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六中文网 > 纤手驭龙 > 第四十章与卿偕亡

第四十章与卿偕亡

推荐阅读:渡劫之王天下第九三寸人间大符篆师仙宫大侠萧金衍大华恩仇引天刑纪一念永恒武道宗师

一秒记住【三六中文网 www.36zw.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普奇先行下场,掣出锋利的马刀,施展出平生得意的刀法,使完之后,李星桥点头道:

    “雄奇威猛,果然是高手格局。”

    第二个由天竺高手老四马加上场,只见他的刀远攻近拒,变化无方,配合他奇怪步法,使人难以推测他的刀招来路。

    李星桥赞道:“通灵幻变,自成格局,难得!难得!”

    第三个由老五阮兴出手,他的刀法多是短手刺击,灵活而凶猛。

    李星桥连连点头,道:“交趾之国,气候炎热,与我国南方之人相似,性情喜斗,因体格较为矮小,所以多擅近身肉搏的招数。”

    第四个出场的是老三完颜楚,他的刀路又与前三人大不相同,大半是飞身侧击,气势懔悍之极。

    李星桥道:“这一路刀法揉合马、步两种功夫之所长,飞腾刺搏,懔悍慑人。”

    最后轮到老二闵淳,他的刀特别长和扁狭,微微弯曲。多半是用双手握柄发招,时而举刀过顶,时而横胸欲发,眼神炯炯,长刀虽然不曾劈出,可是一望而知他人刀合一,随便哪一个架式,都无懈可击。

    李星桥赞道:“东瀛刀法本是中土嫡传,不过其时武艺多限于战阵上的势式,经过东瀛历代高手改进,至今自立宗派,别创门径。现在一见之下,果然是极佳妙的刀法。”

    他评赞的话都不多,可是语无虚发,宇外五雄无不心服口服,当下一齐跪下求他指教。

    李星桥命他们起身,才道:“以诸位刀法而论,只要勤修内功,自当精进。这却不是一朝一夕急得来的,现在劫祸迫临眉睫,咱们若是不能出奇制胜,有何用处?所以老夫打算穷数日之力,使你们五兄弟联手出战之时,攻守威力都增加几倍。”

    他仰首向天,沉吟忖想,大约过了两炷香之久,便道:“目下已经想出一点眉目,但还得仔细想一想才行。”

    宇外五雄不敢惊扰他,悄悄回到厅中,只见博勒抱头睡在地上,不禁大为惊讶。

    阮兴上前叫道:“博勒前辈博勒前辈。”

    云秋心忽然走出来,阻止他进一步叫唤,轻轻道:“我义父正在大伤脑筋,恐怕是碰上什么难题,诸位最好让他静静地想。”

    那李星桥想到下午,才把宇外五雄叫出去,愉快地道:“大体上,已经想通了,还有些手法到临时自然就找得出来,现在诸位请听着。”

    普奇等五人不由得精神大振,慑心静听。李星桥道:“本来联手合击之术,是以繁密中节为主,攻守互助,首尾相应。而你们五位都是时下高手,在别人不容易练成的联手招数,你们却可以在短短时间之内练熟。不过,其中有一个困难不易解决。”

    宇外五雄都暗暗寻思其中有什么困难,李星桥让他们想了一阵,才道:“这个困难就是此次对付敌人不但是武林一流高手,而且为数不仅是一两个人。因此,你们五人若是只能联手对付一两个敌人的话,便不免顾此失彼,于眼下局势全无帮助。”

    闵淳道:“是啊!晚辈等五人既是不能分开,除了有顾此失彼之弊,还有一个害处,便是人数太多,行动不便,只恐连邀截强敌以求一战也不可得。”

    其余的人无不称是,李星桥道:“因此费去老夫不少时间,终于找寻出解决的途径。”

    宇外五雄不禁都露出钦佩的神情,心想这等难题也有法子解决,真不愧是当代宗师。

    李星桥道:“老夫其后想到你们五位的武功路数都不相同,各具专长。因此,只要老夫多费点心机,每两个人都练成几招凌厉手法,足可以抵挡任何高手于一时。这样,你们之中只要有两个人在一起,就可以邀截住任何高手。”

    闵淳缓缓道:“错非老前辈胸中所学博大精深,决计想不到利用我们每个人不同路数的特长,联合成威力倍增的武功手法。可是依老前辈话中所示,我们虽然任何两人在一起就能邀击强敌一时,但终究不能持久。因而以之进攻则可,防守强敌侵袭,便大为不利了。”

    李星桥道:“妙就妙在这里,你们之间每两个人联手之时,固然威力大增,而局势危险之际,只须增加一人,威力又增长许多。这是因为你们五人彼此之间都有联手招数,以你们的底子,自然能够触类旁通,暗合契机。这一来你们五人最好是分为两队一一剩下一个两边接应,便可万全了。”

    普奇等人恍然大悟,当下由李星桥指定普奇做开始的第一人,也就是说以普奇为主,先后与闵淳、完颜楚、马加、阮兴等四人合练几招奇怪刀法,都是各以本身刀法之长,互相配合创出新招,

    普奇跟四人练过之后,便轮到闵淳为主,跟完颜楚、马加、阮兴三人合练。接着以完颜楚为主,跟未曾合练过的马加、阮兴两人合练。最后,由马加与阮兴二人合练数招。

    这样他们五兄弟不论挑出哪两个,都有几招奇异刀法,足可跟天下一流高手抗衡一时。

    天色已黑,他们也只是刚刚记住了刀法变化,离成功精练之境尚远。此时梁药王带了一个健仆和一名僮子采药归来。

    大厅中点灯燃烛,甚是明亮,众人都齐聚其中。宇外五雄暗察博勒动静,但见他神态自然,好像已忘记了刚才之事,又生似已经解决了难题一般。但他不提此事,普奇等也不好询问。

    梁康跟大众寒喧过之后,便开始诊探云秋心的六脉与及其他种种情形。

    当他诊视云秋心之时,大厅中气氛顿时变得十分紧张,寂静无声。但谁也无法从梁药王清癯的面上窥测出有关云秋心的情形。

    梁康询问她许多日常身体上的感觉,其中许多问题都是别人想也想不到的。足足问到三更时分,这才停止,吩咐云秋心且去休息,并且安慰她道:“不要紧,虽然很麻烦棘手,但还可以挽救。”

    云秋心心情一宽,便回房安寝。她离开之后,李星桥问道:“那底情况如何?”

    这句话正是在座所有的人都想知道的疑问,博勒更是耸起耳朵去听。他心中甚感矛盾,既希望义女得救,而又禁不住想到,假使梁康说没得救的话,他便等如击败了旷世无双的敌手。

    药王梁康沉吟一下,说道:“不瞒诸位说,山人可没有把握解救她一命。”

    裴淳不禁骇然失色,但觉全身气力消失,瘫在椅上。

    博勒也倒抽一口冷气,心中升起剧烈的痛苦。

    大厅中只有沉重的呼吸声,过了一会,梁康道:“虽是如此,山人仍然勉力而为,说不定奇迹出现,能使她多活三五年。”

    博勒叹气道:“梁兄若是能使她多活数年,这等手段已是盖世无双。不然的话,秋心最多只能再熬一两日而已。”

    李星桥颔首道:“我虽不懂医药之道,但仍然瞧得出她精枯气竭之象,恐怕随时随地都会死亡。”

    梁康道:“正是如此。”他向博勒望一眼,又道:“这真是山人有生以来面临的最大的挑战,博勒兄勿怪山人直说,这一场挑战实在太残酷可怕,山人明知不能失败,却又怕无能为力。”

    博勒长叹一声,道:“梁兄责怪的是,倘使不是拖延了这几个月,梁兄以一身所学定可以把她治好。”

    梁康深思了一阵,说道:“不错,若不是拖延至今,山人便还有几分把握。”

    他转向李星析说道:“我需要一个静室,在最初的七日之内,不论是我或云秋心都不能受到惊扰。从坏的方面说,我可能一动手就使她立刻死亡。从好的方面说,我将逐步把她全身毒质驱除,恢复正常。但最少有三天工夫是人力无法控制的。这三日之中,是她体质变化影响到情绪的激变时期,对她来说,仿佛是在轮回之中。瞬息百年,经历着种种奇怪可怖以及狂欢大喜之事,这一关谁也无能为力,只能保持绝对的安静,因为一点点声音,在她便会构成一场奇异的幻境,极可能因此殒亡。”

    这末后的一段话,正中众人要害,大众都相顾失色。须知倘若强敌来犯之时,眼下已不知能不能抵挡,何况又绝对不能惊扰及云秋心?

    李星桥突然雄壮地长笑一声,道:“咱们都不是碌碌凡庸之辈,艰难险阻越多,就越见咱们的本事。”

    普奇也激发了胸中豪气,奋然道:“老前辈说得是,咱们若是畏难怕事,焉能称雄当世?”当即率了闵淳等四人,告辞出厅,加紧修习联手合击之术。

    一宿无话,翌晨,梁药王在布置好的静室中,查看一切。接着又检查邻房中的数十个火炉,以及各式各样的煮药器皿,还有四周木架上的各种药物。以前曾经充当助手的村姑苏秀莲,已经邀来帮忙,关于调制药物之事,便共有三人听任梁康驱遣。

    裴淳和云秋心在另一间房内说话,他已得到梁康指示,晓得最要紧的是设法使她增强活下去的信心,鼓起勇气闯渡危关。

    他们促膝喁喁低谈,不知内情之人,还以为他们是一对亲爱的情侣,殊不知云秋心正面临死神的威胁,谁也无法预测得到下一刻的变化。

    裴淳用尽他想得到的话鼓励云秋心,云秋心表现得十分高兴,最后才道:“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很快乐?”

    裴淳茫然摇头。她道:“这是我心中对你充满了感激。而且,若不是到了今日的境地,你不会如此地接近我。”

    她含情脉脉地握住裴淳的手,又道:“我可不能骗你,我心中现下还拿不定主意要死还是要活。”

    裴淳惊得跳起身,道:“为什么?”

    云秋心道:“初时我听到梁药王肯出手医治我,使我得以长此留在中原,我快活之极。

    但经过这几日细想,我便想到是不是死了更好些?”

    裴淳道:“你不该这么想。”

    云秋心道:“为什么不?我活在世上唯一的理由,就是能够与你常常在一起。但到了我年老之时,容颜凋谢,丑陋难看,别说是你,连我自己也嫌弃自己呢!”

    她的面上现出一种奇异的美丽,极是哀艳动人。裴淳忽然发觉她唯有在这种不幸之中,才发散出令人悸颤的美丽。

    他慢慢道:“一个人的美丑,并不是最要紧的,况且世上有哪一个人能够不衰老呢?”

    云秋心道:“所以我宁可现在死掉,因而只要你有生之日,记忆中的我,总是现在的样子,永不衰老。”

    裴淳无法驳斥,忍不住摇头道:“真是胡说,试问你死了之后,对你我有什么好处?”

    她没有做声,院中传来梁康的声音,道:“你们再谈几句就过来吧。别耽误过久。”

    裴淳应了一声,一手抓住她,不让她起身出去,原来当她站起之时,他陡然觉得心中一阵伤感的痛楚,难以抑制,以致涌出泪水。

    云秋心怔怔地瞧着他,柔声道:“你当真为我感到如此痛苦?”

    裴淳长叹一声,道:“你若是不治而死,我这一生一世都不会再欢笑了。”

    这短短的一句话,比干言万语都有力量。云秋心惊道:“倘若如此,我岂不是很对不起你?”

    她迅即下了决心,又道:“好吧,我一定努力活下去,但最好有个什么法子使我更加坚决。”

    他们一道出去,到达静室之中。

    普奇等五人都在此宅四周守望,室内只有梁康、李星桥、博勒、裴淳和云秋心等五人。

    梁康吩咐云秋心卧在软榻上,说道:“你只须全心全意相信我,听我的话去做就行了。

    我将尽其所能减轻你身体上种种痛苦。现在你先后服三种药物,服过药之后,我便以点穴手法使你失去大部份的感觉和知觉。你还有什么话要说的没有?”

    这好像叫她说出遗言一般,人人心头大震,云秋心念念不忘想着一件事。她晓得自己天生悲观消极,所以求生的信心实在不易坚持下去。她也懂得医道,知道一个人若是到了生死边缘之时,最要紧的是精神力量,若然求生的意志坚强无比,往往可以战胜死亡。

    她突然出一个法子,说道:“裴淳,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裴淳忙道:“说吧,什么事我都可以答应。”

    云秋心道:“假如我死了,你也得陪我,不能独自活在世上。”

    旁边之人无不大吃一惊,梁康连面色都变了,心想她的性命有八成救不活,除非出现奇迹。因此自己若是救不活她,岂不是连裴淳也给害死?

    裴淳却毫不迟疑,说道:“好,你一向胆子很小,若是独自到了冥府,一定很害怕,我自应陪你。”

    云秋心向李星桥道:“李伯伯,你准许他陪我么?”

    李星桥心中虽是十分震动,但目下既然裴淳都应承了,岂能不准?当下凛然道:“我准许他陪你。”

    云秋心凄然微笑,道:“其实我一万个不愿他也死了,他年纪这么轻,前途远大,决计不能夭折。”

    李星桥真想问问她既是如此,何必拉他下水?只听她又说道:“裴淳,假如我们都活下来,我以后便不强留你陪我,但愿你明白我的意思。”

    直到她服过药昏睡之后,众人才推想出她的用心,敢情是凭借裴淳生命的危险而支持她求生的意志,因为她万万不肯让裴淳也跟她死亡,所以她非坚强求活不可。

    这个道理虽是想通,可是云秋心却不晓得她难有希望获救的真相,以致白白把裴淳也带到鬼门关之前。

    邻房之火炉生旺了七八个,都在煮药或炒药。他们四人走到院中,还听得见炭火燃烧及药汁沸腾之声。

    梁药王说道:“今日之事关系重大,许胜不许败,山人还须想出万全之计才行。”

    李、裴二人都不做声,博勒抓抓须子,说道:“某家但望能有万一之助。”

    梁药王眼中一亮,道:“唉!山人居然把博勒兄忘记了,眼下已可以解决不少难题。”

    博勒大喜道:“想不到某家当真可以出点气力,梁兄尽管吩咐。”

    梁康道:“从现在起,博勒兄须得与山人在一起,寸步不离,一则可以指示出云秋心有所反应之时,是哪几种毒药的力量,免得山人耗费观察和试验的时间。二则又须仗博勒兄的毒药之力,在危险关头迅速挽救秋心的性命。”

    博勒欣然道:“某家自当跟随着梁兄。”

    李星桥却想起另外一个问题,那就是目下防守的人手已嫌不足,博勒的武功虽然不足与一流高手抗衡,但若是敌人使用人多密袭的战术时,他的毒技正好以一当百,举手之间,制倒身手较次的敌人。

    此时梁康和博勒开始忙碌起来,准备种种应用之物,李星桥率了裴淳四下巡视一遍,问过普奇等人,得知平安无事,便又回到静室中。

    梁康正在向博勒说道:“刚才她服下的三帖药,力道强猛,定可以把肝脏中的毒素完全驱出。但肝脏一旦恢复机能,其他的内脏及全身的毒素就受到压力,此时正反两种力量万一不平衡,她便登时丧命,这是第一道险关。”

    博勒微微一笑,道:“某家省得此意。”于是便与梁康两人分坐软榻两边的椅上,各人拉出云秋心一只手,按在脉门上。

    过了一阵,云秋心身体一阵痉挛,额上沁出汗珠,博勒用小指上的尖长指甲向她手上掐去,转眼间云秋心的痉挛便停止了。

    然而过了片刻,她呼吸突然沉重,面色赤红如火,也出了一头大汗。

    梁康手中已拈着一根银针,此时迅速向她颈侧穴道刺下。

    云秋心顿时又恢复常态。裴淳见她如此受苦,心下惨然,忖道:“天知道你们该不该救她?说不定让她自自然然地死去,对她更好一点。”

    梁康和博勒低声商议救治云秋心的细节,尤其着重在如何急救的种种手段,把万一发生的危险都研讨过,设定对策。

    接着便又开始医治,第二步是把脾胃中的毒素消除,原来云秋心自幼以各种毒药当食粮,不但是全身筋骨血肉都含有毒质,连五腑六脏也莫不如此。她年幼之时,天真漫烂,不知喜愁滋味。及至长大了,已识苦乐,便从肉体影响到她的情绪,整日愁眉含怨。直到如今,已因愁绪、肉体的交相影响,而到了生命的尽头。

    梁康手中虽有起死回生的灵药,但是云秋心体质与常人完全不同,所以须得使用种种手段和无数药物,把她体内毒素完全驱除,然后才能给她服下续命灵药。现下他便是逐步把各腑脏的毒素驱除,进一步再驱除全身皮肤筋骨血肉中的毒素。但在进行之际,驱毒之力和其他部分毒素之力若是不平衡,她便立时气绝毙命,再也救不活了。

    李星桥把云秋心的生死交给梁康去忧虑,自己只担心敌方到来侵扰之事。第一二两日平安度过,第三日早上,普奇等宇外五碓也都感到危机迫近,因而微露不安的神色。

    到了中午时分,居然还不见敌踪。闵淳用完功起身,胡乱吃点东西,便离房入厅,只见李星桥悄然独坐。他行礼道:“李老前辈,敌方还没有什么动静么?”

    李星桥道:“没有。”

    闵淳道:“像这等日子,反而使人觉得不安,晚辈宁可对头们早早到达,拼出个结果。”

    老人微微一笑,道:“你们五兄弟每日只靠打坐个把时辰便算是休息,可真苦了你们。”

    闵淳摇头道:“老前辈这话太见外啦!只不知云姑娘玉体如何?”

    李星桥道:“大有进展,捱过明日,便是秋心自力更生的时候。其时梁兄也毫无办法相助,须得由她自己奋斗。涉历过那三日三夜在轮回上翻滚的险关之后,才能活命。”

    这些话,闵淳前此约略听梁康提过,晓得云秋心由于体质的影响,使她的性情变成十分忧郁多愁。目下因体质被梁康改变,又波及情绪,以致引起她精神游离恍惚。这时,她必须具有极坚强的求生意志,才能对抗精神游离中种种幻象。

    虽然称为幻象,可是身受之人,却宛如身临其境,很可能遍尝生老病死之苦,肉体上一点点变化,或是外界的声音寒热等等,都足以使她幻化出一场可怕而极具真实感的噩梦。

    闵淳可无法忘记李星桥对云秋心的允诺,那即是云秋心要求他不要阻止裴淳自杀,假如她不幸死了的话。他眼中露出忧色,缓缓道:“假如敌人知道裴淳须陪云姑娘同赴黄泉的话,那真是万分恐怖之事。”

    他们刚刚说到此处,一粒石子丢入天井,发出脆响。

    李、闵二人一同起身,闵淳道:“终于来啦!”

    李星桥道:“你去瞧瞧,我通知裴淳。”

    闵淳迟疑一下,好像想问什么,但终于没有做声,大步出去。

    李星桥迅快入内,但见裴淳站在静室外发呆,拍拍他的肩膀,低声道:“淳儿,收慑心神,跟我来。”

    两人走到院外,李星桥道:“警讯已到,敌方人数若干,以及是哪一路人马还不知道,你出去替他们押阵,但我有几句话须得先跟你说个明白。”

    裴淳为人一向单纯,心思一转到应敌上面,就顿时忘了云秋心。当下躬身道:“请师叔教诲。”

    李星桥道:“秋心虽有梁兄护持,但最后还须靠她自己,你的情形也是一样,因为敌人纵然无法取你性命,可是他们只要加害了秋心,等如宣布你的死刑。所以拒御来敌,不让他们侵扰秋心之举,重要万分。而我又无法出手助战,甚至还须靠你保护,这意思你可懂得?”

    裴淳毅然道:“小侄明白啦!”心想我责任如此重大,碰上敌人之时,那是非全力施展辣手不可。

    李星桥道:“很好,你去吧!顺便把我无法助战的话告诉闵淳,他想询问而又忍住,一则怕使我伤心,二则显出他畏怯敌人,所以他终于没有询问。”

    裴淳行礼后奔出去,在大门口碰见闵淳。闵淳道:“我已通知了其余的兄弟,这一路敌人是朴日升方面的,咱们一齐去瞧瞧,怕只怕他本人和他师叔一道赶来。”

    两人从正门出去,才走了七八步,右方屋角转出一人,那是个十七八岁的乡下少年。

    闵淳大惊,转身奔去,那少年见了他,便道:“二爷,摇的是绿旗。”

    说完,便回身奔去,刹时从屋角消逝。闵淳回头向裴淳道:“这番糟了,绿旗表示敌人是辛黑姑的一路。咱们只好分头行事。”

    原来这闵淳智计过人,算出己方人数太少,又须四周严密防守,不得让敌人侵入屋内。

    所以利用大量金钱之力,雇用了廿多个精心挑选出来的少年,埋伏在四方八面。好在这些少年们与本镇各户都认识,可以躲在屋内监视路上动静。

    闵淳把这些少年们分为两队,每队又分为内外层警戒圈。最外的一层,只要瞧见装束奇特,气度特异的人,便以暗号通知宇外五雄。这五兄弟之中,一个轮流休息兼接应,余下四人分守四方,位置在两层警戒圈之间。任何一个接到初步消息,便亲自查看,若然真是敌人,才用暗号通知内警戒圈的少年,这个少年便飞报留守之人。这个布置可以省去他们无数精力,而又能使留守之人,照顾整个局势,随时接应。

    裴淳取道东面,他选择了朴日升方面之人为对象,让闵淳去帮忙抵御辛黑姑那一路。

    他迅即穿出镇上唯一的大路,这一面乃是普奇防守,他就藏匿在左方的一间屋子中。裴淳径自走到路上,并不跟普奇招呼。大路的左面是市镇中心区,左面再走过一点就是镇外田野。他先向右望去,不见有人,左方数丈外有人叫道:“裴檀樾在找谁?”声音清越震耳,一听而知乃是内功极为深厚之士。

    裴淳转头望去,只见一个清瘦的红衣喇嘛和一个蒙古武士一同走来。认出这两人便是钦昌国师和阔鲁。

    他拱拱手,道:“两位驾临小镇,来意可想而知。”

    钦昌国师笑一笑,道:“对,贫衲是特地找檀樾来的。”

    裴淳见他态度平和,没有挑衅动手之意,大为奇怪,道:“大喇嘛有何见教?”

    钦昌定睛望了他一会,才说道:“据说梁药王正在替云秋心姑娘医疗,可有此事?”

    裴淳道:“有的。”

    钦昌道:“她救得活么?”

    裴淳点点头。

    钦昌道:“不瞒你说,贫僧此来乃是奉了朴国舅之命,先察看你们的情势,才决定是谈判讲和抑或发动全力进攻。”

    他如此坦白,倒教裴淳无法应答,只好哦了一声。钦昌又道:“贫衲从种种迹象上推测,晓得云姑娘的情形很危险,受不得侵扰惊动,所以你们才会作种种布置,务求在屋外拒敌。”

    裴淳没有言语,而对方根本也不想问他对不对,又道:“朴国舅认为他既然得不到云姑娘,毋宁把她毁去,教你也得不到。但他最担心的是倘若令师叔武功已经恢复如常,这一场恶斗可就不比等闲。”

    说到此处,这个红衣番僧索性仰首望天,看也不看对方一眼,表示他绝无利用这一番说话窥测隐情之意。

    裴淳讶然忖道:“他为何把这等机密通通说出?又何故不查看我的反应?”

    只听钦昌国师说道:“贫僧运气还不错,一到达此镇便见到裴檀樾,省了无数功夫。”

    裴淳最是沉得住气,也不问他,由得他自家说个够。

    阔鲁突然插口道:“若依小人的性子,干脆进去瞧个明白,最好碰上李星桥,试一试就知道他武功恢复了没有?”

    钦昌道:“那只是你的办法,但贫僧已知道李老檀樾的武功完全恢复。须知裴淳不是贪生怕死之人,但为了旁人之事,他反而会更为着急。倘若李星桥的武功未曾恢复,他算计一下,便知挡不住朴国舅这一路人马的加人侵扰,因而无论如何会流露出失措的神色。但他镇定如恒,并不十分提防朴国舅可能乘机会闯入屋去,由此可以确知李星桥武功业已恢复。”

    裴淳心中觉得好笑,忖道:“尝闻钦昌喇嘛智慧广大,料事如神。但这一回却完全猜错了。”

    他本是个不擅从表情中流露出心思之人,所以一旦保持呆板面孔的话,比一些老奸巨猾之人,更难窥测。

    阔鲁叹口气,道:“那么国师打算怎么办呢?”

    钦昌道:“打算跟他谈判。”

    裴淳道:“谈判什么?”

    钦昌道:“关于云秋心的将来。”

    他哦了一声,钦昌又道:“眼下辛黑姑姑娘是你的头号大敌,我们若是帮助她,定可把你们轻易击溃。纵是高明如李老檀樾和你,也救不了云姑娘的性命。因此,你不如答应放弃云秋心,至于朴国舅最后能不能获得她的芳心那是另一回事,只要你肯放弃就行了。若然答应这个条件,朴国舅这一方自然全力相助。”

    裴淳考虑了一会,道:“我心中很乱。”

    钦昌道:“那么贫衲代你分析便是。首先你得承认朴国舅若是帮助辛黑姑,定可加害云秋心。其次,论起朴国舅的身世、学问、武功以至相貌,都比你强,云姑娘如果嫁给他,当然比嫁给你好得多。第三点,在当前的情势之下,你们得到朴国舅的助力,顿时转弱为强,化危为安,因此不论为人为己,你都应当答应。”

    三点理由之中,除了第一点裴淳不承认会被朴、辛两路人马合力打垮之外,其余两点理由都很对。尤其是他说云秋心嫁给朴日升比嫁给他强这话最有力量。裴淳忖道:“不错,我只是个乡下人,能够给秋心什么呢?朴日升却可以给她富贵荣华。秋心纵是一时不喜欢他,但以他的人才相貌,最后一定可以赢得她的芳心。”

    他怅然颔首,钦昌国师心中大喜,是想:“这裴淳乃是极为守信之人,只要再让他亲口说出答应之言,就不怕他会反悔了。”

    当下道:“你既是答应,那就亲口说一句你自愿放弃云秋心姑娘。”

    裴淳正要开口,突然被一声大喝截断。只见一个雄伟大汉提刀奔到,洪声道:“不要答应。”

    来人正是五雄之首普奇。阔鲁勃然大怒,叱道:“混帐,看棒!”手中包袱一抖,露出一根粗长布满尖刺的狼牙棒,挟着猛烈风声疾砸而去。

    普奇长刀一挥,巧妙地点中狼牙棒,登时荡开。阔鲁健腕一使劲,硬是掣回狼牙棒,呼一声盖顶砸落。普奇一瞧此人神力惊人,心知不能硬架,迅快闪开,随手发刀反击。

    他们激烈地搏斗起来,三招甫过,第四招阔鲁突然施展奇怪手法,呛的一响,棒尖扫中敌刀。普奇连忙借势跃开,但觉手腕微麻,长刀险险脱手。

    普奇输了这一招,饶他豪气过人,也不禁骇然失色,忖道:“我蒙古族人之中,居然有这等高手,当真料想不到,从他棒上内力窥测他的武功造诣,不应如此高强,这倒是十分奇怪之事。”

    阔鲁大喝一声,挥棒猛扫。普奇不敢大意,虎躯斜闪数尺,趁势出刀反击。这一刀表面上凶辣之极,其实只是虚招。但想迫使对方收棒封架,立刻绕圈迅攻,略略抢占先手,徐图克敌制胜之法。

    但见狼牙棒呼地翻起,不退反进,挟着啸风之声向他上半身扫去。

    普奇“刷地”跃出寻丈,感觉到棒上狼牙擦眉而过,极是凶险,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忖道:“这厮竟能老早瞧破我的刀法后着用心,反倒抢占了先手,真是厉害不过,我普奇今日非甘拜下风不可了!”

    一阵气馁之感涌上心头,使得他斗志全消。这时阔鲁迈开大步,一抡猛攻,呼呼呼一连三棒,把普奇打得闪避不迭,招架乏力。

    裴淳初时也惊骇交集,然而迅即察觉其中蹊跷,突然使出天机指功夫,隔空向钦昌国师点去,口中叫道:“普奇兄放手抢攻。”

    那边普奇虽是斗志全无,十分气馁,但他对裴淳的话极是相信。当下也不问是何缘故,一招“天丁献武”长刀洒出四五道寒芒,凶狠反击。

    这一招容容易易就把阔鲁迫退两步。普奇胆气复振,叱咤一声,欺身猛攻,刀光飞洒旋舞,气势如虹,顿时把阔鲁圈在刀光之内。

    他好不容易抢制了机先,手中长刀可就毫不放松,招招都是煞手毒着,也不管裴淳跟钦昌怎生厮缠,全心竟对付敌人。

    霎时间,已急攻了二十余招之多,阔鲁的狼牙棒虽是沉重勇猛,可是根本旋荡不开,无法放手扫砸,急得他连声怪吼,满头热汗滚滚流下。

    普奇紧记早先的教训,半点也不松懈,全力猛攻。这时觑到机会,长刀一粘一带,对方的狼牙棒呼地荡开两尺,普奇的长刀疾砍入去,光芒闪处,锋刃已砍中对方右臂。

    阔鲁大叫一声,丢掉狼牙棒,左手掩肩而退,刹那间,半边身子都被鲜血染红。

    普奇反而泛起怒色,用蒙古语喝道:“你这厮何故甘愿受伤也不使出先前的奇奥招数?”

    阔鲁雄健的身躯摇晃不定,显然受伤极重,他被对方以蒙古话喝问之下,不知不觉被他所慑,不敢不答,忍痛道:“早先是国师传声指点的招数。”

    普奇哦了一声,这才恍然而悟,仍然不禁怒骂一声,收起长刀,大步上前,道:“我替你裹扎。”

    这时裴淳以天机指迫住钦昌喇嘛,指力破空之时,不断地发出嗤嗤之声。钦昌或是用掌,或是用双袖抵挡指力,全神贯注,早就无暇理会阔鲁的结局。

    片刻间,普奇已替阔鲁裹扎好,他虽是怒骂过对方,但正因此显示他何以刀下如此毒辣之故。反过来说,假如对方早呈不支的话,他便不会重创对方了。所以阔鲁并不怪他对同族之人如此无情狠辣,也就让他上药裹扎。

    普奇道:“你须得好生休养,这只胳臂才有希望复原,但是”他转眼向钦昌、裴淳望去,只见他们正聚精会神比斗上乘武功,动作虽缓,但行家一望而知在那平静的表面之下,暗流冲激决荡,极是凶险可怕。他们已不能分心顾及别的事。

    普奇立刻又说道:“但是你也知道江南人对咱们蒙古族十分仇恨,你既是负伤甚重,可就不宜孤身行走,免得遭遇暗杀。”

    阔鲁点点头,忽然双脚一软,站立不稳。普奇一把抓住他,慨然道:“你且到我们那儿休养,在这期间,你只要不跟我们捣乱就行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