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静的布尔哈通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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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尔哈通河是延边的一条大河，日夜不息地从延边州首府延吉市流过。河的南岸，掩映在垂柳和钻天杨林间的褐色楼群，就是我们部队的营房。
入伍头三个月，我没有注意这条河，新兵连的生活是异常紧张的，队列训练，战术训练，大脑和四肢整天象灌了铅。那阵子，我们这些新兵蛋子每天就三个感觉：累，饿，困。
按理说，春节前后，正是延边气候最冷的时节。白天，即使操场上没有丁点雪星，走在上面，仍能清楚地听见踩雪般地“嘎吱”声；夜晚，风从北面的河套里吹来，要么透过树林发出“呜呜”声，要么刮过电线发出刺耳的尖叫。
走近布尔哈通河，亲手触摸布尔哈通河还是在新兵训练即将结束的时候。那天，新兵连拉到了河上，脚下是厚厚的冰层，抬眼望去，整个河面象一眼望不到头的玻璃马路，在朝阳的映照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看得久了，眼睛就会产生错觉：不是在冰上行走，仿佛在空中漂浮行进。期间，不时地有人跌下云霄，发出“砰”、“咔啦”的声响。我知道，那是新战友们因为冰滑摔倒了“砰”的一声是人的屁股敦儿“咔啦”一声是枪摔掉了。
那天的训练科目有点特别，冰上奔跑五十米看谁没有摔倒，然后在冰上立个三角架，架子上挂个沙袋，跑五十米没有摔倒的人每人要打三下沙袋，沙袋打动了人没摔倒，整个科目就算结束了。一百多人的新兵连，只有我和另外十几个战友没有摔倒，尤其是我把沙袋子打得最重，三角架都给打得顺冰直哧溜。几个穿四个兜的干部看着我直乐，其中一个说话海蛎子味的四个兜喊了好几句：“操！这个逼养的行啊！”
这个人就是后来直接管我的首长——我们师侦察连连长曲守志。那天是他们选兵来了，侦察兵首先需要有过硬的身体素质，否则当不好一名合格的侦察兵。
布尔哈通河见证了我成为一名侦察兵，再后来，这条河也看见了我的眼泪。
七九年二月下旬的一天下午，连队突然紧急集合，从连长和指导员的脸上我们所有人都看到了紧张的气氛。连长的命令话语不多，语调严厉，言简意赅：解散后每个人要迅速整理好自己的物品，多余的东西要打包，司务长会给每人发一个布条，写好家庭住址后系在包上；探亲的家属马上离队，由连里统一发车票；炊事班杀五头猪，物品整理好后各班要出人帮炊事班干活指导员那天破例没有动员讲话，只是挥了下手，我们就解散了。
这种事不要说班长等老兵，就是排长也没有经历过，但是，每个人心里都有数，要打仗了，南边中越一战在所难免，北边老毛子不得不防啊！
平时夜间紧急集合训练是关灯的，那晚快十一点了灯火依然通明。当我们走上操场准备登车的时候，我看到了一队系着值勤袖标的军人在营区巡逻，后来知道是地方部队接管了营房，这意味着我们这支部队也许不回来了。
一辆辆蒙着苫布的军车静悄悄驶出了城市，听着外面的风声我猜想汽车一定是在布尔哈通河边的公路上行驶。已经没有了时间的概念，也根本不知道冷，在卡车上，每个人一个折叠凳，成排地坐在那里，因为有命令，不许说话，哪怕是大声咳嗽。其实，没有这个命令大家也没心思说话了，战争的阴影笼罩着，死亡让每个人都感到恐惧。
不知道什么时候，汽车的声音变了，听不见风声，只有沉闷的马达声。下了车我才明白，我们早已经进了隧道，这是我们的战备工事，专门对付老毛子的。
一个星期以后，一切秘密都解开了。午夜，紧急结合，连长宣布战报：奉中央军委命令，南方我军已开始实施对越自卫还击作战，战斗正在进行中指导员做战斗动员，我们的任务就是防范苏修，要求共产党员，共青团员写请战书
嘿嘿！那时候的伙食真好，每天吃四顿饭，顿顿细粮，有鱼有肉。刚开始，谁也吃不下去，怕，上火，后来想开了，又往死了吃。吃饱了好打仗，死了是烈士，军人吗，职责使然。
我们正好在工事里呆了四十七天，期间，我出去参加巡逻六次，往返行程共一百二十余华里。苏联那边的山，山林茂盛，我们这边由于准备打仗，便于观察，边境线上的树几乎全砍光了。我们的巡逻队就在这光秃秃的边境线上行走，每个队十三个人，由一个干部带队。
一天，一阵马达的轰鸣声引起了我们的警觉，原来，是苏联的武装直升机在巡逻。我们马上组成了战斗队型，冲锋枪也都打开了保险。其实，现在看来，我们那时全是多余的，如果那架直升机真的进攻我们，我们这十几个人根本不是对手。但是，我们却感受到了临战状态，周身热血沸腾，怕死两个字早就无影无踪了。
对越还击作战结束了，我们也返回了营房。出来时是夜间，静悄悄的，回来时还是夜间，情景不同了。也是午夜时分，延吉大街上人如潮涌，隔着苫布缝，我看见了一个横幅：热烈欢迎亲人解放军凯旋！路两旁不时的有一群群朝鲜族群众载歌载舞，整个城市几乎淹没在喜庆的爆竹声中。车里面的战友们大多数激动得哭了，带车排长干脆掀开了苫布，我们忘情地向车外的群众挥着手，我看得很清楚，很多群众，特别是女人们都在边欢呼边流着泪水，象是迎接久别的亲人，又象是欢迎苦难的救星，既让人激动也让人心酸，一幕真实版的军民鱼水情啊！
第二天，我只身来到布尔哈通河边，河里的冰已经没了踪影，河水清清的，泛着细细的波浪向下游流去，河边的柳树吐出了翠绿的嫩芽，一群野鸭悠闲地浮在水面觅食嬉戏，布尔哈通河安静而祥和。
我拿出钢笔和信纸，开始给家里写信，我想告诉爸爸妈妈我已经平安地回来了，想告诉他们驻地老百姓欢迎我们的情景，想告诉他们我在巡逻线上那一刻的热血沸腾，可是，此刻我怎么也写不下去，我能想象那些日子父母是什么样的心情，因为我不只一次在梦里看见妈妈站在家的大门口，翘首望着，寒风把她老人家的白发都吹乱了
布尔哈通河啊，我不哭，就让我看着您静静地流吧！
布尔哈通河是延边的一条大河，日夜不息地从延边州首府延吉市流过。河的南岸，掩映在垂柳和钻天杨林间的褐色楼群，就是我们部队的营房。
入伍头三个月，我没有注意这条河，新兵连的生活是异常紧张的，队列训练，战术训练，大脑和四肢整天象灌了铅。那阵子，我们这些新兵蛋子每天就三个感觉：累，饿，困。
按理说，春节前后，正是延边气候最冷的时节。白天，即使操场上没有丁点雪星，走在上面，仍能清楚地听见踩雪般地“嘎吱”声；夜晚，风从北面的河套里吹来，要么透过树林发出“呜呜”声，要么刮过电线发出刺耳的尖叫。
走近布尔哈通河，亲手触摸布尔哈通河还是在新兵训练即将结束的时候。那天，新兵连拉到了河上，脚下是厚厚的冰层，抬眼望去，整个河面象一眼望不到头的玻璃马路，在朝阳的映照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看得久了，眼睛就会产生错觉：不是在冰上行走，仿佛在空中漂浮行进。期间，不时地有人跌下云霄，发出“砰”、“咔啦”的声响。我知道，那是新战友们因为冰滑摔倒了“砰”的一声是人的屁股敦儿“咔啦”一声是枪摔掉了。
那天的训练科目有点特别，冰上奔跑五十米看谁没有摔倒，然后在冰上立个三角架，架子上挂个沙袋，跑五十米没有摔倒的人每人要打三下沙袋，沙袋打动了人没摔倒，整个科目就算结束了。一百多人的新兵连，只有我和另外十几个战友没有摔倒，尤其是我把沙袋子打得最重，三角架都给打得顺冰直哧溜。几个穿四个兜的干部看着我直乐，其中一个说话海蛎子味的四个兜喊了好几句：“操！这个逼养的行啊！”
这个人就是后来直接管我的首长——我们师侦察连连长曲守志。那天是他们选兵来了，侦察兵首先需要有过硬的身体素质，否则当不好一名合格的侦察兵。
布尔哈通河见证了我成为一名侦察兵，再后来，这条河也看见了我的眼泪。
七九年二月下旬的一天下午，连队突然紧急集合，从连长和指导员的脸上我们所有人都看到了紧张的气氛。连长的命令话语不多，语调严厉，言简意赅：解散后每个人要迅速整理好自己的物品，多余的东西要打包，司务长会给每人发一个布条，写好家庭住址后系在包上；探亲的家属马上离队，由连里统一发车票；炊事班杀五头猪，物品整理好后各班要出人帮炊事班干活指导员那天破例没有动员讲话，只是挥了下手，我们就解散了。
这种事不要说班长等老兵，就是排长也没有经历过，但是，每个人心里都有数，要打仗了，南边中越一战在所难免，北边老毛子不得不防啊！
平时夜间紧急集合训练是关灯的，那晚快十一点了灯火依然通明。当我们走上操场准备登车的时候，我看到了一队系着值勤袖标的军人在营区巡逻，后来知道是地方部队接管了营房，这意味着我们这支部队也许不回来了。
一辆辆蒙着苫布的军车静悄悄驶出了城市，听着外面的风声我猜想汽车一定是在布尔哈通河边的公路上行驶。已经没有了时间的概念，也根本不知道冷，在卡车上，每个人一个折叠凳，成排地坐在那里，因为有命令，不许说话，哪怕是大声咳嗽。其实，没有这个命令大家也没心思说话了，战争的阴影笼罩着，死亡让每个人都感到恐惧。
不知道什么时候，汽车的声音变了，听不见风声，只有沉闷的马达声。下了车我才明白，我们早已经进了隧道，这是我们的战备工事，专门对付老毛子的。
一个星期以后，一切秘密都解开了。午夜，紧急结合，连长宣布战报：奉中央军委命令，南方我军已开始实施对越自卫还击作战，战斗正在进行中指导员做战斗动员，我们的任务就是防范苏修，要求共产党员，共青团员写请战书
嘿嘿！那时候的伙食真好，每天吃四顿饭，顿顿细粮，有鱼有肉。刚开始，谁也吃不下去，怕，上火，后来想开了，又往死了吃。吃饱了好打仗，死了是烈士，军人吗，职责使然。
我们正好在工事里呆了四十七天，期间，我出去参加巡逻六次，往返行程共一百二十余华里。苏联那边的山，山林茂盛，我们这边由于准备打仗，便于观察，边境线上的树几乎全砍光了。我们的巡逻队就在这光秃秃的边境线上行走，每个队十三个人，由一个干部带队。
一天，一阵马达的轰鸣声引起了我们的警觉，原来，是苏联的武装直升机在巡逻。我们马上组成了战斗队型，冲锋枪也都打开了保险。其实，现在看来，我们那时全是多余的，如果那架直升机真的进攻我们，我们这十几个人根本不是对手。但是，我们却感受到了临战状态，周身热血沸腾，怕死两个字早就无影无踪了。
对越还击作战结束了，我们也返回了营房。出来时是夜间，静悄悄的，回来时还是夜间，情景不同了。也是午夜时分，延吉大街上人如潮涌，隔着苫布缝，我看见了一个横幅：热烈欢迎亲人解放军凯旋！路两旁不时的有一群群朝鲜族群众载歌载舞，整个城市几乎淹没在喜庆的爆竹声中。车里面的战友们大多数激动得哭了，带车排长干脆掀开了苫布，我们忘情地向车外的群众挥着手，我看得很清楚，很多群众，特别是女人们都在边欢呼边流着泪水，象是迎接久别的亲人，又象是欢迎苦难的救星，既让人激动也让人心酸，一幕真实版的军民鱼水情啊！
第二天，我只身来到布尔哈通河边，河里的冰已经没了踪影，河水清清的，泛着细细的波浪向下游流去，河边的柳树吐出了翠绿的嫩芽，一群野鸭悠闲地浮在水面觅食嬉戏，布尔哈通河安静而祥和。
我拿出钢笔和信纸，开始给家里写信，我想告诉爸爸妈妈我已经平安地回来了，想告诉他们驻地老百姓欢迎我们的情景，想告诉他们我在巡逻线上那一刻的热血沸腾，可是，此刻我怎么也写不下去，我能想象那些日子父母是什么样的心情，因为我不只一次在梦里看见妈妈站在家的大门口，翘首望着，寒风把她老人家的白发都吹乱了
布尔哈通河啊，我不哭，就让我看着您静静地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