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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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了阿修?做噩梦了吗?”姜默摸了摸唐修苍白湿冷的脸,小心翼翼地问着,怕再吓到他。

    唐修摇了摇头,喘息着坐起身,把手伸向自己的小腿,却发现被束着却还是有凸起的肚子阻止了他的动作,他的腰变得僵硬,手根本够不到小腿。

    姜默也匆忙起身从背后扶住他瘦弱僵硬的身体:“怎么了?要什么?”

    “腿……”唐修的喘息声里已经带着压抑不住的痛苦,却还是下意识地撑住自己的身体,不敢放任自己靠在姜默身上。

    姜默看向他不知为何有些浮肿的小腿,此时怪异地紧绷着,样子有些扭曲,立刻反应过来:“抽筋了吗?”

    唐修痛得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吃力地点了点头。

    “你忍一下。”姜默连忙把他的脚踝架在床边的护栏上,然后按着他膝盖的位置用力往下压。

    “啊……”突如其来的剧痛让唐修嘶哑地喊了一声,随即他就咬住了嘴唇,浑身发抖地忍着疼。

    等小腿的痉挛缓解了之后,唐修整个人骤然脱力,险些从床边滚下去,虽然有护栏,姜默还是吓得灵魂都快出窍了,慌忙把人抱到床中央的位置,帮他按摩放松还是有些僵硬的小腿。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力道和手法不对,按了没几下,唐修就躲着他的手,低声委屈地道:“不要按了,痛。”

    “还是痛吗?我再轻点儿,”姜默忧心忡忡地道,“怎么突然抽筋抽得这么厉害?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唐修低声道:“没事的,就是年纪大了,缺钙。”

    姜默微微怔住,抬头看向唐修,只觉得他最近苍白消瘦得愈发厉害,眼尾开始有疲惫的细纹,以前都是泛着健康淡粉色的嘴唇,现在也常常是一片黯淡的灰白。

    “傻看着我做什么,你以后老了也会这样,”唐修渐渐缓过劲来,方才蒙着雾气的眼底逐渐清明,声音却还是哑的,“你可能还会比我更难受。”

    “阿修,”姜默干咳了两声,往唐修身边挪过去,没什么说服力地解释道,“我真的没事了,之前就是看起来吓人。”

    唐修低垂着眼睫没有说话,半晌后抬手擦了擦下颌的汗水,哑声道:“你的工作,会让你经常伤成这样吗?”

    姜默下意识地否认:“不会,这次真的是意外。”

    唐修抬眸静静地看着他道:“别骗我。”

    “……”姜默忽然之间就哑口无言。

    唐修安静地等了他一会儿,见他没有要回答的意思,想开口再说些什么,却觉得一阵胸闷气短,腰也酸痛得厉害,就吃力地调整了一下姿势,伸手在后腰艰难地揉了揉,喘了口气道:“我……有一些话想问你,你如果不想告诉我,不回答就好,不要骗我。”

    姜默涩声道:“嗯,你问。”

    唐修坐到床边,用床头柜的边缘抵着自己的腰缓解酸痛,然后命令姜默躺好,给他拉上被子,喂他喝了水,才问道:“你每次受这么重的伤,都是怎么治疗的?”

    姜默想了好一会儿,斟酌着字句缓缓道:“我很少伤成这样,一般的伤,随行的队医就可以解决。如果实在严重,就会到我们的私人诊所治疗——这里就是我们设在西郊的一家诊所。”

    唐修不声不响地听着,就在姜默坐立不安地想自己有没有说错什么的时候,他把水杯递到他嘴边:“喝水。”

    姜默虽然刚刚才喝过水一点都不渴,但唐修简短的两个字给了他莫名的压迫感,他凑过去就乖乖喝了。

    给姜默喂水不过半分钟时间,唐修的腰离开了床头柜就酸得有些支撑不住,以至他靠回去的时候,好一会儿才能继续开口:“你们不去医院吗?诊所里的医生,什么问题都能解决?”

    “我们尽量都不去医院,目前还没遇到诊所解决不了的问题,”姜默避重就轻地道,“其实来诊所都很少,队医就够用了。”

    其实姜默心里清楚唐修有多聪明,会举一反三,也能管中窥豹,事到如今他应当已经对他在做什么事情猜测得七七八八了,他忽然觉得自己这般遮遮掩掩修饰美化的回答狼狈又苍白。

    果不其然,他又一针见血地追问:“你们的诊所,到处都有分布吗?能在你们的活动范围内,充分保证你们的安全?”

    姜默从未见过唐修这般咄咄逼人的样子,他皱起眉头,竟有些不知该如何面对他,只仓促应道:“可以……”

    “你能不能不要骗我了姜默?”唐修嘶声打断他,脸色白的透明,显得眼角愈发的红,“如果你们的队医和私人诊所真的能够保障安全,那你上一次受伤,为什么会昏倒在我宿舍门口?是不是根本就没人管你,是不是你根本就……走投无路了?”

    姜默没想到他通透至此,怔怔地看着他,哑口无言间也忽然有了种不详的预感。

    唐修话说得急了些,他掩唇咳嗽一阵,清瘦的手指在床单上摸索几下,攥住了姜默的衣袖,哑声道:“我可以帮你……”

    姜默的担忧瞬间应验,心脏狠狠绞成一团,痛得他来不及做任何思考就果断地道:“不可能!”

    唐修固执地道:“我可以做队医跟着你。”

    “不行!”姜默颤声喝止他,“你知道我每天都在做什么?跟着我东奔西跑担惊受怕吗?你主攻的是肠胃科,跟着我又能做什么?”

    唐修脸色愈发苍白,他嘴唇微张着,喘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发出声音:“我可以学。之前小鱼怀孕的时候,我……”

    姜默为了让唐修打消这个对他来说几近恐怖的念头,焦急得有些口不择言:“有更多比你擅长治疗外伤的现成的好医生可以用,你已经很累了,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逼着自己去学这些做什么?有这个必要吗?”

    “……”唐修眼眶红了一圈,却还是白着脸固执地重复了一遍,“我可以学。”

    姜默狠下心道:“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去的,我这些事情你不要再管了!”

    一句不要再管,唐修便安静了,攥着他衣袖的手指颤了颤,无声地收了回来,像是不知道该放在哪里,僵硬地垂在身侧半晌,便撑着桌子站起来,给姜默倒了一杯水,却怔怔地看着姜默紧绷的侧脸发呆,半天都没有把水递过去。

    他想跟姜默解释,他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为他多做一点事情,至少不要每次都在他遍体鳞伤奄奄一息的时候,慌得六神无主又无能为力。

    但姜默那句不要管他仿佛一记洪钟一般,用力敲击之后是震慑心房的轰鸣,还有久久挥之不去的绕梁余音。

    “……那你要照顾好自己,”他听到自己嘶哑得一塌糊涂的声音,也不知道姜默能不能听清楚,他就坐在那里唠唠叨叨地说,“受了伤就马上找地方治,找我也可以,我会想办法过去找你的……好像有人敲门,我去开。”

    他扶着腰走了两步,眼前昏花重影不断,刚刚抽筋过的小腿钻心的疼。

    唐修的妥协让姜默逐渐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一句多么混账的话,他慌忙起身拉住唐修,口干舌燥地道:“阿修对不起,我刚刚……”

    唐修轻轻挣开了他。

    姜默怔住,心脏陡然往下沉。

    “有人敲门,我去开。”唐修看着病房门道。

    可姜默并没有听到有人敲门:“阿修?你是不是听错了?”

    唐修是因为潜意识里觉得自己该出去了,所以有听到敲门声的幻觉,但他自己也不知道。

    他只是固执地,一瘸一拐地走向门口,姜默叫他他不管,姜默碰他他就下意识地推开,可就算这样,他好像也走不到门口。

    腿太疼了,可能是抽筋抽得太厉害,肌肉纤维断裂了。

    “我腿有点疼……要不你让他们直接进来吧?”唐修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回头对姜默露出一个苍白模糊的笑容,试探地道,“我保证不偷听不偷看……我不管这么多。”

    “阿修,外面没人敲门,你过来,我没什么力气,”姜默有些困难地起身朝唐修伸出手,“刚刚是我不好,你过来我跟你说,我的意思是那些事情太危险了,你不能牵扯进来。”

    唐修仍旧站得离他很远,不声不响地垂眸站着,过了好一会儿才出声:“我知道,没关系,是我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姜默小心翼翼地道:“你要是不生气了,就过来让我抱抱,我再给你揉揉腿。”

    “你也生气了吧……”唐修喃喃地道。

    “什么?”姜默折腾了半天,声音里也带了难掩的疲倦。

    “姜默,”唐修终究是没有走过去,远远地站着,面色苍白,神情和语气都很温和,“我想跟你说,如果你觉得我烦了,一定要告诉我,我……其实,有时候做错事情自己察觉不到。”

    他歉疚而失落地笑了笑:“像我家人,应该很早就觉得我挺烦的了,就是一直没拉下脸说我,搞得现在就越来越烦了。如果早点告诉我,我改一下可能还来得及。”

    “你说什么傻话?”姜默蹙眉,像是已经不太明白他说的话,“我不可能这样想你,你家人更不可能。”

    “……开玩笑的,”唐修笑着,却别过脸转过了身去,深深吸了口气,努力把喉咙口的更意咽下去,“时间快到了,我先出去了,看看能不能找个地方给你熬碗粥,老喝那些增稠剂过多的外卖粥也不好。”

    —

    唐修离开病房,找来找去还真的找到了一间设备齐全的厨房,他从冰箱里仔细挑选了最新鲜的食材,仔仔细细地洗净切好。

    他腰很酸,腿也疼,厨房里也没有地方可以坐,他只能时不时靠在灶台上揉一揉腰,或者扶着灶台蹲下去按一按腿,但是反复这样蹲下起立,他渐渐地有些头昏眼花站立不住了。

    他翻出自己的药盒,拿了颗葡萄糖丸含在嘴里,正准备关上药盒的时候,视线定格在了药盒某一角。

    那里放的是几颗澳洲进口的,孕夫可以服用的抗抑郁药。

    他怔怔地看了它一会儿,终究是取了两粒出来,就着温水吞服了下去。

    肚子里的小家伙像是感觉到了爸爸在吃什么不好的东西,开始做起了小动作。

    胎动其实不疼,尤其是这么小的胎儿,但是唐修现下整个腰腹都很不舒服,小东西这么折腾一下,他一下就难受得冒了一头冷汗。

    他不怕难受,只是心疼孩子。

    “没事没事啊宝贝,它不会伤害你的,”他稍稍缓过来一些,就赶紧按着小腹哄孩子,满心的歉疚不舍,“对不起……老是让你吃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哄完孩子,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想把药盒收起来,却不知从哪儿伸出来一只手,用力地将药盒整个打翻到了地上,他的手腕也在下一秒被人死死扣住反扭到身后,肩膀的伤口这么一扯,撕裂的剧痛让唐修眼前发黑,可他竟连喊疼都没喊出来。

    “抓紧点!”阿毛喝令着。

    “阿毛哥,他站不住了!”扭着唐修手腕的二黑惊道。

    “那就让他跪着说!”

    “诶……阿毛哥我们一定要对他这么凶吗?”二黑有些不忍心地道。

    阿毛没好气地道:“你不对他凶,知道他会在粥里放什么药去害咱哥?”

    “好吧。”看着这个被他和小猛推测是大嫂,却被阿毛哥当做是敌人的人,二黑觉得他有些可怜。

    他浑身都在发抖,体温低得像刚从冰窖里出来,干涸苍白的嘴唇微张着,像无法呼吸一般艰难地喘着。

    平时要让人跪下,二黑都习惯在他们的膝盖窝顶一下,但对着这个人,他看来看去实在是狠不下心。

    由于他整个人被他扣着手腕呈现一种后仰的姿势,二黑在打量他的时候看到他的小腹好像有些凸起,那凸起看起来脆弱不堪,在他瘦削的身子上看起来格外违和。

    一个念头窜进二黑脑海里,他眨巴眨巴眼,忍不住问道:“你……怀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