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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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认识老段两年多,老段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

    老段中等个子,长圆脸,偏分头,白头发,身材较瘦,嗓门很高,走起路来特别快,虽然七十多岁了一般年轻人还是不容易赶上他的脚步。由于走路快,嗓门高,人还没来声音先到,通知事情时,村民闻声赶来时老段已无影无踪,由于这个原因,村里人赠外号“段慌慌”意思他办事不太稳当,慌里慌张。老段是为数不多的高龄村干部之一,从五六十年代开始至今,他干过民办教师、公社干部、村文书、村主任、村支书等工作,至今仍然坚持在自己的工作岗位上,年逾古稀的他可谓在基层风雨一生。

    在乡镇工作时,我抓包老段他们村,他是该村的村主任,我和老段基本天天在一起。老段人很直,说话口无遮拦,遇到难事时,他总会说:“那求大点个事!”可是细心的人就会发现,说完话时他并没有轻松下来呢,没有觉得这事真不是个事,而是觉得确实还是难事,还是要认真对待的。但是就他那一句话,让一起办事的人觉得如释重负。谁知,他给别人卸下的担子却独自一人挑在了肩上。有时候乡上安排的事情很紧急,看他这个人慌里慌张的,给他交代工作我每次都觉得心里不是很踏实,生怕他给我“下了干粮”难免通过各种方式让他记在心上,抓好落实。或许是由于我年轻的缘故,我的担心很快就被老段看穿,为了打消我的顾虑,老段对每项工作的进度都随时向我汇报,弄得我还有点不好意思,但他那认真的态度,却让我更加对他敬佩。交往的时日长了,彼此也不觉得有年龄上的差距。闲了坐在一起便可以推心置腹的交谈了,对工作的想法,对家庭对事业的态度,干工作的方式,和老百姓打交道的艺术等等,成了工作之余,茶余饭后谈论的焦点。

    老段老婆两年前因病逝世,五个女儿均已出嫁,小儿子和儿媳妇在外面跑车。农忙时节或逢年过节,儿子、女儿回来了,孙子孙女回来了,老段可谓衣食无忧了——衣服有人洗,饭也不用自己做了。可平日里,老段确是孤身一人,再就是家里的一只猫和两只狗,他在外面忙工作,家里基本靠小动物照看了。有一次,我们在村上工作是时间很晚了,也没顾上吃饭,最后说一起吃点泡面,谁知老段买了两包干吃面,自己吃一包,另一包塞在口袋里,自语道:“这包回去还要喂猫呢。”别看他一个70多岁的人了,肩上的担子依然不轻,为了支持儿子跑车,自己还贷了几万元的款,除过村上工作之外,他独自一人还负责着全村人吃水用的唯一口机井。每天早晨五六点起床,上水、放水,然后到村上搞工作,入户、协调,催收医疗、养老保险金,还要帮助村民解决鸡毛蒜皮的事,一天下来有时候还得饿着肚子回家。空闲时几个人偶尔打打麻将。打麻将,老段也可谓一员老将。说起老段打麻将,村里人都会说,老段打了一辈子麻将,五个女儿的彩礼都输光了!被老婆掀翻桌子的事就更不用说了。而且他打麻将有个特点,赢了钱就坐不住,数个千儿八百的稳坐如山。再听老段自己讲他年轻时打麻将,半夜回家路上遇见鬼的奇事,出神入化,叫人不得不信。他说,有一次他打麻将到凌晨,钱输得一干二净,只好回家,一出门天寒地冻,他捅着手,猫着腰子往回走,刚走到崾岘弯弯里,忽然觉得有人从他身边走过,他转过身子一看,我的妈呀,见鬼了!并排五个人,一晃一晃,一高一低很有节奏的从他身旁走过来,他吓的浑身哆嗦,头发都直了起来,他拔腿就往家里跑。从那以后,他打麻将再也不敢到深夜了。现在人老了,眼睛花、反应慢偶尔只陪朋友熟人玩。有时输了钱,还要求我们替他保密,他一个月五六百元的工资,自收自支,除过打麻将、生活缴销,一年下来还能给儿子攒下一笔。

    在农村工作,我觉得要当好村干部必须要有一份责任心,遇事要热心。或许这也是我从老段及其他村干部身上看到的,学到的。老百姓喜欢有事时能给自己帮得上忙的人,好的村干部恰恰也都是这样的人。每当村里遇到比较大的活动,比如通水、改土、唱戏、庙会等事关群众利益,集体利益的大事,老段就会跑断了腿。上下衔接,做群众工作,简单的规划设计,具体矛盾的化解协调,里里外外忙的团团转,往往一项大的工作或者活动结束,老段必定会几天不见人,再见时要么无精打采,要么就是在街道上提着药袋袋,老段确实是累倒了。毕竟已是70岁的人了,难得有那份对事业对工作的热情和负责。在村里,老百姓既喜欢老段,又“憎恶”老段。喜欢的是他的热心热情能够替他们出头办事“憎恶”的是老段口无遮拦,不顾情面嗓门高,不该大声说的事他却到处广播。村里人谁的话都可以不听,谁的面子都可以不给,但是老段的不行。尽管老段不是十全十美,尽管还存在这样那样的非议,但是老段出马的事,基本都可以搞定。见了面可以丢段子,可以口无遮拦相互调侃,但是干工作,办事情原则性的问题老段绝不会让步。偶尔的人情面子当然在所难免,大凡村干部,谁都有几个关系户,都有几个打心锤锤,侄子、孙子、“相好”的事,该照顾的还得照顾,该操心的还得操心。

    老段过了七十岁生日,明显老了。当村干部,一晃也是几十年,陪了无数领导,干了无数工作,经历了多次政治活动,用他的话说就是:“我一辈子了,啥事没经过,啥事没见过!”但他也总结了,现在基层工作虽然没有以前头绪多,反而难干了,党的政策好了,老百姓的素质低了,政府把百姓惯坏了。当领导要能干事能解决事,不能怕事,为老百姓工作,态度诚恳讲究礼貌是一方面,但如果老百姓的诉求不正确,在做好解释的同时该批评教育的还是要批评教育,不能任由老百姓使性子。他说:“我老了,那天该死那天死,求大地个事,你们年轻人好好干,前途还是大大地。”听到这些,我笑了。单看老段,我也明白一辈子工作最后的结局。不过话又说回来,就这短短的一辈子,你前怕老虎后怕狼啥事不干是一辈子,你风雨无阻一步一个脚印走下去还是一辈子,但后者总归是充实的,总归是正常的。既然你来到这个世上,做一回人,就还是得干点人事吧。不管别人怎么看,我觉得老段还是不错的,在他身上我看到了清平,看到了真实,看到了责任,看到了坚持,看到了洒脱,看到了随意。他的一生是欢乐的一生,他的一生是苍茫的一生,他的一生在自己或许是一杯浓浓的美酒,但在我却是一颗酸涩的青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