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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怀璧其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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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青媞一脸天真无知的恼人表情,于不足三寸的近距离看着刘裕,忽然间两人都有点没话好说的神态,四目交投。肉体却作着亲密的接触。

    刘裕脑海一片空白,心中盘算的不但有怀壁其罪的想法,还有红颜祸水四字。早在与此妖女秘密结盟的-刻,刘裕已想过会因她惹来种种烦恼,至乎因她自毁前程,甚或众叛亲离,冒上最大的风险。可是仍没想过烦恼会以这种方式出现,那他岂非从此须半步不出军舍?

    任青媞忍俊不住地“噗哧”娇笑道:“你没有表情的脸孔真古怪。”

    刘裕颓然叹道:“你这不是摆明来害我吗?”

    任青媞先献上香吻,柔声道:“刚好相反,人家是向你投降才是真的,一天心佩在你身上,你便可以控制媞儿。嗯!昨晚你向人家使坏既刺激又舒服,趁离天黑尚有点时间,你不先占占人家的便宜吗?”

    刘裕此时色念全消,断然道:“休想我会蠢得帮你保管心佩,你聪明的话快把心佩拿回去,否则我会把心佩投进淮水里去。”

    任青媞装出可怜兮兮的样子道:“刘爷呵!你怎会是这种人呢?而且你带着心佩一离开广陵城,安世清父女会生出感应,一旦给他们追上,你小命肯定不保,还要把心佩赔上,岂是聪明人的所为?”

    刘裕脑筋一转,道:“那我便随便找处地方,把心佩深埋地下,他们找得到是他们的本事,却再与我刘裕无关。”

    任青媞欣然道:“让人家告诉你一些心佩的窍妙好吗?愈多人的地方,它的信息愈弱,像广陵这种大城市,它便等若消失了,只要你不是面对面遇上他们父女,保证他们不能察觉心佩藏在你身上。”

    刘裕摇头道:“我绝不会把它带在身上的,你可以放心。我真不明白,为何你不找个人多气杂的地方把它密藏起来,却要来烦我?”

    任青媞道:“问题在‘洞极仙佩’乃千古流传下来的异物,据口口相传下来的说法,在显现其灵异前,必须紧贴人体,吸收人气,方会在某一刻显露秘密。如你把它深埋地底,心佩说不定会从异宝变回凡石,那一切都要完蛋。你现在是人家唯一可倚赖的人嘛!不找你帮忙,找谁帮忙呢?”

    刘裕再没法分辨她话裹的真伪,心忖这还了得,天晓得安玉晴何时再来找他,届时若给她发觉,岂非立即大祸临头?旋又心中一动,想到她话中一个破绽。

    冷笑道:“休要诓我,如心佩必须贴身收藏,你如何偷得心佩?”

    任青媞悠然道:“尚有一件事没有告诉你嘛!仙佩上应日月天星,下应人杰地灵,若非如此,也难令道门中人对它如痴如狂。每当月圆之夜,它会变得灼热难耐,必须远离人身安放,到日出方可收藏回身上去。就是那么多哩!人家知道的全告诉了你哩!”

    刘裕哂道:“对你们来说是异宝,对我来说只是祸根。不要怪我没有警告你,我绝不会把这种东西戴在身上,识相的立即拿走,自己去想办法,例如可把它交给曼妙保管,否则你走后我还是会扔掉它的。”

    任青娓幽幽道:“若我可以交给曼妙,早交给她哩!皇宫是天下最危险的地方,朝不保夕,何况曼妙说不定会据为已有,不肯再交出来,只有你我可以完全信任。”

    刘裕奇道:“你不怕我据为已有吗?”

    任青媞媚笑道:“你舍不得那样对人家的,这般做更对你没有好处。如媞儿发觉你根本不疼惜人家,只好来个同归于尽,大家都没有好处。”

    刘裕色变道:“你又在威胁我?”

    任青媞把他搂个结实,昵声道:“媞儿怎敢。不过你如对人家狠心,媞儿也别无选择呵!对吗?我的刘大人。”

    刘裕倏地冷静下来,知道在此事上任青媞定要他混此浑水,避无可避。

    事实上自己的命运亦与她结合在一起,如她让两人间的关系曝光,他肯定难以活离广陵,至乎天下之大,没有容身之所。

    不过如此被此妖女牵着鼻子走,也不是办法,心中不由生出反制的意图。

    想到这里,再不犹豫,一对手滑进她衣服里,边活动边道:“我给你三个月时间为你代管心佩,三个月内你若不取回去,休怪我自行处置。”

    任青媞不堪挑逗地在他怀内抖颤,脸红似火的道:“冤家呵!你”刘裕将她整个人抱起来,抛回帐内床上,哈哈笑道:“如我今晚回来仍见到你,我会把心佩挂回你的颈上去,勿怪我没有先作声明。”

    再打个哈哈,头也不回的扬长去了。

    疾奔近两个时辰,拓跋圭终于下令停止前进,战士们立即散往四方,占据战略性的丘岗,形成防御性的阵势。

    庞义和高彦对拓跋族战士的效率感到惊讶,更增加了信心。这批人数在三百许问拓跋圭的精锐亲兵团,不单人人骠悍勇猛,骑功了得,最使人激赏处是有高度的团队精神,配合上无懈可击。

    燕飞却丝毫不以为意,若非如此,拓跋圭早在苻坚手下大军的追捕围剿中,死去十多遍。

    拓跋圭与燕飞并骑驰上一个山头,庞义、高彦和拓跋瓢跟在后面。

    一座城池,出现在前方三里多外一列丘陵上,城墙依山势而筑,形势险要护河环绕。

    在落日的余照中,尤突显其雄伟辉宏的气象。

    庞义和高彦看得倒抽一口凉气,心忖若以三百人去攻打这一座山城,不论拓跋族战士是如何勇敢和强悍,与以卵击石并没有任何分别。

    拓跋圭和燕飞甩蹬下马,其它人随之。

    拓跋圭凝望暮色中的山城,叹道:“平城啊!你的真正主子终于来哩!”

    众人感受到他话裹的语调透出的深切渴望和企盼,就像沙漠中的旅者找到水源,拓荒者经历万水干山后寻得丰沛的土地。

    平城不单是拓跋鲜卑进入中原的踏脚石,更是其争霸天下的。一旦进占此城,即走上不归之路,拓跋族将公然与慕容垂决裂,不再是慕容燕国的附庸和马奴,而是逐鹿中原的竞争者。

    拓跋圭沉声道:“汉高祖七年,高祖刘邦亲率大军远征匈奴,遭匈奴王伏击于平城,被困于此达七日之久,后赖厚赂匈奴王冒顿之妻,始得脱身,此战令平城名传天下,直至汉武帝出,方击败匈奴,重振汉朝声威。”

    庞义和高彦暗感惭愧,想不到拓跋圭对自己国家的历史,比他们还要熟悉。

    燕飞默然不语。

    拓跋圭却似是满怀感触,续道:“长城内是农业民族的势力范围,长城外是草原游牧民族的地盘,谁的力量大一点,便会越过长城,侵占对方的土地。长城不但代表着农业民族和草原民族的分隔线,更是双方力量和策略的象征,以及对外政策须考虑的重点。”

    庞、高两人对拓跋圭有进一步的了解,此人确是不凡之辈,不但高瞻远瞩,且能以一个宏观的角度去看事情,如此人才,即使在南方中原文化荟萃之地,亦属罕有。

    现在正是长城内以汉族为主的农业社会衰颓的当儿,战祸连绵、政治动荡,长城外的民族纷纷翻越长城进入中土,建立政权。而拓跋圭有此一番说话,正因他准备率领族人翻越长城,参与眼前正进行得如火如荼的争霸之战。

    燕飞淡淡道:“在中土的历史上,草原民族越过长城是从来没有休止的情况,可是顶多只能扰攘一番,却从未试过能统一天下。”

    拓跋圭仍目不转睛地盯着平城,似要透视内中的玄虚道:“因为当草原民族进入长城,不仅获得大量的牲畜,更得到众多的人口,逐水草而居的游牧经济,再不足以维持统治人民的生活,不得不从草原民族的经济,转型至农业生产,亦因此而逐渐丧失草原民族的战斗能力。更致命的是入侵的统治者在思想和习惯上仍未能摆脱草原民族的方式,与中土汉族有民族间没法解决的矛盾,在民族的仇恨和对立下,只能以失败告终。”

    庞义忍不住道:“拓跋当家之言深具至理,可是这些问题实非三言两语可解决,且似为非人力影响可以左右的必然发展。为何听当家的说法,却似能与众不同呢?”

    拓跋圭哈哈笑道:“说得好!因为我比任何人都准备充足,早从游牧民族转化为半游牧半农业的经济,兼得两者之长。”

    接着似重重舒出紧压心头的一口闷气,徐徐道:“平城和雁门,将会成为我在长城内最重要的根据地,使长城内外尽归我有,建立起跨越草原民族和中土农业民族的通道和桥梁,使别的草原民族不能递补进驻我们在长城外的土地,令我们不用有后顾之忧。而在这两城区域内聚居的乌桓杂人和雁门人,将为我们从事农业生产,以支持不断的扩张策略,而我族将成战斗的主力,有需要时再征召长城外各部落的壮丁入伍。

    如此中土的天下,终有一天成为我拓跋鲜卑的天下。”

    庞义和高彦均生出异样的感觉,他们虽是没有国籍的荒人,但始终改变不了汉族的身分,听着一个胡人侃侃而谈其统一天下的大计,又是如此有周详的国策和卓有见地,确不知是何滋味。

    拓跋圭显是情绪高涨,转向燕飞道:“攻下平城后,小飞你猜中山会如何反应呢?”

    燕飞苦笑道:“你攻下平城再说罢。”

    拓跋瓢插口道:“平城已是我们囊中之物,慕容垂的守兵不足千人,城内大部分住民,更是我们拓跋族被苻坚强逼逐徙到这裹的族人,我们不发动则矣,一举兵平城肯定是不战而溃之局。”

    燕飞淡淡道:“若我没有猜错,慕容详该已率领手下逃入城内,大大增强了平城的防御力,你再难以奇兵突袭。”

    拓跋圭傲然笑道:“天下间只有慕容垂堪作我的对手,他的儿子算甚么东西。我要兵不血刃的收伏乎城,始可见我的手段。”

    接着道:“我们好好立帐休息,明天日出时,乎城将会被包围,如慕容详不识相的话,他将永不能活着回到中山。”

    蹄声在西北方传来,五人循声瞧去,只见尘沙大起,来骑当在数千之数。

    拓跋圭笑道:“儿郎们的先锋队伍到达哩!”

    刘裕坐在酒铺内一角发呆。

    他在这里喝闷酒近一个时辰,预期中的安玉晴并没有出现。

    他的心情非常低落,一来谢玄的逝世仍在影响着他,二来是因任青媞的纠缠不清,硬把他拖下水。

    另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在担心王淡真。他完全不清楚她目前的情况,至乎她在哪里亦一无所知。他晓得的是她高傲和目中无寒门的父亲王恭,已深深卷进诡谲的政治斗争里,任何的失误,均会为他招来杀身大祸。

    只恨以他目前的情况,却是无法为她的爹做任何事。

    王恭虽是得司马曜宠信的大臣,可是他实力的强弱,全看北府兵是否肯站在他的一方,否则他在司马道子的建康军或桓玄的荆州军前根本是不堪一击的。

    像王恭这种出身名门望族,以家世名士身分入朝从政,既不察民情更不识时务,空有满怀不切实际的理想,却没有付诸实行的能力。且因自视过高,一意孤行地急急的推行自己的鸿图大计,把事情过度简化,只会招祸。

    他的头号对手司马道子长期居于权势之位,长于政治斗争,谢安谢玄在世时仍没法奈何他,王恭更不是对手,徒令野心家如桓玄者有可乘之机。

    他甚至没考虑过孙恩的威胁,没有想过如孙恩发难,情势将会出现更多难测的变量。

    他刘裕可以做甚么呢?

    想到这里,更是愁怀难解,又再斟满另一杯酒。

    对任青媞所说有关仙佩的异事,他直至此刻仍是半信半疑。

    说不定是她杜选出来诓自己为她保管心佩的谎言。

    唉!

    不过若她说的是一派胡言,又怎会肯把关系重大的宝贝交托给自己呢?

    他曾仔细研究过心佩,却是大为失望,因为心佩除了在中间开有一个小圆孔外,平滑如镜,不见任何纹样,如非其玉质确与天地佩相同,他会怀疑任青媞拿片假玉来骗他。另一个没法怀疑是假心佩的原因,因为佩缘确成踞齿状,大小刚好与天地佩间的空位吻合。

    胸膛凉浸浸的,心佩并没有因吸取他的体热而转暖。

    此为心佩另一异常之处。

    难道真的在人多气杂的地方,安玉晴再感应不到心佩的所在?否则因何她直至此刻仍没有现身寻宝呢?

    想到这里,自己也觉既可笑复可怜。

    举起酒杯,移至唇边。

    刚要把酒喝下,一人直趋身前,在他旁坐下道:“宗兄别来无恙?”

    刘裕举头一看,欣然道:“原来是你老哥。”

    来人中等身材,生得方面大耳,相貌堂堂,神情友善。

    此人叫刘毅,与刘裕同在京口出身,说起来确有些宗族的关系,不过由于刘裕家道中落,而刘毅的家族却在京口平步青云,所以两家没有来往。后来听说刘毅也加入了北府兵,且因功而升作偏将,在淝水之战时两人在军中碰过头,说过几句客气话。

    刘毅讶道:“我还以为宗兄现在必是前呼后拥,想不到你会一个人在这里喝闷酒呢?”

    刘裕苦笑道:“此事三日难尽。你老哥现在哪裹发财?”

    刘毅叹道:“除非有宗兄提挈,否则在军中能发甚么财呢?我现在何爷下面作跑腿,怎及得宗兄你风光。”

    刘裕方想起他属于何谦的系统,不解道:“我有何风光呢?”

    刘毅凑前点压低声音道:“我们收到风声,你正为孔靖和边荒集的江文清穿针引线,难道此事是假的吗?”

    刘裕暗吃一惊,放下酒杯,心忖此事竟会如此快传人何谦一方人的耳内,确非常不妙。

    刘毅低声道:“何爷想见你!”

    刘裕心叫救命,晓得因边荒集的关系,自己忽然变成刘牢之和何谦两大系统力争拉拢的人,此事如何可以善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