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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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乳白色的法式宫廷风化妆镜中,倒映出一张精致的少女脸蛋。

    淡淡轻扫的细眉,迷蒙的娃娃大眼,突出巧挺的小鼻,樱桃色泽的唇瓣,一头长及胸下的巧克力色深棕长发假若不开口说话,她真像是一尊橱窗里的娃娃。

    但是真人娃娃的身上穿着一袭素面全黑洋装,左上臂还别着一支白麻,透露出她刚参加过一场丧礼的讯息。

    镜台上,躺着一张犹新的照片,照片上两个少女,两张如出一辙的美丽脸蛋,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微笑的弧度约略有别。

    身穿黑洋装的少女静静看了照片一会儿,又扬眸看向镜中的自己,那连露出厌恶神情都依然梦幻甜美的面貌,竟然成了她的痛。

    她不要跟“她”一样

    她不要当“她”的替身!

    拿起躺在照片旁的一把银色剪刀,将漾动着光泽的深棕长发整头撩起,娃娃般的圆眸冷冷看着镜中的自己。

    喀嚓。当银色剪刀一闪而过,深棕色长发立刻落下,倒映在镜中的少女双眸清冷,已经遗失了这个年纪该有的懵懂迷蒙。

    身上的那袭立领黑洋装,像是在哀悼落了一地的深棕长发,她挥动剪刀,继续将剪到及肩的发,持续减短,直到耳下。

    没了那头飘逸长发,那个男人和其他人就无法望着她,却喊出孟美的名字。

    那个男人,甚至在丧礼上拉住她的手,用看着孟美的眼神,哀痛地凝望着她,那一刻,她恨起自己这张脸,更恨起所有跟孟美相同的特质。

    从今天开始,她不当替身,所有与“她”相关的特征,她都扔弃,宁死也不愿意让那个男人把她与“她”重叠。

    她,不要一份与“她”共分的爱情。

    所以她决定把对那个男人的爱,完全割舍,一分也不留

    橘子日报头版──

    商界名人关系混乱,殷旭海未婚妻夜会其他男人,爆发一连串丑闻?!

    知名已婚企业家──“皇裔”集团总裁展皇修,昨日晚间八点钟左右,被媒体拍摄到与一名女子步出“皇裔”集团公司,两人互动亲密,并在秘书陪同下,两人齐同搭上展皇修座车离开。

    根据记者深入了解,此女子的身分,即是孟氏企业总裁的掌上明珠,名为孟梦,此女更是殷氏财团总裁殷旭海的未婚妻,如今却被媒体捕捉到与展皇修过从甚密,个中关系相当耐人寻味。

    据“皇裔”集团内部员工私下透露,孟梦经常出现在公司,不需经过通报,即可搭上高阶主管专属电梯,直达总裁室,时常一待就是数小时之久。

    孟殷两家长年交好,孟氏以连锁餐饮业起家,如今排行台湾企业前二十大;至于发迹于日治时代的殷家,早期经商致富,后来家族成员逐渐跨足到政界,财团经营的版图更是扩及全亚洲,甚至延伸到中南美洲,财团总值超过千亿美金,无可估算。

    近几年来,孟殷两家的联姻始终未果,殷旭海与孟梦虽已订婚多年,但一直尚未完婚,如今孟梦又与“皇裔”集团总裁私下密切交往,日前才被拍到展皇修亲自开车送孟梦回住处,如今又被拍到亲密共乘照,两人是否已经衍生出一段不伦的婚外情,后续消息有待追踪调查。

    王八蛋!这些记者哪天不跟拍,偏偏选中她去找展皇修商谈“甜蜜萌萌”二店的时间,未免也太神了吧!

    刷的一声,孟梦将手中的橘子日报头版阖上,直接扔进纸类回收筒,转正身子,端起店里女仆服务生泡好的咖啡,慢悠悠地啜饮。

    “老板,刚才登在头版上的照片不就是你跟股东吗?”女仆优可好奇地瞠圆眸子,眨巴眨巴地瞅着帅气老板。

    孟梦烦躁地拨了拨短薄的奥黛莉赫本头,平时脾气甚好的她,美眸忽然一瞪,吓得优可不敢再问,转身默默飘走。

    对她来说,这根本没什么好解释的。

    展皇修这个冰山男最爱的就是他的天兵老婆江明茵,江明茵跟她以及罗晓葳又是好几年交情的超级死党,加上展皇修又是投资她开设女仆店的最大股东,她不跟他过从甚密才怪!

    坏就坏在这个展皇修有一个死也不愿意让老婆曝光的原则,媒体死跟多年,就是一直拍不到正宫的照片,反倒是她这个正宫好友,每回去找展皇修讨金援或是商谈时,就这么“注死”被拍个正着,每次见到记者刻意乔角度拍摄,搞得两人好似真有什么猫腻,她内心真的是泪流满面啊。

    叹了口气,捧起胖胖曲线的马克杯,孟梦又抿了一口滑顺的咖啡,搁在桌边的智能型手机却刺耳地响起。

    那男人还真准时。接起手机的同时,孟梦讽刺地想。

    “你是故意的吗?”

    一接通,那头传来的是令她心悸的低沉嗓音。

    握着机身的那只皓腕半僵,孟梦心脏抽了一下,目光低垂,轻咬下唇,暗自深呼吸好几次,才故作清冷的开口答复。

    “殷旭海,我已经警告过你好几次,不要随便打电话给我,也不要妄想我会嫁给你,你耳朵长茧了吗?需不需要我录制成cd,让你每天睡前睡醒各听一遍?虽然不能帮你超渡,但至少可以让你清醒一点。”

    最末两句嘲弄,她自认挺幽默的,只可惜手机彼端的男人却是个幽默感缺乏的冰山男。

    “我爷爷很生气。”殷旭海口气冷得快结冰地道。

    “喔,那很好啊。”孟梦一点也不意外。殷家发迹得早,主要操盘者是高龄近九十岁的殷家老太爷。

    殷孟两家的商业联姻其实是个意外。

    原先殷老太爷是中意跟殷家一样拥有举足轻重地位的唐家,但是人算不如天算,终究还是抵不过命中注定的意外。

    几年前一场不算正式的社交派对上,殷旭海认识了孟家双胞胎──说起来孟家在商场上也不是小角色,只是比起发迹很早的殷家还是有段差距。

    殷旭海那时候才二十二岁,还在国外名校攻读硕士学位,趁着放假回国探亲,却被喜欢跑趴的堂兄妹死拖活拉带去一场生日派对。

    那是孟家双胞胎的生日,两人不仅长得像娃娃,姊姊名字是孟美,妹妹名字是孟梦,合起来变成了一个“美梦”

    见过双胞胎的人无不赞叹这名字取得再适合不过。

    那是殷旭海第一次帮女孩子过生日,性格偏冷的他,对温柔文静的孟美一见倾心。

    正值花漾青春的孟美,梦想着王子与公主的童话故事,在这个时候遇上年轻俊美的现代版王子,很快就沦陷。

    两家的婚约是殷旭海主动向殷老太爷请求提出,孟家因为能够攀上这座高门而欣喜若狂,尽管当时双胞胎的年纪也不过才十七岁。

    得到双方家长的允许,两家约定好,等到孟美二十岁那年生日订婚。

    但,都说了人算不如天算,最后还是要留给命运来敲定最后结果。

    体弱的孟美因为红斑性狼疮病发,在订婚宴前两个月猝逝。

    她们是双胞胎,拥有相同容貌,一样修长的身段,唯一不同的是,自从孟美的告别式过后,孟梦一头深棕色的长发已经剪去,如今是贴耳的奥黛莉赫本头。

    殷旭海想得到的那个“美”梦,已经死去,如今只剩下一个残存的“梦”

    她是孟梦。

    喜欢晒太阳,热衷各种户外运动,一刻也静不下来的开朗少女。

    孟美却不一样。

    她弹琴,学国画,喜欢坐在温室赏花,在下雨天撑着伞欣赏雨中景色,是温柔又腼觍的文艺少女。

    她们有着让人分辨不出的相同脸孔,相似的身形,就连头发长度也一样至少在孟美死去之前。

    不想任何人把孟美的影子强加在她身上,她在丧礼过后,亲手剪去那头深棕长发,完全扔掉所有与孟美风格相同的衣饰。

    如今的她,蓄着短薄赫本头,打扮利落,娃娃般精致的容貌,却闪耀着坚毅光芒的不驯神韵。

    她不要当孟美的替身,即使她也爱着殷旭海。孟梦低掩着长长的睫毛,心田是一片荒芜。

    没错,在孟美一颗芳心彻底沦陷的同时,她也爱上了这个男人。

    殷旭海俊美天生,贵气优雅,因为母亲是留英的高学历名媛,从小受到英式教育的影响,性格虽然偏冷,但举手投足却是十足的绅士风范。

    “梦梦。”

    一声沉朗的低唤,惊醒了严重走神的孟梦,唇上传来一丝痛意,她赶紧松开咬得太重的贝齿。

    “你到底想说什么?”

    “孟叔叔昨天来过公司找我。”

    殷旭海是商人,商人最是伤人,他提起这个,自然有其用意,她不会蠢到听不出来。

    纤指揉上额际,明明已经灌了大量咖啡因,但孟梦一听这句话,立刻犯起头痛。

    为了能顺利攀上殷家这扇高门,她父母无所不用其极,当初孟美一死,立刻提出由她顶替完成婚约。

    最可笑的是,殷家人竟然也真同意了。

    加上这一年来全球金融风暴,孟氏餐饮集团前几年进军大陆市场失利,如今又想卷土重来,需要更强而“有利”的帮手,自然是死死地巴住殷家这头大肥羊。

    “如果我爸够诚实的话,应该有跟你说过,我在前几年就已经跟他们断绝关系,互不往来了,所以不管我爸对你做了什么承诺,都与我无关。”孟梦冷硬回道。

    “你父亲需要殷氏的金援,而我想要你。”

    稳住频频发抖的手,孟梦深吸一口气,毫不留情地刺破他的谎言“你只是想要一个长得像孟美的娃娃,陪在你身边,让你可以假装一切都很好。”

    替身梗太老太恶俗,她不屑陪他玩这种爱情游戏。

    “孟美希望我可以照顾你。”手机那头的男人,鼻息沉了些,不再如先前那样清浅,隔了片刻才回应。

    “那是她一相情愿的想法,我不想跟你牵扯上任何关系。”

    她无法理解孟美的想法,总觉得孟美临死前对殷旭海的要求太残忍,竟然想撮合他们两人,她一度自责的想过,会否是孟美发觉她也喜欢上殷旭海,更为此痛苦消沉过。

    “我想娶你。”

    “好,等你哪天可以亲口告诉我,你已经不爱孟美,我就嫁给你。”

    一气呵成的把狠话撂下,孟梦拿开手机,拇指重重按下结束通话键,直接关机扔到一旁,眼不见为净。

    她爱那个男人,可是那个男人却是因为利益,因为孟美死前的托付,才想娶她,她恨透了这些!

    时间不够长的缘故,他与孟美的感情只在萌芽阶段,或许爱得不够刻骨铭心,但终究有过一段。

    她当然不会这么八股,或是道德魔人上身的要求他必须到死都只爱着孟美,毕竟那太不合理,人是孤独的动物,之所以渴望爱情,即是为了摆脱自身的孤独。

    人终究是会变的,时间是流动的,人心亦然。

    可她依然在乎,特别是她与孟美拥有一模一样的面容。

    她无法想象,当殷旭海凝视着她的时候,还必须费心去揣测他心中想的人是谁,那实在太伤人。

    揉揉已经打结的眉心,孟梦拒绝再想那些困住自己多年的烦扰,强撑起精神,投入今天的工作。

    经营餐饮事业并不轻松,往往回家时已是深夜。

    孟梦疲倦的返回住处,只扭开了客厅里的一盏小灯,想到今早殷旭海的那通电话,心情郁闷,索性转上二楼阳台抽烟。

    约莫十分钟过后,门铃刺耳地响起。

    叮咚!叮叮叮叮咚咚咚咚

    听着急促催人的门铃声,她翻了个不雅的白眼,随手拨了拨被晚风吹乱的短薄发丝,捻熄短烟,才慵懒的返回屋内,不情不愿地下到一楼,替这位显然不懂礼貌两个字怎么写的不速之客开门。

    大门一开,孟梦傻了。

    那个早已经八百年没见的男人,正一身酒气站在她家门口,那张深邃如雕刻的俊美脸庞正恶狠狠地瞪着她,冰山形象彻底瓦解。

    不等她回神阻止,殷旭海迳自侵门踏户,进到客厅。

    醉意浮动的墨眸浏览过一圈,这一带是近年新建的高级住宅区,主打的是极简北欧风格,淡淡的白,线条单纯的装潢,重实用性的摆设,看不到一丝梦幻的气息。

    是了,这就是孟梦,这就是属于她的风格──简洁利落,明快干脆,没有任何遐想空间。

    “出去!我没有同意你进来。”孟梦瞪大美眸,快步走到殷旭海身后。

    殷旭海脱去西装,拉下领带,卷起微皱的袖管,高大精壮的身躯往海蓝色沙发里一靠,一下就占据了这片领域。

    “我们必须谈一谈。”他十指合撑,深眸往上一掀,静睇着她。

    孟梦还在傻,瞪着他解开衬衫两颗扣子,露出一截结实的胸肌,忍不住退后两步,心头为之一颤。

    “我们的谈判早已经破裂很久了,你忘了吗?”冷静,她必须冷静,不能因为这个男人忽然现身,就自乱阵脚。

    “我爷爷希望我们可以尽早结婚。”他说话向来直切要害,像个高高在上的王者,掌握一切。

    “那是你家的事。”她双手抱胸,一七二公分的修长身段站得僵直,短发反衬出五官的细致立体。

    他在心底微笑,因为她一点也没变,还是记忆中那样的叛逆反骨。

    孟梦小心戒慎地瞪着他,当然没错过他眼神的每个变化。

    用眼睛微笑又是哪招?而且他为什么偏要选在喝了酒之后找她谈?太可疑了!

    “我们有婚约。”他口吻浅淡。

    “搞清楚,是你跟美美的婚约,不是我。”忍着心痛,她冷冷提醒。

    “我想照顾你。”

    心跳猝然飞快,她别开眼,不去看他,害怕对上他太幽深的双眼,那会使她软弱。

    她寒着娇颜,冷哼“我不希罕。”

    “为什么?”他面无表情地扬眉,冷酷的问︰“因为孟美?”

    “对,你不能因为得不到孟美就转而想要我,我不是替身!”

    “我从来没说你是。”他揉了揉太阳穴,倘若不是身上散发着浓重酒气,那太过冷静的口吻,和严酷的面部表情,全然窥不出半点醉意痕迹。

    他必须灌醉自己,才能面对这座火药库,她太强悍,从不肯示弱,甚至为了抗议父母一再将孟美的影子强加在她身上,愤而剪去长发,换上中性打扮。

    “所有的人都想把我当作孟美,我不相信你没有。”

    停下揉按的动作,殷旭海目光灼灼、深邃地凝视着她“我确实喜欢过孟美,但那毕竟已经是过去,一直放不下过去的人是你。”

    莫名被戳中心思的孟梦一怔,膝盖微抖,索性转身背对。

    望着她双手反抱在腰前,纤长的身子透出一股脆弱,殷旭海眯起了深眸,记忆一下子拉得好远。

    他忘不了,那天在孟美的葬礼上,她咬着唇,美眸含泪,瞪着喊错名字的他,那充满怨恨的一瞪,如结冻的冰刃,几欲刺穿他的心。

    也许是在那个瞬间,他意识到自己干了多么残忍的事。

    也许是在那个瞬间,他意识到失去双胞胎姊姊的她,内心有多痛。

    也许是在那个瞬间,他兴起了想照顾她的念头,直到现在依然不变。

    殷旭海起身,靠近她,将她拉入自己怀里,轻轻拥住。

    孟梦一怔,错愕地转身,对上的却是他半醉的面容。

    及时捂住他即将落下的吻,她退出他的怀抱,用着充满敌意的眼神回瞪。

    “你喝醉了。”

    殷旭海微笑,像个优雅的绅士,但骨子里的恶劣与野蛮却不容人质疑。

    “你总是很清醒。”他淡淡地说,见她骄傲的扬起下巴,又说︰“但是有时太清醒可不是一件好事。”

    听出他话里的讽刺,她收起笑容,美眸又是一瞪“总比你搞不清楚自己到底爱的人是谁好吧?”

    他不爱她,只是因为孟美的托付,所以想照顾她,她无法接受这种烂原因!

    她甚至怀疑,他是因为出于对孟美的爱,移情作用到她身上,之所以这么坚持娶她,只是为了她这张与孟美相同的容颜。

    思及此,一股深浓的内疚顿时涌上来。爱上殷旭海,是她藏在心底的秘密,至今无人知晓。

    即使孟美已经不在人世,可她依然对此感到内疚,却又矛盾自私的希望殷旭海可以完整的爱上自己,而不是因为在她身上找到了与孟美相同的特质而动心。

    殷旭海不怒反笑“你一定要这样把自己困住才甘愿?”

    我不要你是因为孟美才娶我。这句话,像刺梗在咽喉,碍于自尊,她始终说不出口。

    孟梦别开视线,仓皇躲开他的目光质问“已经很晚了,请你离开。”

    殷旭海默视她片刻,不但没有离去,反而一派慵懒地坐回沙发,彻底无视屋主的错愕瞪视。

    “我累了。”他兀自沉吟,双臂交横在胸膛前,闭眼假寐。

    面对此景,孟梦彻底傻眼,气闷地走近,伸出手想把那个赖在沙发上不走的男人摇醒。

    但是当她的手一触及他坚硬的肩头,感觉到他的体温透过衬衫传上指尖,她身子轻轻震了一下,着了火似的缩回来,双颊微微染红。

    “随便你,大门在那边,你请自便。”心慌意乱地把话扔下,她转身逃离客厅,比起沙发上坐姿闲适的男人,她更像是错闯的不速之客。

    听见错沓的脚步声远去,殷旭海睁开深黑的眸,眼底虽有疲意,嘴角却浮上淡淡一笑。

    这是孟梦生平第一次在闹钟响起之前醒来,只因为焦虑,还有莫名的期待。

    掀开花穗纹饰的软被,孟梦套上绒毛室内拖鞋,随意拨顺了轻薄的赫本头,快步走下二楼,眼下的淡淡青影,透露出她昨夜的睡眠品质很差,几乎是每两个钟头醒过来一遍。

    他离开了吗?

    已经九点半了,他这个大总裁应该赶着进公司数钞票,不可能还像个喝醉的无赖坐在她家沙发上吧?

    绒毛拖鞋停留在厨房入口,孟梦瞪大双眼,看着正在使用咖啡机,冲泡了两杯卡布奇诺的男人。

    “殷旭海,你当我家就是你家吗?这里不是全家便利商店。”火大!他以为这里是哪里?

    他转过身,一手捧着咖啡,身上的衬衫皱了大半,发丝散下,即便窝了一晚沙发,双眼仍是熠熠有神。

    “早。”他向她举杯,然后递过另一杯给她。

    孟梦好想哭,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挣扎好片刻,终究还是伸出了手。

    这是她家,她的咖啡豆,她的咖啡机,没有道理不喝。

    “你不用赶着上班吗?”她的视线很难不落在他身上,他单手扶在流理台上,低下眉眼,啜饮咖啡的惬意模样,彷佛他才是这片领域的主人。

    “我决定今天放自己一天假。”他不在意的说。

    她冷哼,不予置评,然后低头轻啜一口香浓的卡布奇诺暖暖胃,感觉糟透的心情好上很多。

    殷旭海静静睇着她,沐浴在晨光之中,穿着长及脚踝的睡袍,短短的发尾微翘,本该充满了俏皮感,但她的神情总是那样不驯,美丽大眼时时充满挑衅,就连可爱短发都成了她独有的特殊标志。

    心底滑过一阵暖意,他望着她,脑中不由自主地想起因为病痛逝世的孟美。

    像是能看透他的思绪,孟梦的视线忽从杯缘上抬起,口吻带刺的问︰“你在想孟美?”

    殷旭海没否认。

    心头像被千针万刺戳开了伤口,孟梦转过身,重重放下马克杯,冷冷地说︰“你滚,滚出我家。”

    他走上前,轻轻拉住她手腕,反被她用力挥开。

    “梦梦,你不能阻止别人透过你想起孟美,你们”

    她忽然别过脸,美眸蓄着一层水雾“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那正是我痛恨的,孟美是孟美,我是我,我们不一样。”

    心一紧,他盈握住她的手,将她扯入怀中,她奋力挣扎,动作之大,甚至拍落他握在另一手的马克杯。

    匡啷,马克杯砸在地上摔成粉碎,一如她纷纷落下的眼泪。

    殷旭海不知该如何安抚她失控的情绪,只能倾尽全力拥住她,她不领情,拚命想推开他。

    “殷旭海,你滚!”

    “你冷静一点!”他低喝。

    “不要看着我的脸想孟美,你这个混蛋!”

    “梦梦!”

    殷旭海也被她的偏激惹怒了,架高她不停扭动的双手,忽然压低重心,狠狠吻住她。

    一瞬间,安静下来。

    孟梦瞪圆水眸,难以置信他竟敢这样做。

    她应该推开他,应该狠狠踹他一脚,或是把脸别开,不该让他继续加深这个吻。

    但她办不到。

    她甚至任由他灵活的舌尖滑入芳腔,舔舐过丝绒般的每一寸,残留的咖啡香在彼此嘴里流动。

    他们吻得太深入,忘了周遭的一切,甚至连有人进到屋内都毫无警觉

    “笨梦梦,你居然也会忘记锁门喔?”

    忽然撞见激吻画面,拎着丰盛早餐上门寻友的江明茵一整个错愕。

    孟梦蓦然醒神,急忙往后退开,双颊已是一片艳红,殷旭海眯着眼,贪望了好片刻,才转身离开。

    “你你你你不就是那个那个殷什么的”江明茵掩嘴疾呼,一手比着擦肩而过的高大身影,彷佛在指认犯人似的。

    殷旭海没带走西装外套,旋即离去,孟梦知道他是故意的,心底很气,但残留在唇上的温度却是不争的事实──

    她渴望他的吻,渴望他的温度,她可悲的承认了这个事实。

    “梦梦,这是怎么回事?”江明茵奔到她面前,揪着她喋喋不休的追问:“你怎么可以让他进来?你怎么可以让他亲你?”

    看着地上的陶瓷碎片,再看看小笨蛋江明茵誓死问出结果的势在必得,孟梦扶着额苦笑。

    这下有得头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