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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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室门被推开,一身黑袍的龙舌兰带着施艳鹰走了进来。后者模样憔悴,眼眠红红的,脸上还带着泪痕。

    龙舌兰向桥本行礼后,对白鸟薇说:“起初我也跟你有同样的猜测,但后来却觉得不太对劲。色魔当年最强的是大脑,善于用脑电波控制、改造他人的思想,但武力却不强。可是擒兽男却正好相反,武力很强大,足以打败好几位霸王花,但却似乎无法用脑电波直接影响他人,至少到目前为止还没发现这种迹象。”

    白鸟薇承认龙舌兰说得很对,蹙眉说:“这的确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我有种直觉,我们一定忽略某个最重要的眞相,才令案件一直处于迷雾中。”

    桥本则对白野玫被擒的消息感到不安,连连叹息:“白少将出事是一个重大意外,在我们的原定计划中,扫除黑暗势力必须重新控制住军队才能做到,而唯一能将庞杰赶下去并取而代之的人,只有白野玫。”

    龙舌兰点头说:“所以目前当务之急是必须尽快捉拿擒兽男归案,解救白野玫和其他霸王花。就算擒兽男并未跟‘四条八’势力勾结,有他存在始终是一个隐患。而且他手中必然掌握有关‘X技术’的独有珍贵资料,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弄到手。”

    白鸟薇认眞地说:“这个任务交给我吧,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将他绳之以法。”

    桥本用赞许的目光望着白鸟薇说:“很好,我会动用手中潜藏的实力全力支持你。”

    龙舌兰也表示同意,但眼神中似乎有某种忧虑。

    施艳鹰却露出嫉妒之色,忽然冷笑两声,说:“白鸟,我敢打赌,你绝对抓不到擒兽男的,你的方向从一开始就错了!”

    白鸟薇平心静气地说:“那所谓的正确方向是什么,难道你就知道吗?”

    施艳鹰大声说:“我当然知道,也只有我才会知道!因为在所有霸王花成员中,只有我才……才拥有某个特征,所以我发现擒兽男的一个重要秘密,而你们全都没有注意。”

    白鸟薇动容说:“那是什么秘密,你能告诉我吗?”

    “不能!”

    施识鹰斩钉截铁地说完,转身向龙舌兰单膝跪下,惨然说:“队长,就算是你逼我,我也不会说的。我知道自己犯了大错,但我眞心想将功折罪,如果你还信任我,请允许我循自己的方向去调査,我坚信我会成功的!”

    龙舌兰长叹了一口气,挥挥手。施艳鹰感激地向她道谢,头也不叫地走出石室。

    龙舌兰转头对白鸟薇说:“刚才来这里的路上,阿艳跟我说了许多发自肺腑的话。情况跟你推测的一样,在狼山的树林里,她和擒兽男一起,参与了对你姐姐的暴行。她说当时的心情一半是被迫,一半是自愿,因为只有透过施暴,才能确定她发现的某个眞相是否正确。而且她因此赢得擒兽男的信任,所以他才没有连她一起掳走或是将她杀害,反而企图控制她,让她成为打入霸王花内部的棋子,最终目的是要将你甚至是我也一起绑架。”

    白鸟薇淡淡说:“知道了,我不恨阿艳,我相信她会竭尽全力弥补过失的。”

    龙舌兰欣慰一笑,又提起施艳鹰所说,那个有关擒兽男的“重大秘密”。虽然她不肯吐露实情,但却对龙舌兰露了一点口风,说她可以肯定,擒兽男曾经于某月某日在城市大学出现过!

    “城市大学!”

    白鸟薇震动了一下,施艳鹰所说的那个日期,正是她和洪岩到那里找莫老教授的日子。难道说,当晚杀掉莫老教授灭口的,就是擒兽男本人?

    但如果施须鹰看见擒兽男杀人,为何当时没有追捕他,却一直拖到现在呢?还有,施艳鹰说她拥有某个独特的特征,所以才能发现擒兽男的某个重要机密,这个独特的特征是什么?是她拥有的“魔眼”吗?但是海蜜儿同样拥有不逊于她的“猫眼”呀……难道海蜜儿也是因为发现擒兽男的秘密,所以才被匆忙绑架了?

    这些谜团在白鸟薇的脑中盘旋,她觉得自己好像隐约抓到一个念头,但又无法具体将之掌握。

    龙舌兰的语声打断白鸟薇的思绪:“这里是市长的临时办公室和书房,有很多密藏的宝贵书籍,你有没有兴趣看一看?”

    白鸟薇愕然说:“我现在哪有心思看闲书?”

    话刚出口,突然心中一动,兴奋地问:“有没有《冰峰魔恋》的实体书?”

    桥本微笑点头,亲自走到一个书架边,取下一大套书递给她。

    白鸟薇接过来,首先查看的便是作者名,那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笔名。她翻开第一册的扉页,赫然瞧见上面用钢笔歪歪扭扭写着一行字:“桥本老兄指正”,下面正式作者签名。

    她惊喜地抬头问:“您认识这个作者?他到底是谁?”

    桥本的回答令她大吃一惊:“作者就是‘中京在线’的陈主编。他原名叫陈售,后来改了好几次名,也有好几个笔名,在他被杀害之前,还在网络上发表情色小说,最后一个用的笔名叫‘弄蛇’,非常搞笑。”

    白鸟薇的双眼蓦地亮起,兴奋叫道:“弄蛇!哈,我明白了!弄蛇,这个笔名眞是太妙了!现在我知道该从哪里寻找线索了。”

    龙舌兰淡定地问:“你是不是从‘蛇’联想到当年的冰兰女警?这里面的确大有深意,反映作者内心的变态欲望,但对侦破眼前的案子,恐怕没有实质的帮助。”

    白鸟薇摇头说:“不、不,你搞错了,我关心的不是‘蛇’字,而是‘弄’字。这么明显的一条线索,我居然一直忽略了……哈,现在我总算明白了!”

    桥本一脸迷茫,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龙舌兰则微微一笑:“你既然已经明白,就循着那条线索査下去吧。但你千万要小心,我现在能指望的,只有你一个了!”

    白鸟薇庄严地向龙舌兰敬了一个礼,再挥手向二人道别,怀着振奋的心情急匆匆离去了。

    砰的一声,白鸟薇一脚踹开防盗门,闯进一处狭小的公寓。

    里面有个老头正坐在沙发上看书,闻声抬头,吓得惊叫起来,战战兢兢地主动递上钱包说:“饶命啊!大姐,你要抢钱我绝对不会反抗,别伤害我这条老命就行。”

    白鸟薇嗤之以鼻地说:“别装了,你知道我不是来抢劫的,陈主编陈售先生!”

    老头怔了怔,苦笑说:“蔷薇女警眞是名不虚传,这么快就揭穿我的秘密。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我没死,又是怎么找到我的?”

    “没问题,我现在就解释给你听。那天我和洪岩进入你家,发现你的尸体时,我就觉得现场很古怪,被拆掉的计算机硬盘和书籍被烧毁的灰烬,都有一种‘精心布置’的迹象,根据事后验尸的推算,凶手对你严刑拷打再加上布置现场,前后最多只有十分钟的时间,照理说,不可能在这么短时间之内,就将一切都布置得滴水不漏。

    “当时我就隐隐感觉,你的死似乎圮一次粘心策划,也许你早料到各方势力要上门找你的麻烦,所以藉由‘装死’来永远摆脱麻烦,这是古今中外最常见的计谋之一。但当时验尸的结果显示脑壳里有大脑,并不是代理肉体,导致我的想法被推翻,直到今天,当我知道代理肉体技术还有高级版本时,这个难题才不攻自破。

    “我猜,当时是你自己卸掉硬盘和焚毁书籍,再自残至伤痕萦系的程度,你精确计算好时间,在凶手找上门的时候,当着他的面咽下最后一口气,其实你不过是‘下线’了而已。凶手被你耍得勃然大怒,一气之下扭断尸体的脖子泄愤。这个无意的举动正好掩盖自残的迹象,等于帮了你一个大忙。”

    陈售嘿嘿干笑说:“你猜得很对,老实告诉你吧,陈主编一直都是个伪造出来的假人,是我多年前就安排好的脱身棋子,但那又怎么样呢?装死又不犯法,你凭什么强闯民宅质问我?”

    他的语气变得十分强硬,白鸟薇却没有被吓倒,说:“如果只是装死,当然不犯法,但你心知肚明,你自己也是一个杀人凶手!城市大学的莫老教授,就是你亲手杀害的!”

    陈售脸色一变,强自鎭静地说:“这是血口喷人,你有证据吗?”

    “有!”

    白鸟薇将一张洗好的相片扔在他面前,那是莫老教授死亡现场的照片。他临死前用最后的力气,挣扎着写下“王八”两个血字。

    她伸手指着这两个字说:“这是一条最明显的线索,可惜我一直忽略了,要不然我早就抓到你了。”

    陈售故作不解地说:“死者的死亡留言是‘王八’,跟我有屁关系!”

    白鸟薇一字一句地说:“不,死者要写的不是‘王八’两个字,而是一个没有写完的‘弄’字。他是想告诉我们,凶手是个笔名叫‘弄蛇’的人!”

    陈售神经质地笑了起来:“这纯属臆测,根本不能算是证据。”

    白鸟薇说:“对,这不能算直接证据,只是一条线索,但已经足够了。城市大学那天为了迎接罗豫,从下午开始实行严密保安制度,访客出入都要登记资料。我拿到那份数据后仔细査看,从中找到一个‘中京在线’资深记者的名字,就是你现在用的这个名字——陈售!”

    陈售颓然靠在沙发上,片刻后从口袋里摸出一张记者证,反复摩挲着,然后苦笑着全盘招供了。原来他用陈主编的身分掌控“中京在线”后,又以本体谋得一个兼职记者的职务,平时很少露面,与所有同事都不熟,但却为自己营造好一个新的身分和新的生活圈子。

    在装死之前,他动用职权将本体转为全职员工,所有档案文件都处理得天衣无缝,薪水待遇也大大提高,然后在装死后,马上启用这个新的身分生活,一切都衔接得恰到好处。想不到就是因为这一念之贪,导致白鸟薇抓到破绽,不仅凭借这个新身分确定他是凶手,而且还很快找上门来要将他拘捕。

    白鸟薇打断他的话,说:“你错了,我只是上门来拆穿你。是不是拘捕你,就要看你是否合作了。”

    陈售忙不迭连声说“我合作”,并且主动交代更多事实。

    原来,当年的变态色魔白鸟泉晶也是个优秀科学家,成就跟今时今日的朱彦雪不相上下。但在各方的刻意掩盖下,他一直默默无闻,在城市大学担任一个普通的研究员,而莫教授和他一直比较聊得来,算是少数好友之一。

    之后国防部研究“V技术”时,白鸟泉晶自告奋勇承担最危险的任务,以自身来做试验,在经过重重痛苦折磨后,终于成为拥有无敌脑电波的男性异能人,但副作用是,潜藏在大脑深处的各种邪恶念头也都冒了出来,而且无法控制,令他成为嗜好奸虐巨乳的变态色魔,和冰兰女警发生一段血腥而奇异的孽恋纠缠。

    在这个过程中,白鸟泉晶产生强烈的倾诉渴望,想要把这段“可歌可泣”的故事以传记的形式记录下来。他知道莫教授在一个著名的情色网站担任版主,于是经常和他聊起这方面的话题,并在他介绍下认识了陈售。

    在重金诱惑下,陈售答应替白鸟泉晶撰写这个故事,一开始他以为这只是个无聊金主在性幻想,但后来发现,市内不断发生大胸美女被绑架甚至奸杀的案件,细节和白鸟泉晶的陈述完全吻合,他这才害怕起来,想要报警,但却被对方的脑电波控制住身体活动,除了替对方乖乖写文章外,其他什么事都干不了。

    好在白鸟泉晶最终和冰兰女警同归于尽,陈售这才得以解脱。在知道色魔的死讯后,为了免除麻烦和呑掉那笔重金,他改变主意,非但放弃了找警方坦白的念头,反而凭借色魔的最后陈述和自己的想象,将全书补充完整,然后在莫教授的帮助下,偷偷拿到境外出版,两人平分由此带来的利润和报酬。

    白鸟薇再次打断他的话,问:“色魔是如何告诉你那些细节的?见面还是电话、网络联系?”

    “都不是!”

    陈售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苦笑说:“那家伙是用脑电波,把思想直接传送给我的,我甚至从未见过他的面。当年警方虽然竭尽全力寻找作者,但却始终没能找到,就是这个原因。”

    白鸟薇心想难怪,那本书的字里行间都充斥着变态和血腥的气息,令人怀疑作者亲自参与一连串暴虐活动,原来那的的确确是色魔本身的奸淫体验和思想流露,眼前这位陈售先生只不过是将之略加修饰,并忠实表达出来罢了。

    她厌恶地做了个手势,示意陈售继续说下去。

    陈售叹了一口气:“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本来这些年日子过得好好的,都快忘光了,但半年多前,我脑子里突然又接收到来自他人的脑电波,自称是色魔的接班人擒兽男,要我也为他写一部传记。

    “我本来想拒绝的,但擒兽男对我软硬兼施,不但给了巨额订金,而且在某一天,还把那具代理肉体连同仪器一起放到我家里,告诉我说,如果警方找上门,可以用这个脱身。

    “于是我又心动了,不、不,是违心地答应他的要求。但与此同时,莫老头也从新闻媒体的报导中,察觉擒兽男的犯案手法和当年的色魔如出一辙,找我询问究竟。这死老头比我更贪心,居然又要求平分订金,并且威胁说如果不给他,就要向相关单位检举。

    “我气恼地拒绝了,然后我发现有人在暗中跟踪我和调查我。我想一定是莫老头眞的出卖我,于是一不做二不休,先装死逃脱困境,再设法杀了他灭口,一劳永逸地解决后患。”

    白鸟薇思索了片刻后,问:“你觉得擒兽男和当年的色魔比,使用脑电波的能力更强还是更弱?”

    陈售回答:“好像弱一些,而且似乎受到某种强烈的干扰,传送过来的思维有时十分凌乱、跳跃,甚至是不知所云,因此只能先如实记载下来,准备等以后再慢慢整理成文。”

    他说完之后,主动到卧室取来手提电脑,打开一个文档。那是他最新记录下来的“报导文学”,标题叫《擒兽男的自白书》内文全部是用第一人称写的,记载了擒兽男犯案的各种细节和心理活动。

    白鸟薇全神贯注地看了起来。第一篇的纪录是擒兽男抓到眞眞以后的行动:“我打开水龙头,洗了很长时间的脸。每次杀人后,我都会摘掉面罩,好好地洗一次脸。这可以令我神智更加清醒,并且暂时远离血腥……”

    足足用了半天时间,白鸟薇才将整个档案看完。她蹙眉思考许久,蓦地脸色大变,全身颤抖,又将档案的某几个段落逐字逐句重读一遍,显然发现某条重要的线索。

    然后,她猛然伸手抓住陈售的衣领,颤抖着嗓音厉声问他:“这份纪录是否眞的是‘原汁原味’,有没有对细节进行任何修饰和艺术加工?如果你胆敢撒谎或吹牛,后果自负!”

    陈售吓得魂不附体,再三保证这的确是擒兽男脑电波传送过来的“原文”,赌咒发誓自己所说的每个字都是实话,否则不得好死云云。

    白鸟薇缓缓松手,头一次显得失魂落魄、手足无措,嘴里喃喃念叨着:“不、不……这是不可能的!”

    她的俏脸流露出一种深沉的悲哀,明亮的眸子里充满巨大的痛苦。

    陈售战战兢兢地问:“你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劲吗?”

    白鸟薇摇摇头,沉默半晌后,说:“你难道没发现,当年你笔下的那个冰兰女警,和你现在记录的这个‘冰儿’,有某个地方完全不同吗?”

    陈售闻言愕然,显然不明所以。

    白鸟薇说:“你再仔细看看,冰儿几次向擒兽男出招,用的都是左手。还有其他一些动作,也是使用左手比较多。”

    陈售回头查看一下,果眞如此。他也明白了她的意思,这表明冰儿很可能是个左撇子,但多年前的冰兰女警却是惯用右手,所以这里面有矛盾。他急忙再次向白鸟薇声明,说自己绝对没有刻意修改过这个细节,不懂为什么会出现这种错误,或许是由于冰兰女警想锻炼自己左手的力量。

    话还没说完,陈售突然打了个激灵,彷佛灵魂上身似的,双手抱头呻吟说:“来了、来了,那家伙的脑电波又来了”边说边一把抢过计算机,开始劈里啪啦地敲击键盘。

    白鸟薇视而不见、充耳不闻,仍在呆呆地想着自己的心事,在很长时间里动也不动,彷佛变成一尊雕像。

    两个小时后,陈售终于停止打字,整个人瘫软下来,汗如雨下。在他的计算机里,又多了一篇两千多字的纪录。

    白鸟薇回过神,低声对陈售说了几句严厉警告的话,听得他面如土色,连连点头。

    又过了一小时,白鸟薇回到地下石室里,将一迭打印出来的厚厚文件摆放在龙舌面矿。

    龙舌兰一页页翻阅着,白鸟薇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眼光落在她翻动文件的手上。那是左手!

    霸王花的队长龙舌兰,是特警队里唯一一个左撇子!

    龙舌兰似乎并未注意到白鸟薇的异样视线,面纱后的脸庞彷佛笼罩在雾气中,完全看不清楚。

    她看了一半后就跳过中间的章节,直接翻到最后几页,也就是陈售最新写下来的内容,开始认眞阅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