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六中文网 > 亡者归来 > 亡者归来_分卷阅读_3

亡者归来_分卷阅读_3

作者:[美]詹森·莫特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投票推荐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宇宙职业选手斗罗大陆V重生唐三星门弃宇宙夜的命名术剑道第一仙雪中悍刀行剑来一剑独尊

一秒记住【三六中文网 www.36zw.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马丁?贝拉米也坐了下来。他轻轻掸了掸裤子,其实上面什么也没有,然后他又仔细地审视着自己的双手。

    “行了,”露西尔说,“快进入正题吧。你磨蹭这么半天,我真受不了。”

    “这是我今晚最后的一个问题。你不必马上给出答案,不过越早回答越好。越快做决定,就越不容易把问题搞得太复杂。”

    “到底什么事?”露西尔几乎在恳求。

    马丁?贝拉米吸了一口气。“您想留下雅各布吗?”

    两周过去了。

    雅各布现在成为了家中一员,这已经不可改变。客房又重新收拾成雅各布的卧室,他已经回到了正常的生活状态,好像他从来不曾死去又回来。他那么幼小,有爸爸,有妈妈,这就是他的全部世界。

    自从孩子回来之后,哈罗德一直心乱如麻,他自己也说不清是为什么。他整天烟不离手,因为抽得太多,只好一直在外面走廊上待着,以免整天听露西尔唠叨他的坏习惯。

    一切都变化得太快,要是没有一两个坏习惯,他的日子可怎么过?

    “他们是魔鬼!”哈罗德的脑中总是回荡着露西尔的声音。

    雨声滴答,天色已晚。暮色从树丛后面包围过来。屋子里已经安静下来了,雨声之外,只有轻轻的喘息声,那是一位追着孩子跑了很长时间的老太太发出来的。她推开纱门进了屋,一把擦掉额上的汗,瘫倒在摇椅中。

    “我的天!”露西尔说,“那个孩子让我跑得快累死了。”

    哈罗德掐灭香烟,清了清嗓子——每次他想挤兑露西尔之前,总是这么做。“你是说那个魔鬼吗?”

    她朝他挥挥手。“闭嘴!”她说,“别这么叫他!”

    “是你这么叫他的,你说过,他们都是魔鬼,不记得了吗?”

    刚才追了半天,她还有点气喘吁吁。“那是以前,”她恼火地说,“当时是我错了,现在我已经明白了。”她笑了笑,疲惫不堪地向后一靠,“他们是宝贝,天赐的宝贝,一次重生的机会!”

    他们沉默着坐了一会儿,露西尔的呼吸渐渐平复下来。虽然她的儿子只有八岁,但她已经是个老太太了,很容易疲倦。

    “你应该多陪陪他,”露西尔说,“他知道你在刻意和他保持距离,他看得出来。他知道你对他和从前不一样了,过去他在家的时候你不是这样。”她觉得自己说得不错,笑了笑。

    哈罗德摇摇头。“等他再消失的时候,你怎么办?”

    露西尔的脸绷紧了。“闭嘴!”她说,“‘要禁止舌头不出恶言,嘴唇不说诡诈的话’——《诗篇》三十四篇十三节。”

    “别跟我扯什么《诗篇》。你知道他们怎么说的,露西尔,你跟我一样清楚。有时候他们会消失,离开我们,再也没有音讯,就好像另外一边最终召唤他们回去了一样,到时候你怎么办?”

    露西尔摇摇头。“我没时间考虑这些乱七八糟的。”说着,她站起身来,完全不顾自己的两条腿累得像灌了铅一样沉重,“那都是谣言,是胡说八道。我得去弄晚饭了,你别老坐在屋子外面,小心得肺炎!你可受不了淋雨。”

    “我马上就进屋。”哈罗德说。

    “《诗篇》三十四篇十三节!”

    她关上身后的纱门,还上了锁。

    厨房里传出锅碗瓢盆相互碰撞的声音,碗橱的门开开关关。肉、面粉和香料的味道充溢在五月细雨的湿气中。哈罗德半睡半醒间,忽然听到男孩的声音。“爸爸,我能出去吗?”哈罗德晃晃头,赶走困意,“什么?”其实孩子的问题他听得很明白。

    “我能出去吗?求求你了。”

    尽管哈罗德的记忆中有大段空白,但他还是记得,过去只要听到雅各布说“求求你了”,自己就会立即败下阵来。

    “你妈妈会发脾气的。”他说。

    “就一小会儿嘛。”

    哈罗德忽然有点想笑。

    他摸摸索索想掏根烟出来,但是没找到——他敢发誓,至少还有一根的。他摸遍几个口袋,香烟没有摸到,却找到一枚小小的银质十字架——大概是什么人送的礼物吧,他实在想不起具体细节来了。他甚至都不记得兜里有这个东西,但他还是忍不住低头盯着它看,仿佛手里摸到了一件杀人凶器。

    这个十字架上耶稣受难的位置原本刻着一行字:“上帝爱你”,但是现在字都磨掉了,只剩下一个o和半个y。他盯着十字架看了半天,好像那只手不是自己的一样,大拇指不由得来来回回摩挲着十字架的交叉中心。

    雅各布站在纱门后面的厨房里,倚着门框,双手背在身后,交叉着双腿,看上去好像在沉思。他来来回回打量着远处的地平线,看着外面风雨交加,又看看他的爸爸。他重重地叹了口气,然后清了清嗓子。“出去走走没有坏处嘛。”他用夸张的语气说道。

    哈罗德轻轻笑起来。

    厨房里,露西尔正煎着什么东西,还一边哼着歌。

    “快出来吧。”哈罗德说。

    雅各布跑出来,坐在哈罗德脚边。他这个动作仿佛激怒了雨水,雨滴不像是从天上落下,反而如同对着地面俯冲直下,拍打着前廊的栏杆,飞溅到父子俩身上。但是他们并没在意。老人和那个死过一次的男孩就这么坐着,相对无言。孩子有一头浅褐色的头发,他的脸还跟当年一样圆圆的,长着雀斑,皮肤光滑,两条胳膊格外长,这也跟五十年前一样,他的身体正开始发育。他看起来真健康,哈罗德突然想。

    哈罗德下意识地舔舔嘴唇,大拇指还在摩挲十字架的中心。孩子一动不动,要不是他的眼睛在眨动,哈罗德仍会以为他已死去。

    “你们想留下他吗?”

    贝拉米探员当时这么问道。

    “我说了不算,”哈罗德说,“是露西尔拿主意。你得问她才行,不管她说什么,我都听她的。”

    贝拉米探员点点头。“这我明白,哈格雷夫先生。不过我还是要问您,我得知道您的意见。这件事你知我知,我不会告诉别人。如果您觉得有必要,我可以关掉录音设备,但我还是得知道您是怎么想的,您想不想收留他?”

    “不想,”哈罗德说,“说什么都不愿意,但是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路易斯和苏珊娜·豪特

    他醒过来时,人在安大略;她则在凤凰城城外。他曾经是个会计,她是钢琴教师。

    世界已经变样了,不过还是那个世界。汽车的噪音变小了,楼房更高了,而且夜晚比过去更加闪耀。每个人好像都忙忙碌碌,不过也仅此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一路向南,还扒过几次火车,他已经好多年没这么干了。纯粹是因为运气或者命运使然,他一直没有遇到调查局的人。她则开始往东北方去,不知道为什么,她一心要往那个方向走。不过没多久,她就被调查局发现,并送到了盐湖城城外,那里正被改造为地区加工厂。不久之后,他也被调查局找到,当时他已经到了内布拉斯加和怀俄明两州的边界。

    死去九十年之后,两个人又相聚了。

    她一点都没变,他好像略微瘦了一点点,不过这是因为旅途劳顿而已,两人虽然有些防备,有些犹豫,但并没有像别人那样害怕。

    耳边不时有音乐声传来。好像从两人相聚开始,那段旋律就一直萦绕回响,挥之不去。

    三

    跟很多南方小城镇一样,阿卡迪亚位于郊外。浓密的松树香柏和白橡丛中,蜿蜒着一条两车道柏油马路,马路两边都是宽阔平坦的场院,一些小小的木头平房静静地坐落其中。春夏两季还不时可以看到一片片玉米和大豆田,冬天则只有光秃秃的土地。

    再走几英里,就会看到田地渐少,房子则变多。等到真正进入小镇,会发现这里只有两处红绿灯,缺乏规划的大小街道和死胡同四处散布,夹杂着一片片破旧的房屋,了无生气。阿卡迪亚的新房子都是飓风之后重修起来的,刚刷好的油漆以及新换的木头都还闪闪发亮,引人不禁遐想,这个老镇上说不定真能发生什么新鲜事呢。

    但是这座镇子依旧一成不变,直到复生者出现。

    镇上的街道不多,房子也少。镇中心有一所学校,是一座老式砖房,小门小窗户,重新安装的空调从来没有发挥过作用。

    镇外北边的小山顶上有一座教堂。教堂也由木头和隔板搭建而成,就像一座灯塔,提醒阿卡迪亚的居民,神灵一直都在他们的头顶看着。

    巡回福音乐队“所罗门圣灵煽动者”的贝司手是个阿肯色州的犹太人,自从一九七二年他们来过之后,教堂里头一回这样人满为患、人头攒动。教堂外的草地上散乱地停放着轿车和卡车,不知道是谁把一辆锈迹斑斑、载满了木料的小型卡车停放在草地中间,正好背靠着耶稣受难十字架,仿佛耶稣正要从十字架上走下来,打算开车逃到五金店去。汽车的尾灯连成一片,掩盖了教堂草地上的一个小标志,上面写着“耶稣爱你——费什?弗莱,于五月三十一日”。小轿车沿着高速路的路肩挨挨挤挤停了一溜,跟一九六三年那次一样——或许是六四年——当时举行过一场葬礼,死者是本森家的三个男孩,他们都死于一场可怕的交通事故,举行哀悼仪式的那天漫长而阴郁。

    “你得跟我们一起来。”露西尔对哈罗德说,他正把自家的旧卡车停在路肩,并伸手到衬衣口袋里掏摸香烟,“你要是不在,大家会怎么想?”说着,她解开了雅各布的安全带,又把他的头发理顺。

    “他们会想:‘哈罗德?哈格雷夫居然不来教堂?老天爷!这样一个疯狂的时代,到底还有些事是始终如一的!’”

    “这次又不是什么宗教仪式,你这个异教徒,这是全镇的聚会,你如果不来,那可说不过去。”

    露西尔下了卡车,把裙子抚平,这是她最喜欢的一条裙子,只有在重大活动上才穿。这条裙子到哪儿都特别沾灰,涤棉混纺的裙子都这样。裙子是淡绿色的,领子和窄窄的袖口上都绣着小花。“跟你真是白费口舌,我讨厌这辆卡车。”她一边说,一边掸了掸裙子的背面。

    “我的每一辆卡车你都讨厌。”

    “那你还不是一直在买。”

    “我就待在这里行吗?”雅各布说,手上正玩弄着衬衫领子上的一颗纽扣,“爸爸和自己能……[2]”

    “爸爸和我能。”露西尔纠正道。

    “不行。”哈罗德说,觉得有点想笑,“你得跟你妈一块儿去。”他将一根烟放在唇边,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香烟对你不好,会让你长皱纹、喘不上气,还会让你长出很多毛毛。”

    “还会让你变成个老顽固。”露西尔加上一句,一边帮雅各布从车上下来。

    “我觉得他们不想让我进教堂。”雅各布说。

    “跟着妈妈走就行。”哈罗德硬邦邦地说。然后他把烟点上,狠狠地吸了一大口,直到尼古丁把他那苍老的肺叶都填满。

    等妻子和那个也不知道算不算他儿子的小东西——他现在还说不准自己到底该怎么看待他——走后,他又狠狠抽了一口烟,再吐出来,让烟雾顺着敞开的车窗飘出去。然后他坐在那里,任由香烟在手指间越烧越短。他摩挲着下巴,看着窗外的教堂。

    教堂应该重新粉刷一下,墙皮都一块块脱落了,连一片手指头大的完整颜色都找不出来。不过,还是看得出来,教堂曾经比现在壮观得多。他拼命回忆这面墙刚刷好时是什么颜色,记得当时他看到了整个粉刷过程,他甚至还能想起干活的那个人,是从北边绍斯波特一带来的粉刷匠,名字想不起来了,最初的颜色也不记得了,现在他满脑子都只有这面褪了色的外墙。

    不过,记忆不就是这样吗?只要时间够长,记忆就会自然磨灭,只有一些自己愿意记住的事情残存下来,仿佛一层绿锈。

    那么我们还能相信什么呢?

    雅各布曾经就像一颗爆竹,生龙活虎,活力四射。这个孩子惹过不少麻烦,不是玩到天黑才回家,就是在教堂乱跑,哈罗德都记得很清楚。有一次,小家伙几乎把露西尔逼疯,因为他爬到了亨丽埃塔?威廉姆斯家的梨树顶上。所有人都在下面叫他,但他只是高高地坐在树枝的浓荫当中,周围都是成熟的梨子和斑驳的阳光。可能对孩子来说,坐在那里可以开心地大笑一场吧。

    突然,哈罗德看到路灯灯光中有个小东西从教堂尖顶猛地冲下来,带着一对翅膀掠过。它在空中,沐浴着车灯灯光,就像黑夜中的雪花。

    然后它消失了,哈罗德知道它再也不会回来了。

    “那不是他。”哈罗德说。他将一截烟灰弹到车厢地上,靠在已经发霉的破旧坐椅背上。他懒洋洋地耷拉着脑袋,什么也不想,身体本能告诉他,现在最好睡一觉,既不要被噩梦纠缠,也不要被记忆折磨。“那不是他。”

    露西尔紧紧牵着雅各布的手,忍着坐骨神经带来的疼痛,穿过教堂前面拥挤的人群。

    “劳驾。喂,梅肯,你今晚过得怎么样?不好意思,让我们过一下。露特,你一切还好吧?好极了。让一下,让我们过一下。哎,你好,瓦尼斯!咱们好几年没见了吧。你怎么样?不错,真不错!阿门。你多保重啊。让让,让让我们。喂,不好意思,让一下。”

    如她所愿,大家纷纷给他们让开一条路,这反倒让露西尔有些糊涂:难道说,当今社会大多数人仍然彬彬有礼?还是说,她现在的的确确已经是个老妇人了呢?

    或者,大家都闪开,是因为看到了走在她身边的这个孩子。今晚这里按说是不该有复生者的。但无论如何,雅各布都是她的儿子,任何人、任何事——即使是死亡或者复生——都不会改变她对他的看法。

    母子俩在前排找到了座位,坐在海伦?海斯旁边。露西尔让雅各布坐在自己旁边,人群中响起一阵嗡嗡的耳语声,就好像清晨池塘中的一片蛙声。露西尔也加入到悄声聊天的人群中。“这么多人哪。”说着,她把胳膊抱在胸前,摇了摇头。

    “这个周日,是这个月以来人数最多的一次。”海伦?海斯说。阿卡迪亚几乎所有居民都能扯上一点或远或近的亲戚关系。海伦和露西尔是表姐妹。露西尔有着丹尼尔家族典型的长方脸型,身材高挑,手腕纤细,双手娇小,棕色眼眸下的鼻子又尖又挺。海伦和她长得很不一样,浑身上下到处都是圆圆的,手腕粗壮,脸庞大而圆。但是,两人如今都花白的直发在年轻时都漆黑如乌木一般,说明两位的确是亲戚。

    海伦面色惨白,说话的时候嘬着双唇,这让她看起来既严肃又沮丧。“这么多人终于都到教堂里来了,你真觉得他们是为主而来吗?耶稣就是第一个死而复生的人,这些异教徒有谁在乎过?”

    “妈妈,你看。”雅各布叫了她一声,他的衬衫上有一颗扣子松了,这让他觉得很好玩。

    “他们到这里来是为了耶稣吗?”海伦接着说道,“他们来祈祷过吗?他们已经多久没有缴纳什一税、多久没有参加复兴布道会了?你说说看。你看那边汤普森家的孩子……”她伸出一根粗胖的手指,指着一群聚集在教堂后方角落里的少年说道,“那孩子都多久没来教堂了?”她咕哝着,“时间真够长的,我还以为他死了呢。”

    “他是死了,”露西尔低声说,“你明明知道,盯着他看的那些人也很清楚。”

    “我还以为这次能来参加会议的只有……呃,你知道的吧?”

    “但凡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露西尔说,“而且,说实话,这么做根本不对。这次会议就是因他们而起的,为什么他们不能来?”

    “我听说吉姆和康妮现在住在这里呢,”海伦说,“你能相信吗?”

    “真的?”露西尔应道,“我没听说过。但是他们为什么不能来呢?他们也是这个城里的一分子。”

    “他们过去是。”海伦纠正她,语气里没有一丝同情。

    “妈妈?”雅各布插了一句。

    “怎么了?”露西尔回答,“什么事?”

    “我饿了。”

    露西尔大笑起来。想到她的儿子还活着,而且还跟她要吃的,这让她觉得无比幸福。“可是你刚吃过了呀!”

    雅各布终于把那颗脱线的扣子从衬衫上拽了下来,他用两只白白的小手拿着,翻来覆去研究,样子就像专家在研究数学公式。“可是我饿。”

    “阿门。”露西尔拍拍他的腿,亲了一下他的额头,“回家以后我给你弄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