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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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沉沉,惠妃躺在榻上睡不着。紫宸殿那边突然传了旨过来,说陛下急召罗乌使节来洛安,约莫半个月后便到,到时要她邀内外命妇一道宴请使节家眷……

    想到宴请,她的心思却不知不觉地转到了御膳房上,想到了阮氏。

    翻了个身,惠妃侧躺着望着榻边的墙壁,心里念着经给自己静心,却还是心慌不已。

    从看到那碟萝卜糕的时候她就被惊住了,阮氏说是做了她爱吃的点心,但惠妃心里十分清楚,宫里没人知道这回事。

    她爱吃那个,是因为在家中时,奶娘做的萝卜糕特别好吃,她从小吃到大才格外贪恋那一口。

    可后来进了东宫,东宫的厨子做不出那个味儿,她吃了一回就再没叫过,太子继位她跟着进了宫,更是压根没跟尚食局提过。

    但是,她清晰地记得,还在东宫的时候,她曾在回忆家事时半开玩笑地提过一嘴:“妾身还记得奶娘做的萝卜糕特别好,咱们东宫的膳房都比不得。不过也好,妾身小时候还因为贪那口东西被母亲打了好几次手心呢。”

    只有他知道……

    惠妃觉得一阵冷意彻骨,拼命地想告诉自己这其实是件好事,皇帝是记住了她的喜好的,但是无济于事。

    另一种感觉在她心头蔓生着,按都按不下去:陛下一定是有心告诉阮氏这件事的。

    他是要让她知道他在背后给阮氏撑腰,还是想让她意识到他对阮氏十分放心、放心到什么话都可以说?

    惠妃拿捏不准,但无论是哪一种,都太可怕了。她一直以为,不管他喜不喜欢她,他都还是信任她的,可这种暗示无异于在提醒她别动歪心思——他信不过她了?

    她确信自己没做错过什么,那就只能是阮氏在他心里的分量太重、让他无论如何都想添一道保护了。

    天啊……

    惠妃沉沉阖眼,头一回在想,自己是不是错了?

    这想法来得太可笑,便是当初丽妃得宠的时候,她也从没有这么想过,今天竟让个小宫女激出了这种想法。

    可是顺着想下来,一切又那么明显。

    从进了东宫……不,从被昔日的皇后、今日的太后召进宫中教导的时候,她就一直那么贤惠。

    她不让任何人操心,不想任何不该想的事情,不违任何规矩。她甚至一直很小心地把自己放在他身边靠后一点的位置上——始终提醒自己能跟他并肩而立的人是未来的皇后,她那么谨慎地守着本分,也并不缠着他,还会大度地劝他雨露均沾。

    在今天之前惠妃一直自信自己做得很好,但见了阮氏之后,她突然迷茫了。

    阮氏显然是和她不一样的。也未必就能安上个“不懂规矩”的签子,但她显然活得更自如,且还明摆着有点傻乎乎。

    给她点心她就吃、给她茶水她就喝,就连同品的淑妃在柔嘉宫都不敢这样。

    可陛下就是待她更好啊。看似没露面没多管地让她来了,其实一只手早就伸过来挡在了她前头。

    这种感觉惠妃是没有体会过的,也没想过还能这样。她一直那么怕让他心烦,和他相处的时候中间好像有一条特别明确的界限,她严格划定了什么事是能做的、什么事是不能做的。

    .

    另一边,突如其来的旨意让尚食局和御膳房都有点缓不过神来。

    乱世时事情多,每一次宴饮也许都带着明枪暗箭,每一道佳肴里都有故事;但现在是盛世,宴席上总是歌舞升平,她们早没了要在佳肴里做什么算计的心思。

    可今天,圣意下来了,陛下要她们拿佳肴“算计”。

    始末传到邹尚食耳朵里的时候,邹尚食愣了一会儿,哭笑不得:“芝麻大小的地方,作什么啊?”

    事情也确实是这样。紧邻大齐西南边境的罗乌国,和大齐相比,还真就是个“芝麻大小的地方”,算起来那地方真没什么好,没有好风景、国力也弱,但偏有两样要紧事。

    一是盛产黄金,每年贡进来的黄金于大齐而言不可或缺;二是屏峰山横亘其中,地势易守难攻,由罗乌国守着,隔开大齐与更南边的渔猎民族克尔塔,井水不犯河水。

    这么多年相安无事,如今皇帝冷不丁地接到了罗乌使节的奏章,大致意思就是:克尔塔近来频频向我们国王大献殷勤,为了不让陛下徒增烦恼、不影响两国邦交,我们打算赶紧去洛安觐见一下,表表忠心。

    ——鬼才信这话。

    克尔塔拉拢罗乌的事明显是暗中进行的,而且做得十分小心,要不是他这奏章里提了,谢昭都不知道,连隐藏在罗乌的御令卫都没听说。

    所以这话就是故意的。那个老奸巨猾的罗乌国王这是举棋不定、不知道该向着哪边了,所以打算四处转悠转悠,看哪边好处多。

    翻译一下就是:克尔塔最近拉拢我们来着,陛下您不往回拉一把,我们可就走了啊?

    谢昭:呵呵。

    他其实不怎么有心情跟罗乌玩这种游戏,要真让他按自己的想法来,他更倾向于给那边回一句:“你走!我没你这种混蛋朋友!”

    不过这也是没必要,真让罗乌走了,大齐就得多调至少二十万大军驻守边境去,虽然按国力来算即便真的开战,一定能按住了克尔塔往死里揍,但这不是没必要吗?有这个闲钱干点什么不好啊?何必又伤财又劳命啊?

    所以谢昭打算表明个态度:想捞好处没有,但你看清楚了,大齐你得罪不起。

    使节想来看看就来吧,就算拖家带口不要紧。这边大大方方地招待,保证衣食住行全方位让罗乌国感受一下什么叫“地大物博”。

    说白了就是从各方面让他们眼晕一把,适当地时候再点拨一下,微笑:这些享受用的都是闲钱,有必要的时候我们也可以不享受,把这闲钱挪给军队。

    先软后硬,先礼后兵。能唬住就唬住,唬不住再说揍一顿的事儿。

    这样烧不烧钱?自然。但总比直接大动干戈调兵要好得多了,不止省物力,还有人命呢。

    是以不止是尚食局和御膳房,其他五局乃至各织造什么的都接到了相关的安排。只不过接风的宫宴之类更加直接,弄得尚食局众人顿时有一种“自己肩负国家兴衰”的错觉。

    御膳房里,从崔婉到底下人都有点乱阵脚,匆匆地请了尚食来坐镇,有什么事要商量着来。

    雪梨她们这些年纪偏小的就更觉得不解了:这哪是政事啊?怎么感觉跟小孩子过家家一样?“你跟别人玩我就不给你好吃的了”——这个意思?

    阅历丰富的邹尚食悠悠一笑:“你们还别奇怪,这事啊,还真有点渊源。”

    然后邹尚食接了岳汀贤奉来的茶,给她们讲那过去的事情。

    “这事我也是刚进宫的时候,听年老的女官们说的。”邹尚食这么说,“几十年前,还是陛下的爷爷刚继位的时候,大齐和罗乌还没结交。大齐主动派了使节去,但那时国力还弱啊,罗乌也没太把大齐当回事,爱答不理地拖了半年。”

    “然后呢?”雪梨一见邹尚食要卖关子就赶紧问。毕竟她之前听说的是,让罗乌俯首称臣的过程可顺利了……

    “当时罗乌的太子呢,和派去的使节差不多年纪,使节就想走这条道,偶尔请太子到住处喝喝茶聊聊天什么的。那太子虽然赏脸常去,但一提正事就兜圈子。”邹尚食想着后面的事,自己也笑起来,“直到有一天,太子不知怎的心情好,不请自来到了使节家。碰巧了那使节正做饭呢——都说‘君子远庖厨’,使节当时还很是窘迫……”

    邹尚食又要停顿,雪梨听出来这是要到关键点了,给面子地继续追问:“然后呢然后呢?”

    “然后那一锅糖醋排骨,太子连汤都没给他剩下。”

    众人一脸:“……”糖醋的芡汁?没剩下?罗乌太子口味挺重的啊!

    之后这条大道就算真的打通了。罗乌虽然是小国,太子手底下也还是有人马的,他对这个一感兴趣,就派了一批人来探索中原美食。据说还真的挺下功夫,记录了不少东西回去,又是传授又是著书。

    邹尚食说:“好长一段时间,罗乌的典籍里称大齐为‘大佳肴国’。”

    宫女们都惊呆了!原来她们天天接触的油盐酱醋土豆萝卜红肉白肉有这么大作用吗?

    总之实情就是这样。虽然去建交的时候台面上没有半个厨子,但在建交之前有一个重要过程,就是太子派去的这批人不停往返于两国之间,每每回去都对大齐美食赞不绝口,连带着看整个大齐特别顺眼,竖着拇指夸大齐啥都好,有效地促进了建交的过程。

    之后一太平就是近百年。

    听完这个之后,雪梨她们突然变得特别有底气、特别有雄心壮志!

    钻回房去就开始忙了,把手札翻出来圈圈点点,设身处地地想哪些做法能震住番邦,然后来回来去地努力练习,好像怎么做都不满意。

    光是煮米饭的法子雪梨都一连练了几十种,换着不同的水、不同的米去尝哪种味道最好、煮多久味道最好,还有煮好后怎么吃最舒服。

    .

    如此四五日下来,谢昭就感觉到这几天看见雪梨的时候明显少了。

    从前她是先到紫宸殿“报到”,要做东西时去、做完了再回来闲着;现在成了报个到就没影了,做完了也不回来,直到晚上要回去休息了才再过来行个礼。

    这是干什么呢?

    雪梨傍晚再来告退时,皇帝就把人叫住了。

    他把早先备好的一碟芸豆卷往她面前一搁,面色微沉:“这几天忙什么呢?”

    雪梨没心思吃,想着告退完赶紧再钻回膳房去练厨艺,半点都不想多耽搁,被他一问立刻乖乖说个明白:“陛下让尚食局和御膳房一同料理为罗乌使臣接风的宫宴的事,大家都忙着准备呢!肯定震住他们,决计不在这上面丢大齐的脸!”

    说完了又是一福:“奴婢告退!”

    “……坐下!”谢昭喝住她,直把她喝得骤然一脸惊惧,诚惶诚恐地过去乖乖坐下。

    他想想,却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了——宫女们为国事出力,他个当皇帝的还能说这不好不成?

    雪梨低着头老实了,两手食指互相绞着,正认真反思自己刚才又说错了什么。

    ——她知道自己这方面很笨,弄错了的地方一点都觉察不到,就算看到他阴了脸都还是不懂。

    谢昭想了想,板着脸问她:“你觉得这种事很有意思?”

    当然有意思啊!她从来不知道美食还有这么大的作用!顿时觉得自己做的事情惊心动魄了呢!

    雪梨这么想着,头更低了:“没有。”

    谢昭眉头微蹙。

    她紧张地抿抿唇,放在膝头的双手手指都快绞成麻花了,抬眸小心地扫扫他的面色。

    尚未定睛看清什么,一本略厚的奏章拍在她的额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