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 6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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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半夜的,姜叶酒被人叫醒了，说是村里人抓到了一只妖怪。
她打着呵欠下楼来，看见十几个人挤在院子里,虎视眈眈的盯着中间的……妖怪？或许那是一只妖怪吧，虽然是人形,浑身却长着黄色的毛,身后还有一条黄色的尾巴,仔细看去,倒像是一只拥有着人类形态的黄鼠狼。
那只妖怪俯趴在地上,头发披散在身上，全身上下脏兮兮的，隔着一段距离就能闻到它身上传来的一股恶臭，十分难闻，像是猪牛圈里积累的粪水的味道。
姜叶隔着一段距离，就不愿意上前了。
村民们上前来,其中一人忿忿不平的道：“这妖怪跑到我家鸡圈里想偷我家的鸡！还好被我给发现了,我看它这个样子,也是个黄鼠狼精，说不定就是和那只黄鼠狼是一伙的！”
“吱——”这只妖怪着急的开口，它被黄色绒毛覆盖的脸上看不见表情，但是态度急切，似乎是想要努力的表达些什么，但是一开口,嘴里发出的却只有黄鼠狼的声音。
它看着众人的眼中泪水夺眶滚落出来，大颗大颗的往下掉，嘴里发出了呜咽的哭声：
“呜呜呜……”
姜叶漫不经心的看了一眼，旋即表情却变得认真起来,有些若有所思。
村民们却已经认定这只妖怪是和那只黄鼠狼一伙的了，嚷着让姜叶把它给杀了，免得这妖怪再祸害他们村里的人。
楼上听到动静的其他人下楼来，其中就有赵晓和那些同学，等他们走到院子里的时候，那只被绳索捆住的妖怪突然又激动起来，朝着他们吱吱吱的叫着，泪水顿时如泉涌。
“吱吱吱——”它大声的叫喊着。
村民们被它突如其来的激动给吓了一跳，其中一个中年男人惊惶未定，拿着扁担狠狠的往它脑袋上打了一下，道：“你这妖怪，还突然吓人！”
鲜血从妖怪的脑袋上流下来，滚进了它的眼睛里，眼前的一切蒙上了一层红色，世界似乎一瞬间就变得晦暗起来。那动手的村民表情恨恨，还想再打，一道身影却突然飞扑过来，扑在了那只妖怪身上。
“佳佳？！”
项山大声喊着，他着急的伸出手，捧着这只妖怪的脸，仔细看了一眼，然后眼泪唰的一下就流了下来，哑着声音喊道：“佳佳，真的是你……”
佳佳，唐佳佳，这只人不人妖不妖的“妖怪”，可不就是赵晓他们一直在找的唐佳佳？赵晓也没想到，他们在村子里找了这么久都没找到，现在唐佳佳却突然出现了。
被认出来，唐佳佳显然十分激动，泪水哗啦啦的就往下淌着，嘴里吱吱吱的叫着，像是在激动着的说着什么。
项山急忙伸手帮她把身上的绳索解开，也是在哭，一边哭一边道歉，说：“对不起，我那段时间真的是被猪油蒙了心，我不是故意想要伤害你的，你不要生我的气……呜呜呜，对不起，佳佳。”
他哭起来，那样子比唐佳佳好不了多少去。
村里的人看着这一幕，有些惊疑不定，便看向钱多多，问：“这个妖怪，是你们的同学？”
钱多多解释：“她就是我们中那个被黄鼠狼精变成怪物的朋友。”
村民们知道赵晓他们这里有个被变成怪物的人，可是却没见过唐佳佳被变换过的样子，因此根本就不清楚唐佳佳长啥样，只是看见她长得像黄鼠狼一样，所以就以为她是和黄鼠狼一伙的。
现在看着哭成一团的项山和唐佳佳，脸上都有些过意不去。
“你们看这，怎么还伤到自己人了！”他们忙着帮忙将唐佳佳身上的绳子解开。
唐佳佳身上一片狼藉，简直不能看了，其他人免不了有些嫌弃，好在作为男朋友的项山脸上没有露出什么嫌弃的表情来，这算是安慰了。
项山先带她去楼上洗漱，等洗过澡，穿好衣裳，才将她带到了姜叶面前，语气恭敬又带着几分乞求的说：“姜小姐，麻烦您帮忙看一看，佳佳现在变成这个样子，不知道有没有办法把她变回来？”
唐佳佳也用湿漉漉的目光看着姜叶。
姜叶道：“也不是没有办法。”
她让唐佳佳过来，唐佳佳走到她身前蹲下，仰着头看着她，眼里有些紧张。
姜叶伸出手，掌心虚虚按在她的眉心处。
很快的，唐佳佳脸上浮现出些许痛苦之色来，一道虚影从她脸上浮现，是她的模样的一张脸，但是却在不断的变化着，一会儿是唐佳佳的脸，一会儿却是黄鼠狼模样的脸。
两个模样不断的变换着，唐佳佳模样的虚影神色痛苦，黄鼠狼模样的虚影却布满了狰狞的神色，张口便朝着姜叶咆哮。
“桀桀桀，你要是杀了我，这个人类也会死！”那张黄鼠狼的虚影大声笑着，充满了嘲笑与得意，“我早就与这个人类融为了一体，你要是将我从她体内抽出来，她也必死无疑！”
“唔——”唐佳佳面露痛苦之色，嘴中流泻出痛苦的□□来。
项山有些紧张，下意识的喊了一声：“姜小姐……”
赵晓安慰他，“你放心吧，姜小姐心里有数。”
姜叶面露不屑，道：“不过是一个诅咒虚影，也这么猖狂。”
她手上用力，直接暴力的将这张脸从唐佳佳脸上扯出来，那张脸扯出来，却是一只黄鼠狼模样的黄色虚影，落地就想跑，姜叶右手一抬，一道雷电轰然从顶上落下来，直直的砸在它的身上，虚影呜咽一声，化作黄色的烟雾彻底消散开。
而没了虚影纠缠，唐佳佳身体一软，倒在地上，然后抱着双臂，痛苦的叫起来。
好痛，就像是浑身被巨力碾过一样。
“姜小姐！”项山去扶她，又不敢碰她，只能焦急的叫姜叶。
姜叶回头，再将手指抵在她的眉心，温和的力量从指尖流泻出去，宛若温水一般流淌在唐佳佳的体内，唐佳佳痛苦的表情逐渐变得平和起来，只是身体还在微微抽搐着。
项山有些手脚无措，然后就发现唐佳佳身下有黄色的毛发落在地上，他顿时一脸惊喜，高兴的道：“佳佳身上的毛褪下来了！”
姜叶收回手，道：“按照这个速度，等到第二天早上，大概就能恢复正常了。不过，这个过程会有一些痛苦，你可以让她泡在水里，痛苦会减轻一些。”
项山立刻点头，一个字都不敢听岔了。
果然就像姜叶所说的，第二天一直到早上，唐佳佳身上的有关于黄鼠狼的象征才差不多完全消失，此时她整个人已经十分疲惫了，即使泡在水里，那种绵密的疼痛，还是让她痛苦极了，一直到早上，才彻底解脱出来。
姜叶起床之后过来查看过唐佳佳的情况，发现还行，等这人好好睡上一觉起来，身体就没什么问题了，因此便也没有再管。
而赵晓他的那些同学，在事情解决之后，便陆陆续续的回去了。这次大家本来是过来玩的，没想到却遇到了这样的事情，差点连命都丢在这了，现在是一点都不想在这呆了。
这次钱多多他们村里死了一半的人，唯一比较好的，大概是活着的人，身体上都没什么大碍，要说最严重的，还是李蒙那边。
李蒙的右腿从膝盖往下的地方都全烂了，神经全部坏死，已经没有保住的可能了，因此医生建议截肢。他的父母已经过来，听到这个消息，一时间也接受不了，甚至激动得上门来找钱家的麻烦。
姜叶不耐烦留在这听这些人扯皮，见事情解决了，也没有多待的想法，便打算直接离开了，只是他们离开之前，村里却有一个人找了过来，是过来找姜叶的。
来人姓卫，叫卫词。
“姜小姐，您说，既然有土地神的存在，是不是也有山神的存在？”他问。
姜叶惊讶于他问出的这个问题，点了点头，道：“是，山神自然是存在的，在以前，许多山川都会有山神的存在，它和土地神相似，都是庇护一方的神灵。”
卫词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表情有些复杂，道：“以前我一直觉得，什么土地神、山神什么的，都是不存在的，那都是神话故事里的传说，可是发生了这次的事情，我才知道，原来这世上真的有神。”
姜叶静静的看着他。
卫词深深的吸了口气，表情认真的看着姜叶，道：“姜小姐，我想请您帮个忙……”
他想让姜叶帮忙查看一下下一座山，看看那座山上是否还有山神的存在。
“还有？”姜叶捕捉到他话里的重点，“难不成那座山以前是有山神的？”
卫词点头，然后又摇头，道：“我不知道，些许以前是有的吧……我三外公一直这么说，说那座山上有山神，那是他一直在等候的爱人。”
他的这句话信息量过多，让姜叶等人都有些惊讶——什么叫，一直在等候着的爱人？
*
距离卫词他们村不远的有一个叫朝雾村的村子，朝雾村的名字来源于它附近的一座山，那座山就叫朝雾山。
卫词他外公家，就在朝雾村，从他们村开车过去，只需要二十分钟的路程。
路上，卫词跟姜叶他们说起他这位三外公，他三外公是他外公最小的弟弟，今年已经八十三岁了，叫何雾凇。
一大早的，朝雾村笼着淡淡的雾气，而在它对面的那座山，也就是朝雾山上，却是蒙着白茫茫的雾色，雾气很重，这也是他们这里常看得见的景色，每天早上，朝雾山上都能看见浓浓的白雾，等太阳出来，便是云蒸霞蔚，景色极为绚烂。
何雾凇躺在摇椅上，身子随着摇椅晃动着，眯着眼欣赏的看了一会儿山边的白雾。
“三叔，这是您要的花。”
他大哥的孙子何敏杰拎着花过来，这是摘的最新鲜的野花，不名贵，随处可见的，上边还沾着露水，摘了放在竹篮子里，插得漂漂亮亮的。
何雾凇从摇椅上坐起来，让他把花拿过来仔细看过，然后有些嫌弃的摇头，表示，“太丑了。”
何敏杰：“……”
何雾凇伸手，布满老人斑的手指抚过花朵，力度十分温柔，他将花重新整理了一下。
他老人家是学画画的，艺术造诣非常高，就随便摆弄了一下，整个花篮子就跟变了个样一样，变得格外漂亮，还颇有野趣。
“要不是身体不得用了，我肯定亲自去摘。”老人家嘟囔了一句。
闻言，何敏杰忙道：“您老还是别了，要是不小心磕着碰着了怎么办？”
都八十三岁的年纪了，前段时间生病，险些就醒不过来了，只是人虽然缓过来了，但是医生却还是摇头，表示老人家也就这几天的事情了。年纪大了，也该到时间了，现在不过是在熬日子。
想到这，何敏杰心里就有些难受，他和三爷爷向来感情很好，知道这个消息也是最难受的了。
而何雾凇这老人家呢，却还一点都不听话，这才稍微有点力气就要往山上去。这一次也是，昨天才稍微恢复了点力气，就嚷着要上山，这不，何敏杰才一大早去外边给他摘花，摘来的花还被嫌弃了。
往常，花都是他老人家自己去摘的。
何雾凇撇了撇嘴，颇有些不开心，但是很快的，他就将情绪整理好了，让何敏杰扶他起来，去客厅的那个穿衣镜前照了一下。
“怎么样，我这一身好看吗？”他问何敏杰。
他老人家是个爱美的人，即便是老了，也极为在意形象，尤其是现在要上山，更是注意自己的形象管理，特意换了身齐整的衣裳，花白的头发梳在脑后，看上去精神极了。
何敏杰点头，竖起大拇指，道：“好看，当然好看了！”
闻言，何雾凇便笑，只是笑着笑着，便有些喘不过来气，原本就难看的脸色更加苍白了，何敏杰忙伸手扶住他。
“三爷爷，要不今天就算了吧。”何敏杰说，鼻尖有些发酸。
何雾凇却是摇头，道：“不行，我不去，她会不开心的。”
何敏杰抿唇，没有说话，只是表情有些悲伤。
村里的人都说他三爷爷是个怪人，一辈子没结婚，无妻无子，每天做的，就是早晚拿着一束花去朝雾山上，坐在山上的一片野草地上发呆。
他说，他是有爱人的，他的爱人是朝雾山的山神。
这句话，遭受了无数人的嘲笑，也是他是怪人的最好的证据。
山神？
这东西，连小孩子都不会相信的东西，他老人家却坚持存在着，并且还说，那是他的爱人，声称她一直都在他的身边，只是他以及他们所有人都看不见她。
“你不懂，她是山神，是世间最漂亮的女人……”何雾凇经常这么说。
别人笑他是疯了，他也不多解释什么，只是仍然固执得坚持着，每日带着花上山去，不管风吹雨打，还是下雨下雪，他是大家眼里的怪人，也是大家嘴里的疯子。
在何敏杰看来，三爷爷的确是有些疯，可能是搞艺术的，思想都有些天马行空？但是除此之外，对于何敏杰来说，三爷爷却是最好的人，他幽默风趣有见识，还十分有学识，他还是国外顶尖美术大学毕业的。
很多人说，要是何雾凇愿意出去闯一闯，他的成就不仅仅止于此，可是他却执着的呆在村子里，永远的看着朝雾山，等待着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人。
“……我看啊，就是他自己给自己虚构了个一个人物，还爱上了他虚构出来的这个人物。”有人这么说。
什么山神，对于他们来说，那不过是一个画家的一个幻想，他却还将幻想认为是真的，这简直让人觉得可笑，也是因此，何雾凇的名声，不管是村内还是外边，都不是很好，许多人都称呼他为疯子，既是对于他在画画上天赋的称呼，也是对他这个人的称呼。
而现在，何雾凇临死之前要做的，仍然是要去山上。
这一点，何敏杰不理解，甚至也和大家觉得，三爷爷是疯了。但是，对方是长辈，他们还是没拗得过对方，只能应了。
何雾凇现在看上去还好，精神也还不错，但是大家都猜，这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
“算了，他要去就去吧……”
小辈们如此说，也有些厌烦，不想再管他了。
反正也是疯子，有什么好管的？
闹腾的老人，总是让小辈们厌烦的，更何况，他只是他们爷爷的兄弟，并不是他们的亲爷爷，因此也不是有多少人愿意管。为了一个不存在的人放弃结婚生子，在他们这些小辈看来，这个三爷爷是真的疯了。
何雾凇自己拎着花，何敏杰则是伸手扶着他，带着他一步一步的往山上走，走到一半的时候，他叔叔家的儿子何从亮跑过来帮忙。
“我和你一起吧。”何从亮说。
何敏杰小声的问：“你爸妈没意见吗？”
因为大家都觉得何雾凇是个疯子，也不愿意自己的孩子和他有所往来，就怕被他给影响了。
何从亮不在乎的道：“我想做什么，还要管他们啊？行了，快点吧，等下太阳出来了，三爷爷又要不高兴了！”
他们得赶在太阳升起来之前去到山顶。
他们村并没有进行什么开发，去山上的路并不是一条正经的路，不过是大家走得多了走出来的一条路，磕磕绊绊的，后边何敏杰和何从亮几乎是把人背上去的，两人轮流着帮忙，这才把人送到了山顶去。
等到了地方，两人已经是气喘吁吁，满头大汗了。
朝雾山山顶也是被雾气笼罩着，上边是一片野草地，种得有很多话，这片地被何雾凇承包了下来，上边什么都没种，只种了花，如今春暖花开，这片野草地上青草茂盛，繁花似锦，就像是一片穿梭着彩色的绿色锦缎。
“这上边还真是漂亮……”何从亮说。
何敏杰点头，道：“可不是……不说其他的，三爷爷这审美水平，那真的是高超。”
不然，也不会成为有名的大画家了。
两兄弟熟门熟路的将何雾凇扶到一边的草地上，让他坐下，然后两人也去一边躺着了。
不得不说，这上边是真的舒服，除了早上有点冷之外，这绵长的草地，简直就是露天的床，还有点缀在其中的各种花朵，就连蝴蝶都流连于此。再衬着这山间的云雾，简直宛若仙境。
何雾凇坐在草坪上，努力不让自己倒下去。
“你在吗？”他突然开口，问了一句。
风吹过来，吹得沙沙沙的响，将草地上的花草吹得歪歪的。风里，没有任何回应的声音。
何雾凇笑了下，也不介意，他将花拿起来闻了闻，放在左手边的地方，说：“这是今天送给你的花……我身体不大舒服，这花是敏杰去摘的，不是很好看，你不要嫌弃。”
他说了这么一段话，便有些喘，索性慢吞吞的躺在地上，仰头看着天。
“今天一定是个好天气……”他说，好一会儿，又扭头问：“你在吗？”
四周仍然是无声的。
“我知道，你在的……”
他的声音被风卷着，像是也被风给吹散了。
*
此时山下。
卫词将车停下，抬头看向那座云雾缭绕的山，道：“每天早上，三外公都会去山上……”
不过昨天跟何敏杰通话的时候，说他老人家身体不大好，也不知道今天有没有去山上。
卫词不确定，只是等下车，就遇到了外公家这边的亲人们。
“你三外公去山上了……”大舅舅提起这事，表情也有些烦躁，“这么大年纪了，不知道为什么老是往山上跑，搞得山上真有山神在瞪着他一样。”
卫词惊道：“三外公又去山上了？”
他二舅妈插嘴道：“可不是嘛，拦都拦不住，你敏杰哥送他上去的。”
卫词看向姜叶他们，道：“我们也上去吧。”
其他人看姜叶他们是生面孔，好奇的问：“卫词，这是你朋友吗？”
卫词点头，十分敷衍的应了一声，便着急带着姜叶他们去山上。
见状，其他人面面相觑。
“要不，我们也去山上看看吧……”说话的是大舅舅家的女儿，忧心忡忡，道：“要是三爷爷真出什么事了怎么办？”
三爷爷虽然有些疯，可是对他们这些小辈都是真心好的啊，要是真出了什么事怎么办啊？
其他人沉默，最后何敏杰他爸道：“算了算了，跟上去看看吧！不要真的出事了……”
一群人就这么说定了，便跟着卫词他们后边，匆匆往山上去。
朝雾山早上雾气很重，从半山腰开始，一直到山顶，都笼罩着一层白雾，只有等太阳出来之后，才会逐渐散去，等到第二日早上，又是如此，这也算是他们这里一景了。
黄大师气喘吁吁的看了看四周，道：“你们这里空气还真好啊。”
早上湿润的空气，吸进鼻腔，简直让人心旷神怡，是十分干净的空气，完全没有一点灰尘泥土的味道。在现在这个年代，这样的空气质量，十分难得啊。
卫词有些得意，道：“不说其他的，我外公他们这边的空气是真的好，尤其是朝雾山，我小时候最喜欢来山上，就觉得待在山上特别舒服……而且朝雾山上的花草动物都很多，经常会在这里看见很多鸟雀松鼠了。”
就他们往上走这一路，就看见了不少的鸟雀，甚至还有松鼠站在树上看他们，一点都不怕人的，如此也可以看出来，朝雾山的环境是真的好。
虽然上山的路让人喘息不止，但是等到达山顶之后，便觉得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哇，这山顶的风景还真好。”赵晓忍不住感叹。
因为山顶笼着雾气，到让人有种身在云巅的感觉，再加上这一片的野花野草点，风一吹，这些花草弯了腰，看上去真的有种仙境的感觉。
何敏杰和何从亮蹲在一旁，听见动静看过来，等看见卫词，双眼一亮。
“你怎么过来了？”何敏杰跑过来，问。
他和卫词是亲亲的表兄弟，从小关系就好。
卫词看了一眼三外公躺在草地上的身影，道：“我过来看看三外公……他怎么样了？”
何敏杰沉默了一下，方才叹气摇头，道：“不太好，这两天一直是昏昏欲睡得多，就是今天早上起来的时候，精神才比以往好多了，我总觉得……”
他欲言又止，“我总觉得，有种不好的预感。”
回光返照。
卫词的脑海中闪过这个成语来。
何敏杰看了一眼他身旁的人，问：“这是你朋友吗？是带他们过来玩的？可是现在怕是不太方便。”
卫词回过神，然后摇头，道：“不是，姜小姐他们是我请来帮忙的。”
请来帮忙？帮什么忙？
就在何敏杰好何从亮疑惑的时候，卫词已经看向姜叶了，有些紧张的问她：“姜小姐，这座山，有山神吗？”
闻言，姜叶还没说话，何敏杰和何从亮已经是满脑子问号了。
“等等，什么山神？”何敏杰看看姜叶，又看看看卫词，十分不客气的道：“你不会是信了三爷爷的疯话，真的觉得这山上有山神吧？你也疯了吗？”
卫词抿唇，道：“你们不懂！”
如果不是他亲自经历过，其实他也不信的。可是正是因为经历过，他才知道，三爷爷所说的，很有可能是真的。
想到这，他期待的看向姜叶。
姜叶已经在这片野草地上走了起来，风吹过她的指尖，带来了无数的讯息，她闭上眼，仔细的感受着，许久，方才睁开眼来。
“没有，这座山现在已经没有山神的存在了。”她说，在卫词表情失望下去的时候，补充了一句，“至少现在是没有了。”
卫词猛的又抬头看向她。
“现在没有，那您的意思是，这座山以前有山神？”他追问。
姜叶点头，道：“如果我的感知没错的花，这座山以前大概是有山神在的，所以才会出现这样的奇景……”
云雾缭绕，宛若仙境。
“只是随着信仰的消失，山神自然也跟着消失了，它的气息现在已经与这整座山融合在了一起。它可能化作了山上的风，也可能化作了这片草地上的花草……这座山上，只残留了它的些许气息。”
不过……
姜叶觉得有些奇怪。
山神消失，就宛若水雾照在阳光下，那是一点痕迹都不会留下了，可是这座山的山神，她很确定，它是消失了的，但是它的气息，却又好像存在着，好像无处不在。
“消失了，那就是不能再出现了吗？”卫词着急的问。
姜叶道：“按道理来说，是这样的，消失的东西，就像是人死不能复生，又怎么会再次出现呢？”
卫词怔然，有些失魂落魄的。
“可是，三外公一直都在等她啊……他一直相信，她一直都在的。三外公，肯定很想再见她一面的。”他喃喃，说着说着，眼眶已经红了，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何敏杰看不下去了，伸手扯了他一把，把他扯过来，然后充满敌意的看向姜叶他们，骂卫词：“你疯了啊，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她说有山神，你就相信有山神了？你脑子有问题吗你？”简直是恨铁不成钢。
再看向姜叶他们，他的目光就变得讥诮嘲讽了，道：“还说什么山神消失了，呵，我看啊，其实就是根本就没有什么山神存在，所以才这么说的吧。要是真有山神，那你给我找一个出来给我们看看啊……”
正在细细感受着整座山的姜叶突然开口，说：“也不是不可以试试。”
嗯？
话没说完的何敏杰，还有猛然抬起头来的卫词，都惊讶的看着她。
姜叶自言自语一般的道：“奇怪，这座山的山神明明已经消失了，却又感觉无处不在……像是消失了，却又像是没有彻底的消失，也许，我可以试试能在再一次把它聚拢在一起不。”
这样的情况，就像是那个山神的身体散开，飘散在了这整座山上，但是因为它还没有彻底的消失，所以消散的身体，只是游离在这山川之间，也许，再过一段时间，它就彻底与整座山融为了一体，化作了山上的养分，促进山上的一切生物生长着。
何敏杰简直要气笑了，道：“你这人够了啊，骗人骗到我们家的头上来了……”
卫词抓住他，气道：“何敏杰！你干嘛对我的客人这么不礼貌？”
“我干嘛？”何敏杰瞪大眼睛，“你还问我干嘛，我还问你把这些骗子带来干嘛了？你是傻子吗，人家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卫词道：“你根本就不清楚事情的真相……你先闭嘴，其他的事情我等下再跟你说，你现在不要去打扰姜小姐，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何敏杰张嘴，想骂他，最后扭头去求助何从亮，“从亮，你说说，我们两到底谁说得对？我这是为了谁，他还不领情了。”
何从亮：“……”
他默默的转过头，看向另一边，明显一副不想掺和的态度。
何敏杰：“……”
卫词叹了口气，语重心长的道：“表哥，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这件事情，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反正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你看着，等下就知道了。”
行，那我就看看你们到底能做出什么来。
抱着这样的想法，何敏杰双手环臂，目光直勾勾的看向姜叶。
姜叶蹲下身子，右手按在了地上，微微闭着眼，像是在感受着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她这架势，原本一肚子火的何敏杰，却突然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只觉得四周的气氛很安静，就好像一瞬间，一切都停了一样。
此时跟着姜叶他们后边的那群人也上来了，气喘吁吁的，看着这莫名其妙陷入寂静的一群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们在做什么了？”何敏杰他爸开口。
没人搭理他，也没人说话。
姜叶闭着眼的眼睛微微睁开，眼中紫光闪动，像是有雷电在里边窜动，带着令人惊恐的威势。
一瞬间，无声的力量朝着山中蔓延而去，将山神破碎的气息再次聚拢过来。
风，起了。
不是狂风，倒像是某种温柔的轻抚，只是吹得山上的花草微微弯了弯腰。
风中，又像是有什么声音。
卫词看向前方的眼睛，突然瞪圆了。
“那，那个是什么？”
他身边的何敏杰，嘴中喃喃，脸上的表情不可置信。
而其他人，在这一瞬间，也全都失语，只能怔怔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风还在吹着，像是把什么东西吹得聚拢儿来了，青绿色的身影在风中若隐若现，从透明到隐隐出现。
她穿着繁复华丽的长裙，是青绿色的，乌发高高挽起，云鬓朱钗，华美至极，而她的脸，是漂亮的，是清纯的，也是不可攀的，充满了圣洁的味道，普通人只是多看一眼，就唯恐亵渎了她。
山神……
这一刻，在场的所有人的脑海中，都闪过了这个名字。
朝雾山的山神……原来，她是真的存在着的吗？
一切的不可置信，到了现在，也由不得他们的不信。
何敏杰喃喃：“原来，三爷爷说的都是真的……”真的，有朝雾山的山神存在。
风变得平息下来了。
何雾凇躺在草坪上，他的意识有些恍惚，眼前的一切似乎都变得朦胧了。
“你在吗？”他再次开口，声音轻得怕是连他自己都听不到。
可是在他说完之后，这一次，却不再是一片安静，而是有了回应。
“我在……”
温柔细腻的嗓音，就像是梦里的声音一样。
何雾凇猛的扭过头去。
在他身旁，青绿色的身影蹲在，正歪着头笑吟吟的看着他，就如六十年前那样，他从睡梦中醒过来，她便蹲在身边，看着他。
“雾凇，我叫雾凇……雾凇那是一种十分漂亮的景色，如果有机会，我一定带你去看看！”年轻的男人咧着一口白牙，跟山神说着自己的名字。
至此，山神记住了，雾凇，那是一种很美丽的景色，也一直期待着能看见那样的场景。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11-1723:32:02~2021-11-1823:09: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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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半夜的,姜叶酒被人叫醒了，说是村里人抓到了一只妖怪。
她打着呵欠下楼来，看见十几个人挤在院子里,虎视眈眈的盯着中间的……妖怪？或许那是一只妖怪吧，虽然是人形,浑身却长着黄色的毛,身后还有一条黄色的尾巴,仔细看去,倒像是一只拥有着人类形态的黄鼠狼。
那只妖怪俯趴在地上,头发披散在身上，全身上下脏兮兮的，隔着一段距离就能闻到它身上传来的一股恶臭，十分难闻，像是猪牛圈里积累的粪水的味道。
姜叶隔着一段距离，就不愿意上前了。
村民们上前来,其中一人忿忿不平的道：“这妖怪跑到我家鸡圈里想偷我家的鸡！还好被我给发现了,我看它这个样子,也是个黄鼠狼精，说不定就是和那只黄鼠狼是一伙的！”
“吱——”这只妖怪着急的开口，它被黄色绒毛覆盖的脸上看不见表情，但是态度急切，似乎是想要努力的表达些什么，但是一开口,嘴里发出的却只有黄鼠狼的声音。
它看着众人的眼中泪水夺眶滚落出来，大颗大颗的往下掉，嘴里发出了呜咽的哭声：
“呜呜呜……”
姜叶漫不经心的看了一眼，旋即表情却变得认真起来,有些若有所思。
村民们却已经认定这只妖怪是和那只黄鼠狼一伙的了，嚷着让姜叶把它给杀了，免得这妖怪再祸害他们村里的人。
楼上听到动静的其他人下楼来，其中就有赵晓和那些同学，等他们走到院子里的时候，那只被绳索捆住的妖怪突然又激动起来，朝着他们吱吱吱的叫着，泪水顿时如泉涌。
“吱吱吱——”它大声的叫喊着。
村民们被它突如其来的激动给吓了一跳，其中一个中年男人惊惶未定，拿着扁担狠狠的往它脑袋上打了一下，道：“你这妖怪，还突然吓人！”
鲜血从妖怪的脑袋上流下来，滚进了它的眼睛里，眼前的一切蒙上了一层红色，世界似乎一瞬间就变得晦暗起来。那动手的村民表情恨恨，还想再打，一道身影却突然飞扑过来，扑在了那只妖怪身上。
“佳佳？！”
项山大声喊着，他着急的伸出手，捧着这只妖怪的脸，仔细看了一眼，然后眼泪唰的一下就流了下来，哑着声音喊道：“佳佳，真的是你……”
佳佳，唐佳佳，这只人不人妖不妖的“妖怪”，可不就是赵晓他们一直在找的唐佳佳？赵晓也没想到，他们在村子里找了这么久都没找到，现在唐佳佳却突然出现了。
被认出来，唐佳佳显然十分激动，泪水哗啦啦的就往下淌着，嘴里吱吱吱的叫着，像是在激动着的说着什么。
项山急忙伸手帮她把身上的绳索解开，也是在哭，一边哭一边道歉，说：“对不起，我那段时间真的是被猪油蒙了心，我不是故意想要伤害你的，你不要生我的气……呜呜呜，对不起，佳佳。”
他哭起来，那样子比唐佳佳好不了多少去。
村里的人看着这一幕，有些惊疑不定，便看向钱多多，问：“这个妖怪，是你们的同学？”
钱多多解释：“她就是我们中那个被黄鼠狼精变成怪物的朋友。”
村民们知道赵晓他们这里有个被变成怪物的人，可是却没见过唐佳佳被变换过的样子，因此根本就不清楚唐佳佳长啥样，只是看见她长得像黄鼠狼一样，所以就以为她是和黄鼠狼一伙的。
现在看着哭成一团的项山和唐佳佳，脸上都有些过意不去。
“你们看这，怎么还伤到自己人了！”他们忙着帮忙将唐佳佳身上的绳子解开。
唐佳佳身上一片狼藉，简直不能看了，其他人免不了有些嫌弃，好在作为男朋友的项山脸上没有露出什么嫌弃的表情来，这算是安慰了。
项山先带她去楼上洗漱，等洗过澡，穿好衣裳，才将她带到了姜叶面前，语气恭敬又带着几分乞求的说：“姜小姐，麻烦您帮忙看一看，佳佳现在变成这个样子，不知道有没有办法把她变回来？”
唐佳佳也用湿漉漉的目光看着姜叶。
姜叶道：“也不是没有办法。”
她让唐佳佳过来，唐佳佳走到她身前蹲下，仰着头看着她，眼里有些紧张。
姜叶伸出手，掌心虚虚按在她的眉心处。
很快的，唐佳佳脸上浮现出些许痛苦之色来，一道虚影从她脸上浮现，是她的模样的一张脸，但是却在不断的变化着，一会儿是唐佳佳的脸，一会儿却是黄鼠狼模样的脸。
两个模样不断的变换着，唐佳佳模样的虚影神色痛苦，黄鼠狼模样的虚影却布满了狰狞的神色，张口便朝着姜叶咆哮。
“桀桀桀，你要是杀了我，这个人类也会死！”那张黄鼠狼的虚影大声笑着，充满了嘲笑与得意，“我早就与这个人类融为了一体，你要是将我从她体内抽出来，她也必死无疑！”
“唔——”唐佳佳面露痛苦之色，嘴中流泻出痛苦的□□来。
项山有些紧张，下意识的喊了一声：“姜小姐……”
赵晓安慰他，“你放心吧，姜小姐心里有数。”
姜叶面露不屑，道：“不过是一个诅咒虚影，也这么猖狂。”
她手上用力，直接暴力的将这张脸从唐佳佳脸上扯出来，那张脸扯出来，却是一只黄鼠狼模样的黄色虚影，落地就想跑，姜叶右手一抬，一道雷电轰然从顶上落下来，直直的砸在它的身上，虚影呜咽一声，化作黄色的烟雾彻底消散开。
而没了虚影纠缠，唐佳佳身体一软，倒在地上，然后抱着双臂，痛苦的叫起来。
好痛，就像是浑身被巨力碾过一样。
“姜小姐！”项山去扶她，又不敢碰她，只能焦急的叫姜叶。
姜叶回头，再将手指抵在她的眉心，温和的力量从指尖流泻出去，宛若温水一般流淌在唐佳佳的体内，唐佳佳痛苦的表情逐渐变得平和起来，只是身体还在微微抽搐着。
项山有些手脚无措，然后就发现唐佳佳身下有黄色的毛发落在地上，他顿时一脸惊喜，高兴的道：“佳佳身上的毛褪下来了！”
姜叶收回手，道：“按照这个速度，等到第二天早上，大概就能恢复正常了。不过，这个过程会有一些痛苦，你可以让她泡在水里，痛苦会减轻一些。”
项山立刻点头，一个字都不敢听岔了。
果然就像姜叶所说的，第二天一直到早上，唐佳佳身上的有关于黄鼠狼的象征才差不多完全消失，此时她整个人已经十分疲惫了，即使泡在水里，那种绵密的疼痛，还是让她痛苦极了，一直到早上，才彻底解脱出来。
姜叶起床之后过来查看过唐佳佳的情况，发现还行，等这人好好睡上一觉起来，身体就没什么问题了，因此便也没有再管。
而赵晓他的那些同学，在事情解决之后，便陆陆续续的回去了。这次大家本来是过来玩的，没想到却遇到了这样的事情，差点连命都丢在这了，现在是一点都不想在这呆了。
这次钱多多他们村里死了一半的人，唯一比较好的，大概是活着的人，身体上都没什么大碍，要说最严重的，还是李蒙那边。
李蒙的右腿从膝盖往下的地方都全烂了，神经全部坏死，已经没有保住的可能了，因此医生建议截肢。他的父母已经过来，听到这个消息，一时间也接受不了，甚至激动得上门来找钱家的麻烦。
姜叶不耐烦留在这听这些人扯皮，见事情解决了，也没有多待的想法，便打算直接离开了，只是他们离开之前，村里却有一个人找了过来，是过来找姜叶的。
来人姓卫，叫卫词。
“姜小姐，您说，既然有土地神的存在，是不是也有山神的存在？”他问。
姜叶惊讶于他问出的这个问题，点了点头，道：“是，山神自然是存在的，在以前，许多山川都会有山神的存在，它和土地神相似，都是庇护一方的神灵。”
卫词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表情有些复杂，道：“以前我一直觉得，什么土地神、山神什么的，都是不存在的，那都是神话故事里的传说，可是发生了这次的事情，我才知道，原来这世上真的有神。”
姜叶静静的看着他。
卫词深深的吸了口气，表情认真的看着姜叶，道：“姜小姐，我想请您帮个忙……”
他想让姜叶帮忙查看一下下一座山，看看那座山上是否还有山神的存在。
“还有？”姜叶捕捉到他话里的重点，“难不成那座山以前是有山神的？”
卫词点头，然后又摇头，道：“我不知道，些许以前是有的吧……我三外公一直这么说，说那座山上有山神，那是他一直在等候的爱人。”
他的这句话信息量过多，让姜叶等人都有些惊讶——什么叫，一直在等候着的爱人？
*
距离卫词他们村不远的有一个叫朝雾村的村子，朝雾村的名字来源于它附近的一座山，那座山就叫朝雾山。
卫词他外公家，就在朝雾村，从他们村开车过去，只需要二十分钟的路程。
路上，卫词跟姜叶他们说起他这位三外公，他三外公是他外公最小的弟弟，今年已经八十三岁了，叫何雾凇。
一大早的，朝雾村笼着淡淡的雾气，而在它对面的那座山，也就是朝雾山上，却是蒙着白茫茫的雾色，雾气很重，这也是他们这里常看得见的景色，每天早上，朝雾山上都能看见浓浓的白雾，等太阳出来，便是云蒸霞蔚，景色极为绚烂。
何雾凇躺在摇椅上，身子随着摇椅晃动着，眯着眼欣赏的看了一会儿山边的白雾。
“三叔，这是您要的花。”
他大哥的孙子何敏杰拎着花过来，这是摘的最新鲜的野花，不名贵，随处可见的，上边还沾着露水，摘了放在竹篮子里，插得漂漂亮亮的。
何雾凇从摇椅上坐起来，让他把花拿过来仔细看过，然后有些嫌弃的摇头，表示，“太丑了。”
何敏杰：“……”
何雾凇伸手，布满老人斑的手指抚过花朵，力度十分温柔，他将花重新整理了一下。
他老人家是学画画的，艺术造诣非常高，就随便摆弄了一下，整个花篮子就跟变了个样一样，变得格外漂亮，还颇有野趣。
“要不是身体不得用了，我肯定亲自去摘。”老人家嘟囔了一句。
闻言，何敏杰忙道：“您老还是别了，要是不小心磕着碰着了怎么办？”
都八十三岁的年纪了，前段时间生病，险些就醒不过来了，只是人虽然缓过来了，但是医生却还是摇头，表示老人家也就这几天的事情了。年纪大了，也该到时间了，现在不过是在熬日子。
想到这，何敏杰心里就有些难受，他和三爷爷向来感情很好，知道这个消息也是最难受的了。
而何雾凇这老人家呢，却还一点都不听话，这才稍微有点力气就要往山上去。这一次也是，昨天才稍微恢复了点力气，就嚷着要上山，这不，何敏杰才一大早去外边给他摘花，摘来的花还被嫌弃了。
往常，花都是他老人家自己去摘的。
何雾凇撇了撇嘴，颇有些不开心，但是很快的，他就将情绪整理好了，让何敏杰扶他起来，去客厅的那个穿衣镜前照了一下。
“怎么样，我这一身好看吗？”他问何敏杰。
他老人家是个爱美的人，即便是老了，也极为在意形象，尤其是现在要上山，更是注意自己的形象管理，特意换了身齐整的衣裳，花白的头发梳在脑后，看上去精神极了。
何敏杰点头，竖起大拇指，道：“好看，当然好看了！”
闻言，何雾凇便笑，只是笑着笑着，便有些喘不过来气，原本就难看的脸色更加苍白了，何敏杰忙伸手扶住他。
“三爷爷，要不今天就算了吧。”何敏杰说，鼻尖有些发酸。
何雾凇却是摇头，道：“不行，我不去，她会不开心的。”
何敏杰抿唇，没有说话，只是表情有些悲伤。
村里的人都说他三爷爷是个怪人，一辈子没结婚，无妻无子，每天做的，就是早晚拿着一束花去朝雾山上，坐在山上的一片野草地上发呆。
他说，他是有爱人的，他的爱人是朝雾山的山神。
这句话，遭受了无数人的嘲笑，也是他是怪人的最好的证据。
山神？
这东西，连小孩子都不会相信的东西，他老人家却坚持存在着，并且还说，那是他的爱人，声称她一直都在他的身边，只是他以及他们所有人都看不见她。
“你不懂，她是山神，是世间最漂亮的女人……”何雾凇经常这么说。
别人笑他是疯了，他也不多解释什么，只是仍然固执得坚持着，每日带着花上山去，不管风吹雨打，还是下雨下雪，他是大家眼里的怪人，也是大家嘴里的疯子。
在何敏杰看来，三爷爷的确是有些疯，可能是搞艺术的，思想都有些天马行空？但是除此之外，对于何敏杰来说，三爷爷却是最好的人，他幽默风趣有见识，还十分有学识，他还是国外顶尖美术大学毕业的。
很多人说，要是何雾凇愿意出去闯一闯，他的成就不仅仅止于此，可是他却执着的呆在村子里，永远的看着朝雾山，等待着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人。
“……我看啊，就是他自己给自己虚构了个一个人物，还爱上了他虚构出来的这个人物。”有人这么说。
什么山神，对于他们来说，那不过是一个画家的一个幻想，他却还将幻想认为是真的，这简直让人觉得可笑，也是因此，何雾凇的名声，不管是村内还是外边，都不是很好，许多人都称呼他为疯子，既是对于他在画画上天赋的称呼，也是对他这个人的称呼。
而现在，何雾凇临死之前要做的，仍然是要去山上。
这一点，何敏杰不理解，甚至也和大家觉得，三爷爷是疯了。但是，对方是长辈，他们还是没拗得过对方，只能应了。
何雾凇现在看上去还好，精神也还不错，但是大家都猜，这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
“算了，他要去就去吧……”
小辈们如此说，也有些厌烦，不想再管他了。
反正也是疯子，有什么好管的？
闹腾的老人，总是让小辈们厌烦的，更何况，他只是他们爷爷的兄弟，并不是他们的亲爷爷，因此也不是有多少人愿意管。为了一个不存在的人放弃结婚生子，在他们这些小辈看来，这个三爷爷是真的疯了。
何雾凇自己拎着花，何敏杰则是伸手扶着他，带着他一步一步的往山上走，走到一半的时候，他叔叔家的儿子何从亮跑过来帮忙。
“我和你一起吧。”何从亮说。
何敏杰小声的问：“你爸妈没意见吗？”
因为大家都觉得何雾凇是个疯子，也不愿意自己的孩子和他有所往来，就怕被他给影响了。
何从亮不在乎的道：“我想做什么，还要管他们啊？行了，快点吧，等下太阳出来了，三爷爷又要不高兴了！”
他们得赶在太阳升起来之前去到山顶。
他们村并没有进行什么开发，去山上的路并不是一条正经的路，不过是大家走得多了走出来的一条路，磕磕绊绊的，后边何敏杰和何从亮几乎是把人背上去的，两人轮流着帮忙，这才把人送到了山顶去。
等到了地方，两人已经是气喘吁吁，满头大汗了。
朝雾山山顶也是被雾气笼罩着，上边是一片野草地，种得有很多话，这片地被何雾凇承包了下来，上边什么都没种，只种了花，如今春暖花开，这片野草地上青草茂盛，繁花似锦，就像是一片穿梭着彩色的绿色锦缎。
“这上边还真是漂亮……”何从亮说。
何敏杰点头，道：“可不是……不说其他的，三爷爷这审美水平，那真的是高超。”
不然，也不会成为有名的大画家了。
两兄弟熟门熟路的将何雾凇扶到一边的草地上，让他坐下，然后两人也去一边躺着了。
不得不说，这上边是真的舒服，除了早上有点冷之外，这绵长的草地，简直就是露天的床，还有点缀在其中的各种花朵，就连蝴蝶都流连于此。再衬着这山间的云雾，简直宛若仙境。
何雾凇坐在草坪上，努力不让自己倒下去。
“你在吗？”他突然开口，问了一句。
风吹过来，吹得沙沙沙的响，将草地上的花草吹得歪歪的。风里，没有任何回应的声音。
何雾凇笑了下，也不介意，他将花拿起来闻了闻，放在左手边的地方，说：“这是今天送给你的花……我身体不大舒服，这花是敏杰去摘的，不是很好看，你不要嫌弃。”
他说了这么一段话，便有些喘，索性慢吞吞的躺在地上，仰头看着天。
“今天一定是个好天气……”他说，好一会儿，又扭头问：“你在吗？”
四周仍然是无声的。
“我知道，你在的……”
他的声音被风卷着，像是也被风给吹散了。
*
此时山下。
卫词将车停下，抬头看向那座云雾缭绕的山，道：“每天早上，三外公都会去山上……”
不过昨天跟何敏杰通话的时候，说他老人家身体不大好，也不知道今天有没有去山上。
卫词不确定，只是等下车，就遇到了外公家这边的亲人们。
“你三外公去山上了……”大舅舅提起这事，表情也有些烦躁，“这么大年纪了，不知道为什么老是往山上跑，搞得山上真有山神在瞪着他一样。”
卫词惊道：“三外公又去山上了？”
他二舅妈插嘴道：“可不是嘛，拦都拦不住，你敏杰哥送他上去的。”
卫词看向姜叶他们，道：“我们也上去吧。”
其他人看姜叶他们是生面孔，好奇的问：“卫词，这是你朋友吗？”
卫词点头，十分敷衍的应了一声，便着急带着姜叶他们去山上。
见状，其他人面面相觑。
“要不，我们也去山上看看吧……”说话的是大舅舅家的女儿，忧心忡忡，道：“要是三爷爷真出什么事了怎么办？”
三爷爷虽然有些疯，可是对他们这些小辈都是真心好的啊，要是真出了什么事怎么办啊？
其他人沉默，最后何敏杰他爸道：“算了算了，跟上去看看吧！不要真的出事了……”
一群人就这么说定了，便跟着卫词他们后边，匆匆往山上去。
朝雾山早上雾气很重，从半山腰开始，一直到山顶，都笼罩着一层白雾，只有等太阳出来之后，才会逐渐散去，等到第二日早上，又是如此，这也算是他们这里一景了。
黄大师气喘吁吁的看了看四周，道：“你们这里空气还真好啊。”
早上湿润的空气，吸进鼻腔，简直让人心旷神怡，是十分干净的空气，完全没有一点灰尘泥土的味道。在现在这个年代，这样的空气质量，十分难得啊。
卫词有些得意，道：“不说其他的，我外公他们这边的空气是真的好，尤其是朝雾山，我小时候最喜欢来山上，就觉得待在山上特别舒服……而且朝雾山上的花草动物都很多，经常会在这里看见很多鸟雀松鼠了。”
就他们往上走这一路，就看见了不少的鸟雀，甚至还有松鼠站在树上看他们，一点都不怕人的，如此也可以看出来，朝雾山的环境是真的好。
虽然上山的路让人喘息不止，但是等到达山顶之后，便觉得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哇，这山顶的风景还真好。”赵晓忍不住感叹。
因为山顶笼着雾气，到让人有种身在云巅的感觉，再加上这一片的野花野草点，风一吹，这些花草弯了腰，看上去真的有种仙境的感觉。
何敏杰和何从亮蹲在一旁，听见动静看过来，等看见卫词，双眼一亮。
“你怎么过来了？”何敏杰跑过来，问。
他和卫词是亲亲的表兄弟，从小关系就好。
卫词看了一眼三外公躺在草地上的身影，道：“我过来看看三外公……他怎么样了？”
何敏杰沉默了一下，方才叹气摇头，道：“不太好，这两天一直是昏昏欲睡得多，就是今天早上起来的时候，精神才比以往好多了，我总觉得……”
他欲言又止，“我总觉得，有种不好的预感。”
回光返照。
卫词的脑海中闪过这个成语来。
何敏杰看了一眼他身旁的人，问：“这是你朋友吗？是带他们过来玩的？可是现在怕是不太方便。”
卫词回过神，然后摇头，道：“不是，姜小姐他们是我请来帮忙的。”
请来帮忙？帮什么忙？
就在何敏杰好何从亮疑惑的时候，卫词已经看向姜叶了，有些紧张的问她：“姜小姐，这座山，有山神吗？”
闻言，姜叶还没说话，何敏杰和何从亮已经是满脑子问号了。
“等等，什么山神？”何敏杰看看姜叶，又看看看卫词，十分不客气的道：“你不会是信了三爷爷的疯话，真的觉得这山上有山神吧？你也疯了吗？”
卫词抿唇，道：“你们不懂！”
如果不是他亲自经历过，其实他也不信的。可是正是因为经历过，他才知道，三爷爷所说的，很有可能是真的。
想到这，他期待的看向姜叶。
姜叶已经在这片野草地上走了起来，风吹过她的指尖，带来了无数的讯息，她闭上眼，仔细的感受着，许久，方才睁开眼来。
“没有，这座山现在已经没有山神的存在了。”她说，在卫词表情失望下去的时候，补充了一句，“至少现在是没有了。”
卫词猛的又抬头看向她。
“现在没有，那您的意思是，这座山以前有山神？”他追问。
姜叶点头，道：“如果我的感知没错的花，这座山以前大概是有山神在的，所以才会出现这样的奇景……”
云雾缭绕，宛若仙境。
“只是随着信仰的消失，山神自然也跟着消失了，它的气息现在已经与这整座山融合在了一起。它可能化作了山上的风，也可能化作了这片草地上的花草……这座山上，只残留了它的些许气息。”
不过……
姜叶觉得有些奇怪。
山神消失，就宛若水雾照在阳光下，那是一点痕迹都不会留下了，可是这座山的山神，她很确定，它是消失了的，但是它的气息，却又好像存在着，好像无处不在。
“消失了，那就是不能再出现了吗？”卫词着急的问。
姜叶道：“按道理来说，是这样的，消失的东西，就像是人死不能复生，又怎么会再次出现呢？”
卫词怔然，有些失魂落魄的。
“可是，三外公一直都在等她啊……他一直相信，她一直都在的。三外公，肯定很想再见她一面的。”他喃喃，说着说着，眼眶已经红了，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何敏杰看不下去了，伸手扯了他一把，把他扯过来，然后充满敌意的看向姜叶他们，骂卫词：“你疯了啊，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她说有山神，你就相信有山神了？你脑子有问题吗你？”简直是恨铁不成钢。
再看向姜叶他们，他的目光就变得讥诮嘲讽了，道：“还说什么山神消失了，呵，我看啊，其实就是根本就没有什么山神存在，所以才这么说的吧。要是真有山神，那你给我找一个出来给我们看看啊……”
正在细细感受着整座山的姜叶突然开口，说：“也不是不可以试试。”
嗯？
话没说完的何敏杰，还有猛然抬起头来的卫词，都惊讶的看着她。
姜叶自言自语一般的道：“奇怪，这座山的山神明明已经消失了，却又感觉无处不在……像是消失了，却又像是没有彻底的消失，也许，我可以试试能在再一次把它聚拢在一起不。”
这样的情况，就像是那个山神的身体散开，飘散在了这整座山上，但是因为它还没有彻底的消失，所以消散的身体，只是游离在这山川之间，也许，再过一段时间，它就彻底与整座山融为了一体，化作了山上的养分，促进山上的一切生物生长着。
何敏杰简直要气笑了，道：“你这人够了啊，骗人骗到我们家的头上来了……”
卫词抓住他，气道：“何敏杰！你干嘛对我的客人这么不礼貌？”
“我干嘛？”何敏杰瞪大眼睛，“你还问我干嘛，我还问你把这些骗子带来干嘛了？你是傻子吗，人家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卫词道：“你根本就不清楚事情的真相……你先闭嘴，其他的事情我等下再跟你说，你现在不要去打扰姜小姐，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何敏杰张嘴，想骂他，最后扭头去求助何从亮，“从亮，你说说，我们两到底谁说得对？我这是为了谁，他还不领情了。”
何从亮：“……”
他默默的转过头，看向另一边，明显一副不想掺和的态度。
何敏杰：“……”
卫词叹了口气，语重心长的道：“表哥，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这件事情，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反正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你看着，等下就知道了。”
行，那我就看看你们到底能做出什么来。
抱着这样的想法，何敏杰双手环臂，目光直勾勾的看向姜叶。
姜叶蹲下身子，右手按在了地上，微微闭着眼，像是在感受着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她这架势，原本一肚子火的何敏杰，却突然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只觉得四周的气氛很安静，就好像一瞬间，一切都停了一样。
此时跟着姜叶他们后边的那群人也上来了，气喘吁吁的，看着这莫名其妙陷入寂静的一群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们在做什么了？”何敏杰他爸开口。
没人搭理他，也没人说话。
姜叶闭着眼的眼睛微微睁开，眼中紫光闪动，像是有雷电在里边窜动，带着令人惊恐的威势。
一瞬间，无声的力量朝着山中蔓延而去，将山神破碎的气息再次聚拢过来。
风，起了。
不是狂风，倒像是某种温柔的轻抚，只是吹得山上的花草微微弯了弯腰。
风中，又像是有什么声音。
卫词看向前方的眼睛，突然瞪圆了。
“那，那个是什么？”
他身边的何敏杰，嘴中喃喃，脸上的表情不可置信。
而其他人，在这一瞬间，也全都失语，只能怔怔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风还在吹着，像是把什么东西吹得聚拢儿来了，青绿色的身影在风中若隐若现，从透明到隐隐出现。
她穿着繁复华丽的长裙，是青绿色的，乌发高高挽起，云鬓朱钗，华美至极，而她的脸，是漂亮的，是清纯的，也是不可攀的，充满了圣洁的味道，普通人只是多看一眼，就唯恐亵渎了她。
山神……
这一刻，在场的所有人的脑海中，都闪过了这个名字。
朝雾山的山神……原来，她是真的存在着的吗？
一切的不可置信，到了现在，也由不得他们的不信。
何敏杰喃喃：“原来，三爷爷说的都是真的……”真的，有朝雾山的山神存在。
风变得平息下来了。
何雾凇躺在草坪上，他的意识有些恍惚，眼前的一切似乎都变得朦胧了。
“你在吗？”他再次开口，声音轻得怕是连他自己都听不到。
可是在他说完之后，这一次，却不再是一片安静，而是有了回应。
“我在……”
温柔细腻的嗓音，就像是梦里的声音一样。
何雾凇猛的扭过头去。
在他身旁，青绿色的身影蹲在，正歪着头笑吟吟的看着他，就如六十年前那样，他从睡梦中醒过来，她便蹲在身边，看着他。
“雾凇，我叫雾凇……雾凇那是一种十分漂亮的景色，如果有机会，我一定带你去看看！”年轻的男人咧着一口白牙，跟山神说着自己的名字。
至此，山神记住了，雾凇，那是一种很美丽的景色，也一直期待着能看见那样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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