驼莫母乎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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驼莫母乎鲁是我的朋友。
“母乎鲁”在蒙语里是“秃子”的意思。“驼莫”在蒙语里是“骆驼”的意思。因为在草原上叫“母乎鲁”的太多，所以用他们放牧的畜群来区别。正确的称乎应是“驼莫沁母乎鲁”这里的“沁”可以简译成“倌”“驼莫沁”当然就是“骆驼倌”了。
“驼莫母乎鲁”是简化的称呼，虽然只少发一个音。
那年分场让我和艾拉肖楞包了羊群，这群羊是分场的精锐，七百多只种公羊。每年分场羊群的发展数量、质量全在它们身上。
我和艾拉肖楞“放羊”和“下夜”三、四天一轮换。那天轮到艾拉肖楞放羊，我除夜晚看护羊群，白天睡上半天，下晚做些琐事。
那时正是夏未，为了包内通风和凉爽，蒙古包下面的毡子掀起半截。
我睡了一觉醒来，无意地向外一看，远处有一个黑点向我们包这里移动。我盯着看，黑点儿越来越近，终于看清了，是一个人骑着一匹马往这里走来。
我趴在包里仔细往外看，这个骑马的人和马的比例非常奇怪。上面那“坨”非常大，下面的马非常小，怎么形容呢，就好像弥勒佛骑在小毛驴身上。我认出这是驼莫母乎鲁，便迎出去。
我和驼莫母乎鲁相识是在羊倌桑杰家，刚到草原的第一个春天，我在桑杰家帮忙放“撒合”（带羊羔的母羊群）。我坐在山坡上看着羊吃草，忽然见一个如弥勒佛一样肥胖，比弥勒佛要高大的人骑着一匹骆驼过来。骆驼昂着头，迈着大步往过走，我当时生怕骆驼那蒲扇似的大脚掌把刚落花流水地没几天的羊羔踩死。
那人下了骆驼，笑迷迷地走过来：“赛努？（好啊？）”
我忙用不久才学会的蒙语回答：“赛、赛。”
“你是北京知识青年吧？”他改用汉语问我。
我说：“是。”
他坐在草地上，拍拍草地，示意我也坐下。我坐下后，我俩就聊起来。
他的汉语不是那么流畅，但表达意思还是很清楚的。临走时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给你匹骆驼骑吧。”
我摇摇头，用汉语说：“我放‘撒合’怎么骑骆驼？骑骆驼放‘撒合’还不让骆驼把羊羔踩死！”驼莫母乎鲁边骑上骆驼边笑呵呵地说：“你要是想骑就跟我说，我给你一匹老实的骆驼骑。”
“好啊，我想骑了就找你。”别说，我还真有心思找个机会骑骑骆驼。
驼莫母乎鲁骑在骆驼身上还很般配，他的肥大身躯和骆驼的高大怪异的身形是天然和谐的组合。
还有一次印象很深的是我和乌嫩琪（北京女知青）、驼莫母乎鲁一起闲聊，驼莫母乎鲁忽然突鲁出一句：‘蛮希’常来我闪这里做生意。我当时一楞。以为自己听错了，他说的不会是“蛮希”很可能是‘南希’什么的吧。我还捉磨这‘南希’是什么意思。
此时乌嫩琪不干了，脸一沉，严肃起来：“你说的什么呀，怎么能这么说呢？”驼莫母乎鲁自知失言，红着脸不说话。乌嫩琪还不罢休，她的蒙语水平也高，继续对驼莫母乎鲁进行再教育（这回倒过个儿了）：“‘蛮希’这个词是对南方民族的歧视和侮辱，不能再使用了。”我在旁边也帮腔：“像‘蛮希’、‘达子’、‘鞑虏’都是对一个民族的侮辱性词汇，不能再用了。”驼莫母乎鲁自知理亏一个劲儿地打圆场“莫得结、莫得结（明白了）”
虽然有这么个事情，过去就过去了。也没有影响驼莫母乎鲁和北京知青们的关系，大家一直处得很好，说说笑笑的。从没有再红过脸。驼莫母乎鲁是个很厚道的人。
这不，驼莫母乎鲁来了。
还没等驼莫母乎鲁下马，我就笑弯了腰，驼莫母乎鲁被我笑得不知所措，一脸狐疑，不停地问：“亚吉？亚吉？（咋啦？）”
我弯着腰笑，一只手扶住膝盖另一只手扬起做着让他下马的手势，好不容易收住笑：“没事儿，没事儿，你下来吧。”
驼莫母乎鲁骑的是一匹四岁骒马（母马），浑身是汗。他把马拴好，和我一起进了蒙古包。
驼莫母乎鲁往包里一坐，占了蒙古包一半的地方。
“你笑什么呢？”驼莫母乎鲁追问。
我一边把壶里的茶热上一边说：“你这么大‘坨’，骑那么点儿小骒马，你就不怕把它压死。”
驼莫母乎鲁解释说：“它是个生个子，没人压得住了=它。厉害哟。我把它制服了。”
说着话，我忽然想起一事，便对驼莫母乎鲁说：“你来得正好。”
我从木架上拿下一只铁盆。这铁盆里面是装着满满一盆手把肉。我把肉盆放到驼莫母乎鲁面前：“吃肉！”
我顺手又把刚磨过的蒙古刀递给他。
这时茶也热了。我放进半碗炒米，连碗带壶一起交给了他：“吃吧，别客气，放开肚量，吃！”
驼莫母乎鲁问了句：“杀羊啦？”也不客气，抓起块羊腿肉就往碗里削，还不时地塞进嘴里。看着驼莫母乎鲁的吃态，我是大喜过望。
原来，我们这羊群里有只大个公绵羊，在与另外一只公绵羊决斗时把一只角撞掉了，这只大个公绵羊的角很小，只有人的大母指那么大，我们也没有发现。过了数日，就见它总是落在羊群后面，还不时地趴下。我过去一看，才发现它的角掉了一只不说，脑袋烂了一大块，里面还长了蛆。我忙用木棍把蛆给它挑干净，那时也没有什么药，往伤口里面撒了些“六六六”过了数日，不见伤口长好，我和艾拉肖楞一商量，决定处理了。
宰杀后，我把羊头和羊内脏、羊蹄都喂了狗。那时正是夏末是时节，羊群刚抓完水膘，一个个又肥又大，看着这么好的肉扔掉感觉实在可惜，可是吃吧，那羊的膻腥味实在太大。我便拉来一车水，用铁桶把羊肉泡了一天，然后放入锅中煮过一遍，把汤倒掉，又重新换上新水再煮。当时除了盐之外没有什么压腥去膻的作料。虽然经过一番浸泡。换了两回汤，膻味还是很浓。我和艾拉肖楞吃了一些，便放下了。第二天早晨，肉凉了，我们再吃，膻味小多了。后来又放在炉盖上烧烤，这样一处理，还真可入口了。但是这只羊太大了，我和艾拉消楞吃了两天也没下去多少，过两天肯定要坏掉。
正发愁之际，来了驼莫母乎鲁，天降吃客，我能不大喜过望嘛！
我听有的牧民说驼莫母乎鲁一顿能吃半只小羊。他这天还真吃了不少，但也没有我希望的吃进那么多，我是真希望他能吃下去半盆。
驼莫母乎鲁抹抹嘴，把手在靴子上蹭不两把，说：“吃好了。”
我反问：“真吃好了？”
他说：“是啊。”
我说：“再吃点吧！”
他拍拍肚子说：“都勒吉，格得斯都勒吉（装满了，肚子装满了！）”
我说：“听说你一顿能吃半只羊？今天怎么才吃这么点儿？”
他笑笑说；“年轻的时候行，现在不行啦，老啦！”
其实驼莫母乎鲁那时也就四十多岁。
驼莫母乎鲁要走，又骑上那匹小骒马。我说你等等，跑回蒙古包拿起两大块羊腿肉交给他。“你拿回吃吧。”
驼莫母乎鲁也不客气接了过去：“这是羊爬（pǎ）子肉吧？”
我忙点头称是，心说还是吃出来了：“怎么，你还真吃出来了？
驼莫母乎鲁笑着说：“吃第一口就知道了。”
知道就知道吧，送走驼莫母乎鲁我还是很高兴，这连吃带送还真处理出去半盆
过了一个多月，驼莫母乎鲁又来了。他从怀里掏出一瓶黄油和四大块奶豆腐递给我：“你们奶牛没有，这些吃吧。”我接过来，同时往包里让他。
他摇摇头说：“不坐了，我要去找骆驼。”说着便骑上马走了。
最使我感动的是一年的冬天。
我打算回北京过年，我做这个决定时有些晚了。那时草原的交通非常不方便。要从我们总场坐大马车到汉乌拉镇后才能换乘到西乌旗的汽车。我听说后天还有马车去汉乌拉镇，但这是年前最后一趟了。我当时在分场部住，从分场到总场有三十多里路没有车，我的骑马也不在身边。我便决定第二天步行到总场。反正也没有什么可带东西。
我正整理东西，驼莫母乎鲁来了。
我跟他说我要回北京啦，有什么事儿没有？他说没有事，又问我，你怎么去总场啊？我说明天“压布杆（步行）”去。他说今年雪大“压布杆”要走一天。我说那怎么办，没有办法，要不你送我到总场吧，他说好啊，我说真的吗？他说真的。我说，那就说定啦，明天我等你。
驼莫母乎鲁走了，我也没当回事。因为他一个人放一大群骆驼，很忙。
第二天，起个早儿，推开门一看，外面刮起了白毛风。风刮得挺大，我想，这回完了，走不成了，真是人不留天留。我便回到屋里接着睡觉。睡了个回笼觉醒来已近中午时分。我随便弄了点吃的，坐在那独自发呆。外面的风雪还在起劲儿地刮
约摸下午两点多钟，风雪渐渐小了，不过即使现在风雪停了，我也不能走了，因为越走天越黑，天气稍有些变化，中途就会出现意外，要是迷了路，非冻死在雪地里。算啦，反正赶不上明天一早儿就去汉乌拉镇的大马车了。就死了回京过年的心吧。
忽然，屋门被推开了，一个肥胖的身躯携风带雪地挤进来。
“你！你真来了？！”我大吃一惊。
“说好了我能不来，现在走吧，误不了你明天坐车。”驼莫母乎鲁笑呵呵地说。
我忙着整理些要带的东西，驼莫母乎鲁帮我把炉火熄灭。我两一起把门带好。走到外面。
外面柱子上拴着两峰骆驼。
“呶，你骑这个，这个老实。”驼莫母乎鲁拉了拉一峰骆驼的缰绳，骆驼顺从地跪卧在地上。
我骑上去，还没等坐稳，骆驼后腿一蹬，屁股一撅，我往前一仰，要不是前面的驼峰挡着，准得掉下来。接着它前腿一立，站起来。我又向后一仰，这可是名符其实的前仰后合了。等骆驼站稳后，驼莫母乎鲁把缰绳交给我。他转身轻松敏捷地骑上另一峰骆驼。。
我和驼莫母乎鲁骑着骆驼并肩在雪地里走着，风雪已把道路遮盖住。雪深得让骆驼走起来都很吃力。不常骑骆驼的我被颤得很难受。
“这么大雪，独自‘压布杆’（步行）很危险呐！”驼莫母乎鲁说。
“多亏你啦，不然，我就回不去啦！”我很感激他。但不知说什么好。
不到两个小时，我们到了总场，一打听，明天果然还有两挂大马车去汉乌拉镇，而且也真是年前最后一趟了。
我很顺利的回到北京。三十晚上，我想起驼莫母乎鲁那宽大、黑紫色的脸，他的眉上凝着呵气结成的白霜，他笑得那么憨厚。
驼莫母乎鲁，你现在怎么样？还好吗？
驼莫母乎鲁是我的朋友。
“母乎鲁”在蒙语里是“秃子”的意思。“驼莫”在蒙语里是“骆驼”的意思。因为在草原上叫“母乎鲁”的太多，所以用他们放牧的畜群来区别。正确的称乎应是“驼莫沁母乎鲁”这里的“沁”可以简译成“倌”“驼莫沁”当然就是“骆驼倌”了。
“驼莫母乎鲁”是简化的称呼，虽然只少发一个音。
那年分场让我和艾拉肖楞包了羊群，这群羊是分场的精锐，七百多只种公羊。每年分场羊群的发展数量、质量全在它们身上。
我和艾拉肖楞“放羊”和“下夜”三、四天一轮换。那天轮到艾拉肖楞放羊，我除夜晚看护羊群，白天睡上半天，下晚做些琐事。
那时正是夏未，为了包内通风和凉爽，蒙古包下面的毡子掀起半截。
我睡了一觉醒来，无意地向外一看，远处有一个黑点向我们包这里移动。我盯着看，黑点儿越来越近，终于看清了，是一个人骑着一匹马往这里走来。
我趴在包里仔细往外看，这个骑马的人和马的比例非常奇怪。上面那“坨”非常大，下面的马非常小，怎么形容呢，就好像弥勒佛骑在小毛驴身上。我认出这是驼莫母乎鲁，便迎出去。
我和驼莫母乎鲁相识是在羊倌桑杰家，刚到草原的第一个春天，我在桑杰家帮忙放“撒合”（带羊羔的母羊群）。我坐在山坡上看着羊吃草，忽然见一个如弥勒佛一样肥胖，比弥勒佛要高大的人骑着一匹骆驼过来。骆驼昂着头，迈着大步往过走，我当时生怕骆驼那蒲扇似的大脚掌把刚落花流水地没几天的羊羔踩死。
那人下了骆驼，笑迷迷地走过来：“赛努？（好啊？）”
我忙用不久才学会的蒙语回答：“赛、赛。”
“你是北京知识青年吧？”他改用汉语问我。
我说：“是。”
他坐在草地上，拍拍草地，示意我也坐下。我坐下后，我俩就聊起来。
他的汉语不是那么流畅，但表达意思还是很清楚的。临走时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给你匹骆驼骑吧。”
我摇摇头，用汉语说：“我放‘撒合’怎么骑骆驼？骑骆驼放‘撒合’还不让骆驼把羊羔踩死！”驼莫母乎鲁边骑上骆驼边笑呵呵地说：“你要是想骑就跟我说，我给你一匹老实的骆驼骑。”
“好啊，我想骑了就找你。”别说，我还真有心思找个机会骑骑骆驼。
驼莫母乎鲁骑在骆驼身上还很般配，他的肥大身躯和骆驼的高大怪异的身形是天然和谐的组合。
还有一次印象很深的是我和乌嫩琪（北京女知青）、驼莫母乎鲁一起闲聊，驼莫母乎鲁忽然突鲁出一句：‘蛮希’常来我闪这里做生意。我当时一楞。以为自己听错了，他说的不会是“蛮希”很可能是‘南希’什么的吧。我还捉磨这‘南希’是什么意思。
此时乌嫩琪不干了，脸一沉，严肃起来：“你说的什么呀，怎么能这么说呢？”驼莫母乎鲁自知失言，红着脸不说话。乌嫩琪还不罢休，她的蒙语水平也高，继续对驼莫母乎鲁进行再教育（这回倒过个儿了）：“‘蛮希’这个词是对南方民族的歧视和侮辱，不能再使用了。”我在旁边也帮腔：“像‘蛮希’、‘达子’、‘鞑虏’都是对一个民族的侮辱性词汇，不能再用了。”驼莫母乎鲁自知理亏一个劲儿地打圆场“莫得结、莫得结（明白了）”
虽然有这么个事情，过去就过去了。也没有影响驼莫母乎鲁和北京知青们的关系，大家一直处得很好，说说笑笑的。从没有再红过脸。驼莫母乎鲁是个很厚道的人。
这不，驼莫母乎鲁来了。
还没等驼莫母乎鲁下马，我就笑弯了腰，驼莫母乎鲁被我笑得不知所措，一脸狐疑，不停地问：“亚吉？亚吉？（咋啦？）”
我弯着腰笑，一只手扶住膝盖另一只手扬起做着让他下马的手势，好不容易收住笑：“没事儿，没事儿，你下来吧。”
驼莫母乎鲁骑的是一匹四岁骒马（母马），浑身是汗。他把马拴好，和我一起进了蒙古包。
驼莫母乎鲁往包里一坐，占了蒙古包一半的地方。
“你笑什么呢？”驼莫母乎鲁追问。
我一边把壶里的茶热上一边说：“你这么大‘坨’，骑那么点儿小骒马，你就不怕把它压死。”
驼莫母乎鲁解释说：“它是个生个子，没人压得住了=它。厉害哟。我把它制服了。”
说着话，我忽然想起一事，便对驼莫母乎鲁说：“你来得正好。”
我从木架上拿下一只铁盆。这铁盆里面是装着满满一盆手把肉。我把肉盆放到驼莫母乎鲁面前：“吃肉！”
我顺手又把刚磨过的蒙古刀递给他。
这时茶也热了。我放进半碗炒米，连碗带壶一起交给了他：“吃吧，别客气，放开肚量，吃！”
驼莫母乎鲁问了句：“杀羊啦？”也不客气，抓起块羊腿肉就往碗里削，还不时地塞进嘴里。看着驼莫母乎鲁的吃态，我是大喜过望。
原来，我们这羊群里有只大个公绵羊，在与另外一只公绵羊决斗时把一只角撞掉了，这只大个公绵羊的角很小，只有人的大母指那么大，我们也没有发现。过了数日，就见它总是落在羊群后面，还不时地趴下。我过去一看，才发现它的角掉了一只不说，脑袋烂了一大块，里面还长了蛆。我忙用木棍把蛆给它挑干净，那时也没有什么药，往伤口里面撒了些“六六六”过了数日，不见伤口长好，我和艾拉肖楞一商量，决定处理了。
宰杀后，我把羊头和羊内脏、羊蹄都喂了狗。那时正是夏末是时节，羊群刚抓完水膘，一个个又肥又大，看着这么好的肉扔掉感觉实在可惜，可是吃吧，那羊的膻腥味实在太大。我便拉来一车水，用铁桶把羊肉泡了一天，然后放入锅中煮过一遍，把汤倒掉，又重新换上新水再煮。当时除了盐之外没有什么压腥去膻的作料。虽然经过一番浸泡。换了两回汤，膻味还是很浓。我和艾拉肖楞吃了一些，便放下了。第二天早晨，肉凉了，我们再吃，膻味小多了。后来又放在炉盖上烧烤，这样一处理，还真可入口了。但是这只羊太大了，我和艾拉消楞吃了两天也没下去多少，过两天肯定要坏掉。
正发愁之际，来了驼莫母乎鲁，天降吃客，我能不大喜过望嘛！
我听有的牧民说驼莫母乎鲁一顿能吃半只小羊。他这天还真吃了不少，但也没有我希望的吃进那么多，我是真希望他能吃下去半盆。
驼莫母乎鲁抹抹嘴，把手在靴子上蹭不两把，说：“吃好了。”
我反问：“真吃好了？”
他说：“是啊。”
我说：“再吃点吧！”
他拍拍肚子说：“都勒吉，格得斯都勒吉（装满了，肚子装满了！）”
我说：“听说你一顿能吃半只羊？今天怎么才吃这么点儿？”
他笑笑说；“年轻的时候行，现在不行啦，老啦！”
其实驼莫母乎鲁那时也就四十多岁。
驼莫母乎鲁要走，又骑上那匹小骒马。我说你等等，跑回蒙古包拿起两大块羊腿肉交给他。“你拿回吃吧。”
驼莫母乎鲁也不客气接了过去：“这是羊爬（pǎ）子肉吧？”
我忙点头称是，心说还是吃出来了：“怎么，你还真吃出来了？
驼莫母乎鲁笑着说：“吃第一口就知道了。”
知道就知道吧，送走驼莫母乎鲁我还是很高兴，这连吃带送还真处理出去半盆
过了一个多月，驼莫母乎鲁又来了。他从怀里掏出一瓶黄油和四大块奶豆腐递给我：“你们奶牛没有，这些吃吧。”我接过来，同时往包里让他。
他摇摇头说：“不坐了，我要去找骆驼。”说着便骑上马走了。
最使我感动的是一年的冬天。
我打算回北京过年，我做这个决定时有些晚了。那时草原的交通非常不方便。要从我们总场坐大马车到汉乌拉镇后才能换乘到西乌旗的汽车。我听说后天还有马车去汉乌拉镇，但这是年前最后一趟了。我当时在分场部住，从分场到总场有三十多里路没有车，我的骑马也不在身边。我便决定第二天步行到总场。反正也没有什么可带东西。
我正整理东西，驼莫母乎鲁来了。
我跟他说我要回北京啦，有什么事儿没有？他说没有事，又问我，你怎么去总场啊？我说明天“压布杆（步行）”去。他说今年雪大“压布杆”要走一天。我说那怎么办，没有办法，要不你送我到总场吧，他说好啊，我说真的吗？他说真的。我说，那就说定啦，明天我等你。
驼莫母乎鲁走了，我也没当回事。因为他一个人放一大群骆驼，很忙。
第二天，起个早儿，推开门一看，外面刮起了白毛风。风刮得挺大，我想，这回完了，走不成了，真是人不留天留。我便回到屋里接着睡觉。睡了个回笼觉醒来已近中午时分。我随便弄了点吃的，坐在那独自发呆。外面的风雪还在起劲儿地刮
约摸下午两点多钟，风雪渐渐小了，不过即使现在风雪停了，我也不能走了，因为越走天越黑，天气稍有些变化，中途就会出现意外，要是迷了路，非冻死在雪地里。算啦，反正赶不上明天一早儿就去汉乌拉镇的大马车了。就死了回京过年的心吧。
忽然，屋门被推开了，一个肥胖的身躯携风带雪地挤进来。
“你！你真来了？！”我大吃一惊。
“说好了我能不来，现在走吧，误不了你明天坐车。”驼莫母乎鲁笑呵呵地说。
我忙着整理些要带的东西，驼莫母乎鲁帮我把炉火熄灭。我两一起把门带好。走到外面。
外面柱子上拴着两峰骆驼。
“呶，你骑这个，这个老实。”驼莫母乎鲁拉了拉一峰骆驼的缰绳，骆驼顺从地跪卧在地上。
我骑上去，还没等坐稳，骆驼后腿一蹬，屁股一撅，我往前一仰，要不是前面的驼峰挡着，准得掉下来。接着它前腿一立，站起来。我又向后一仰，这可是名符其实的前仰后合了。等骆驼站稳后，驼莫母乎鲁把缰绳交给我。他转身轻松敏捷地骑上另一峰骆驼。。
我和驼莫母乎鲁骑着骆驼并肩在雪地里走着，风雪已把道路遮盖住。雪深得让骆驼走起来都很吃力。不常骑骆驼的我被颤得很难受。
“这么大雪，独自‘压布杆’（步行）很危险呐！”驼莫母乎鲁说。
“多亏你啦，不然，我就回不去啦！”我很感激他。但不知说什么好。
不到两个小时，我们到了总场，一打听，明天果然还有两挂大马车去汉乌拉镇，而且也真是年前最后一趟了。
我很顺利的回到北京。三十晚上，我想起驼莫母乎鲁那宽大、黑紫色的脸，他的眉上凝着呵气结成的白霜，他笑得那么憨厚。
驼莫母乎鲁，你现在怎么样？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