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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颓垣夜月洛阳宫(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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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通判的话,小的有族人随从数员,想补进县衙,用作帮手。”曾葆华打蛇顺杆上。

    孔捷点点头,这是自然的事,再小的官,也希望手里有几个心腹亲信可用。他略一思量,说道:“都暂且补为县吏,待立功后再行评论,补缺流内。此事我自与胡知县说晓。”

    “谢通判恩德,小的铭记在心。”

    去府衙库房里领了一把横刀,一张弓,箭矢三十支,还有胡禄(箭服)一件,这是标准的军官配置了,官服冠带就需要自己领经费去置办了。转回到洛阳县衙,恭敬地递上正式文书,胡县令大笔一挥,批给曾葆华二十贯置装和安家费。

    曾葆华打听过,而今洛阳的米价是四贯一石,二十贯可以买五石米了,已经是一笔不小的费用。再一想,这钱反正又不用胡县令自己掏腰包,自然慷慨得很。

    接着曾葆华向其禀告,求将闻师道补为西厅押录,负责西厅文书的收发、签押和保管;郭延义补为西厅衙值,即为曾葆华的副手;燕小乙补为市巡引事,就是负责带队上街市巡逻;杨崇义、夏进忠、戴承恩皆补为市巡当直,顾名思义就是负责巡逻的武装人员。

    胡县令悉数准允。这些小吏虽然都是不入流,没有品阶,但每月还是有那么一两贯津贴,比应役供身驱使的公人们要强多了。那些手力、弓手们,不仅没有薪酬津贴,还需要自带干粮来白干活。

    一行人直回到租住的院子,刚到巷口,李坊正和这一坊的肖坊正已经等候多时了。

    “小的们给曾县尉见礼!”李坊正和肖坊正,堆着笑脸,微曲着膝盖,弯着腰给曾葆华拱手作揖。

    曾葆华这个右县尉,在某些人眼里只是个鼻屎大的芝麻官,却是这两位坊正的直属上司。所以一听到风,就忙不迭地跑来见礼巴结。

    “前两日小的一见小郎君,就知道是人中龙凤,果真,今天小郎君就迁补为右县尉。从此平步青云,定能拜相封侯。”李坊正的脸上带着十分夸张的表情,那双几乎要鼓出来的眼睛,似乎在说,要是我睁眼说瞎话,就把眼珠子瞪出来!

    肖坊正恭敬地说道:“正值曾县尉补官乔迁双喜临门,小的们备了些米粮油盐,聊表心意,以资祝贺!”

    说罢,一个脚夫挑着一担东西,放在院门口,然后畏畏缩缩地退到了一边。

    这叫什么事?才做了个屁大的小官,就有人上赶着来送礼了。真好,难怪这么多人拼死拼活也要谋个官身。只是我没经历这些啊,上一世,连个居民小组长都没混上。这一世,虽然是少寨主和己子营营主,但那是自封的。这些官场迎来送往,真不熟啊。

    该怎么办?如此才能装出官宦世家,权二代的样子来?在线等,急!

    正当曾葆华站在那里不知所措时,闻师道从院子里走了出来,挥挥手,风高云淡地说道:“先送进去。两位坊老,进去喝杯热茶。”

    “谢过闻先生,谢过闻先生。”两位坊正忙不迭地说道。他们也知道这位闻先生是县衙西厅押录,以后他们呈上去的文书,都要经这位之手,所以十分地客气。

    茶才刚喝到一半,杨崇义脸色怪异地进厅来禀告道:“华哥儿,普记武馆的馆主普三郎来了,说是祝贺哥儿补官之喜。”

    “快请进来。”曾葆华眼睛转了转,连忙说道。李坊正和肖坊正也连忙起身告辞,闻师道送他们出门。

    普三郎二十七八岁,长得十分雄壮,只是现在天气寒冷,看不出胸口有没有一巴掌护心毛。比曾葆华要高半个头,块头也要大得多。国字脸,络腮胡子,穿着一件对领镶黑边饰的长上衣配以青色束腿裤,衣摆扎在腰带里,显得十分精神。

    他走路带风,人还未进门,就听到爽朗的笑声,“草民普三郎给曾县尉见礼,恭贺曾官人荣补要职。”

    普三郎虽然雄迈,颇有豪杰之气,但话语间显得油滑。

    “普馆主客气了。区区九品小官,怎敢劳动普馆主亲自登门?”曾葆华话里藏针地答道。他早两日就收到风了,普三郎满东城放话找人,骂自己一伙是盗贼。不仅要追回钱财来,还扬言要打断自己的手脚,好让大家伙知道普三郎的东西不是那么好拿的。

    曾葆华这几日一直在忙着正事,没空去应付这事,也不想节外生枝,所以避着普三郎的人。要是依着在太行山的作风,早就堵上门去踢馆了。今日事情都办齐整了,这才大摇大摆地上街,结果还真遇到了光头男。

    “曾县尉误会了,误会了!”普三郎笑容更浓,连声歉意地说道。

    “带上来!”他大喝了一声,几个壮汉架着一个人上前来,扑通一声丢在跟前。

    仔细一看,正是南华观的乞丐首领,他满脸青肿,一张嘴就咕噜的往外翻血水。看样子来之前被好好收拾过。

    “小的一时糊涂,听信了这厮的鬼话,酿成了天大的误会。我细细审过他,那些钱财都被他私吞挥霍了,担心被我得知,就栽赃给曾县尉。今日带了这厮一同前来,向曾县尉请罪。要打要剐,悉听尊便!”

    曾葆华哈哈一笑,在那乞丐首领跟前蹲下,那张几乎看不出原来面目的脸上,露着惊恐和哀求的眼神。

    抬起头,看到普三郎脸上的笑容里藏着两分假惺惺。曾葆华看出来了,这是普三郎在给自己台阶下。他已经把自家的狗腿子狠狠收拾一番,给足自己面子了。自己应该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他再趁机赔些钱财,作为自己的名誉损失费。然后你好我也好,两边都有面子。

    呵呵,这如意算盘打得。

    闻师道也看出来了,冷如寒冰地盯了乞丐首领一眼,然后神情复杂地看着曾葆华。

    “也知道怕啊。在南华观,你作威作福,好不自在,怎么成了这个样子?”曾葆华冷冷地说道。这几日,他从闻师道、郭延义嘴里得知,这厮为了聚敛钱财,无所不用其极。

    可怜那些难民,好容易逃到洛阳城外,还以为得了生机,却不想跌入另一个地狱。年轻女子被奸-**弄后,发卖去了城里的勾栏。只要被怀疑身上有钱财软细,就会一家老小消失得无影无踪。血债累累,罄竹难书。

    但曾葆华知道,这个乞丐首领只是凶犯之一,在他背后的主犯却是这位看上去忠义无双,英雄豪迈的普三郎。

    曾葆华的目光在乞丐首领身上扫过,又在普三郎身上转了几圈,突然笑道:“任我处置?

    普三郎仰首哈哈一笑:“任郎君处置!”

    “那好!”曾葆华冲燕小乙和杨崇义点点头。

    只见燕小乙摸出一根绳子,把乞丐首领的手脚绑了个结实,丝毫动弹不得,又往嘴巴里塞了一团破布。杨崇义不知从哪里摸出一个大草袋,直接将那厮装了进去。

    “普三哥,劳烦你叫人把这厮抬到城外去,再挖个坑埋了。这等腌臜货,留在世上做甚!”

    整个正房一片寂然,只听到乞丐首领在草袋里嗡嗡地蠕动挣扎着。普三郎的脸上的肉在不停地跳动着。曾葆华这一举动,是丝毫面子都不给他啊,是在啪啪地打他的脸啊。

    闻师道站在旁边,一脸冷笑地看着他。燕小乙、杨崇义、夏进忠、戴承恩四人一声不吭,却已经站成了锋矢队形,右手都按在刚从县衙武库里领出的手刀刀柄上。

    “好,就按曾官人的吩咐去办。”普三郎挤出三分笑容,眼角不停地跳动,故作豪爽地说道。

    曾葆华见普三郎服了软,也暂时放过,吩咐道:“小乙,崇义,你俩陪普三哥去趟城外,顺便给这草袋里的玩意念段《太上救苦拔罪经》,也算了结我们相识之缘。”

    “晓得了华哥儿。”杨崇义沉声答道。

    “我给他加段《无量度人经》。得了这两段经文,他在十八层地狱里也少受些罚。”燕小乙呵呵地说道。

    普三郎盯着曾葆华沉静如水的脸,嘴角抖动得越来越厉害,好一会才大喝一声:“陈五,将这厮扛出去。”说罢,转身便走了,告辞的客套话都懒得说了。

    那个雄壮光头男走了进来,不声不响地将装着乞丐首领的草袋扛起来,也转身走了出去。

    等众人的背影消失,郭延义忍不住开口道:“华哥儿,这样行事是否操之过急了?乞丐头子命不足惜,只是执意弄死他,等于打了那普三郎的面子。这鸟人不是良善之辈,如此一来算是结下梁子了。以后可要多多防备。”

    “要么不做,要么做绝!”闻师道在一旁冷冷地说道。

    “众生不知觉,如盲见日月。我本太无中,拔领无边际。庆云开生门,祥烟塞死户。初发玄元始,以通祥感机。救一切罪,度一切厄。”

    曾葆华喃喃地念道,然后斩钉截铁地说道:“救人除恶,不分时机,只在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