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六中文网 > 宣帝本纪 > 第二章 第一滴血

第二章 第一滴血

推荐阅读:风起龙城深空彼岸万相之王最强战神第九特区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

一秒记住【三六中文网 www.36zw.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雪一连下了几日也没有停歇的样子,连带着人的精神也懒洋洋的。

    尤清翌这些日子天天窝在宫中修养,皇帝又特意嘱咐了少去打扰,因此这几天除了太医和宫里人,他竟连一人都没见过,实在是闲得发慌。

    毕竟也只是十二岁的孩子,哪里熬得住寂寞。哀求了姨妃几日,尤清翌这才得到了可出宫的许可。

    不知不觉他已离开了内廷晃到了外朝。早朝才刚结束不久,宣政殿旁偶尔还能见到身着朝服的大臣经过,一个个神色严肃,古板的像是街头小贩卖的泥人娃娃。尤清翌躲在石狮子后,撇了撇嘴,颇为无趣。

    “阿翌,你怎么在这?”

    尤清翌一回头,三公主尤语晴一脸诧异地看着他。

    尤语晴如今在兵部任职,在这里遇见她倒也并不奇怪。只是她身边还有另一个人,尤清翌认出此人便是新任的大理寺少卿简漱玉。

    简漱玉向他行礼后便告辞了,尤语晴一手揽过弟弟的肩:“怎么,穆姨妃终于放你出来了?”

    “可不是啊,宫里头快闷死我了!”

    尤清翌拉了拉姐姐的袖子,期待地问道:“三姐三姐,上次你不是说要带我去吃桃花面吗,咱们现在就走吧!”

    尤语晴神色却有些奇怪,她拍了拍弟弟的肩膀,道:“最近姐姐忙,宫里……最近又出了点事,等过些日子,姐姐再带你出去,好不好?”

    尤清翌大失所望,尤语晴见他在宫中憋了这些日子,心中也有些心疼,但又有政务要处理,实在不好脱身,忙宽慰道:“好啦好啦,别生气了,三姐现在还要去显华殿,等有时间我再去关河宫找你玩,这样总行了吧?”

    少年心中还是有几分失落,又转念一想自己独自瞎逛又实在无聊:“我也和三姐一起去!”

    三公主愣了愣,也是哭笑不得,心道我们谈正事,你一个小孩来凑什么热闹。但最终还是拗不过弟弟的撒娇,只好无奈捎上了这个小跟屁虫。

    显华殿位于龙霄城东南部,作为储君的居所,拥有独立的一组宫殿群。二人走出后左门进景崇门,迎面走来一对身着宫装的男女。

    男子高大英俊,女子小鸟依人,一眼看去,倒是一对璧人。

    尤语晴微微颔首:“大哥。”

    尤清乔淡淡地扫了姐弟二人一眼,神色颇有几分倨傲。

    他是皇帝长子,在众兄弟姐妹中排行第二,丽招媛王氏所生,封为辰王。尤辰旭膝下子嗣单薄,登基近二十年来只有三子,然而尤清乔性情桀骜不驯,暴躁易怒,难堪大才;次子尤清翌出生时底子就不好,体弱多病;三子尤清祁刚满三岁,年幼无知。

    相反皇帝的几个女儿却颇为出色,无可奈何之下,尤辰旭在嫡长女尤语澜十三岁时,立其为皇太女,入主东宫,并且下旨允许公主入朝为官,处理政务。

    事实上,在前朝时也并非没有过先例,尤辰旭的姑姑,景帝尤寒霜便是一位雄才大略的女子。

    然而这也确实是皇帝心中的一根大刺。他并非是没有过儿子,但不是胎里不足未出生就夭折,就是生下来不久就被疫病夺去生命。如此天灾人祸,即使是天子也难以抵挡。

    尤清乔作为长子,纵使他资质不佳,但也见不得这东宫之位落入他手,因此对几位姐妹都没什么好脸色。他身边的貌美女子倒是礼节周全,向二人行礼道:“臣妾见过静崇公主、二皇子殿下。”

    “皇嫂不必多礼。”尤清乔半年前刚娶妻,这女子便是辰王妃沈君宁,太仆寺少卿沈日阁嫡三女,少有才名,性情温婉贤淑,与辰王倒是般配。

    尤清翌与这位大哥并不熟悉,尤语晴似乎也没有要多聊的意思,草草打了招呼,便拉着他走开了。

    显华殿确与一般宫殿不同,刚下过雪天气阴沉,两旁灯火通明,袅袅薄烟笼罩着时隐时现的宫殿,宫门虚掩,隐约有琴音传出。

    待宫人传呼后,二人走入内殿。琴声戛然而止。皇太女堇嘉公主尤语澜起身招呼道:“什么风把我的三妹二弟招来了?”

    尤语澜是先后孝贤皇后所生。孝贤皇后厉浅影是圣上的第二位妻子,前定国公之女,尚书令之妹。据说生前素有大嬴第一美人之称,又才华横溢,传闻她未出阁时所作的诗千金难求。

    尤语澜继承了她母亲绝美的容貌与出众的才学,但作为东宫储君,她周身的气质却像极了尤辰旭,即使笑容和善可亲,却仍有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势。

    “好几天没见大姐了,妹妹心中也实在惦念,不知姐姐今日身体如何,太医怎么说?”

    “只是染了些风寒,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尤语澜这几日似乎身体有恙,一直称病不上朝。尤清翌有些担忧地打量了一下,见她虽脸色有些苍白,但精神还好,不像是重病的样子,这才松了口气。

    三人席地而坐,桌上摆着一壶茶两个空杯,托盘上放着几块做工精巧的糕点,茶壶还冒着袅袅热气。

    尤语澜指指茶壶笑道:“你们俩还真是没有福气,二妹刚刚才来过,还带了她做的点心和花茶,现在啊,只剩残羹冷饭了。”

    尤清翌倒并不介意,捏了一块桂花糕塞到嘴里,含糊不清道:“下次去二姐府里,再问她讨也不迟啊。”

    尤语晴看了看吃得开心的弟弟,无奈地摇了摇头,倒是尤语澜兴致勃勃,道:“二弟,之前我还听说你病得严重,看来是没事了?话又说回来,最近这后宫怕是和水犯冲,先是二弟你落了井,前几天三弟又掉下了湖……”

    尤清翌心中一惊,忙问道:“三弟怎么了?”

    这下换尤语澜惊讶了,她侧头看了尤语晴,道:“怎么,你三姐还没告诉你?就是你出事后第三天,三弟他从宴郁台的竹楼上摔下湖,人当场没了。”

    尤清翌只觉得大脑嗡嗡地响,一时间竟难以组织语言。一旁的尤语晴端起茶杯轻茗一口,也叹了一口气。

    “三弟……也是意外,他当时去抓挂在树上的风筝,下雪天积雪路滑,那孩子往前一扑,竹楼的杆子年久失修,哪里支撑得住……当时身旁又没有别人,好不容易捞上来,人已经冻得浑身乌青,凉得冰块一样了……”

    “最可怜的还是叶姨妃,出事之后,她披头散发跑到乾清宫外跪了一整天,求父皇查清凶手还三弟一个公道,冰天雪地的,不管谁来劝都不管用,最后还是父皇让御前侍卫打昏她送了回去……”

    “这些天也还是一样,父皇不许她出门,她就在宫里又哭又叫,还把父皇之前赏的东西都摔了,她宫里的陪嫁丫鬟个个都挂了彩,她还说什么找到凶手一定要将他碎尸万段挖骨抽筋……”

    “得了,哪有什么凶手啊,”尤语澜漫不经心地挥了挥手道:“不管是太医验尸还是大理寺查案,结果都是一样的,无非是失足落水而死。还凶手呢,莫非她能扒了这老龙王的皮?”

    尤清翌沉默不语,尤清祁毕竟年岁较小,与他也算不上多熟。但一想到这个不久前在宫宴上还活泼顽皮的孩子,如今已成为了一具冰冷的尸体,又想到平日里一向温柔清丽的叶招仪现下变得疯疯癫癫,心中也涌出了无限悲凉之情。

    尤语晴默默看着杯中的茶叶,三人都沉默了一会,她道:“今天早朝的时候,齐中丞又上书参了一本,说礼部侍郎太史珂在皇子丧期私自摆宴席,有违古制,乃大不敬。太史大人当然不肯承认,这两人在御前唇枪舌战,最后把父皇气得拂袖而去……这个月内,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堇嘉公主挑了挑眉,冷笑一声道:“我没记错的话,叶氏……她是御史大夫叶城儒的侄女吧?话说这老狐狸还真是压不住气,白活了那么大岁数,这就放狗出来叫了,这一而再再而三的,也不怕老头子彻底烦了他?”

    尤语晴叹道:“无论如何,阿祁都是我们的弟弟,皇上的儿子……”顿了顿,她似乎也不愿在这件事上过多讨论了,话锋一转:“对了大姐,二姐下个月不是要成亲了吗,我思来想去也不知道送贺礼,你有想好么?”

    二公主永嘉与尤语澜从小一起长大,虽不是一奶同胞,关系却也十分亲密。

    她比尤语晴只大上两个多月,去年十月行了笄礼,皇帝便已为她选好了驸马,为刑部尚书嫡二子王润德。

    据说此人七岁就能写诗,十岁可作文,在京城中有神童之称。成年后仍然才华不减,又因为容貌俊美,性情风雅,气度不凡,不知是多少京城少女的梦中情人。

    如今他在在京中担任国子监丞一职,颇受皇帝信任。又与二公主性情相投,这桩婚事,也算是一段佳话。

    尤语澜微微一笑:“我?当然是送她想要又没有的东西呀。阿翌,”她忽然又把视线转向尤清翌:“那你送什么,平日里就数你这小豆芽鬼点子最多,说出来让你三姐参考参考呗。”

    两位姐姐的话题转得太快,尤清翌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又听得大姐喊自己小豆芽,一时有些不服气,不满道:“大姐你乱说,我才不是小豆芽呢!”

    尤语澜拉他起来,比了比两人的身高,笑得有几分狡黠:“还说你不是小豆芽,你看——”她居高临下地摸了摸弟弟的头:“你还比我矮大半个头呢!”

    “才没有呢!我是男孩子,以后一定会长高的!”

    看着姐弟两闹得不亦乐乎的样子,尤语晴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三人又随意聊了聊,等差不多到太傅来东宫授课的时间了,尤语晴便拉着尤清翌告辞了。

    回程路上,两人却一反常态地默然无语,直到到达关河宫门口,尤清翌忽然一下扯住尤语晴的袖子,急急道:“三姐,我……”

    “好了,今天的事,不要再提了,”对方却似乎料到他的话,尤语晴竖起手指放在唇边:“人有旦夕祸福,意外总是不可预料的,二弟也别太伤感了。”

    她忽然又稍微提高了些音量:“等过些日子,姐姐把事情忙完了,就带你出宫好好吃上一顿!”没等尤清翌回答,她便眨了眨眼睛,转身离开了。

    看着尤语晴离去的身影,尤清翌若有所思。

    等尤语晴兑现诺言已经是一周后的事情了,三皇子尤清祁出殡,皇帝辍朝一日,亲自前往永生寺为其做祷告。皇子公主皆着素衣,官员腰系一条白绫以示哀悼。三日后,尤清祁正式下葬园寝。封其母招仪叶氏为德妃,入主朝阳殿。

    和尤语晴在曲阳西街闲逛了半日,回宫时已是酉时了。御膳房刚送了晚膳来,尤清翌在宫外吃了不少,实在是吃不下,但又怕淑妃担心,只好努力吃了些。饭后实在涨得难受,决定散步消消食。

    夜晚的御花园也别有一番情趣。去年春天时种下的树,上面也附了一层厚厚的白雪。一些细瘦的枝干经不住积雪的打压,弯下了瘦弱的腰杆;更有甚者,已经彻底被折断了腰,泱泱地倒在雪地上,平添了几分伤感。

    尤清翌摇了摇头,心想自己怎么也变得如此伤春感秋来。他百无聊赖地随意逛着,余光却忽然闪过一道诡异的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