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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亭司探案录第14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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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方展道:“何以见得?东西直门距永泰殿不是更为方便。”

    赵令询道:“四门之中,午门有百官出入,他们自然不会选择。东西直门虽近,集中调度起来却不方便,唯有贞华门,可以为他们提供方便。”

    周方展执掌羽林卫时日不常,甚少出入宫城,而赵令询自幼常在宫中走动,他这么分析,一定有缘由。

    赵令询解释道:“西直门附近建有一座小佛堂,最易惹火灾,过去十年,已经发生过两起。一旦佛堂失火,他们就有理由调令附近羽林卫去帮忙。到时,他们便可从贞华门长驱直入。”

    周方展拍手道:“对啊。如此一来,西直门附近羽林卫便悉数被调了去,若他们从贞华门入,一路扫清障碍,那大半个宫城就尽在他们掌控之内,他们轻而易举便能控制住永泰殿。”

    “程贵妃常年在深宫之内,对宫城最为熟悉,这是最有利他们的选择。她一向精于算计,必然会选择如此布防。”周方展叹道:“程贵妃她也算有点谋略,只可惜,她碰上的是你。”

    赵令询道:“我虽能猜到她的布防,但这也意味着,咱们将会步履维艰。西直门附近失火,左右羽林卫被调于此,他们势必会增强防守,将羽林卫困在此处。而贞华门,他们一旦攻破,那守卫都会是留行门的人,咱们根本无从下手。午门,四门防守重中之重,从处为突破口,无异以卵击石。所以,咱们只有东直门一个选择。”

    周方展想了想,突然问道:“镇抚司那边如何?”

    赵令询收起舆图:“昨日我已提醒过王千户,镇抚司或有内鬼。今日一早,内鬼果然按捺不住动手,被他逮了个正着。”

    周方展点头:“以留行门的实力,还有程贵妃的算计,他们此次攻入皇城人数只怕与羽林军相当。咱们只有镇抚司两百余人。顺天府府尹不在,他那里无人做主,若说是带兵去进入皇城,只怕给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

    赵令询道:“东直门南侧羽林卫,咱们可以争取。你好歹代掌羽林卫,虽没了腰牌,他们想必也是认你的。若是争取到他们,咱们或可奋力一拼。”

    周方展叹道:“就算争取到,咱们也才一千人。数倍的差距,赵令询,我们要如何才能赢,还是你一开始便想去送死?”

    赵令询道:“不,咱们只要拖延战局,等一个人来,一切都会迎刃而解。”

    东直门前,赵令询同周方展一个抱一只大箱子,身后跟着蜂拥而至的人群,镇抚司一众人也混在其中。

    守门的侍卫揉了揉眼,不明白为何突然有大批百姓聚集。

    突然,一片金黄划过天际,无数铜钱纷纷雨落般砸下。一波又一波,百姓抢疯了,挤挤攘攘,人数越来越多。

    守门的侍卫看得目瞪口呆,待反应过来,人群已经涌到了宫门口。

    百姓潮水般涌来,两人根本无力阻拦,很快宫门内出来一队侍卫维持,却依旧无力阻挡抢疯了的人群。

    赵令询同周方展索性将铜钱全部撒进宫门内,人群沸腾了,不管什么宫门不宫门,挤挤攘攘地相互推着涌进了宫门。

    两人相互使了眼色,趁乱带着镇抚司众人挤进了宫门,朝着绥宁桥跑去。

    守门的侍卫被余下镇抚司的人挤在中间,一动也不能动,只能干看着他们进入了宫城。

    ***

    最后一字落下,皇上将笔放至一边。

    天际突然变暗,乌云笼罩了半个天空,好似一个巨大的深渊,随时要将人吞噬,周遭氛围突然变得异样,一种强烈的窒息感袭来,亲贵们个个颤抖着等待最后的结局。

    程瑶慧伸手拿过册立诏书,目光落在“皇四子品质冲华,天资粹美,宜承大统”之上,微笑着收了起来。

    “多谢圣上成全,我定会留你们个全尸。”

    靖安侯挥了挥手,留行门门徒将在场王侯亲贵悉数提起,赶至殿内。

    留行门众人拿起放在一边的酒坛,前前后后泼了个遍。

    亲贵们知晓留行门的人是想将他们全部烧死,终于有人忍不住哭了出来。

    “啪”的一声,那人头已经落了地,滚着滚着就落在了皇后娘娘脚边,一双眼睛依旧圆睁着。

    皇后娘娘倒吸一口凉气,捂住嘴巴试图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可那双眼睛就在自己面前,死死地盯着自己。终于,她头一歪,晕倒在一边。

    程瑶慧望着殿门外沈青黛怀中的嘉宁,朝着一旁的守卫使了个眼色。

    沈青黛死死地抱着嘉宁,在她掌心写下了个“印”字。

    靖安侯不忍,在旁道:“瑶慧,算了吧,两个小姑娘,也坏不了大事。”

    嘉宁却突然松开了手,颤抖着站在程瑶慧面前:“你不能杀我们……你的诏书没有大印。”

    程瑶慧扑哧笑出声来:“嘉宁公主,你还真是天真得紧。”

    嘉宁声音抖得几乎说不成话:“没……大印,群臣……不会认。”

    程瑶慧冷声道:“圣上亲封我为皇贵妃,位同副后,此等殊荣,后宫绝无仅有。今日是我的晋封大典,这份诏书是圣上亲笔所写,于今日而言,也算是锦上添花,群臣自然会觉得我受得起。”

    “何况,圣上已经驾崩,即便这份诏书没有加盖大印,那也是暴徒来势汹汹,没有来得及而已。”

    沈青黛拉过嘉宁,死命抱在怀中,生怕一松手她便会被硬拉去。

    程瑶慧懒得理她这些小事,转身望向殿内,最后看了一眼大殿正中端坐的皇上,决绝地挥了挥手。

    大殿大门缓缓关上,手持火把的留行门侍卫踏过台阶,一步一步靠近。

    嘉宁再也忍不住,猛地挣脱沈青黛的怀抱,冲着殿门一声凄厉喊叫:“父皇,母后。”

    ……

    “砰砰”几声巨响,永泰殿两侧翼门应声推开。

    沈青黛与嘉宁齐齐望去,只见城门之外,赵令询、周方展手持长枪,战袍翻飞,分别从两边杀了过来。

    赵令询将长枪一扔,迅速取出弓箭。

    箭矢破空,连连两箭,正射在手持火把的留行门侍卫心口上,火把自他手中掉落,滚在一旁的案台上,瞬间燃烧起熊熊大火。

    沈青黛怕大火烧到殿内,忙跑过去试图将香案推下石阶,奈何一个人力气有限,尝试了几下都未能成功。嘉宁公主见状,站于香案另一侧,两人合力,终于将燃烧着的香案推了下去。

    看着台阶下的冲天的火光,灰头土脸的两人,相视一笑。

    羽林卫与镇抚司锦衣使拼杀一路,此时越战越勇,而留行门众门徒面对突然袭击,一时未反应过来,顷刻之间已倒了大片。

    永泰殿内,亲贵们听到殿外厮杀不断,惨叫连天,虽吓得瑟瑟发抖,但也知道似乎是来了救兵。有人大着胆子起身,爬到窗口向外看去。

    很快殿内传来低呼:“是肃王世子,是肃王世子来救咱们了。”

    羽林卫与镇抚司锦衣使虽比较骁勇,但终究势单力薄,留行门人多势众,杀了一波,立即又有另一波顶上,没过多久赵令询他们已经有些精疲力竭。

    空中血腥气越来越重,羽林军与镇抚司锦衣使人已死伤过半,留行门又召集贞华门一众门徒,纷纷赶来支援,黑压压地一片蜂拥而至。

    沈青黛站在殿前,焦急地看着战场上的两人,他们脸上、身上溅满了鲜血,平日里两个骄傲的贵公子,此刻却像一头头被激怒的野兽,烈焰燃烧般红通通的双眼带着无畏与不屈,拼命捍卫自己的领地。

    感受到两人奋力厮杀的气势,剩余羽林卫与镇抚司锦衣使一下士气高昂,带着必死的决心,向着黑影冲杀过去。

    双方杀得如火如荼,羽林卫与镇抚司锦衣使渐渐落了下风,被杀得节节败退。

    靖安侯忍不住吼道:“阿孚,你给我过来。”

    周方展被压制住的长枪,死命支撑着,用尽全身力气将对方推开。

    他长吼一声:“我周方展,绝不屈服。”

    最后一波蜂拥而来的留行门众门徒,突然停下脚步,还未踏进翼门,便拼命往回跑。

    殿内的留行门叛军不知何故,一时慌了神,被羽林卫与镇抚司锦衣一阵反扑。

    “杀啊!”殿外传来震天的喊叫。

    片刻,一队甲胄士兵杀了进来,为首之人身穿青布铁甲,略显黝黑的脸上带着无比的坚毅,挥舞着长刀,身先士卒,势不可挡。

    人群中有人认了出来,高声呼喊道:“大皇子,大皇子回来了。”

    程瑶慧恨恨地看着对面那个噩梦般的少年,他终于还是回来了。

    靖安侯见大势已去,趁着两军混战,拉着程瑶慧便从右翼门逃窜。

    留行门余孽还在试图做最后的反抗,试图从右翼突围,却被羽林卫拦住去路,与大皇子的人正面迎上,很快被斩杀殆尽。

    尘埃落定,沈青黛望远远望着赵令询,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赵令询行至台阶前,踏着尸山血海,一步步走向凝望着他的姑娘。

    待至殿前,沈青黛拉着他的手止不住地颤抖。

    赵令询将她拥入怀中,声音哽咽:“太好了……咱们都还活着。”

    沈青黛牢牢抱住赵令询,憋了许久的眼泪终于唰唰地落了下来。

    直到看到大皇子与周方展杀了过来,她才放开赵令询。

    几人只是相互眼神交流,连行礼都顾不上,便缓缓打开殿门,对着殿内跪下。

    “儿臣救驾来迟,请父皇恕罪。”

    “臣赵令询,救驾来迟,请圣上恕罪。”

    “罪臣周方展,救驾来迟,请圣上恕罪。”

    云开雾散,一轮红日灼灼,耀眼的光猛地照进殿内。

    皇上劫后重生,用手挡在额前,慢慢睁开眼。

    他以手撑地,缓缓起身,理了理自己的衣摆,努力想让自己看起来一如既往的威严不可犯。

    可方一起身,他的腿却止不住地一抖。大皇子飞身上前,将他扶住。

    皇上满脸欣喜地看着大皇子,在他的搀扶下,一步步走出殿外。

    殿外,鲜血从大殿门前,顺着汉白玉石阶流了一地,空气中满是血腥之气。

    皇上望着地上堆积的尸体,冷声问道:“靖安侯与程瑶慧何在?”

    负责清点的羽林中郎回道:“回圣上,方才厮杀,他们趁乱逃了。不过圣上放心,我们已经按照世子爷的安排在贞华门设了埋伏,他们跑不了的。”

    皇上转头看向赵令询,又望了一眼周方展,缓声道:“好。”

    回到寝殿,皇上刚换下礼服,便有羽林卫来报,已将反贼靖安侯与程瑶慧围在贞华门。

    赵令询喝道:“为何不抓了回来?”

    羽林卫回道:“贵……反贼程瑶慧要求见陛下,说陛下若是不肯见,便拿不到解药。”

    赵令询大惊:“什么解药?”

    沈青黛在旁轻声道:“白鹤衔玉,是……程瑶慧下毒的手段,那玉上有毒。”

    赵令询神情紧张:“圣上,为何不早宣御医?”

    皇上只是理了理衣袖:“你们随我一起吧。”

    贞华门外,方才还仪态万千的皇贵妃钗环尽落,发丝凌乱,眼中却闪着诡异的光亮,仿佛暗夜中开到极致的月见花,只等待天亮的一刻,便心甘情愿地枯萎。

    一旁阴影中的靖安侯,静静地立在程瑶慧身旁,一袭黑袍较来时愈深。他表情一直淡淡的,直到周方展与沈青黛走出,一种深深的愧疚感才止不住溢满双眼。

    沈青黛紧紧盯着程瑶慧,想从她脸上看出点什么,然而她只是淡淡地站在,看都没有看她一眼。

    皇上站在门内,明暗交界处,日光穿过古桐,落在他阴晴难定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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