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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宣氏心中一阵乱跳,宣鸣如此诡异地出现,必然是对自己不怀好意。她强自按下心中的惊恐和愤怒,微笑道:“好久不见。晋王真乃大才,无论身处何地,都能游刃有余,将别人握与股掌之上。哪里像我这一个妇道人家,毁家败逃,苟延残喘,还望晋王提拔一二……

    宣鸣笑而不语,心中却是叹息,这个女子实在不是普通之人,能屈能伸。彼时在淮南,她强己弱,她趾高气扬,数次有谋己之心,都被自己避过。现在己强她弱,她便谦卑地自称,浑然没有前些日自己射杀她侍女时她眼里露出的那种刻骨的仇恨。然而越是如此,自己越是不能留她……盖因她和自己都是同一类人,纵然世道艰险,被狠狠掷于地上,踩进泥里,也总能寻到机会,破土而出,化茧成蝶……

    只是这带毒的蝴蝶,终究是不能留了。他素来知道这妇人的癖好,自己那日下令射杀的乃是这卫宣氏的心头之好,少不得留着怨毒在心。

    她与那胡戎一系交情甚好。早在淮南时便是结下了情谊,可如今她并不能为自己所用,倒不如……除掉的干净,免得生了祸患。

    宣鸣眼波不兴,可是卫宣氏却是隐隐猜度出了,她半咬着嘴唇道:“此前与晋王共商大计,可惜被那尉迟氏临时搅得大乱,当真是过意不去,不过,我又精心备了一礼,奉于晋王……”

    卫宣氏被宣鸣围堵在了这不毛之地,便是打着主意要把安庆公主作为礼物送给宣鸣,争取逃过此劫。然后再把消息泄露给大齐霍家,让这两个仇家狗咬狗去,自己在旁窥得时机再得其利。

    可惜,宣鸣却是杀机已动,压根不想再听这个顶着宣家的名头,妄想着鸦雀变凤凰的野心女子之言,只是轻轻挥手,身后的人马抽出宝剑,向卫宣氏身后的侍卫杀去。金侍卫和袁侍卫奋力抵抗,几个北疆招募的侍卫却是不肯尽力,一边躲闪一边纷纷高叫:“我们和这个婆娘不是一路,是她花五千里银子请来的,大人且请住手,我们愿奉上银两,只求大人能放我等离去。”

    宣鸣背负双手,举首望天,神态从容安静。伴着兵器相交和几人死前的惨叫声,长衫飘摇,俊美如画,静静地站着,落日余晖洒在他的身上,呼啸的山风吹掠起他的衣袂,凭生了一股飘飘欲仙之感,仿佛他与这场突如其来的杀戮毫无干系,径直神游在了五行之外,随时都能凭虚而去。

    待得众人退回到宣鸣的身后,前方剩下的只有两眼赤红的卫宣氏和她旁边的两个担子。

    宣鸣这才移了目光道:“你终其一生,不过是想入了皇家的宗祠,真是不知你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还是入了魔障?皇家?有甚么可好的?人生在世,也不过是求得天地间的畅快写意,吾不幸生于皇家,自是不能解脱,可你却是处心积虑要要入这腌臜龌蹉的宫廷之中……也罢,今日便是成全了你,你死以后,便是立一碑文赐你一“宣”字可好?

    卫宣氏被折辱得浑身都在战栗,这血脉乃是她此生解不开的心结,便是睚眦怒喝:“我本就是宣家的公主!是那该死的皇后,她在我滴血的碗内做了手脚!论起来,我还是你的姑姑!哪里轮到你这小辈的折辱!”

    。宣鸣慢慢的走近她,手指轻轻摸着她的喉咙,微微用力,卫宣氏便软软地倒了下来,在临咽气前,她看到宣鸣抽出匕首,轻轻划开了她的手指,又在用一旁的胡人的头盔倒了些清水,将她手指上的血珠滴在了头盔内,然后又将自己的手指划破,将血滴在了头盔内,那两滴血珠奇迹般的融合了。

    卫宣氏心内一阵的激动,可是喉咙已经被捏碎,实在是难以发出半丝声响,只能抽搐得蠕动着嘴唇,只听宣鸣温柔的声音说道:‘虽不是母子,但是血依然能融合,便是说明这滴血认亲的法子,实在是不可信的……你知道吗?我的那位皇爷爷一早因为太过荒淫,而便是不能生育的了,别说是你,就连我的父王也不是……”

    这前朝最大的隐秘,终于在卫宣氏的耳边轻轻诉说完了,卫宣氏激动得浑身都是在抽搐,无力的手拼命地抓挠着地面,似乎在控诉着自己的不甘,可是在宣鸣慢慢倒掉那头盔里的血水时,这个经营半生最后却是落得孤家寡人的女子,终于停止了抽动,两只血红的眼儿也变黯淡了下来……

    宣鸣站起身来,让身边侍卫倒水,他慢慢地净手,然后打算离开。可是就在这时,一个上前勘察的侍卫揭开了其中一个担子,扬声道:“晋王!快来看!”

    宣鸣扬了扬眉,慢慢地走过去,只见那盖着破布的担子里,赫然倒着一个粗布裹身,脸色蜡黄的女娃娃。

    侍卫过去探了探她的鼻息,然后回道:“还有气儿,可是要杀掉?”

    宣鸣此前从未见过这位霍家的小公主,加上她此时的乡野打扮实在是与那粉雕玉砌的皇家金枝相去甚远。是以一时间,宣鸣并没有看出她的身份。

    他不由得联想到了卫宣氏此前说过的话,厚礼这个黄毛丫头?看上去便是乡野间拐来的孩子,联想到卫宣氏的癖好,不由得想到莫不是买来的丫鬟,填补那鸣蝉的空缺?

    想到这,宣鸣倒是扬了扬眉:美目微微流转着暗光,淡淡道:“先带回去,待她醒了,再仔细盘问她的名姓。”

    于是侍卫从担子里抱起那睡得昏昏沉沉的女孩,翻身上马,赶往了白露山的大寨。

    白露山樊景的旧部众多,那阿与虽然靠着腹内的“遗腹子”,合情合理地继承了大业,可是却并不能服众。

    幸而当初她深陷贼窟时,遇到了这前朝的皇子宣鸣出手相助,才幸而逃得一劫。

    白露山上前朝的能臣不少,自然是有人曾经见过这位前朝太子的嫡长子。正统的宣家血脉,如何不能服众?更何况这位晋王实在是有不亚于……甚至超越了樊将军的才情,只短短几个月的功夫,便是带领了白露山的部众击退了胡戎的进犯,成功挽回了劣势。战功一立,他在白露山的威名无人能敌,但是毕竟好似要掩人耳目,是以,除了白露山的几位心腹能臣,晋王对外便是以白露山先前的军师诸葛先生自称,待得时机,再揭竿而起彻底反了大齐。

    宣鸣的人马还未及到了白露山的大营。一个顶着大肚的女子便是守在了寨门前,翘首企盼。

    待得看到了宣鸣立于马上挺拔的身影,便是一脸雀跃地喊道:“晋……诸葛先生,您可回来了,可是让妾身好等……”

    此女不是别人,正是那阿与公主。如今樊景早逝的悲切早在这有孕在身的寡居女子的脸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刚刚陷落情网的热切……

    宣鸣脸上带着含蓄的微笑,疏离却又不是礼节地回应着阿与:“樊夫人,您有孕在身,还是不宜在这寨门前吹风……”

    阿与却是浑不在意:“先生不会来,阿与如何能安心,如今北疆大乱,先生还是不宜这般只身离营,若是遭遇了犬哈那泼妇,可是如何是好?”

    话刚说完,她便一眼看到了宣鸣身后侍卫怀里的小女孩,不由得话音一顿,心下起疑:“这是……”

    宣鸣不欲同她多言,只是说道:“归途中救下的孤女,正好少了个贴身服侍的,便是将她带了回来。”

    阿与听了,心内却是一翻,仔细看了看那蜡黄的脸儿,便是言道:“先生若是觉得缺了身边服侍的,只管开口便是,虽然阿与现在身子不便,不能随侍左右,可是我那身边伶俐清秀的侍女也是不少,先生只管开口,都是一水儿经过我□□的……便是……随侍枕榻也是贴心可靠的,这等乡野的粗鄙丫头怎可近了您的万钧贵体?……”

    这等语气,简直是如同大房安排着夫君的通房丫环,不明就里的人一定是觉得这有孕在身的正妻还真是贴心贤惠……

    一旁樊景的旧部都听得暗自皱眉,宣鸣却微微一笑,淡淡道:“不用那么麻烦了,夫人马上要待产,身边离不得人,我也是不大讲究的,有个端茶送水的便足以……夫人,在下还有要务,就不多与您叨扰了……”说完便催马入了大营。

    翻身下马时,那侍卫便将怀里的女孩随意地扔甩在了一旁的干草堆上,这一颠簸,小女娃便是轻轻痛吟了一声,慢慢睁开了有些呆滞的眼儿。

    宣鸣本欲入账,听到她那细不可闻的声音,便是顿下了脚步,踱到干草堆前,低头看着那慢慢睁开眼的女娃娃。

    先前还是未曾留意,这女娃倒是长得不错,当慢慢睁开大眼时,那眼眸里竟是有一层微微的淡蓝,看上去似乎是有些胡人的血统。

    宣鸣不动声色,本正想开口询问,便听到那女娃呆愣愣地看着她,然后便开口说话了,那声音好似裹了蜜糖的软粽一般,软囊囊地道:“神仙姐姐……渴……要喝水……”

    ……

    “神仙姐姐”好看的眉头微微的一蹙,心内暗暗感慨,自从成人后,许久未曾被错认成女子了……这眼瘸的女娃,待得问清了身份后……便随了卫宣氏上路去吧……

    漠北地处偏远,消息闭塞。当安庆公主“夭折”的消息传到了漠北大营时,已经是数日之后。

    骁王看完密报,脸色阴沉得如同浓墨一般。

    这还真像是他的父皇能做出的事情。竟然直接是将生死未卜的安庆判了死刑。被劫持的公主到底是不能给霍家增色添彩,更是会直接损害皇室的威名,父皇这一手弃车保帅倒是干脆利索,毫不拖泥带水,父女的情分斩断得干净利索。

    他一早便让肖青回转了淮南,根据这两日的线报,安庆应该是卫宣氏的余党劫持,若他料想得不错,卫宣氏必定是要把安庆运至漠北要挟于他。

    “若是卫宣氏真是若此,殿下当是如何?”飞燕轻声问道。

    骁王看着坐在自己书案一旁的文静“书生”,伸手摸了摸她:“若真是如此便也好办了,本王的妹妹,自然要护她周全。”

    听到这,飞燕长出了口气。这一幕恰好落入到了骁王的眼中,他微挑起了眉:“燕儿难道是担心我也如同父王一般不管安庆了吗?”

    飞燕自然是不能这么说,可是她那犹豫的神色,却是被骁王看的分明。他握紧了那双玉手道:“本王自小便是与家人不够亲近,如今身在皇家,更是身不由己……不过自从与燕儿一起,自然是看到了你是如何对待自家堂弟妹的,本王若真是薄性,又怎么配得上我的燕儿?放心,本王不会如同父皇那般弃家妹而不顾。”

    听闻了骁王尽说了自己心内的担忧,飞燕反而微微有着脸红,觉得自己到底将骁王看清了,便轻声道:“妾身不敢,只是现在漠北局势错综复杂,稍有差池便是满盘皆输,不知殿下可是有何良策。”

    骁王铺展开手头地图,伸手指了指那漠北的胡戎之地,说道:“燕儿可是看出了什么?”飞燕接过地图,低头仔细看了半响,慢慢说道:“也难怪这胡戎屡此进犯,实在是困兽犹斗啊!”

    骁王微微挑起了眉头。有时候,他真是很佩服自己的这个女人,那种临阵精准的直觉,真是与生俱来的。她虽然手无缚鸡之力,却是天生的帅才,那种敏锐的直觉是读多少本兵书都无法匹敌的。

    “燕儿看出可什么,可否细说一下?”

    飞燕指着漠北的营地道:“此地原是有一处天然的深湖,名唤镜泊湖。胡戎虽然游牧,却是要依水而生。这镜泊湖等同于胡戎一族的血脉。

    然后近几年这镜泊湖日渐干涸。妾身这几日在军营里听闻,现在漠北最最紧缺的便是水源了。那胡戎几次侵扰的地方都是有河岸分支之地,其用意也是一解水源短缺的危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