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解围(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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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空见魉鬼扑在地上,自己大仇得报,心中是百感交集,暗暗叹道:“师父!弟子终于给您报仇了。想您老人家一向慈悲为念,不记仇恨,更已参透生死,或许并不在意报仇与否,但这魉鬼作恶多端,留在武林中只是祸害,须得将其关押在少室山,赎其一生之罪。”
魅鬼见魉鬼被俘,惊的一呆,又见对手双眼寒光凛凛,仿佛与自己有什么深仇大恨,更生惧意,再不敢与近身相搏,连连躲闪。
玄空双手一合,真力所凝,形成一面无形袈裟,向那魅鬼飞去。魅鬼又惊又惧,早没有相抗的心思,身形一晃向后遁逃,她脚踏六步,浮现出六道身影分不同方向奔向树林。这便是天下五大身法之一的“幻舞六重身”。
玄空眉心一鼓,一道道虚劲飞出,撞破魅鬼五道虚影。此时两人相距已逾十丈,再想追击便只能动身上前了。这一瞬间,玄空稍作迟疑,运使身法极可能被薛帅识破身份,但若任魅鬼逃走,那可如同放虎归山。
不远处,薛振鹭也微微犹豫:“这黑教教主搞什么鬼,那妖妇转眼就逃走了,他竟还不追赶?看来还需本帅出手。”
几乎在同一时间,两人心下决定,追击而去。玄空如脚踏清风,数息之间已然来到魅鬼身后,使擒拿手抓向其颈后天突穴。薛振鹭几个踏步挡在魅鬼身前,一拳击了过来。
两人同时打中魅鬼,只是玄空这一招意欲擒拿,而薛振鹭那一拳却是抱着必杀之心。玄空心说:“不好!姓薛的太也莽撞,这一拳打中,怕是没留活口。”
但听薛振鹭狞笑一声,道:“妖妇,去死吧!”魅鬼万没料到薛帅敢杀自己,眼中流露出强烈的不甘,断断续续道:“你…,我…,我…大哥…。”临死之际,她吐出一口毒血,却被薛帅轻易躲过。
玄空心想魅鬼一死,就只剩下薛振鹭这一大敌,此时他疏于防范,正是出奇制胜的良机。不待魅鬼倒下,一掌打在魅鬼身上,那股余劲透了过来,正中了薛振鹭的肩膀。
这一招,把薛振鹭打了一个趔趄。慌乱中,他稳住身形向后急退,同时双拳护于身前,喝道:“詹巴南喀!你们教主这是何意?”心中忐忑不安,感觉似乎自己已然堕入敌人的阴谋当中。那一众大内高手,见状都护在薛帅周围。
玄空见他受自己一掌竟无大碍,也有些惊讶,一时没有再出手。旁人不知,薛振鹭所穿金甲也是一件宝物,唤做麒麟胄,纵使宝兵也难破开此甲。
詹巴南喀道:“教主,已是图穷匕见,不必再隐瞒了。”玄空一想不错,便摘下了自己的面罩,随即笑道:“薛大帅好久不见!”。
那薛振鹭早有不好预感,可见到玄空之时,仍不免又惊又怒,狠声言道:“玄空?原来是你啊!你竟敢…你竟敢欺骗于本帅,找死!”惊愕之余,心中又想:“数月不见,这厮功力又长进不少,这份天资与气运当真是世间罕有,如此的人不为朝廷效力,反而与我为敌,真是有些可惜。”
玄空道:“在下从始至终一句话都没说,何来欺骗?”詹巴南喀也道:“老夫也从未说过教主的名号,也不算欺骗了大帅。”
薛振鹭气的咬牙切齿,骂道:“你们两个奸贼,太也可恨!众将听令给我杀了他们。”话未说完,一位年轻高手已走上前来。此人说来玄空也识得,便是当初同游蓬莱仙岛的李将军。他的武功比其他人高出不少,在一众大内高手中地位不凡。李将军走到薛帅身侧,悄悄道:“大帅!小不忍则乱大谋,眼下我们并无取胜把握。”
薛振鹭侧头瞪了一眼,又定神凝思,也想:“不错!那玄空的武功比我为高,而我手下再无一人是那老头的对手,确实不易取胜。”他沉吟半晌,才道:“玄空,你从前藐视朝廷,更私藏宫廷之物,这是杀头的重罪。本帅一向宽以待人,只要你将朝廷的东西会还,先前之事可以不予追究。”
玄空哈哈一笑,道:“大帅此言差矣,在下从未去过皇宫,身上的东西也无一样是从宫廷中得到的,何来宫廷之物?”
薛振鹭身为朝廷第一高手,也自有过人之处,稍时已收敛心情,面容由愤怒狰狞变为神色自若。闻听玄空的揶揄之言,也只淡淡地道:“小贼,你手上那东西非同小可,绝非常人所能占有,你既拒不交出,将来大祸临头之时可别叫苦。”言罢,转身而去,一众大内高手在后随行。
玄空、詹巴南喀面面相觑,全没意料薛振鹭如此轻易退走。两人也并未追赶,这薛振鹭武功了得,比之魅鬼又高半筹,玄空自信能败他,却不敢说有十足把握能擒住他,更何况其身前身后又有如此之多大内高手。眼前救人要紧,阿念的大仇还得从长计议。
玄空望着远去的身影,心中存疑,道:“大护法,你说此人是不是还有什么后招?”詹巴南喀蹙眉摇头,道:“总之教主先救下那狐仙,赶紧离开此地为妥。属下以为,这人没那么容易善罢甘休。”
玄空心想也是,遂点点头。忽闻林中“咕咕呱呱”蛙声阵阵,玄空心知这必是蜍仙金奎的发出的声音,喊道:“金奎兄弟,敌人已退,请出来吧。”
话音甫毕,林中走出五男两女,正是狐仙、黄仙、柳仙、蜈仙、蜍仙、檐仙、蛛仙。七人感激玄空救命之恩,一齐下拜,说道:“活命之恩,我等永志不忘,今后愿追随教主左右。”
玄空见狐仙已然脱困,料想是魏舒从别处打通了地堡。心中一喜,连忙还礼,说道:“众位莫要客气,快快起来吧。”又向着魏舒道:“好本事!”
魏舒搔了搔头,道:“雕虫小技,若非有教主相助,我等也难以为之。”
几人起身之后,又向詹巴南喀连连道谢。詹巴南喀一摆手,示意无需多礼。
七人当间,所立那位女子正是狐仙苏俏。只见她身着素色衣裙,身材玲珑有致;面上一张薄纱,将那绝美的容颜掩盖,然而那一双美目、一对蛾眉也足以摄魂。八年前玄空还是一个小孩,正在此山中与她相识,当时就被她的美貌所折服。八年后玄空已长成一位大汉,而那狐仙却好似一点没变一般。
两人一抬头,正好眼神对视在一起。回思过往,玄空又见苏俏容颜不改,不禁感叹往事如昔;而苏俏见到过去那童稚少年,已成为一位顶天立地的英雄汉,则慨叹往事如烟。
苏俏盈盈一笑,又做了一个福礼。玄空认得清楚,她这做福的动作几乎与苏念是一模一样,可见两人家教一般,这便更认定她们就是姊妹。
苏俏起身道:“玄空教…玄空先生为我的事,实在是受累了,我真不知如何表达…。”她本是读书人家的闺女,自幼耳濡目染,也染上一身书香气,虽也在江湖中漂泊多年,那本来的气质仍根深蒂固。这时让她称呼教主总觉拗口,索性就直接改成先生,倒也显得十分尊敬。
玄空道:“苏姐姐莫要客气,当年你有恩于我,我自当报答。此时不是叙旧的时候,我想还是早些离开狐岐山。”苏俏淡淡一笑,颔首轻点。
玄空想起魅、魉二鬼,转身走到魉鬼之前,见其仍趴在地上,道:“不要装了!那点伤势不足以致命。说来你也算武林前辈,莫用如此低劣的手段。”
良久,仍不见魉鬼答话。玄空略微起疑,甩袖一拂,以轻柔内劲将他翻了过来。众人一瞧,只见魉鬼面具早已碎裂,露出一张苍老的脸,面色发青的很,嘴唇紫黑,嘴角流出一摸殷红血迹。又瞧他瞳孔扩散,委顿至极,竟然已经服毒了,正是弥留之态。
玄空心头一凛:“不好!想不到这厮这般顽固,宁死也不肯被俘。”忙将魉鬼身子托起,手掌抵住他的后心,以内功为他逼毒。然而魉鬼是用毒宗师,所服毒丸毒性可算当世之最,此刻又中毒已深,根本没法救治。但听他用最后一点劲力,低声说了一句:“小子…别费力了,你早晚跟我…一样。”说完气绝而亡。
魉鬼一死,妖人的奸谋又无从得知。玄空心有不甘,在魉鬼身上翻来翻去,除了一些毒丸毒粉什么也没找到。他仍不死心,转过头,又走到魅鬼尸身前,先是揭下了五彩琉璃面具。众人一见魅鬼容貌,无不诧异。原来此妖人竟是一幅眉清目秀的模样,年纪虽不轻,却是半老徐娘风韵犹存。从她的身上只找到两封信件。玄空急急忙忙展开一看,见一封信字迹遒劲,笔画金钩铁划,像是男人手笔,另一封字迹隽秀,似乎是女人所写。
玄空心想,或许女人这封信就是魅鬼所写,见开头是“剑郎:与君一别,已有五年之余。君神姿英拔、顶天立地,旧时风貌气度犹记在妾心,不敢忘,不能忘。想我二人…,”后面是一大段回忆,一幕幕场景仿佛发生在一座府邸之中,有假山、凉亭、池塘,写的尽是二人两情相悦、你侬我侬的故事。玄空看的直呼肉麻,更是惊诧不已,心想魅鬼如此妖魔人物,怎会带了一封情书在身上?此信若不是她自己所书,她又怎会带在身上?玄空明知这信毫无用处,可抵挡不住好奇心思,把千字书信都看完了。其后面还有一段“妾闻礼记有云: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你我二人年岁已长,旷夫怨女,何不结成白头之盟,再谋大业?”玄空看到这里直拍大腿,想不到竟是直言求爱的意思,这些话连自己一年轻小伙子都写不出来,实难想象出自魅鬼之手。
再瞧另一封信,内容简洁的很,写道:“君妹:吾意已决,大业不成,不敢成家!”那纸上有些起皱,好像先被水润湿,又被晾干的样子。大概是有人把眼泪流到了信上。两封信都略微发黄,大概也有几十年的年岁了。
众人正自惊讶之际,柳仙常善沿上山路奔了上来,神色十分焦急。他对着众人喊道:“众位兄弟,不好了!那姓薛的狗官已经带了军队把山下围住了。”
原来自薛振鹭得知?教高手上山,他便心感不妙,早已派人传令调来军队。他之所以走的如此干脆,也是因为有这一后手。
众人闻言心中一惊,均想:“果然人不可貌相,薛振鹭一幅武夫长相,豹头环眼,任谁一看都以为是耿直的汉子,谁知此人心机如此之深。”
詹巴南喀道:“教主,还真叫您言中了,我等该如何应对?”玄空低头沉思,不久应答道:“先去瞧瞧山下的情势。”转过头来,对五仙五毒道:“诸位可在山腰处相候,我与大护法去探探虚实,若能找到山下薄弱之处,我等就可以冲去包围。”
众人点头,常善道:“教主还请小心!”苏俏跟着道:“若情势危急,先生便请自行冲下山去。”众人纷纷称是。
玄空道:“那怎么行?何况我?教还有六位教众在此,他们视我为教主,我可不能置之不理。”这番话听在詹巴南喀耳中,是极为受用。他暗暗点头,又道:“迟则生变,教主出发吧。”两人跃入当即林中,沿小径悄悄下山。
他两人轻功卓绝,这狐岐山山势也不高,不一会儿时间,已经来到山坡上。两人躲在密林之中,向下望去。只见足足有数千兵卒已经在山脚下安营扎寨,山前要道、山后小径,皆有数百人看守。这些将士军容严整、军械精良,应该是大宋禁军中的精锐,委实不可小视。
詹巴南喀愁眉不展,道:“教主,以您一身神功想突围出去似乎不难,属下也可勉强为之。但若带上五仙五毒、我教六位教众怕是不容易。而且他们中多有伤势,这就更难顾及了。”
玄空道:“那姓薛的现在最想抓我,想来他只要能擒住我,即使放走了旁人,也不会在意。不如我走大道,与这些他们周旋一番,吸引兵力。大护法你领着其余人等,趁机从后山而去。”
詹巴南喀微微点头,又道:“属下以为可行,只是走后山不如攀悬崖而下。待属下下了山,便去他军营后方给他搅一搅,那时教主便可轻易冲出重围。”玄空道:“甚好!”
两人三言两语已经定下计策。这时又见众将士中间,薛振鹭骑高头大马似乎在调遣士卒,他在其中指指点点、比比划划,便有不少辆马车驮着干草走向山脚下。
詹巴南喀一惊,说道:“不好!这狗官是打算放火烧山。”果然话刚说完,就见士卒把那些干草都堆放在林中。
玄空急道:“事不宜迟,等火烧上山就晚了,赶紧回去布置。”言罢两人又即匆匆向半山腰赶发。
待与众人汇合,玄空简略地交代一番,众人均觉也只有这个办法可行,纷纷赞同。黄睿道:“林中沿坡而下,有一处低矮的悬崖,据山下也不过十余丈高,绑上绳索便是普通人也都能爬下山去。”玄空道:“那太好了,我等这就分头行动,在山下在汇合。”
玄空正要下山而去,苏俏也跟了上来,说道:“玄空先生,我也想与你同往。毕竟那姓薛的狗贼不仅要抓你,还想抓我。若你我同在,旁人就更容易逃脱。”玄空心想这道理不错,却仍不放心,言道:“那太凶险了,我怕乱战之中难顾及你。”其余人也跟着道:“阿悄姐,你跟我们走吧,莫给教主添乱。”苏俏道:“我也是有武功的,先生忘了吗?”
玄空想起,多年前自己还只有一流境界,而苏俏已经是超一流境界的高手,以她的武功不见得能冲出包围,但也足以自保。又见苏俏双眉微蹙,那神情异常坚定。蓦然间想起了苏念,心道:“阿念看着柔弱,心中却是有一股坚韧,想来她们姊妹大概是一般的性子。”心念及此,便把对苏念那宠溺的情感加在了苏俏的身上,说道:“那就随我来吧。”
两人沿大道走下山,只见山脚下林中已是火光冲天,火势慢慢向着山上蔓延。而远处,薛振鹭望着熊熊大火,扬扬得意,正自仰天大笑。
玄空屡经大战,胆识过人,面对千军万马、烈火围山,面色丝毫不改。
他领着苏俏站在山坡一块巨石上,高声喊道:“薛振鹭!亏你称为大内第一高手,正面不敌,就引火烧山,好不要脸!”这叫喊声已经运上了当世最为高深的内功,只把山下数千将士震的心中慌慌。
不少人心想:“殿帅向来纵横无敌,如今捉拿此人竟要调来数千禁军围山,更是要烧山相困,可见这对手非同小可。”
薛振鹭扬头一望,见除了玄空,狐仙赫然站在上面。这两人现已被自己大军包围,无论是玄空怀中之物,还是狐仙心中的秘密,都唾手可得。他心中一喜,对那讥讽之言自也不以为意,运内功喊道:“小贼,少说废话,本帅乃天朝要员,大内第一高手名号乃是当今官家御封,岂是你这山野小贼能够诋毁的。识相的赶紧下山受擒,听从本帅发落。”“哈!哈!哈!”山下又传来一阵狂笑。薛振鹭数十年高深内力,全走刚猛的路子,这时运功喊话,声如洪钟,震的山鸣谷应。
玄空仔细望去,见山林间绿野葱葱,此间正值春季,花草树木中水分较多,不易燃烧。山下燃起的旺火全引自那一垛垛干草。纵使春风助长火势,待烧到山腰也需数个时辰。又想:“以常善他们的步速,现在还没走到山崖,我且与姓薛的多斗斗嘴,不忙动手。”
他站在巨石边缘,居高临下,喊道:“薛振鹭,你真太也卑鄙,先前你在山上求我饶命,磕了九个响头,我见你年老起了恻隐之心,才放你下山。不想你这小人反复无常,竟调兵围堵于我,你敢不敢上山坡来与我一战?”
这番言语纯粹是胡说八道,山下众将士当然也不信,可听在耳中不禁大感无味。薛振鹭听见这侮辱之言,也感不爽,便向后吩咐道:“弓箭营,给我射这个小贼!”
一声令下,近千弓箭手涌上前来,同时挽弓搭箭,瞄向山坡。霎时间,万箭齐发,如飞蝗雨落。
然而,玄空所在之处,距山下百丈有余。三国时,第一猛将吕布,辕门射戟也只有一百五十步。这些寻常弓箭手就更加不济,只见那些飞箭射出不到一半的距离就一齐坠下,连玄空的脚尖都没够到。
玄空从不摆弄弓箭,也不知箭能射出多远,见状还以为是弓箭手无能,不禁哈哈大笑起来。他戟指骂道:“薛振鹭!你官居殿前司都指挥使,有训练禁军之责,天下禁军教头尽皆拜在你的麾下,如今我大宋将士如此脓包,你有罪衍!”
这话出口,不仅薛振鹭震怒,众多弓箭手也觉脸上无光。不少人又执弓射去,毕竟无此臂力,只是徒费箭羽罢了。
薛振鹭深知,大宋兵将孱弱,乃是朝廷重文轻武所致,却被那玄空说成自己之过,当真是既无奈又愤慨。他向后喊道:“取本帅神弓来!”
身后两名小校得令,便从营寨中抬出一把大弓。只见弓长八尺,周身玄铁打制,弓弦蛟龙筋,唤名落日神弓。这把弓本身就是一大宝物,只是常人根本用不得,朝廷上下也只有薛振鹭一人能够拉动。
薛振鹭又取来一柄黝黑长箭,弓开如满月,箭出若流星。只听嗖的一声响,那柄黑箭如一抹黑芒冲着山坡闪去。
箭飞百丈丝毫不见下坠,对准玄空胸口疾驰而来。山下众将士本来就要欢呼,仿佛马上就能见到这狂徒一命呜呼。不料玄空飞起一掌,轻而易举,把那柄飞箭打落下来。一时间山下众将群相愕然,薛振鹭也大感恼火。
玄空又即喊道:“弓软箭弱,何能伤人?主将尚且如此差劲,难怪手下的兵屡战屡败。我闻大宋坊间有一俗语,‘好男不当兵’,薛振鹭你是天下最大的兵头子,这说的就是你吧!”
闻言,山下已是群情激愤,将士们跃跃欲试,只待薛振鹭一声令,就会奋勇冲杀上来。薛振鹭却迟迟没有下令,而是愤然喊道:“小贼,休得张狂!总有你哭的时候。”
玄空心想,还需在添一把火,若是能激的这些官兵冲上山来,可比自己冲下山去好打的多。他拾起黑箭,高声喝道:“看箭!”与此同时狠狠向着山下掷去。
薛振鹭双拳护胸,心道:“小贼,莫要瞧不起人,你能打下来,难道我就不能吗?何况你连把弓都没有。”
只见那柄箭直挺挺飞出百丈,也不曾下落,众人观之无不惊骇,心想山上那怪人臂力可太吓人了。薛振鹭自信满满,打算一举打落把柄箭,在众将面前也挽回朝廷的颜面。谁也没想到,那箭所向并非是薛振鹭,而是他的帅旗。众目睽睽之下,那旗子被叉了一个大洞,正好在那薛字中间。
薛振鹭号称大内第一高手,又是殿前司都指挥使,朝廷都尊称他为殿帅,便是武林中人也得叫他一声薛帅,朝野上下、江湖之中无人不敬仰,从来就没受过如此大的折辱。这一箭插在帅旗上,便如同插在他的脸上一般。
这时就见薛振鹭面目扭曲,他大喊一声:“哇呀呀!气死本帅啦!来呀!儿郎们给我冲上山去,给这小贼碎尸万段!”话音未落,数千将士一齐喊道:“杀!”更不顾火势,冲向山去。
玄空转头吩咐道:“阿念…阿俏姐,你在这里先躲一躲,我去会会他们。”说话间,飞身而下,这一落足足跳下十余丈,宛若一只大雕由高空而降。
率先冲上来的不是骑兵,而是弓箭营,只因先前之事令他们大感耻辱,誓要先杀玄空以报心头之恨。见仇人就在二十余丈外,弓箭数百人纷纷站列整齐,拉弓射箭。
转眼间,漫天箭雨冲着玄空而下。玄空大喝一声,双掌一并,面前掀起一面无形巨浪,将数百飞箭全部打落。然迎面又是一阵箭雨,不待他凝布虚劲已然射来。原来弓箭营分成了三队,第一拨人箭未离弦,第二拨人又即拉弓,两拨箭雨几乎没有间隙。
玄空长袖一甩,又打落数十枚飞箭。心想:“如此任他们射箭,我终有受伤之时,不行!须得冲进人群之中。”一边凝聚一道护身真气,挡住前方箭雨,一边脱下自己的长袍当做武器。他挥舞长袍,带起一阵阵劲风,把周遭的飞箭尽数击落,几个窜步已然跳进赶来的骑兵列阵。
玄空这时如虎入羊群,势不可挡,双掌飞舞把一众骑兵打的人仰马翻。他记起幼时师父的教导,当以慈悲为怀,不敢罔开杀戒。是以招式虽猛也没打杀人命,只不过将这些将士出了一些皮肉之伤。
眼见数百人将他围在中间,却是根本奈何不得。许多大内高手均想:“只要抓住了此人,便能获得极高的尊荣,也能让殿帅高看一眼。”这些人也知对手太过厉害,却是谁都不肯放过如此良机,都奋不顾身一齐冲上阵来。
片刻之后,玄空周围又多出了好几位高手围攻。这些人各使绝招暗器,妄图一鸣惊人,却均被玄空轻易化解,抵不住三招两式纷纷败下阵来。
玄空激斗正酣,双掌震开数位高手,余光瞥见身侧剑光霍霍,想来有一位大高手攻到了。他不敢怠慢,转身还出一指。那人受他指力所激,长剑脱手而出。玄空定睛一瞧,原来这人是在蓬莱仙岛污蔑自己的那个李将军。又见对手失了兵刃,脸上一副惊慌失措的神情,大感快意。喝道:“姓李的,今日定让你尝尝苦头。”话毕,一指点出,击向李将军小腹。这一指有四成功力,必让李将军功力大损。
正要击中,忽觉后腰拳风极为凌厉。玄空心下了然,能有如此拳力,除薛振鹭之外,再无旁人。看来此獠也坐不住了,决定亲自上阵。他回身还出一掌“穿林打叶”,转身之际又一脚扫倒李将军。
玄空这一掌劲势凝聚,穿透力极强;薛振鹭那一拳刚猛至极。两招都是世上罕见的绝招,这一相交,忽然间发出一声怪响。周围将士都被震的头脑昏沉,玄空后撤一步,那薛振鹭却被推下马来。
玄空心中惊喜,寻思数月前与此獠交过一招,也只平分秋色,今日已然占了上风,可见自己的武功确实大有长进。
那边薛振鹭是又惊又骇,暗想:“这小贼究竟是什么怪物,这般年纪就有如此旷世绝伦的功力,而且数月不见又涨一筹,若让他再修炼数年,恐怕世间无人能治。”薛振鹭想到这里,从身后抽出一把金锏,但见锏身绕龙,金光璀璨,显是一件稀世的宝物。他握在手中,喊道:“小贼,这柄唤做‘打神锏’,上打奸臣,下打邪祟,能警示昏君,也能震慑神明,乃太宗皇帝赐予本帅祖上。今日我将它祭出,就算你是天上的妖星,我也要将你打落。”
玄空一脚扫倒身外攻来的高手,哈哈一笑,道:“少在装神弄鬼!”一掌劈出,势若奔雷。薛振鹭举锏格挡,那道掌力击在锏身时,见那条盘龙一阵剧颤,发出阵阵龙吼一般的声音,随之掌力竟被化解掉了。
玄空见之心头一凛:“看来薛振鹭所言也不全是大话,那金锏确实有些邪门,其上的盘龙似乎有化解外力的功效,极大的减少使用者所受的冲击。”
正自讶异之时,薛振鹭已然冲到身前。只见薛振鹭抡起金锏,当头劈来。玄空自负掌力不俗,挥掌相迎。他一掌拍在那锏身,又传出连续不断的嗡鸣,那条金龙如同一根弹簧,先将掌力积蓄,又尽数反了回来。这一下可让玄空吃了不小的亏,就如硬接了自己一掌,只感手心发麻,胸中一滞,连忙后撤一步,卸去了这反击之力。
薛振鹭大笑道:“小贼,你不知天高地厚,竟敢接我打神锏,这回知道厉害了吧!”说话间,挥舞金锏一阵猛击。玄空不敢硬抗,只得向后倒退,同时双手一合,在身前能聚一面无形气墙。薛振鹭一锏接着一锏,打在那层气墙上,似乎那金锏又能将自身的力道积蓄,这一锏猛似一锏,几乎就要将玄空的虚凌真力击破。
玄空当即变幻手法,探出手来凌空一握,一股虚劲已经将薛振鹭双手禁困住。又左手拂击,将身后的杂兵一并打退。
薛振鹭明知中了对手诱敌之计,却似乎并不慌张,他缓慢用拇指在金锏柄上一拨。突然间,那条盘龙转了起来,更发出一种古怪的震动,仿佛能震碎周遭一切。顷刻间,玄空的凌空虚劲就被这股震力化去。薛振鹭又是大笑道:“雕虫小技也想与打神锏相抗,受死吧小贼!”
玄空方才只感觉那金龙一转,自己浑身都跟着颤动,着实也吓了一跳。他身形连连退避,嘴上却不肯示弱,说道:“姓薛的,你不过凭借一外物与我相搏,你敢不敢扔了武器,公平一战?”口中话音不断,脚下轻功如飞,他在人群中不断穿梭,与薛振鹭游斗起来。这时火势已经烧到了山坡,火光四起。薛振鹭虽有打神锏在手,可玄空轻功极高,四周又都是火苗相阻,他也追赶不上。
这时,就闻山下传来一阵叫喊声:“走水啦!走水啦!”玄空百忙之际向山下望去,只见营寨中又燃起一阵大火,比之山上的火势还要猛烈。心中一喜,暗想:“好极!这定是詹老他们下山,悄悄将那营寨中的干草一起点燃。眼下正是突围之时。”他转身一望,却见苏俏竟不在原来那块巨石上,心中一紧。又左右四顾,忽见不远处一道俏丽的身影,正自与官兵搏斗,举手投足间尽显妩媚。他转忧为喜,几个健步跑到苏俏身旁,拉着她向山下急奔。
营寨中火势凶猛,随风向山下蔓延,而山下、山坡上早已燃起火焰,两股大火把朝廷数千禁军夹在中间。从远望去,这狐岐山俨然成了一座火焰山。冲天火光,似乎就要将天空点燃。四周火苗乱窜,人荒马乱,薛振鹭矗立在乱阵中,已然顾不上旁事,全神贯注指挥将士跑出火场。瞧见玄空跑远,他也是无能为力,毕竟身为殿帅,总不能将禁军留在火海中,自己去追赶旁人。无奈之际,薛振鹭只能看着玄空的背影,狠狠咬了咬牙,握紧拳头。
玄空见魉鬼扑在地上,自己大仇得报,心中是百感交集,暗暗叹道:“师父!弟子终于给您报仇了。想您老人家一向慈悲为念,不记仇恨,更已参透生死,或许并不在意报仇与否,但这魉鬼作恶多端,留在武林中只是祸害,须得将其关押在少室山,赎其一生之罪。”
魅鬼见魉鬼被俘,惊的一呆,又见对手双眼寒光凛凛,仿佛与自己有什么深仇大恨,更生惧意,再不敢与近身相搏,连连躲闪。
玄空双手一合,真力所凝,形成一面无形袈裟,向那魅鬼飞去。魅鬼又惊又惧,早没有相抗的心思,身形一晃向后遁逃,她脚踏六步,浮现出六道身影分不同方向奔向树林。这便是天下五大身法之一的“幻舞六重身”。
玄空眉心一鼓,一道道虚劲飞出,撞破魅鬼五道虚影。此时两人相距已逾十丈,再想追击便只能动身上前了。这一瞬间,玄空稍作迟疑,运使身法极可能被薛帅识破身份,但若任魅鬼逃走,那可如同放虎归山。
不远处,薛振鹭也微微犹豫:“这黑教教主搞什么鬼,那妖妇转眼就逃走了,他竟还不追赶?看来还需本帅出手。”
几乎在同一时间,两人心下决定,追击而去。玄空如脚踏清风,数息之间已然来到魅鬼身后,使擒拿手抓向其颈后天突穴。薛振鹭几个踏步挡在魅鬼身前,一拳击了过来。
两人同时打中魅鬼,只是玄空这一招意欲擒拿,而薛振鹭那一拳却是抱着必杀之心。玄空心说:“不好!姓薛的太也莽撞,这一拳打中,怕是没留活口。”
但听薛振鹭狞笑一声,道:“妖妇,去死吧!”魅鬼万没料到薛帅敢杀自己,眼中流露出强烈的不甘,断断续续道:“你…,我…,我…大哥…。”临死之际,她吐出一口毒血,却被薛帅轻易躲过。
玄空心想魅鬼一死,就只剩下薛振鹭这一大敌,此时他疏于防范,正是出奇制胜的良机。不待魅鬼倒下,一掌打在魅鬼身上,那股余劲透了过来,正中了薛振鹭的肩膀。
这一招,把薛振鹭打了一个趔趄。慌乱中,他稳住身形向后急退,同时双拳护于身前,喝道:“詹巴南喀!你们教主这是何意?”心中忐忑不安,感觉似乎自己已然堕入敌人的阴谋当中。那一众大内高手,见状都护在薛帅周围。
玄空见他受自己一掌竟无大碍,也有些惊讶,一时没有再出手。旁人不知,薛振鹭所穿金甲也是一件宝物,唤做麒麟胄,纵使宝兵也难破开此甲。
詹巴南喀道:“教主,已是图穷匕见,不必再隐瞒了。”玄空一想不错,便摘下了自己的面罩,随即笑道:“薛大帅好久不见!”。
那薛振鹭早有不好预感,可见到玄空之时,仍不免又惊又怒,狠声言道:“玄空?原来是你啊!你竟敢…你竟敢欺骗于本帅,找死!”惊愕之余,心中又想:“数月不见,这厮功力又长进不少,这份天资与气运当真是世间罕有,如此的人不为朝廷效力,反而与我为敌,真是有些可惜。”
玄空道:“在下从始至终一句话都没说,何来欺骗?”詹巴南喀也道:“老夫也从未说过教主的名号,也不算欺骗了大帅。”
薛振鹭气的咬牙切齿,骂道:“你们两个奸贼,太也可恨!众将听令给我杀了他们。”话未说完,一位年轻高手已走上前来。此人说来玄空也识得,便是当初同游蓬莱仙岛的李将军。他的武功比其他人高出不少,在一众大内高手中地位不凡。李将军走到薛帅身侧,悄悄道:“大帅!小不忍则乱大谋,眼下我们并无取胜把握。”
薛振鹭侧头瞪了一眼,又定神凝思,也想:“不错!那玄空的武功比我为高,而我手下再无一人是那老头的对手,确实不易取胜。”他沉吟半晌,才道:“玄空,你从前藐视朝廷,更私藏宫廷之物,这是杀头的重罪。本帅一向宽以待人,只要你将朝廷的东西会还,先前之事可以不予追究。”
玄空哈哈一笑,道:“大帅此言差矣,在下从未去过皇宫,身上的东西也无一样是从宫廷中得到的,何来宫廷之物?”
薛振鹭身为朝廷第一高手,也自有过人之处,稍时已收敛心情,面容由愤怒狰狞变为神色自若。闻听玄空的揶揄之言,也只淡淡地道:“小贼,你手上那东西非同小可,绝非常人所能占有,你既拒不交出,将来大祸临头之时可别叫苦。”言罢,转身而去,一众大内高手在后随行。
玄空、詹巴南喀面面相觑,全没意料薛振鹭如此轻易退走。两人也并未追赶,这薛振鹭武功了得,比之魅鬼又高半筹,玄空自信能败他,却不敢说有十足把握能擒住他,更何况其身前身后又有如此之多大内高手。眼前救人要紧,阿念的大仇还得从长计议。
玄空望着远去的身影,心中存疑,道:“大护法,你说此人是不是还有什么后招?”詹巴南喀蹙眉摇头,道:“总之教主先救下那狐仙,赶紧离开此地为妥。属下以为,这人没那么容易善罢甘休。”
玄空心想也是,遂点点头。忽闻林中“咕咕呱呱”蛙声阵阵,玄空心知这必是蜍仙金奎的发出的声音,喊道:“金奎兄弟,敌人已退,请出来吧。”
话音甫毕,林中走出五男两女,正是狐仙、黄仙、柳仙、蜈仙、蜍仙、檐仙、蛛仙。七人感激玄空救命之恩,一齐下拜,说道:“活命之恩,我等永志不忘,今后愿追随教主左右。”
玄空见狐仙已然脱困,料想是魏舒从别处打通了地堡。心中一喜,连忙还礼,说道:“众位莫要客气,快快起来吧。”又向着魏舒道:“好本事!”
魏舒搔了搔头,道:“雕虫小技,若非有教主相助,我等也难以为之。”
几人起身之后,又向詹巴南喀连连道谢。詹巴南喀一摆手,示意无需多礼。
七人当间,所立那位女子正是狐仙苏俏。只见她身着素色衣裙,身材玲珑有致;面上一张薄纱,将那绝美的容颜掩盖,然而那一双美目、一对蛾眉也足以摄魂。八年前玄空还是一个小孩,正在此山中与她相识,当时就被她的美貌所折服。八年后玄空已长成一位大汉,而那狐仙却好似一点没变一般。
两人一抬头,正好眼神对视在一起。回思过往,玄空又见苏俏容颜不改,不禁感叹往事如昔;而苏俏见到过去那童稚少年,已成为一位顶天立地的英雄汉,则慨叹往事如烟。
苏俏盈盈一笑,又做了一个福礼。玄空认得清楚,她这做福的动作几乎与苏念是一模一样,可见两人家教一般,这便更认定她们就是姊妹。
苏俏起身道:“玄空教…玄空先生为我的事,实在是受累了,我真不知如何表达…。”她本是读书人家的闺女,自幼耳濡目染,也染上一身书香气,虽也在江湖中漂泊多年,那本来的气质仍根深蒂固。这时让她称呼教主总觉拗口,索性就直接改成先生,倒也显得十分尊敬。
玄空道:“苏姐姐莫要客气,当年你有恩于我,我自当报答。此时不是叙旧的时候,我想还是早些离开狐岐山。”苏俏淡淡一笑,颔首轻点。
玄空想起魅、魉二鬼,转身走到魉鬼之前,见其仍趴在地上,道:“不要装了!那点伤势不足以致命。说来你也算武林前辈,莫用如此低劣的手段。”
良久,仍不见魉鬼答话。玄空略微起疑,甩袖一拂,以轻柔内劲将他翻了过来。众人一瞧,只见魉鬼面具早已碎裂,露出一张苍老的脸,面色发青的很,嘴唇紫黑,嘴角流出一摸殷红血迹。又瞧他瞳孔扩散,委顿至极,竟然已经服毒了,正是弥留之态。
玄空心头一凛:“不好!想不到这厮这般顽固,宁死也不肯被俘。”忙将魉鬼身子托起,手掌抵住他的后心,以内功为他逼毒。然而魉鬼是用毒宗师,所服毒丸毒性可算当世之最,此刻又中毒已深,根本没法救治。但听他用最后一点劲力,低声说了一句:“小子…别费力了,你早晚跟我…一样。”说完气绝而亡。
魉鬼一死,妖人的奸谋又无从得知。玄空心有不甘,在魉鬼身上翻来翻去,除了一些毒丸毒粉什么也没找到。他仍不死心,转过头,又走到魅鬼尸身前,先是揭下了五彩琉璃面具。众人一见魅鬼容貌,无不诧异。原来此妖人竟是一幅眉清目秀的模样,年纪虽不轻,却是半老徐娘风韵犹存。从她的身上只找到两封信件。玄空急急忙忙展开一看,见一封信字迹遒劲,笔画金钩铁划,像是男人手笔,另一封字迹隽秀,似乎是女人所写。
玄空心想,或许女人这封信就是魅鬼所写,见开头是“剑郎:与君一别,已有五年之余。君神姿英拔、顶天立地,旧时风貌气度犹记在妾心,不敢忘,不能忘。想我二人…,”后面是一大段回忆,一幕幕场景仿佛发生在一座府邸之中,有假山、凉亭、池塘,写的尽是二人两情相悦、你侬我侬的故事。玄空看的直呼肉麻,更是惊诧不已,心想魅鬼如此妖魔人物,怎会带了一封情书在身上?此信若不是她自己所书,她又怎会带在身上?玄空明知这信毫无用处,可抵挡不住好奇心思,把千字书信都看完了。其后面还有一段“妾闻礼记有云: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你我二人年岁已长,旷夫怨女,何不结成白头之盟,再谋大业?”玄空看到这里直拍大腿,想不到竟是直言求爱的意思,这些话连自己一年轻小伙子都写不出来,实难想象出自魅鬼之手。
再瞧另一封信,内容简洁的很,写道:“君妹:吾意已决,大业不成,不敢成家!”那纸上有些起皱,好像先被水润湿,又被晾干的样子。大概是有人把眼泪流到了信上。两封信都略微发黄,大概也有几十年的年岁了。
众人正自惊讶之际,柳仙常善沿上山路奔了上来,神色十分焦急。他对着众人喊道:“众位兄弟,不好了!那姓薛的狗官已经带了军队把山下围住了。”
原来自薛振鹭得知?教高手上山,他便心感不妙,早已派人传令调来军队。他之所以走的如此干脆,也是因为有这一后手。
众人闻言心中一惊,均想:“果然人不可貌相,薛振鹭一幅武夫长相,豹头环眼,任谁一看都以为是耿直的汉子,谁知此人心机如此之深。”
詹巴南喀道:“教主,还真叫您言中了,我等该如何应对?”玄空低头沉思,不久应答道:“先去瞧瞧山下的情势。”转过头来,对五仙五毒道:“诸位可在山腰处相候,我与大护法去探探虚实,若能找到山下薄弱之处,我等就可以冲去包围。”
众人点头,常善道:“教主还请小心!”苏俏跟着道:“若情势危急,先生便请自行冲下山去。”众人纷纷称是。
玄空道:“那怎么行?何况我?教还有六位教众在此,他们视我为教主,我可不能置之不理。”这番话听在詹巴南喀耳中,是极为受用。他暗暗点头,又道:“迟则生变,教主出发吧。”两人跃入当即林中,沿小径悄悄下山。
他两人轻功卓绝,这狐岐山山势也不高,不一会儿时间,已经来到山坡上。两人躲在密林之中,向下望去。只见足足有数千兵卒已经在山脚下安营扎寨,山前要道、山后小径,皆有数百人看守。这些将士军容严整、军械精良,应该是大宋禁军中的精锐,委实不可小视。
詹巴南喀愁眉不展,道:“教主,以您一身神功想突围出去似乎不难,属下也可勉强为之。但若带上五仙五毒、我教六位教众怕是不容易。而且他们中多有伤势,这就更难顾及了。”
玄空道:“那姓薛的现在最想抓我,想来他只要能擒住我,即使放走了旁人,也不会在意。不如我走大道,与这些他们周旋一番,吸引兵力。大护法你领着其余人等,趁机从后山而去。”
詹巴南喀微微点头,又道:“属下以为可行,只是走后山不如攀悬崖而下。待属下下了山,便去他军营后方给他搅一搅,那时教主便可轻易冲出重围。”玄空道:“甚好!”
两人三言两语已经定下计策。这时又见众将士中间,薛振鹭骑高头大马似乎在调遣士卒,他在其中指指点点、比比划划,便有不少辆马车驮着干草走向山脚下。
詹巴南喀一惊,说道:“不好!这狗官是打算放火烧山。”果然话刚说完,就见士卒把那些干草都堆放在林中。
玄空急道:“事不宜迟,等火烧上山就晚了,赶紧回去布置。”言罢两人又即匆匆向半山腰赶发。
待与众人汇合,玄空简略地交代一番,众人均觉也只有这个办法可行,纷纷赞同。黄睿道:“林中沿坡而下,有一处低矮的悬崖,据山下也不过十余丈高,绑上绳索便是普通人也都能爬下山去。”玄空道:“那太好了,我等这就分头行动,在山下在汇合。”
玄空正要下山而去,苏俏也跟了上来,说道:“玄空先生,我也想与你同往。毕竟那姓薛的狗贼不仅要抓你,还想抓我。若你我同在,旁人就更容易逃脱。”玄空心想这道理不错,却仍不放心,言道:“那太凶险了,我怕乱战之中难顾及你。”其余人也跟着道:“阿悄姐,你跟我们走吧,莫给教主添乱。”苏俏道:“我也是有武功的,先生忘了吗?”
玄空想起,多年前自己还只有一流境界,而苏俏已经是超一流境界的高手,以她的武功不见得能冲出包围,但也足以自保。又见苏俏双眉微蹙,那神情异常坚定。蓦然间想起了苏念,心道:“阿念看着柔弱,心中却是有一股坚韧,想来她们姊妹大概是一般的性子。”心念及此,便把对苏念那宠溺的情感加在了苏俏的身上,说道:“那就随我来吧。”
两人沿大道走下山,只见山脚下林中已是火光冲天,火势慢慢向着山上蔓延。而远处,薛振鹭望着熊熊大火,扬扬得意,正自仰天大笑。
玄空屡经大战,胆识过人,面对千军万马、烈火围山,面色丝毫不改。
他领着苏俏站在山坡一块巨石上,高声喊道:“薛振鹭!亏你称为大内第一高手,正面不敌,就引火烧山,好不要脸!”这叫喊声已经运上了当世最为高深的内功,只把山下数千将士震的心中慌慌。
不少人心想:“殿帅向来纵横无敌,如今捉拿此人竟要调来数千禁军围山,更是要烧山相困,可见这对手非同小可。”
薛振鹭扬头一望,见除了玄空,狐仙赫然站在上面。这两人现已被自己大军包围,无论是玄空怀中之物,还是狐仙心中的秘密,都唾手可得。他心中一喜,对那讥讽之言自也不以为意,运内功喊道:“小贼,少说废话,本帅乃天朝要员,大内第一高手名号乃是当今官家御封,岂是你这山野小贼能够诋毁的。识相的赶紧下山受擒,听从本帅发落。”“哈!哈!哈!”山下又传来一阵狂笑。薛振鹭数十年高深内力,全走刚猛的路子,这时运功喊话,声如洪钟,震的山鸣谷应。
玄空仔细望去,见山林间绿野葱葱,此间正值春季,花草树木中水分较多,不易燃烧。山下燃起的旺火全引自那一垛垛干草。纵使春风助长火势,待烧到山腰也需数个时辰。又想:“以常善他们的步速,现在还没走到山崖,我且与姓薛的多斗斗嘴,不忙动手。”
他站在巨石边缘,居高临下,喊道:“薛振鹭,你真太也卑鄙,先前你在山上求我饶命,磕了九个响头,我见你年老起了恻隐之心,才放你下山。不想你这小人反复无常,竟调兵围堵于我,你敢不敢上山坡来与我一战?”
这番言语纯粹是胡说八道,山下众将士当然也不信,可听在耳中不禁大感无味。薛振鹭听见这侮辱之言,也感不爽,便向后吩咐道:“弓箭营,给我射这个小贼!”
一声令下,近千弓箭手涌上前来,同时挽弓搭箭,瞄向山坡。霎时间,万箭齐发,如飞蝗雨落。
然而,玄空所在之处,距山下百丈有余。三国时,第一猛将吕布,辕门射戟也只有一百五十步。这些寻常弓箭手就更加不济,只见那些飞箭射出不到一半的距离就一齐坠下,连玄空的脚尖都没够到。
玄空从不摆弄弓箭,也不知箭能射出多远,见状还以为是弓箭手无能,不禁哈哈大笑起来。他戟指骂道:“薛振鹭!你官居殿前司都指挥使,有训练禁军之责,天下禁军教头尽皆拜在你的麾下,如今我大宋将士如此脓包,你有罪衍!”
这话出口,不仅薛振鹭震怒,众多弓箭手也觉脸上无光。不少人又执弓射去,毕竟无此臂力,只是徒费箭羽罢了。
薛振鹭深知,大宋兵将孱弱,乃是朝廷重文轻武所致,却被那玄空说成自己之过,当真是既无奈又愤慨。他向后喊道:“取本帅神弓来!”
身后两名小校得令,便从营寨中抬出一把大弓。只见弓长八尺,周身玄铁打制,弓弦蛟龙筋,唤名落日神弓。这把弓本身就是一大宝物,只是常人根本用不得,朝廷上下也只有薛振鹭一人能够拉动。
薛振鹭又取来一柄黝黑长箭,弓开如满月,箭出若流星。只听嗖的一声响,那柄黑箭如一抹黑芒冲着山坡闪去。
箭飞百丈丝毫不见下坠,对准玄空胸口疾驰而来。山下众将士本来就要欢呼,仿佛马上就能见到这狂徒一命呜呼。不料玄空飞起一掌,轻而易举,把那柄飞箭打落下来。一时间山下众将群相愕然,薛振鹭也大感恼火。
玄空又即喊道:“弓软箭弱,何能伤人?主将尚且如此差劲,难怪手下的兵屡战屡败。我闻大宋坊间有一俗语,‘好男不当兵’,薛振鹭你是天下最大的兵头子,这说的就是你吧!”
闻言,山下已是群情激愤,将士们跃跃欲试,只待薛振鹭一声令,就会奋勇冲杀上来。薛振鹭却迟迟没有下令,而是愤然喊道:“小贼,休得张狂!总有你哭的时候。”
玄空心想,还需在添一把火,若是能激的这些官兵冲上山来,可比自己冲下山去好打的多。他拾起黑箭,高声喝道:“看箭!”与此同时狠狠向着山下掷去。
薛振鹭双拳护胸,心道:“小贼,莫要瞧不起人,你能打下来,难道我就不能吗?何况你连把弓都没有。”
只见那柄箭直挺挺飞出百丈,也不曾下落,众人观之无不惊骇,心想山上那怪人臂力可太吓人了。薛振鹭自信满满,打算一举打落把柄箭,在众将面前也挽回朝廷的颜面。谁也没想到,那箭所向并非是薛振鹭,而是他的帅旗。众目睽睽之下,那旗子被叉了一个大洞,正好在那薛字中间。
薛振鹭号称大内第一高手,又是殿前司都指挥使,朝廷都尊称他为殿帅,便是武林中人也得叫他一声薛帅,朝野上下、江湖之中无人不敬仰,从来就没受过如此大的折辱。这一箭插在帅旗上,便如同插在他的脸上一般。
这时就见薛振鹭面目扭曲,他大喊一声:“哇呀呀!气死本帅啦!来呀!儿郎们给我冲上山去,给这小贼碎尸万段!”话音未落,数千将士一齐喊道:“杀!”更不顾火势,冲向山去。
玄空转头吩咐道:“阿念…阿俏姐,你在这里先躲一躲,我去会会他们。”说话间,飞身而下,这一落足足跳下十余丈,宛若一只大雕由高空而降。
率先冲上来的不是骑兵,而是弓箭营,只因先前之事令他们大感耻辱,誓要先杀玄空以报心头之恨。见仇人就在二十余丈外,弓箭数百人纷纷站列整齐,拉弓射箭。
转眼间,漫天箭雨冲着玄空而下。玄空大喝一声,双掌一并,面前掀起一面无形巨浪,将数百飞箭全部打落。然迎面又是一阵箭雨,不待他凝布虚劲已然射来。原来弓箭营分成了三队,第一拨人箭未离弦,第二拨人又即拉弓,两拨箭雨几乎没有间隙。
玄空长袖一甩,又打落数十枚飞箭。心想:“如此任他们射箭,我终有受伤之时,不行!须得冲进人群之中。”一边凝聚一道护身真气,挡住前方箭雨,一边脱下自己的长袍当做武器。他挥舞长袍,带起一阵阵劲风,把周遭的飞箭尽数击落,几个窜步已然跳进赶来的骑兵列阵。
玄空这时如虎入羊群,势不可挡,双掌飞舞把一众骑兵打的人仰马翻。他记起幼时师父的教导,当以慈悲为怀,不敢罔开杀戒。是以招式虽猛也没打杀人命,只不过将这些将士出了一些皮肉之伤。
眼见数百人将他围在中间,却是根本奈何不得。许多大内高手均想:“只要抓住了此人,便能获得极高的尊荣,也能让殿帅高看一眼。”这些人也知对手太过厉害,却是谁都不肯放过如此良机,都奋不顾身一齐冲上阵来。
片刻之后,玄空周围又多出了好几位高手围攻。这些人各使绝招暗器,妄图一鸣惊人,却均被玄空轻易化解,抵不住三招两式纷纷败下阵来。
玄空激斗正酣,双掌震开数位高手,余光瞥见身侧剑光霍霍,想来有一位大高手攻到了。他不敢怠慢,转身还出一指。那人受他指力所激,长剑脱手而出。玄空定睛一瞧,原来这人是在蓬莱仙岛污蔑自己的那个李将军。又见对手失了兵刃,脸上一副惊慌失措的神情,大感快意。喝道:“姓李的,今日定让你尝尝苦头。”话毕,一指点出,击向李将军小腹。这一指有四成功力,必让李将军功力大损。
正要击中,忽觉后腰拳风极为凌厉。玄空心下了然,能有如此拳力,除薛振鹭之外,再无旁人。看来此獠也坐不住了,决定亲自上阵。他回身还出一掌“穿林打叶”,转身之际又一脚扫倒李将军。
玄空这一掌劲势凝聚,穿透力极强;薛振鹭那一拳刚猛至极。两招都是世上罕见的绝招,这一相交,忽然间发出一声怪响。周围将士都被震的头脑昏沉,玄空后撤一步,那薛振鹭却被推下马来。
玄空心中惊喜,寻思数月前与此獠交过一招,也只平分秋色,今日已然占了上风,可见自己的武功确实大有长进。
那边薛振鹭是又惊又骇,暗想:“这小贼究竟是什么怪物,这般年纪就有如此旷世绝伦的功力,而且数月不见又涨一筹,若让他再修炼数年,恐怕世间无人能治。”薛振鹭想到这里,从身后抽出一把金锏,但见锏身绕龙,金光璀璨,显是一件稀世的宝物。他握在手中,喊道:“小贼,这柄唤做‘打神锏’,上打奸臣,下打邪祟,能警示昏君,也能震慑神明,乃太宗皇帝赐予本帅祖上。今日我将它祭出,就算你是天上的妖星,我也要将你打落。”
玄空一脚扫倒身外攻来的高手,哈哈一笑,道:“少在装神弄鬼!”一掌劈出,势若奔雷。薛振鹭举锏格挡,那道掌力击在锏身时,见那条盘龙一阵剧颤,发出阵阵龙吼一般的声音,随之掌力竟被化解掉了。
玄空见之心头一凛:“看来薛振鹭所言也不全是大话,那金锏确实有些邪门,其上的盘龙似乎有化解外力的功效,极大的减少使用者所受的冲击。”
正自讶异之时,薛振鹭已然冲到身前。只见薛振鹭抡起金锏,当头劈来。玄空自负掌力不俗,挥掌相迎。他一掌拍在那锏身,又传出连续不断的嗡鸣,那条金龙如同一根弹簧,先将掌力积蓄,又尽数反了回来。这一下可让玄空吃了不小的亏,就如硬接了自己一掌,只感手心发麻,胸中一滞,连忙后撤一步,卸去了这反击之力。
薛振鹭大笑道:“小贼,你不知天高地厚,竟敢接我打神锏,这回知道厉害了吧!”说话间,挥舞金锏一阵猛击。玄空不敢硬抗,只得向后倒退,同时双手一合,在身前能聚一面无形气墙。薛振鹭一锏接着一锏,打在那层气墙上,似乎那金锏又能将自身的力道积蓄,这一锏猛似一锏,几乎就要将玄空的虚凌真力击破。
玄空当即变幻手法,探出手来凌空一握,一股虚劲已经将薛振鹭双手禁困住。又左手拂击,将身后的杂兵一并打退。
薛振鹭明知中了对手诱敌之计,却似乎并不慌张,他缓慢用拇指在金锏柄上一拨。突然间,那条盘龙转了起来,更发出一种古怪的震动,仿佛能震碎周遭一切。顷刻间,玄空的凌空虚劲就被这股震力化去。薛振鹭又是大笑道:“雕虫小技也想与打神锏相抗,受死吧小贼!”
玄空方才只感觉那金龙一转,自己浑身都跟着颤动,着实也吓了一跳。他身形连连退避,嘴上却不肯示弱,说道:“姓薛的,你不过凭借一外物与我相搏,你敢不敢扔了武器,公平一战?”口中话音不断,脚下轻功如飞,他在人群中不断穿梭,与薛振鹭游斗起来。这时火势已经烧到了山坡,火光四起。薛振鹭虽有打神锏在手,可玄空轻功极高,四周又都是火苗相阻,他也追赶不上。
这时,就闻山下传来一阵叫喊声:“走水啦!走水啦!”玄空百忙之际向山下望去,只见营寨中又燃起一阵大火,比之山上的火势还要猛烈。心中一喜,暗想:“好极!这定是詹老他们下山,悄悄将那营寨中的干草一起点燃。眼下正是突围之时。”他转身一望,却见苏俏竟不在原来那块巨石上,心中一紧。又左右四顾,忽见不远处一道俏丽的身影,正自与官兵搏斗,举手投足间尽显妩媚。他转忧为喜,几个健步跑到苏俏身旁,拉着她向山下急奔。
营寨中火势凶猛,随风向山下蔓延,而山下、山坡上早已燃起火焰,两股大火把朝廷数千禁军夹在中间。从远望去,这狐岐山俨然成了一座火焰山。冲天火光,似乎就要将天空点燃。四周火苗乱窜,人荒马乱,薛振鹭矗立在乱阵中,已然顾不上旁事,全神贯注指挥将士跑出火场。瞧见玄空跑远,他也是无能为力,毕竟身为殿帅,总不能将禁军留在火海中,自己去追赶旁人。无奈之际,薛振鹭只能看着玄空的背影,狠狠咬了咬牙,握紧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