿的存在。直到多年以后,当她发现,因着她对自己的那一点不确定,而导致一向强势的秦川在她面前越来越强势,她则几乎渐渐变成了一个只会点头附和的影子,她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她曾多次想要跟秦川开诚布公的谈上一谈,可许是秦川已经习惯了以那种笃定的态度对她,不管她如何反抗,每一次,他总能抓住她的弱点克制住她。于是,忍无可忍之下,她选择了最后通牒。她给秦川留下一份离婚协议,然后就离家出走了。

    她记得她带着一些简单的行李离开家,她记得她是要去奶奶留给她的那栋小房子,那栋曾留下她和秦川太多童年回忆的房子……

    然后,她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是出了车祸吗?

    她是死了吗?!

    她是怎么死的?为什么她一点印象都没有?!

    而且,就算她死了,以老祖宗们的传统说法,人死之后不是要去转世投胎的吗?如果她真的死了——且不管她是怎么死的——根据时间不可逆转的一维性,死于现代的她,不是应该投胎到未来去吗?可眼下……

    她扭头看看那站在床铺边缘处系着传统斜襟式样衣裳的果儿,再看看已经下了床,正熟练地给自己盘着个古老丫髻的吉祥,忍不住叹了口气。

    ——眼前的一切都显示着,这是个没有电灯的时代。

    退一万步说,即便是她遭遇了爱因斯坦那个叫她从来没有听懂过的“相对论”,逆转时空投胎到了古代,如同西方的一句谚语中所说,“就连上帝都不可能在一夜之间种出一颗八百年的橡树”,她也不可能一转世就变成个七岁的小姑娘!

    所以说……

    唯一的解释,就是她穿越了——魂穿。

    如今叫作阿愁的秋阳忍不住再一次伸手捂住眼。

    秦川总笑话她爱看那些没有任何理论根据的穿越剧,她则总反唇相讥,说他太没有想像力……而,即便想像力丰富如她,也从来没有想像过,有一天她居然会真的穿越……

    她应该庆幸她没有穿成一个奶娃娃,需要每天恶心地抱着一个她不认识的妇人的胸当饭吃吗?!

    当这个念头滑过脑际时,阿愁愣了愣,然后忽然就笑了起来。因为她发现,既便是穿越了,她也没忘了把她那总叫秦川侧目的低劣幽默感给随身带着。

    好吧!

    她从眼睛上拿开手,一边解着手上缠着的麻布条一边自我安慰着:不管她为什么而来,也不管她未来能不能回去,总之,眼下她就是阿愁了。她就只当她是死了,是重新转世投胎了,只不过是她幸运地喝到一碗假冒伪劣的孟婆汤,所以身上还残留着前世的记忆……

    这么说来,哪怕如今这一世的生存条件看起来挺糟糕的,就一个曾经有过一世生存经验的人来说,她这应该也算是挂了个外挂吧……是吧?!

    这般乐观地想着,阿愁微笑着从怀里掏出圆一师太给她的药膏。

    怀里有什么东西发出一阵细碎的声响。阿愁放下药膏,又往怀里摸了摸,于是这才想起来,她怀里还揣着一张老尼姑写的字条。

    既便这会儿天色暗着,即便她没有打开那纸条,她也依旧记得那纸条上写着些什么——

    我心安处既故乡。

    忽地,阿愁只觉得后脊梁上一阵发毛——穿越小说里常常会设定一个别具慧眼的出家人,那个圆一师太……不会就是这么个能够一眼看穿她古怪来历的高人吧?!

    第十章·下九流

    半夜的时候起了风。

    呼啸的北风从门上那两指宽的缝隙间吹进来,吹得裹着棉袄睡在被子里的阿愁浑身一片冰凉。

    睡意朦胧间,她缩起手脚,拿手肘顶了顶身后之人,喃喃抱怨道:“秦川,去关门!”

    她的身后,被推醒的吉祥愣了愣,正待要问她秦川是谁,门上忽然响起开锁的动静。随着那动静,天井里响起每天早晨都要例行听过一遍的喝骂声:

    “猪猡,起了!”

    抽掉门环上的锁,老龅牙照例一脚踹在门板上。可许是今儿她踹门的力道不对,弹开的门板并没能如她所愿,以铿锵有力的声响撞上床板。于是她骂骂咧咧地跨进门槛,举着她那根从不离身的竹鞭,从门边上的第一人开始,一个个地挨着铺位一路打了过去。

    一圈转过来,等打过果儿,老龅牙粗暴地喝了一声:“起了!”便扭头出了门,却是漏了被门板挡在后面的那两张铺位上的吉祥和阿愁。

    果儿呲牙咧嘴地揉揉被老龅牙打中了的胳膊,扭头对吉祥和阿愁撇嘴道:“你俩倒好,逃得一劫。”

    阿愁回嘴道:“你怎么不说,我们这个角落里最冷。”

    对面铺位上的阿秀立时不满地接话道:“你那边好歹有门板挡一挡呢,我们这边比你们那边更冷!可我们也挨打了。”

    于是阿愁从挡住她的门板后面探出头来,对阿秀笑道:“要不,你把鲍大娘请回来,叫她再给我和吉祥一人来一鞭子呗?”

    阿秀一愣。且不说叫回老龅牙这件事,搞不好得叫阿秀自己再挨上一鞭子,便是一向沉默寡言任人欺负的阿愁会主动站出来跟她顶嘴,这件事就足够叫阿秀吃惊的了。

    只听阿愁笑着又道:“你只说这大冬天里你那边更冷,你怎么不说春天夏天还有秋天的时候,我们这边可是连一点风都吹不到,更是一年四季都看不到一点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