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梳头娘子_分卷阅读_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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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胖丫笑道:“我知道阿愁的意思。她的意思是说,教坊怎么说都是下九流呢。何况,你一旦进了教坊,入了教坊司的名册,你这一辈子就再难脱身了。”

    果儿再次挥着手道:“那又如何?”又问着阿愁,“那句话是怎么说来着?对了,各司其职!朝廷早有定例,士农工商,各司其职。除非你考中-功名做了官才不在其列,不然你户籍上列着你是做哪一行当的,你这一辈子就只能做着那个行当。比如你被个绣户领回去,那么你的户籍就落进了绣户家里。除非将来你嫁到别的门户里,否则你这一辈子就只能是个绣娘。比起绣娘来,我可宁愿去教坊司做个乐户伎户什么的。”

    她托着腮,一脸向往地又道:“你看教坊里的那些女孩子们,每天都不需要做什么重活,只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跟着老娘出去唱唱歌、跳跳舞,就能吃得饱饱的,穿得暖暖的,多好呀!而且,我看她们每个人手上可都没有这玩意儿!”

    她伸出手去,挠着手背上因屋里温度高而发着痒的冻疮。

    “可不能抓!”胖丫赶紧按住她的手,“若是抓破了,就再难好了。”

    一旁,吉祥也学着果儿托着腮,细声道:“那天晚上我做了个梦,梦到我被个官宦人家看中了。”

    正说着话的胖丫和果儿全都扭过头去看向吉祥。

    偏偏吉祥的话竟说完了,再没了下文。

    “后来呢?”果儿问。

    吉祥眨了眨眼,如从梦幻中醒来一般,叹了口气,道:“你翻了个身,胳膊打在我身上,把我给打醒了。”

    “噗!”胖丫立时笑了起来。

    果儿也跟着笑了起来,伸手点着吉祥的额头道:“你醒醒吧,这是再不可能的。你没听外头人都说,我们这些慈幼院的孩子都是来历不明的吗?那些官宦人家最是讲究个根基来历了,便是家里雇个老娘,都得盘查三代,你说你能说得清你爹你娘是谁吗?”

    她话音未落,便叫胖丫又拍了她一巴掌,喝道:“你说话嘴上能不能带个把门儿的?!吉祥和阿愁又哪里惹到你了?你这么戳着她俩的心窝子!”

    吉祥早因着果儿的话变了脸色。听胖丫这么说,她才勉强挤着个笑道:“没事的。果儿原就这么个有口无心的脾性。再说,这慈幼院里没人不知道,我和阿愁都是朝廷打人贩子手里救下来的。不过,我倒不觉得我们爹娘是因着这个缘故才不肯认我们的,不定是他们根本就不知道我们被救下来了,不定我跟阿愁再等等,他们就能找来了呢。是吧?”她扭头问着阿愁。

    正惊奇着自己竟有一段离奇身世的阿愁却是一愣。因为她忽然感觉到手背上传来一阵细微的痛感。低头看去,这才发现,原来吉祥的手竟不自觉地伸过来握住了她的那只伤手。

    “啊!”吉祥也是这才发现,她于心烦意乱中竟忘了阿愁的伤,便赶紧松开手,抱歉地问着她:“疼吗?”

    阿愁摇了摇头,眨着眼睛转移话题道:“你若是被官宦人家领了去,等你爹娘找来,可不就找不到你了?”

    吉祥也知道她这是在转移着话题,便笑道:“这不是个梦嘛。”

    因果儿的口没遮拦,四人间的气氛一时间有些沉默。顿了顿,胖丫道:“知道我想去什么人家?”

    “什么?”其他三人配合地问道。

    胖丫道:“若是能有那个福缘,我倒是想去厨子家里做养娘。将来便是长大了我也不嫁人,一辈子就做个厨娘了。”

    果儿撇嘴道:“厨子也是下九流。”

    “那又如何?”胖丫笑道:“天底下谁都有可能会挨饿,只这厨子是再不可能挨饿的。”

    果儿看看她,忽地“哎呦”一声,往那长桌上一扑,苦着脸抱怨道:“别说了,听得我更饿了……”

    几人正小声说笑着,大厅门口忽然传来一阵钥匙的“叮当”声。这熟悉的声音刚一传来,原本低声嗡嗡响着的大厅上便为之一肃。

    四人同时抬头,就只见那大厅门口处,老龅牙跟一个腰间同样系着串铁钥匙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在他俩的身后跟着个慈幼院的女孩子。女孩的手里抱着几件看起来就又暖和又厚实的大衣裳。

    三人进了门后,那抱着衣裳的女孩将怀里的衣裳放到佛龛前的那张八仙桌上。中年男子和老龅牙那边每报着一个人名,便有一个孩子从桌边站出来,女孩则从那堆衣裳里挑出一件相应的衣裳塞给那孩子。

    看着被点到名的孩子熟练地当众换着衣裳,阿愁便知道,这些应该就是之前瘦猴他们议论着的,被挑去伺候贵人的孩子了。

    果然,这些孩子里有着丽娘和吉祥的名字。

    吉祥走出去时,回头看了阿愁一眼。

    看到吉祥,叫老龅牙也想起阿愁来,便远远地指着阿愁道:“你!今儿圣莲庵菜园子那边要个人手,就你了。”

    果儿一愣,忙问道:“那边就只要一个吗?”

    老龅牙立时斜眼看看她,冷笑道:“怎的?你这是要讲究个义气,想要去帮她做活怎的?!滚你个王八犊子!今儿你给我去慈育院,去给那些夭寿的擦屁股洗尿布去!”

    第七章·圣莲庵

    所谓“慈育院”,便是胖丫和果儿所说的那个“育婴堂”。

    从孩子们的闲聊中,阿愁已经知道,原来她所在的这个“慈幼院”,是朝廷所设的慈善局下属的一个分院,专门用来收容五到十五岁的孤儿弃儿。除此之外,慈善局还下设有俗称为“育婴堂”的“慈育院”,以及那专门收容贫寡孤老的“慈济院”。

    虽然朝廷每个月都会给慈善局下拨一笔钱粮,可除了育婴堂里那些还不会走路的婴儿,不管是他们这些孤儿,还是慈济院里那些无家可归的老弱病残,日常都需要通过做工来养活自己的。

    吉祥等被挑出来的孩子们脱下身上又脏又破的棉袄,换上显然是专门用来见客的干净大衣裳后,老龅牙和那个男院的管院便带着他们走了。

    阿愁早就发现了,虽说他们慈幼院里有掌院和管院,可显然这些大人们都不怎么愿意管事,于是管教他们的职责,便落到了同样也是慈幼院孤儿的那几个“狗腿子”身上。

    “狗腿子”狐假虎威地给慈幼院里的孩子们分派着工作时,胖丫恨铁不成钢地戳着果儿的脑门道:“叫你嘴快!”

    在阿愁闯祸之前,她们寝室里的十六个人原都是被分配到制衣坊去做活的,因着昨儿的事,如今阿愁被单罚去圣莲庵的菜地,果儿则因多了一句嘴,被罚去了育婴堂。

    果儿不以为意地笑道:“这有什么,不就是那些不会说话,只会叽哇哭闹的奶娃娃嘛,最多吵得人头疼而已。跟你们说实话吧,我是宁愿去育婴堂洗尿布,也不要去制衣坊碰针线的。你瞧瞧我这手,都快被戳成马蜂窝了。”

    又扭头看着阿愁道:“倒是阿愁该怎么办?再想不到老龅牙竟只派了她一个去圣莲庵,叫我们就算想要偷着帮她都不成。”

    二人看着阿愁一阵发愁。

    阿愁心里不禁一阵感动。虽然这慈幼院里的大人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显然这些孩子之间挺懂得互助互爱的。她顿了顿,笑道:“我没事的,你们别担心我……”

    她话还没说完,便有一个“狗腿子”过来了,喝着阿愁道:“走吧。”

    果儿立时抬头问着那女孩道:“你也去?”

    “狗腿子”冲她翻了个白眼儿,冷笑道:“你当我是你们呢!”又道,“鲍大娘怕阿愁‘不认得’去圣莲庵的路,倒‘不小心’跑出广陵城去,所以才叫我亲自送她去圣莲庵。”又横着阿愁道:“回头我还得去接你呢,省得你也跟阿牛一样‘走失’了。”

    于是阿愁她们便知道了,原来阿牛逃跑的事,掌院是以“走失”为由上报给朝廷的。

    阿愁和果儿她们相互对望之际,那“狗腿子”不耐烦地又喝道:“快些!回头我还有事呢。”又喝着果儿和胖丫,“你俩站着发什么呆?还不快去上工!”

    于是阿愁赶紧冲着果儿和胖丫笑了笑,跟着那“狗腿子”出了大厅。

    看着她的背影,果儿一阵眨眼,回头问着胖丫道:“她刚才笑了?!”

    胖丫也是一阵疑惑。她看看果儿,再看看那正好再次回过头来冲她们挥手的阿愁,喃喃道:“还、还真是在笑着……”顿了顿,又道:“打她和吉祥一同被送进咱慈幼院起,这得有两三年了吧?我竟还是头一次见她笑呢。”

    “笑得还怪好看的。”果儿道。

    “哎呦,”胖丫大惊小怪道,“那娃儿不会是被打傻了吧?!”

    *·*·*

    被怀疑打傻了的阿愁,乖乖跟在那个“狗腿子”女孩的身后出了月亮门。二人沿着穿巷转过一道门,才刚要下台阶,冬哥忽然从台阶后面的角落里跳了出来,却是把她和那个“狗腿子”都吓了一跳。

    “狗腿子”立时喝斥着他道:“不去干活,躲在这里做什么?!”

    冬哥没有看向她,而是拿眼巴巴看着阿愁,两只手臂也欲盖弥彰地捂着怀里的一个什么东西,一边讷讷叫了声,“阿愁姐……”

    便是他什么都没说,“狗腿子”只一眼就猜到了他的目的,便冷笑道:“怎的?嫌发给你的馒头多了吃不掉?那从明儿起,你就饿着吧!”

    她还待要继续训斥冬哥,瘦猴背着个竹篓从后面赶了过来,冲那女孩笑道:“哟哟哟,敢问桔子姑娘是什么时候任了管院,竟也有这等权利罚起我们来了?我且问问你,今儿早饭,姑娘可吃饱了?”

    又忽地一板脸,冷笑道:“你自个儿还是在这院里受着罪的一个呢,不过被掌院和管院抬了一抬,倒真当自个儿跟我们有什么不一样了。等哪天你真能跟着掌院混上一碗饱饭,或者最起码混上一顿热的,你再来我们面前逞那个威风吧!”

    “走了!”说着,他一巴掌拍上冬哥的后脖颈,带着冬哥头也不回地走了。

    那叫桔子的女孩,则被瘦猴的话气得一阵脸色煞白。回过头来,又恰正看到阿愁从眼角处悄悄看着她,她立时没好气地冲着阿愁喝了一嗓子,“看什么看?!还不快走!”

    下了台阶,又穿过一个庭院,前方是一扇对开的边门。过了边门,她们便来到了一座正院里。那正院当中,坐北朝南建着一排五间宽敞的大瓦房。阿愁看到,那正中的门楣上挂着一块匾,上面提着“施仁布德”四个大字。和她们出来的东边门相对应之处,是两扇同样漆成黑色的西边门。那门上也挂着一块匾,上面提着“扶倾济弱”四个字。阿愁注意到,从那个门里进出的,都是一些老弱病残。于是她猜着,那边应该就是“慈济院”了。

    这么想着,她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慈幼院”,便看到她们身后的门楣上也挂着一块同式样的匾,只上面提的字不同,是“云行雨洽”四个字。

    她这里东张西望时,那桔子只闷头走着路。也不知道是不是刚才瘦猴那几句话刺激到了她,桔子的态度倒不再像之前那般的趾高气扬了,便是阿愁因看牌匾而行动略慢了一些,她也只自顾自地走着,倒并没有开口喝斥于阿愁。

    阿愁跟着桔子从慈善局的侧门里出来时,太阳才刚刚艰难地爬出云层。

    她原想回头看一眼慈善局那紧闭的正门的,却在扭头间忽然注意到,那侧门的墙上设着一个奇怪的装置,看着像是一个超大号的木制抽屉一般……

    阿愁蓦地一眨眼,她发现她居然知道这东西的用途——这抽屉,正是慈育院里用来收弃婴的。

    见她盯着那收弃婴的抽屉看个没完,桔子皱眉催了一声:“快走。”

    阿愁赶紧收回眼,急急跟了上去。

    慈善局门前的这条小街,虽不宽敞,却十分热闹。阿愁发现,街边的许多商铺里都在卖着香烛纸马供品等物。直到她看到前方一段被刷成黄色的墙,她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他们这慈善局和惠明寺仅一街之隔。难怪他们连寺庙里开斋饭的云板声都能听得那般真切了。

    桔子领着她沿着惠明寺的后墙一直往东,直到走到一条小河边上,才总算走出了惠明寺的范围。二人过了一座砖砌小桥,阿愁远远便看到,桥那一边的一片民居中,也掩映着一段刷成黄色的墙壁。便是桔子一直不开口,她也猜到,那里应该就是她要去的圣莲庵了。

    到得圣莲庵门前,桔子连门都没有进,就转身回了慈幼院。

    阿愁呆呆站在庵堂门前,看着那门楣上石刻的“圣莲寺”三个字发了一会儿愁,终究觉得这么站着不是事儿,只得硬着头皮进了那幽静的山门。

    和占地极广的惠明寺不同,这圣莲庵的规模显然要小了许多,且似乎香火也没有那边那么旺盛。虽然这会儿天才刚亮,惠明寺那边已经有不少香客进出了,这圣莲庵里则冷清了许多,佛堂上除了几个敲着木鱼的尼姑外,便只有两三个家就住在附近的女居士们在礼着佛。

    阿愁站在佛堂外面又发了一会儿呆,直到一个中年尼姑打她身旁经过,她才赶紧拦住那尼姑,向着那尼姑双手合十道:“我是慈幼院里派来的。”

    中年尼姑惊讶地看了她一眼,也双手合十还了她一礼,却并没有开口答她,而是一转身,就这么走了。

    阿愁一愣,一时不明白这尼姑的举动是什么意思。

    她正发怔间,就只见尼姑进去的那间禅室里,出来一个笑盈盈的女孩子。

    那女孩年纪在十五六岁左右,虽然穿着僧衣戴着僧帽,可明显能看得出来,那僧帽下面的头发还没有剃掉,应该是个还未受戒的。

    “阿愁,今儿竟是你来了?”仿佛害怕吓着谁一般,那女孩压着声音对她轻声笑着,又抬眼往她身后看了看,奇怪道:“怎么就你一个?”

    阿愁抬手摸了摸眉,讪讪道:“就我一个。”

    女孩疑惑道:“可今儿一早送信过去时,我们可是说好了要用到三四个人的,而且还特意说了,得要能抬筐的。怎么竟派了你来?且还只你一个?”

    阿愁也不知道该怎么答她的这话,只得继续摸着眉梢装哑巴。

    女孩看看她,叹了口气,道:“跟我来吧。”便带着她穿过佛堂旁的一扇小门,又过了一条长廊,二人来到方丈室的门外。

    那女孩站在方丈室外宣了声佛号,门里传出“叮”的一声罄响后,女孩便回身冲着阿愁做了个要她保持安静的手势,这才推门进了方丈室。

    女孩进去后,随手关了门。隔着门,阿愁听到女孩跟一个苍老的声音相互问答着。片刻后,女孩推门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师太。

    阿愁见了,赶紧学着女孩的模样冲着那住持师太合掌行了一礼。只是,她抬头间,却是忽地就和方丈室里一个盘腿坐在蒲团上的老尼姑正正对上了眼。

    那也是个有了些年纪的老尼姑,不过看上去似乎要比那住持师太略年轻一些。她生得面容白净而安详,一双沉静的眼,看着就叫人有种很舒服的安心之感。

    见她看着自己,阿愁赶紧向着那老尼姑也合掌行了一礼,心里则不免一阵诧异。刚才那女孩在屋里跟人说话的声音,叫她以为屋里只有两个人,却再想不到,原来还有第三个人在。

    她行完礼,抬头间,却是发现,那尼姑并没有还她的礼。她依旧以那种沉静的眼神在看着她,直到阿愁感觉自己都要被她看得恍惚起来了,老尼姑才忽地一垂眼,拢着手里的佛珠向她还了一礼。

    阿愁和那个老尼姑那般对视着时,女孩和住持师太都静静地站在一旁,竟是谁都没有打断她俩。直到那尼姑垂了眼,住持师太才带着笑问阿愁道:“你来时,你们掌院可有交待你什么?”

    阿愁一阵摇头。

    住持想了想,也不为难阿愁,回头对那法号叫净明的女孩交待道:“你先带她过去吧,其他事情等会儿再说。”

    阿愁跟着女孩离开方丈室后,在前面领着路的净明总时不时回头看向她,就好像突然间发现她身上多出什么东西来了一般。直到阿愁被她看得一阵不自在,净明才笑着道:“没想到你跟我圆一师叔竟还很有些缘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