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六中文网 > 狠角色 > 狠角色_分卷阅读_49

狠角色_分卷阅读_49

推荐阅读:风起龙城深空彼岸万相之王最强战神第九特区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

一秒记住【三六中文网 www.36zw.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他不会叫娘白养,将来……等以后发达了,他会回报给娘。

    对一个孩子来说将来时远时近,李阿冬想到功成名就衣锦还乡就觉得将来遥遥无期。可自古英雄出少年,太太满打满算最多比他大六岁,已经是有钱人,养得起老老小小数口人。

    太太是做什么的,李阿冬已经从娘姨含含糊糊的话里听了出来,他不但不怕,反而心想难怪一个大小姐住得起这么一幢好房子。明芝对吃和穿不特别讲究,可娘姨拿着充足的家用,当差特别用心,把这个家收拾得十分舒适。李阿冬在这里开了许多眼界,跟刚出来时想法又不同:为了那点旧屋烂瓦后娘拿他当眼中钉,等将来他赚了大钱,要教后娘知道他的厉害。

    这段时间李阿冬不声不响刺探宝生的行动,悄悄跟了去看他在做什么,没想到在刺杀现场看到了先生和太太。先生没穿衬衫西裤,中式裤褂又戴帽子,遮遮掩掩只露出半张脸;太太也跟平时不同,扮作个男性职员模样。然而李阿冬眼尖,老远就认出他们。

    杀手们朝卢家父子开枪,太太朝先生开枪,先生又朝杀手开枪,现场乱成一团。李阿冬不明所以,但吓着了:在有些人眼里,杀个人和杀只鸡没啥不同。

    上海滩永远不缺青皮光棍,打打杀杀多威风,有钱时吃喝玩乐,反正大上海花钱的地方多的是。后来,他们大半死在马路上,小半带着伤黯然退场,为避开仇家逃到乡下过余生。娘姨说的时候叹了口长气,有多少能做顾先生?她剩下半句没讲,哪怕是顾先生,又能保得住一世如此?鸡吃糠鸭吃谷,各人自有各人福,守好自己的本份才是真。

    那天李阿冬吓得腿都软了,等回过神才发现自己已经逃出两条街。

    宝生肯定不怕。李阿冬知道,宝生回来和太太关起门讲了很久话,一定是替太太做眼目,也难怪太太对他另眼相看。

    俗话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李阿冬默默叹了口气。他想发财,但又怕死,怎么办?

    要是宝生晓得李阿冬一番心思,肯定笑到岔气,做梦!生来一条穷命,还捏在手里不肯卖。如果是明芝,也许会联想到自己怎么一步步走到今天,不过也就是一念闪过,该想的她从前已经都想过。

    不过无论宝生还是明芝,都没有察觉到这个小东西还藏着那么多心思。到天亮,李阿冬爬起来,帮忙扫地、准备早饭,然后就着油条喝了两碗热粥,吃完拎着书包去上学。他是插班生,年纪比别人大,功课比别人差,需要加倍用功才跟得上。

    出了巷子李阿冬被人碰了一下,书包掉在地上。

    他抬起头看到对方的脸,顿时连书包也不敢捡,规规矩矩叫了声先生。

    徐仲九还是一身粗布裤褂,一顶乡下人的帽子。他像在赶路,歉意地点了点头,脚下停都没停,转眼人影消失在另一个巷子。

    李阿冬全身僵硬向前走,等上了电车才敢回头看,和徐仲九相碰的地方什么人都没有。

    “走你的。”刚才徐仲九低声说。

    李阿冬用指尖轻轻摸了摸腰间,那里硬梆梆的有封信。他不笨,知道那是徐仲九给明芝的。

    最好的做法是直接交给太太,但李阿冬跟吃了豹子胆似的,偷偷拆开了信。他做了许多天糊洋火的活,有足够的信心不会露馅。就算被发现,他也可以说不小心把信掉进了水里。

    反正只要不误先生和太太的事,给他知道信的内容也没有大碍,太太不也经常和宝生商量各种事。李阿冬理直气壮地想。

    纸上只有一个地址。

    明芝几乎用一秒就懂了,那是医院,徐仲九叫她去灭口。

    而李阿冬则想到晚上才认定:先生不方便出现在家里,约了太太在医院见面;为什么约在医院,说不定先生受伤了。比起太太,李阿冬更喜欢先生,他打心里希望太太快去见先生,但太太迟迟不动,丝毫没有出门的打算。

    李阿冬心里直犯嘀咕,城市里的女人跟乡下就是不一样,男人叫都叫不动。要是在自己家,哪怕后娘使坏,当面可从来不敢违背阿爹。当然他也没忘记,太太既然敢向先生动手,就不会怕先生。太太和先生,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可连明芝都无法解答。

    徐仲九啊徐仲九,你出了一个难题……

    然则,她终究没办法不帮他。就当是最后的礼物,明芝还是下了决心。

    第九十三章

    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

    最初的愤慨已过去,多方势力借卢先生当街被杀各自着力以达到自家目的,谴责、申明满天飞,反而没人认真看管被抓的杀手。事到如今也只有卢小南还紧盯着凶手的证词,指望抓到未落网的头目,以将指使者的真面目公布于众。

    他是这么想,然而事情并不如意。巡捕三天两头跟他讨烟抽,见没什么油水,懒洋洋的出工不出力,对他的要求推三阻四,推说不能性急,哪怕审问也要待伤好才能进行。

    卢小南心知必定有人在背地里弄鬼,但家里没有可以出来说话的长者,他一个半大不小的少年根本不在别人眼里,也只能自己多跑几次医院,努力利用差点被灭口的事激发凶手的同敌心。

    这天中午他提着一盒点心又去医院,因为上午刚卖了家里的房子,手头宽裕许多,所以另外包了一些银元准备打点。谁知快走到病房门口,仍未见平常那个似睡未睡的巡捕,卢小南暗道不好,上前推开房门,果然里面空空如也。

    “噢,那个人突发心脏病,抢救无效当场死了。”护士告诉他。

    “不可能!”卢小南已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凶手身强力壮,怎么可能得急病。

    护士知道他是谁,也颇为同情眼前的少年,可事情就是如此,她安抚地劝道,“杀人偿命,老天要收,谁也逃不过。”

    “可是,可是……”卢小南说了两字,面颊发痒,他用手背一抹,才发现自己竟然哭了,满面是泪。护士拿出手帕塞到他手里,看了看周围轻声说,“医生也说奇怪,但事已至此,还是算了。”她拍了拍少年的肩,“好好过日子,相信一切自有天意。”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吗?卢小南抓着手帕,茫然站在原地,只觉身边人来人往,却无一人可以依靠。

    明芝停下脚步,走进小店要了碗馄饨。从医院出来前她已换掉一应衣装,此刻便是标准的女学生模样,半旧不新的衣裙,白袜布鞋。

    用手帕慢慢抹过筷子,她头也没抬,声音飘在齿间,“尽如君意,尚有何事?”

    徐仲九仍是中式裤褂,毛茸茸的一层短发,跟跑腿的伙计似的。他叫了两个饼,就着热水便是一餐。

    “跟我走。”

    “去哪?”

    “山里。”

    “去了做什么?”

    他犹豫了一下,仍是说了,“受训。”又补充道,“也可以工作,做后勤。”

    “多谢。我不走。”

    “由不得你。”

    “是吗?”

    视线一触,他带着几分森然,她却含着微微的笑意。他掉过头,突然想起顾先生取笑他的话,翅膀硬了管不住了,如今用在她身上也是恰当。

    “我这一走,没有三年五年回不来,你一个人留在这里我不放心。”他不想表功,然而不说不行,“别以为你现在本事大了,结交的人也多了,这摊浑水要不是我暗地替你兜住,前头那些事没那么容易了结。”一桩桩一件件,虎视眈眈的人不止一个两个,谁不想捞肥肉,柿子选软的拣,她女流之辈想立足谈何容易,“顾先生不是可靠之人……”

    明芝只是不语,他的怒气猛地直蹿,“不走也得走。”

    视线相碰,她还是一派悠然,大有请他放马过去的肆无忌惮。

    硬的不行来软的,“你不想和我在一起?”

    她许久没有出声,正当他以为她今天不打算说话的时候开了口,“我在这里等你。”

    “你不怕……”

    她打断他的话,“不怕。”

    “要是我不回来?”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她冷冷淡淡清清楚楚。语声刚落,明芝一把掀翻方桌,尖声叫道,“流氓!”

    店堂里的人齐齐看过来,灶头上的老板擦了擦手,放下漏勺往外走。徐仲九没想到明芝会耍这招,虽是脸皮厚,也忍不住吃了一惊,汤汤水水淋得半条裤子湿了。他抬起眼,在她的眼里看到了慎重。

    她没把他当爱人。

    从手、脚,乃至于肩膀,她是摆开姿势随时可以捕食的猎豹。徐仲九相信,只要他一动手,她绝对会有应接的招数。

    鱼死网破,在所不惜。

    “好,好……”他一笑,退后半步,终是在众人的目光下跑了。

    当晚,马家货仓发生聚众斗殴,等巡捕赶到的时候人已经散了,然则地上血迹斑斑,水冲不掉的腥气飘散在空中。问及伤者,一个个只说是无辜路人不幸被误伤,巡捕冷笑,警棍一挥,“统统带回去。”大鱼跑光了,捉点小鱼虾蟹充充场面也好。

    明芝和宝生作为胜利的一方,早已撤退,两人跟没看见厅里团团转的陆芹似的,自顾自埋头大嚼。他俩一个背上被挂了一刀,一个挂彩更多,已有熟悉的伤科医师过来做了处理,痛是痛,可也算不上大事,没伤到筋骨,劳累半宵,肚子早饿了。

    “怎么办?要是明天再来闹,我这边门还开不开?”陆芹沉不住气,“到底怎么回事,是什么人做的?”

    宝生刚要说话,明芝的筷子在他手背轻轻一点,他会意继续埋头吃东西。

    “怕什么。”明芝毫不在意。

    “我怕什么!”陆芹气势汹汹在她面前坐下,“我托你找的顾先生,你倒好,自己揽了这个事!想钱也要有命拿,现在怎么办,你告诉我。”

    明芝放下筷子,把碗推到旁边,“饱了。”她站起来,打量了一下陆芹,“你年纪也不小了,大晚上的睡吧,明天的事明天再说,我既然拿了钱,必定保你平安。”

    陆芹不耐烦地说,“不止我的平安,我们开门做正当生意,经不起这种折腾。你给我拿个章程,否则我睡不着。”

    “章程?”明芝活动了一下手腕,“谁敢动我的地盘我就打谁。”

    那边宝生跟应声虫似的,“谁敢动我们的地盘我们就打谁。”

    “要是谁还不识相,就送他上西天。”

    宝生摇头晃脑,“送他上西天。”

    这一大一小,陆芹好气复好笑,然则也是这两人,从接到传信到出手,十几个人顶住了几十个人,也不能说他们在放大话。得了这份保证,她倒是微微松了口气,自古英雄出少年,不见得他们做不到。

    然而话还是要放的,陆芹哼了声,“要是解决不了,别怪我不给面子,你们吃进去的得给我吐出来。我这边另有关系,你们两个小鬼给我省省吧。”明芝的目光扫过来,她全身僵了下,干巴巴地解释,“做生意讲能者居上,再说你们也犯不着赔上命,以后有的是赚钱的机会。”

    明芝头都不回,连宝生也不吭声,她干笑了两声,自己找了个台阶,“我去睡了。”

    宝生目送她背影,莫名其妙地笑了。笑完他轻声骂了声粗话,但骂完笑得更欢-姐姐没跟那个谁走,以后更不会走了。他脸上也受了点伤,笑的时候扯得生疼,可男子汉大丈夫,受点伤算什么,他要和姐姐联手做事业。

    这后半夜不好过,明芝背上被砍刀拉了半尺长一条口子,不算深,但血淋淋的挺吓人。医生厚厚洒了一层药面,躺着睡是不行了,她带了满脑袋的心事趴在床上。确实指望不上顾先生,他让人来传话,叫她退一步海阔天空,犯不着跟一帮粗人争强好胜。但明芝好不容易挤进去的脚,哪里肯缩回来。

    为了应付明天的争斗,她摆下赏格,上海滩上卖苦力的青壮年都知道小吴老板那里有“活”,多多少少动了心,明知不定要拿命去换,仍然存了侥幸心理,白花花的现大洋啊。

    也不知道药面是什么成分,辣得明芝没办法忽视伤口的存在。好在夜深人静,她用不着充英雄,从牙缝吐了口长气,还有徐仲九这个混蛋!马家的几处地头安生已久,突然闹腾起来,他绝对做了点什么。

    可惜不能跟他面对面算账。一去三五年,也不知道彼此还有没有见面的机会,想着明芝又觉得好笑,怎么他和她都成了亡命之徒,怪只怪他俩心黑,不愿意老老实实吃安稳饭。她侧过头轻轻哼了声,而且,他俩也不愿意在别人手下讨饭吃,以后各凭本事。

    窗边蒙蒙亮的时候,明芝突然醒了。楼下宝生娘和娘姨已经起来,一个扫院子,一个开始烧早饭。明芝动了动脖子,感觉脸快睡扁了,但背上的伤口不痛了。她无声地伸张手指,想到一句老话,兵来将挡。

    她倒要看看,现在的自己护不护得住到嘴的食。

    第九十四章

    明芝料徐仲九定有后手,却没想到他来得这么早,不过她也不是束手无策的弱鸡,当下并不声张,若无其事上车,看他要把她带到何处。她原是要去马家货仓和宝生会合,此时一身短打装束,脚脖子上绑了匕首,除此之外别无他物防身,但心中并不慌乱。

    到了无人之处,明芝咳嗽一声,“车夫,走错路了。”

    徐仲九停下脚步,缓缓道,“太太,没错。”他刚才发力狂奔,此刻滚落的汗水打湿了粗布衣裳,映出背上的肌肉。明芝微微地有些酸楚,垂下眼睛不再看。徐仲九也不回头,立在那里默不做声。

    然而终是要说再见。

    明芝抬起头,“抱歉,我还有事。”

    徐仲九一把握住她手腕,“跟我走。”见明芝不做声,他叹了口气,“那边也有你的天地,如今正在用人之际,以你的头脑身手大可以搏正途。”明芝轻轻挣脱,“抱歉,我没有为国献身的觉悟。”她本要再讽刺几句,堂堂之师做死士的勾当,比街头流氓打架高明不到哪,但离别在即,这些却是说不下去。

    徐仲九伸手拂开她额前散发,“那么就当为了我。从前你锁着我要和我在一起,现在后悔了?”

    从前种种,丝丝缕缕酸楚化作一点热泪,眨眼间泪滴在衣襟上,明芝摇头,清了清嗓子,“你走吧,不要做了抛出来的替罪羊。”她虽然不掺合政治的事情,但也知道各方势力并不追求真相,而小卒子最容易被弃。

    徐仲九只是笑,“明明还关心我,何必装出冷冰冰的模样。”他把她的短发绕在指间,“要是你怕我翻脸无情,我可以立誓,我徐仲九若是负了季明芝,便叫我死在她手里,千刀万剐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