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六中文网 > 亡者归来 > 亡者归来_分卷阅读_8

亡者归来_分卷阅读_8

作者:[美]詹森·莫特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投票推荐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宇宙职业选手斗罗大陆V重生唐三星门弃宇宙夜的命名术剑道第一仙雪中悍刀行剑来一剑独尊

一秒记住【三六中文网 www.36zw.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闭嘴!你这个悲观主义者。”

    “我是现实主义者。”

    “你这是反人类!”

    “你这个浸礼会教徒!”

    “你这个秃子!”

    两人就这样来来回回打着嘴仗,突然听到总统在说:“……都待在家里,不要出门,等待进一步通知。”两人立即住了嘴。

    “这是什么意思?”露西尔问道。

    就跟现代世界大部分消息的传播途径一样,屏幕下方又出现了一行字幕——总统命令复生者待在各自家中,不许出门。

    “天哪。”露西尔说,脸色煞白。

    屋外的远处,高速公路上正行驶着一辆辆卡车。露西尔和哈罗德听不到卡车的声音,但知道他们就要来了。他们将带来无穷变数、无可挽回的结果,以及永恒不变的现实。

    卡车在沥青路上驶过,发出如雷鸣般的轰隆声,向阿卡迪亚驶来。

    苟君沛

    几个士兵帮他从货车后面的车厢中跳下来,然后默默地带着他进入一栋汉白玉色的高楼。楼里都是深深的方形窗户,为整幢大楼平添了一种威严感。他问这些军人要带他到哪里去,但是他们都不回答,所以他很快就不问了。

    进入大楼之后,士兵把他带进一个小房间后就离开了。房间中央有一张床,像是医院里用的那种。他来来回回踱着步,不愿意坐下,因为这一路过来都是坐在车上的。

    然后两名医生走了进来。

    他们让他坐在桌子上,他坐定之后,他们便轮流在他身上这里敲敲、那里捅捅。他们还给他测量了血压,检查了眼睛,总之都是医生那一套。他们还检查了他的膝跳反射,抽了血,还有其他各种项目。他不停地问:“我在哪儿?你们是谁?你们抽我的血要做什么?我的妻子在哪里?”但是那两人对他的问题一概充耳不闻。

    他们埋头检查了好几个小时才结束,其间拒绝回答他任何问题,甚至对他说的话都没有回应。最后,他发现自己已经全身赤裸,浑身酸痛,又冷又累。他觉得自己简直不像个人,而是个任人摆弄的物品。

    “我们结束了。”一个医生说了一句,然后他们就离开了。

    他光溜溜地站在那里,不仅寒冷而且害怕,眼睁睁看着大门关上,他又被关在这个房间里了。他连这是哪里都不知道,还要任凭陌生人的摆布。

    “我做了什么?”他大声问,但是,只有空荡荡的回声在房间里陪伴着他。他感到如此孤独,仿佛来到了坟墓里。

    七

    哈罗德和露西尔两人跟平常一样,在前廊坐着。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天气十分炎热,所幸还有一丝西风不时吹过,否则简直让人无法忍受。哈罗德和露西尔两人不由得感到,这个世界还是有温馨的一面的。

    哈罗德坐着,默默地吐着烟雾,尽量不让烟灰落在新的卡其长裤和蓝色工作服上,那可是露西尔给他新买的。平常他们总是要拌个嘴、吵两句,但是现在两人都沉默不语,只通过阴郁的眼神、动作和那条新裤子来表达一种不安。

    自从政府发布了复生者不许出门的命令之后,住在教堂的威尔逊一家就失踪了。牧师说,他也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但是哈罗德对此有自己的猜测:过去几个星期,弗雷德?格林一直上蹿下跳,到处煽动人们的情绪,反对威尔逊一家住在教堂里。

    哈罗德有时会回想起当年的弗雷德。曾经,弗雷德和玛丽经常在周日一起来家里和他们共进晚餐。玛丽总是会站在客厅中间唱歌,声音婉转悠扬,而弗雷德就坐在旁边看她唱,像一个孩子在漆黑孤寂的森林里,突然遭遇了一场流光溢彩的狂欢节。

    但是,玛丽突然患乳腺癌去世了。肿瘤扩散时她还很年轻,根本想不到去做这方面的检查。这不是任何人的错,但弗雷德仍然很自责。后来,他就变了,现在的他跟当年的样子判若两人。但哈罗德还是记得,一九六六年那惨痛的一天,弗雷德陪着哈罗德一起磕磕绊绊穿过灌木丛,怀着共同的恐惧寻找那个失踪的男孩。

    又是一阵风吹过,远处传来巨大的重型卡车轰隆隆驶过路面的声音。尽管建筑工地设在阿卡迪亚中心位置的学校那边,距离他们家很远,但那声音还是那么清晰可辨,就好像专门在向这对老夫妻宣誓着什么。

    “依你看,他们到底在造什么呢?”露西尔一边问,一边忙着补一条冬天磨坏的毯子。现在这个时候,正适合把坏了的东西修补一下。

    哈罗德还是一边吐烟圈,一边看着雅各布在橡树下开心地跑来跑去,斑斑点点的阳光照在他身上。孩子正在唱歌,不过哈罗德不知道他唱的是哪一首。

    “依你看,他们到底在造什么呢?”露西尔又问了一遍,声音稍微提高了一些。

    “笼子。”哈罗德说着,喷出一大团灰色的烟。

    “笼子?”

    “给那些死人造的。”

    露西尔停下了手中的针线活儿,把毯子扔在前廊上,又把针线等工具利索地收进针线包里,叫道:“雅各布,宝贝?”

    “怎么了,妈妈?”

    “跑远一点到院子里去玩吧,到木兰花旁边的灌木丛那边去,看看能不能给咱们找到几颗黑莓?晚饭之后吃几颗最好了,对吧?”

    “好的,妈妈。”

    孩子接到了妈妈的最新指示后,把手中的木棍当成了一把剑。他像上战场一样大吼一声,然后朝着院子最西边的木兰花丛一溜烟飞跑过去。

    “要待在我能看见的地方!”露西尔大喊着说,“你听见了吗?”

    “听见了,妈妈。”雅各布也用喊声来回应她,他挥舞着那把木头短剑向一排木兰树砍去。通常,妈妈都不让他跑得太远,甚至稍稍离开房子一点都不行,所以现在他特别开心。

    露西尔站起来,走到前廊的栏杆边。她穿着绿色的连衣裙,领子上绣了一圈白花,袖子上还别着几个安全别针,因为她觉得待在家里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突然用到安全别针。她花白的头发在脑后扎了个马尾,还有几绺耷拉到了眼前。

    因为坐得太久,加上还要陪雅各布一起玩,她的尾椎骨又疼了起来。她呻吟着揉了揉屁股,微微叹了口气,觉得有些沮丧。她两手放在栏杆上,低头看着地面。

    “我受不了你的说法。”

    哈罗德深深地吸了一口烟,然后用鞋跟把烟踩灭,感受着胸腔中最后那团尼古丁慢慢消散。“好吧,”他说,“我不用那个词了行吗?我换成‘复生者’,虽然我还是不明白这个词能比其他说法好多少。你自己愿意人家叫你‘复生者’吗?听起来好像包裹被打回来一样。”

    “你可以试着管他们叫‘人’。”

    “但他们不是人——”从妻子的目光中,他明白现在不是讨论这个话题的时候,“他们其实是一类……特殊的人,就这么回事。就好像我们称呼某人为共和党或者民主党一样,就好像用血型来归类某人一样。”他有些紧张地搓搓下巴,感觉到有硬硬的胡茬。他有些吃惊,自己怎么会连胡子都忘了刮呢。“最起码,”哈罗德把没刮胡子的问题先从脑子里推出去,接着说道,“我们得有个词称呼他们,这样的话,说起来的时候就都知道指的是这群人了。”

    “他们不是死人。他们也不是‘复生者’。他们是人,这是明摆着的。”

    “你得承认他们是一群特殊的人。”

    “他是你儿子,哈罗德。”

    哈罗德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我儿子死了。”

    “不,他没死,他就在外面玩呢。”她抬起一根手指,指了指远处。

    又是沉默。空气中只有风声、远处建筑工地的声音,还有雅各布用木棍敲打水沟边那排木兰树的树干发出的咔嗒声。

    “他们在给那群人造笼子。”哈罗德说。

    “他们不会干这种事的,大家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对待他们。他们人太多了,不管你走到哪里,都会遇到这样的人,越来越多。虽然电视上那帮傻瓜的反应有点疯狂,但是我们确实对他们一无所知。”

    “你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你叫他们‘魔鬼’,记得吧?”

    “咳,此一时彼一时。我后来明白了,因为主告诉我关闭心门是不对的。”

    哈罗德有点恼怒。“见鬼,你的语气就跟电视上的疯子一样,那帮人个个都希望在活着的时候就能自封为圣徒。”

    “他们是被奇迹点化了。”

    “他们没有被点化,他们是被传染了,被某种东西。你以为政府让他们都待在家里还能有别的原因吗?你以为咱们说话这会儿,他们在城中心那边造笼子还能有别的目的吗?

    “我自己也亲眼看到了,露西尔,就是昨天我去城里买日用品的时候。城里遍布士兵、手枪、悍马、卡车,还有隔离栏之类的东西,满眼都是。隔离栏连起来能有好几英里长,全堆在卡车上,一摞摞的。那些身强力壮的士兵,只要是没拿枪的,都在忙着设置隔离栏。十英尺高,全钢的,顶端都是一圈圈的铁丝网。大部分隔离栏都架在学校周围,他们已经接管了整个教学楼,自从总统在电视上讲话之后,楼里就一个学生也没有了。我猜他们觉得咱们这个小镇子上没多少学生,不过这倒也是真的,所以让我们把学校搬到别处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而这所真正的学校就要变成‘死亡’集中营了。”

    “你还在开玩笑吗?”

    “至少是双关语。想让我再说一遍吗?”

    “闭嘴!”露西尔跺着脚说,“你把人想得太坏了,你老是这样,所以你的脑子总纠结不清,所以你连奇迹在眼前发生都看不明白。”

    “一九六六年八月十五日。”

    露西尔大步穿过前廊,一巴掌扇在了丈夫脸上。清脆的声音传到院子里,就像是小口径手枪射了一发子弹。

    “妈妈?”

    雅各布突然出现,就好像平地上冒出了一片阴影。露西尔全身还是抖个不停,浑身的血管里都充满了愤怒、悲伤和肾上腺素。她的手掌仍感到刺痛,一会儿攥紧,一会儿松开,一时间甚至不确定那还是不是自己的手。

    “什么事,雅各布?”

    “我要一个碗。”

    孩子站在前廊的台阶下面,t恤衫在肚子前面兜成一个口袋,里面满满的都是黑莓,几乎要溢出来了。他的嘴巴也给染成了蓝黑色,紧张地撇成了一个弧度。

    “好的,宝贝儿。”露西尔说。

    她推开纱门,带雅各布进屋。两人慢慢走到厨房里,小心翼翼地,免得那些珍贵的浆果掉出来。露西尔在橱柜里面找了半天,翻出一只她很喜欢的大碗,然后和儿子一起仔细地洗起这些果子来。

    哈罗德一个人坐在前廊,好几个星期以来,他第一次没有了抽烟的欲望。露西尔以前只扇过他一次耳光,那是好多好多年以前了。时间太久,他都不太记得到底为了什么事,好像是因为他说了岳母一句什么话。当年他们都还年轻,很在乎彼此的这一类评价,现在这种感觉又回来了。

    他唯一能够确信的是,跟当年一样,他这一次犯了大错。

    他坐在椅子上清了清嗓子,又向四周看了看,想找点东西转移一下注意力,但是什么也没找到,只好坐着听屋里面的动静。

    他只听到孩子的声音。

    全世界仿佛只剩下雅各布一个人,他想——或许也希望——他的生活一直以来都是如此。在他的脑子里,从一九六六年开始的多年来的记忆,螺旋似的慢慢冒出来。这样的场景让他感到害怕。自从雅各布死后,他这些年已经逐渐适应了,不是吗?他为自己,为自己的生活感到骄傲。没什么可遗憾的,他也什么都没做错,不是吗?

    他的右手伸进口袋,底部有个打火机和几枚硬币,就在旁边,他的手摸到了那枚小小的银十字架。几个星期以前,这枚十字架好像突然从不知什么地方冒了出来,经年累月的摩挲已经让十字架变得十分光滑。

    他的脑子里突然划过一个念头,或者说是一种感觉,因为太过清晰理智而变成了一个念头。它在他混沌的记忆深处潜藏了很久,和他对自己父母的记忆埋在一起。这份记忆已经太久远了,因此变得只有芝麻粒那么大,躲在头脑中那一点点微光之下。

    也许这件事,他脑海中的这个念头或者感觉,是某种更容易感知的东西,比如说做父母的感觉。这些日子,他考虑了很多为人父母的事情。这五十年来他都不曾再扮演过父亲的角色,现在要重操旧业,似乎太老了一点。但他似乎又再次被神奇的命运所牵引——哈罗德觉得自己和上帝没什么交情,所以不愿意把这一切归结为神的旨意。

    哈罗德思考着,为人父母到底有什么意义。他只做了八年父亲,但这八年虽然已经离他远去,却从来没有真正离开过他的记忆。雅各布死后的头十年里,他经常会突然产生一种莫名的情绪,就像一阵巨浪将他压住。有时候在他开车下班回家的路上,这种情绪就会突如其来,但他从来没有告诉过露西尔。现在人们都把这种情绪叫作“惊恐发作”。

    哈罗德不想和“惊恐”之类的事沾边,但是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感到惊恐。那时他总是浑身颤抖,心跳得几乎要蹦出嗓子眼,所以他只好将车停到路边,身体还像筛糠一样,于是赶紧点上一根烟,狠狠地吸上一口。他能感觉到两边太阳穴突突直跳,甚至连两只眼睛也在抽搐。

    后来,这种感觉渐渐消失了。有时,关于雅各布的记忆还是会在脑子里飞速滑过,就好像当你盯着一轮明亮的满月,再闭上眼睛时,视线里本应只剩下黑暗,但是脑子里仍然残留着月亮的影像。

    此时此刻,当哈罗德用手指捏着那枚小小的银十字架,他感到那种情绪又发作了,他的眼睛开始鼓突出来。任何男人面对赤裸裸的恐惧情绪时,都会做一件事情,那就是跟妻子服软,将自己的想法深深埋在心里。哈罗德正是这么做的。

    “好啦。”他说道。

    两人并排穿过庭院。哈罗德慢慢地平稳地走着,雅各布则转着圈子。“多陪陪他,”露西尔终于说话了,“就你们两个,出去做点什么,就跟你们以前一样。他现在需要的就是这个。”于是,现在他们正在一起,哈罗德和他复生的儿子,两人在大地上走着,但是哈罗德根本不知道应该干点什么。

    所以他们就只是走走。

    他们穿过了庭院,然后走过房屋最边缘的地界,最后来到尘土飞扬的马路上,并一路走向高速公路。虽然按照规定,复生者必须待在各自的家里,但是哈罗德还是带着儿子来到了公路边。这里有军用卡车来来往往,沥青路面也被太阳晒得发软;那些士兵从他们的卡车和悍马里向外看,看到了这个复生的小男孩,以及身边那个憔悴的老人。

    一辆经过的悍马刹了一下车,然后越过中线,顺着高速公路,轰轰隆隆向他们开过来。哈罗德不知道此时的感觉是害怕还是解脱,但雅各布肯定害怕了,他紧紧抓着父亲的手,躲在他的两条腿后面,悄悄地四下里看。此时,悍马慢慢停下来。

    “下午好。”一名四十岁左右的四方脸军人从后座的窗户边打了个招呼。他有着金色的头发,下巴方正,蓝色的眼睛让人觉得遥远而冰冷。

    “你好。”哈罗德说。

    “两位先生今天还好吗?”

    “还活着呗。”

    军人大笑起来,他在座位上身子前倾,打量着雅各布。“那你叫什么名字,先生?”

    “我?”

    “是的,先生,”军人说。“我是威利斯上校,你是谁呢?”

    孩子从父亲腿后边走出来,说:“雅各布。”

    “你几岁了,雅各布?”

    “我八岁了,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