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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廿二回 梦里酣畅皆是缘 梦醒十分终是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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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年之后,大洋那头有个老达家的小谁说,人是猴儿变的,随着越发牛逼,一步步是越站越直。

    咱想,那老达家那小谁十分有可能是这邓昌贵,在黄泉包子铺,买俩包子,再登上那‘阎王号’,扯帆航海去投胎的。

    邓昌贵这辈子,就是一步步从猴儿变成了人。

    尤记得昔日小猴儿在避暑山庄小产时,那初初随了婉莹的邓昌贵还伺候了她好一阵,那是左一个谦顺,右一个恭敬,恨不得那老腰一掘,就再也不直身子。

    可自打小猴儿从七福晋成了那石姑姑后,终于与他平起平坐了,他腰开始往回掘了,越来越没个猴样子,开始像人了。

    在到如今,可是好了。

    连人都不像了,除却在太后和皇上面前,依旧是只猴,其余时候,那腰简直掘的有点往后了,兹觉得这阂宫上下,都知道他邓公公左边的鼻毛比右边密上那么一小撮儿。

    如今的邓昌贵,可了不得了呦。

    尤其是婉莹如今日日花大把功夫参学政事,那阂宫内外的事儿,但凡不是后房着火,大多都随了邓昌贵去办,他人虽阴险,却处事颇为识得大体,重要的是,他事事向着婉莹,他这没根儿的东西,怎么抖也是这辈子的事儿,谁是他的大树,哪里好乘凉,他心里头是明镜儿的。

    如今来京城托门子,拜码头办事儿的,也都爱往他那外宅奔。

    婉莹也知道,外边的人笑谈他邓昌贵是‘九千岁’,她听来也只是至之一笑。

    他纵有万般不妥,兹凭这一份儿忠心,婉莹也对他的那些事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小猴儿其实也不乐意招惹他,平日里没什么事儿她都绕着他走,道不是说怕他,只是宁碰睡着的老虎,不惹炸毛的鸡,鸡一乱窜,一地鸡毛,麻烦。

    可这一回,她愿不愿,都得去跟他打个照面了。

    丫的这回狂大了,居然瞄上了佛尔果春,便是这宫里太监和宫女结对食,实属再寻常不过,尤其是这些个手里有点权,养老不愁的大太监,哪个没有几个相好的菜户?[菜户:太监相好的宫女]

    凭心说,邓昌贵这样的身份,便是正儿八经的官家小姐,也不少送上门求着平步青云的,可她佛尔果春不同。

    姑且不说那佛尔果春本就是东太后本家儿远房宗亲之女,兹说她与东太后的贴心,打她的主意,跟在东太后脑袋上拔一绺头发有什么区别?

    可他真是要拔的架势,昨儿个小猴儿才与佛尔果春说完,今儿个再去,她那屋里就多了一个漆盒妆奁。

    小猴儿拉开抽屉扒眼儿瞧瞧:“啧啧,王八爬上城墙头,丫还是一土鳖。”可不,这一盒金银珠翠忽悠忽悠别人还成,佛尔果春自小堪比半个主子,嘛没见过?

    “哎……”佛尔果春叹气,娴静的眉头皆是郁色:“说的就是,他若是一知理之人,我早就与他直说便是,可这些个没根儿的玩意儿,我见多了,一个个的兹在主子跟前儿奴才来去的,背地里头,一个个的阴着呢。”

    “呵,你这会儿又怕了,昨儿跟我说嘛来着,嘛跟他对食你也认了,嘛——”

    “呦,姑姑,您可别难为我了,我为这事儿都几日没睡好了,就怕这事儿传到太后耳朵里头,又是不知道要怎么闹了,如今这一年,她这身子才好些,咱们这钟粹宫难得安详,可不想再生什么事端了。”

    “太后的性子你不是不知道,那可是自小被换作‘辣子’的,这些年给西头压制的,已经是绷成一根儿弦儿了,若让她知道连奴才都来惹上一惹,那脾气上来是小事,心里再憋闷成疾,又是大事儿了。”

    小猴儿挑眉,扁嘴儿,点点头,回身儿拎了拎那漆木妆奁,“嗬,还挺沉。”

    “你这是做甚——”

    “边儿去。”小猴儿歪嘴儿,转眼珠子瞧她:“跟我还转甚么花花肠子,你拉我进来说话儿,又把这盒子摆我眼皮子底下,不就是让我给他拿回去的么?”

    “姑姑可千万别误会。”佛尔果春急急解释,然迎上她那了然的眼,自个儿忽然脸一红,哑声失笑。

    “你可真真儿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猴精儿。”

    “我可告诉你了啊,再有下一回,我可亲自替你跟那东西,说媒去了啊。”小猴儿敲敲那漆木妆奁,随意的说着。

    可佛尔果春却是眉心一僵,她知道她不是说笑。

    ……

    小猴儿问小伍子:“诶,那姓邓的老妖精喜欢嘛玩意儿?”

    “我不是说了,他看上东头的佛尔果春了。”

    “……”小猴儿楞眼横他,咬字变重:“我说的是玩意儿。”

    “啊,哦,嘿嘿……我听说啊,他最喜欢的就是宝刀,越锋利越好。”

    小猴儿想:这人呐,真真儿是缺嘛稀罕嘛。

    刀嘛,她也有几把,可这宝刀嘛,就得找闷驴蛋借了。

    整个养心殿的人,拦皇后的有,拦皇贵妃的也有,就是她石姑姑,里外撺掇,如入无人之境。

    小猴儿踩着杌子踮脚在三希堂的墙上,往下摘那铜鎏金嵌回子刀的时候,一个没站稳,整个人朝后头仰过去,她都抱着脑袋准备撂地上了,结果腰眼一紧,‘嘭’的一声脑袋磕地声,相当响亮,不过不是她的。

    “万岁爷!”几声惊呼同时响起,却听那还带着吃痛的

    ,却听那还带着吃痛的倒抽气声淡淡的吩咐道:“朕没事,都下去吧。”

    “嘿嘿,你来的可真是时候。”奴才才一退下,小猴儿就完全不分尊卑了,她费尽扒拉的打延琮身上折起来,可这折的猛了,竟连身下的延琮一块儿带了起来,结果没带动,俩人又砸了下去,‘嘭’又是一声闷响,接着是倒抽气声。

    “活该,谁让你手跟绳子似的。”小猴儿伸手去摘那把她俩绑在一块的她肚皮上的手,结果她一拽,那手居然非但不松,还又紧了一扣,兹勒的小猴儿脸通红,骂了出声:“我他妈屎快让你给我勒出来了!”

    低低的笑声自耳边传来,那勒紧的手又松了,小猴儿费尽扒拉的折了过来,呲牙咧嘴的就朝他膛子上一拍,力道不小,兹叫延琮直到起身都还在捂着那膛子。

    又过了一会儿,小猴儿手上已经多了个煮鸡蛋,热烘烘的,滚着延琮后脑勺那半个鸡蛋大小的包。

    “亏得你来了,要不然这包现在就跟我脑袋上了。”小猴儿美个滋儿的,一副劫后余生的臭得瑟模样,兹叫延琮那样的性子都生生嘟囔出一句:“白眼狼。”

    “话可不能这么说。”小猴儿相当有理了,她勾勾延琮的下巴,发自肺腑的道:“你长这模样儿,就是再多一脑袋包,也瞧着是个佛头啊,我就不成了,我后脑勺多俩大包,撑死也就多个枕头。”

    低低的笑声再度漫开,延琮便不再作声了,兹由着小猴儿给他滚着包,滚凉一个,再换一个。

    从头到尾,连问都没问,她摘他刀做什么。

    就是这样,她说什么就说,不说什么,他也鲜少问。

    他的话越来越少,天王老子也没得办法。

    ……

    是夜,打听着那邓昌贵换了轮值,歇下了,小猴儿便一手拎着那刀、一手拎着那妆奁,踩着月亮,上他门儿去了。

    还未待敲门,就听见那屋里头传来极为不堪的男女声音,兹让小猴儿敲门也不是,拧头回去她又懒得折腾。

    遂小猴儿捏着嗓子,本是要咳嗽几声,告诉里头,门外有人。

    却还不等她咳,但听那屋子里头忽的传来‘啪’‘啪’的几个嘴巴子声儿,接着一声阴阳怪气的怒吼,“滚!”

    掀开了房顶。

    待片刻,那门从里头推开,但瞧齐太妃跟前儿的春香,满脸的巴掌印儿,衣衫破乱的自里头哭跑出来,见了她,连安都忘了请,就跑没了影儿。

    小猴儿挑挑眉,大抵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儿了。

    对食、对食、不是真的端个饭碗,俩人对着食,深宫寂寞,便是那裆下没东西,也得磨磨磨盘,可这磨磨盘,对那些个自小净了身子的,多少还有些慰藉,但对于邓昌贵这种,当了半辈子男人才断了根儿的,那是痛苦至极,悲恨齐来。

    果然,小猴儿才一进屋,就见那邓昌贵猩红着老眼,瘫软在炕塌上,手攥成拳,一拳拳狠砸着桌子,大概以为她是刚刚那春香,他咬牙骂着:“给我滚!滚!”

    那尖细的嗓子,兹叫小猴儿觉得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公公渴不渴?要不我给你倒上一杯水?”小猴儿相当和善,她当真没有说风凉话的意思,可兹瞧邓昌贵那恨不得飞出来镖到她身上的眼珠子,小猴儿知道,他误会了。

    哎,真是,装逼不易,好人难当啊。

    “这么晚了,你来做甚么?”邓昌贵到底是奴才中的翘楚,便是眼中全的恨意,却还是不曾乱了方寸。

    他知道,他惹不起她。

    邓昌贵起身整了整衣裳,却见石猴子自顾晃晃哒哒的把手里的两件儿东西,一一摆到桌儿上,兹见那漆木妆奁,邓昌贵满是老褶子的三角眼棱成了长条。

    “这是甚么意思?”

    “拿着烫手的意思。”小猴儿笑笑,说的婉转,权当听不见那磨牙的‘吱吱’声,兹自个儿寻了椅子坐下,拿起那回子刀,往前推推:“喏,知道公公稀罕这锋利玩意儿,这是特来孝敬公公的。”

    邓昌贵兹描了一眼,就知那是三希堂墙上挂着那把,他冷哼,“怎么,你这是拿皇上压我?”

    “嗯,算吧。”小猴儿诚实的点点头,又看他,“那压不压的住呢?”

    “……”

    小猴儿合计,邓昌贵的大牙可能咬碎了几颗。

    为了他那剩余的半口牙着想,小猴儿也不再僵着了,倒是难得说的实在:“我知道你恨我,恨不得抄刀扎死我,可我吧,也不觉得对不起你,当初咱们楚河汉界,一个贼,一个匪,断了你的香火,那是你的命,老实说,没我那一刀,你也没今天的富贵,这人吧,都是命,得了一样,总得没一样。”

    “这些年,咱们一个宫里头伺候着,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何必非得弄的脸红脖子粗的?”

    话说到这份儿上,已经是小猴儿的极限了。

    可这人吧,就是蹬鼻子上脸,甚么退一步海阔天空,狗屁。

    佛曰:退一步,得寸进尺。

    “好,你说的对,没你那一刀,咱家也没今日的尊荣,可咱家的香火,却是断了,如今你与我这般讲道理,那咱家也讲个道理给你听,既然咱们井水不犯河水,那这个事儿你就不该管。”说罢,那邓昌贵敲了敲那漆木妆奁。

    小猴儿冷笑:“别给脸不要脸。”他邓昌贵会不知她与那东头的关

    那东头的关系?

    “做人,有些道理还是要讲的!”邓昌贵尖细的嗓子掐的阴阳怪气,不肯退让一步,却见那猴子忽然站起来,那与他齐高的身长压了过来,敲敲那漆木妆奁,噙着笑与他道:“好,公公若要讲道理,咱们就讲着,你兹管试试把这东西再往东头一送。”小猴儿顿顿,眼眯成缝儿,“下次从你屋里头衣衫凌乱,哭着跑出去的,就不是春香,而是我石猴子,到时候看看公公怎么跟皇上讲讲这道理。”

    “你……”邓昌贵牙尽磨碎!

    却听小猴儿又复了笑面儿,把那回子刀往他跟前儿一推:“所以说,公公还是收下这刀的好。”

    小猴儿离开的时候,吹着口哨,走了不远,却听身后那屋儿里又是一顿捶桌声。

    小猴儿看看月亮,一声叹息:哎,到底是又得罪人了。

    ……

    得罪啥人吧,不能得罪小人。

    事实证明,猴子这些年窝脖儿鸡似的活着,是对的。

    瞧瞧,这脑袋才从咯吱窝里掏出来,仰这么一回,立马就生了事端了。

    她这日日往钟粹宫跑,佛尔果春到是得一清静了,可这房后,却是无端起火了。

    这一日,小猴儿正在大佛堂后头,遵了婉莹的命,挨个太妃,太嫔的给送几匹夏日的衣料,才从那齐太妃屋里头出来,便瞧见秋萍一脸焦急,呼哧带喘的朝她跑来。

    “不好了!姑姑!不好了!姑姑!”

    小猴儿给正好的日头,刺的整张脸都往上挪,把眼睛挤成一条缝,“又咋了?我咋老不好?”

    “哎呦,皇贵妃把皇后娘娘推进了太平缸,现在生死未卜啊!”

    嘛?

    掐死她她也不信那丑丫头能干出这事儿来。

    果不其然,当小猴儿随秋萍赶到皇后苹苹所居的永寿宫时,兹一瞧见那院子里瘫跪在地上,脸煞白的喃喃着:“不是我推的,不是我推的……”的毛伊罕时,她就知道她想的没错。

    “到底怎么回事儿?”

    见是小猴儿,毛伊罕哇的哭了出来,一股脑的朝她扑过去,兹给她撞的直晃悠。

    “真的不是我推的,你信我!你信我!我虽然不喜欢她,可我也不讨厌她啊,再说了,她肚子都六个月了,我哪里能去推她,哪里能去推她呢!”毛伊罕吓傻了,全然失了分寸。

    “别哭了!”小猴儿拍拍她肩膀,低声喝道:“我知道不是你,你哪有这脑子。”

    “你……你……你真信我?”毛伊罕抽搭着,眼圈一红,一脸的小雀斑都给眼泪洗刷的更清晰,这会儿有人信她,是个相当重要的事儿。

    “别说废话了。”小猴儿抬眼瞧瞧那早已经乱做一团的屋子里,兹听那婉莹斥骂太医的声音,也知道那孩子是保不住了。

    如果是这样,那毛伊罕,也逃不过责罚。

    猴子眼神一敛,晃着毛伊罕的肩膀,口气相当之凶:“别他妈嚎了,快说,到底怎么回事儿!”

    毛伊罕给她慑的打了一个嗝儿,生生把眼泪憋回去,半晌悽悽的道:“我昨儿从皇上那把拉姆抱了回来,今儿一早正耍着,拉姆窜到外面,我便去追它,这一追,就追到这永寿宫来了,我就瞧见皇后娘娘站在那太平缸前说着甚么,我还告诉她‘别碰了水,再凉着!’可!可!”毛伊罕眼珠儿转为惊悚,“可,可等我才一走过去,她!她!她就自个儿栽到里面去了!不是我推的,真的不是我推的!”

    “谁说是你推的?”小猴儿问到了点儿上。

    “邓公公!是太后娘娘跟前儿的邓公公!我说不是我,他就说他看见是我推的,我怎么说都说不清!”毛伊罕说说又急的哭了起来,兹拽着小猴儿的袖子可怜巴巴的问:“他会信是我推的么?他会不会怪我啊?他会不会以后都不理我了?”

    “别操心那些了,操心你自己吧。”小猴儿丧气的啐了口唾沫,她不知道那苹苹跳缸是怎么回事,可那刚巧赶来的邓昌贵一口污蔑毛伊罕,十之**是因为她石猴子。

    操,小人。

    ……

    不出意外,苹苹的肚子,又平了。

    而且这一次,大概永远平平了。

    太医拿了虎狼之药,把她肚子里的注定保不住的胎打了下来,据瞧见的小伍子说,那堆血葫芦里瞧着都有了人形儿。

    而那苹苹,九死一生之后,据说摸着自己平平的肚子,深呼了一口气,一副终于安心的样子。

    她的丫头哭着说:“皇后娘娘夜夜哭到天亮,梦里都喊着有人要来害她,有人要来害她,谁知道,这话竟真真儿成真了!”

    婉莹始终不语,不怒也威。

    她并没有再审,也没有再问,那张倾城的脸上竟是满满的颓色。

    在吩咐好太医,照顾皇后之后,她兹唤了声猴子:“丫头,过来。”

    “扶我回去。”她说。

    小猴儿搀着她的时候,只觉她周身颤抖,若不是那脸上自带的威严,怎么都感觉残烛似的。

    踏出永寿宫,毛伊罕仍在跪着哭求,婉莹看都没看她,只万般乏力的道:“传下去,褫夺她的贵妃封号,降为嫔,禁足翊坤宫。”

    “太后娘娘!真的不是我推的,真的不是我推的!”毛伊罕委屈的哭着。

    小猴儿暗暗的跟她使着眼色,然毛伊罕却看不懂,仍旧沉浸在冤枉的悲伤之

    枉的悲伤之中。

    哎……

    小猴儿叹了口气,心念,笨蛋,她当然知道你是冤枉的,这么做,不过是堵别人的嘴罢了。

    因为,苹苹与其说是自己跳的,不如说是被婉莹亲手推的。

    说来笑话,曾经苹苹的肚子几次不平,婉莹都想方设法使她平平,可如今婉莹有心让她不再平平,苹苹却自己日日杞人忧天,被接连平平的噩梦吓的错乱,直到她神经绷成一条直线,终于受不得日日忐忑不安,自己亲手让自己平平。

    于是,那血葫芦掉下来时,苹苹摸着自己平平的肚子,终于心性又能平平了。

    可对婉莹来说,却注定是个无法平静的日子。

    慈宁宫的暖阁里,甚至连邓昌贵都被摒退,兹小猴儿一人留下伺候。

    彼时婉莹单手撑头,翘着两个珐琅甲套的手使劲儿的揉着太阳穴,眉头紧拧,满面皆是哀戚之色,兹这么一瞧,竟像是老了好几岁。

    “要么传太医过来瞧瞧吧。”猴子一边儿倒茶一边道。

    却听婉莹苦笑:“还瞧甚么,哀家作孽太多,总是要有些报应的啊。”

    “……”小猴儿不语,半晌才道:“死生都是命。”

    她这些年虽处处防着婉莹,但说实话,她并不恨她,谁都不是生来禽兽,每个人都不过是想守着自个儿心里的那些人,那些东西罢了。

    她知道,今儿她确实非一般的伤心,因为从前,每每她给她各种各样的药,让她去平了苹苹的肚子时,她也总会露出这种哀伤的表情。

    她如今也是有了崽子的,她明白她心里头的那种滋味儿。

    “呵……死生都是命。”婉莹嚼着猴子的那句话,好半晌抬头幽幽问她:“丫头,哀家时常在想,如今一般,真真儿是为了老六好么?”

    小猴儿不答反问:“你觉得呢?”

    婉莹摇头叹笑,“哀家不知,哀家只知道,把你留在身边儿,是我这个做额娘的做的最对的一件事儿,这一生,我亏他太多,哪怕倾尽一切,我也想补偿他。”

    “老六这辈子,太苦了。”

    “如今他就不苦了么?夹在爹娘兄弟之间,甚至连孩子都被哪来争权夺势,若非他心性那般,谁能撑过这样的日子?”小猴儿极少跟婉莹这样说话,可这话不说,她又只觉憋堵,闷驴蛋话一日比一日少,她看在眼里,心中不是没数。

    “可不这样又能怎么样?”婉莹幽幽叹道:“如今已经逼到这儿了,若不硬着头皮撑下去,就会被生吞活剥,我这个做娘的又何尝不希望他简简单单,开开心心?可这些,我真真儿给不起。”

    “这些年,我又何尝不是夜夜自噩梦中醒来?谁有那菩萨不愿做,非要去做那虎狼,我又有什么办法?”婉莹的语调虽缓,可那‘哀家’二字早已换成‘我’,“你可知,每每看见老七时,我的心尖儿像剜了一块儿肉似的疼——”

    “他又何尝不是曾经视你为生母?”小猴儿断了她的话,嘲弄不掩,就算延珏说的再云淡风轻,她也知,他心中不会全然释怀,只是这些酸性儿的话说多了,人就软了,她们爱做冷漠,更多的是说给自己听的。

    “呵……”婉莹叹笑着摇头,兹看着那眉目中布着怒色的猴子,“总有一天,你会了解我的,我常想着,这世上,若有人能知道我心中所想,那个人,一定是你。”

    “……”小猴儿看她。

    “老七待你情深不寿,老六又何尝不是?你对老七死心塌地,可老六,永远是你绕不开的劫,如果有一天老七的刀刃比上了老六的脖子,你会如何?”

    小猴儿一僵,直直看她:“有我在一天,永远不会有这样的事。”

    婉莹笑笑,她要的就是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