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小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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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若不是蓬莱上头这九百多号人是早就死过一回的，眼下日子过的其实也算滋润。
适龄的男男女女，假如双方都有那个意思，便搭个伴儿，去刘书生的学堂里领个娃娃，过起小日子。
刘书生，现下大家都不这么叫了，改叫刘先生。他寻了块僻静的地儿，领着三四十号壮丁，没用着三五天就将学堂搭起来了，即便只是个大草棚子，和几张手工不怎么中看的案几椅子。
七婆婆每天都得往学堂来回跑上一两趟。
“丫头，天不早了，随婆婆回了吧！”
“丫头，饿了吧！走吧！～”
自打起了学堂，这丫头就天天往这跑，但凡不见人，婆婆便来此寻，一准在。不过，也只是在离学堂还有那么十多丈远的一个小山腰上。
婆婆不知她回回怎么爬到那城楼般高的大树上去的，那么娇小的人儿，远远望着书堂那头发呆，一个人，一坐就是大半日。看的七婆婆尤其心酸，总以为她是自卑不能言语，才老爱躲得远远的。
“要不，婆婆同你去向二白叔打个招呼，改明儿允你也进学堂里去听刘先生讲？”
自刘先生当众斥了二白叔那日后，二白叔就赖上他了，说他一个读书人不敬长辈，为人师表恐忧，好说歹说，他死活就是要给刘先生当爹，叫他孝敬自个儿，说是给后生们做个表率。于是，稍带上小东，三人一块过了。
七婆婆对她的好，她心里渐渐都有数，只她在婆婆眼里仍旧是个不知世故，不懂人情，比那晨露还要清净的哑丫头，简直不似个凡人。
哪知，她只是喜欢这山腰上视野好。看日落侯黄昏，吃果子吹山风，听先生讲书，观孩童嬉闹，别样惬意。也因为地势高，方便她能将林子里每一处都尽收眼底。
若见有人伐木盖房，她就偷偷飞过去，暗暗使点小计，那些树木自个儿整整齐齐地倒下来；若见有两口子跑大老远谈个情，她也饶有兴趣悄悄藏去草丛里听上几句，总可以识得些新鲜词儿；即使是猫啊狗子的斗上了，她也觉得颇有意思，能追着跑上十里路，吓得狗子们都鲜少出来撒欢儿了。
若无处可去时，她就栖在大树上，望着百里外云雾中的一座高峰，那是她以往住了几十万年的地方。
当然，会时常想起那个爱唤她神仙姐姐的小男童。于是，似懂非懂的知道了什么叫作想念。
她知道那小男童与七婆婆刘先生他们并不是一样的，也断定他必然已经回了他说过的那个什么“东海”吧，心里不免有些空落落。
黄昏将尽。
随婆婆回到她二人住处时，石头搭的火灶里烤着些从地里挖的薯果，香味正飘出来。
婆婆搬来一张矮木几，摆上两只木碗。这些都是婆婆近来编了好几只藤条篓子，拿去与人换来的。
二人席地而坐。
如今的住处可不再只是张枯草地铺了，而是用栅栏围出了个院子，搭上了小木屋。
大伙因为在刘先生的激励下决心好好活个样儿来，便很快对新人生抱积极态度，首先就从起房子开始，没几日功夫已将老幼都安顿好。
从他们初初死而复生，到已经建成一个有模有样的村落，各自对往后人生也有了新的展望，这还不到两个月。
她时常想，这些人与自己实在大有不同——好像很弱小，总是哭哭啼啼；但她又是亲眼见证着他们一天一点将这里改变成另一幅模样，好像又挺厉害。
不光如此，刘先生每日给那些孩子们讲什么孝悌忠信、择善而从，什么天上地下、国破家亡，虽听的云里雾里，但她总是忍不住想要多知道一些，总觉得他们身体里有很多自己没有的东西，譬如，眼泪就是其一。
饭后，她没跟往常一样立马又跑出去，而是侧卧在院子里一张木躺椅上，眼神飘渺地望着远方。
七婆婆见状，纳闷儿地问：“今日不去找小东子小跛子他们野去？”
她懒懒扭转了下身子，望向七婆婆，皱着眉，很认真的摇了摇头，心里想着——小东子他们不会粘在她后头大声唤“神仙姐姐”，尽是叫她“哑丫头”，不讨喜！带他去河里游水，一个个居然怕地叫的比狗子吠还大声，不好玩。
婆婆瞧她神情，似不大喜悦，心疑莫不是那群小瓜娃子欺她不得言语？说：“成，那就不去。婆婆今儿把这几个箩筐编好，明儿给你换好果子吃去。”
说着，婆婆已经坐到一旁的矮石上，手上也麻溜儿地倒腾起来，眼睛朝丫头瞅去，见已经闭上了眼，便也不再说什么，于是埋低了头准备专心手上的活儿，却听一声轻唤。
“婆婆”。
婆婆当下以为是自己幻听了，不可置信抬起头来，紧盯着她的嘴巴，没稍一会儿，果真见有动作。
只听她一字一顿，尚有些吞吐地问：“婆婆，知道，东海，哪里？”
没错！她不想再跟小栋子玩了，一点也不好玩，她要去东海，找会唤她“神仙姐姐”，会在灵池里吐泡泡的那位玩。
话是问出口了，但半晌没有回应，略有些讶异，这才睁眼，就见婆婆已经停下了手里的活，脸上挂满泪花。
那双布满老茧的手，紧握着捂在胸前，似是想按捺住心里又被掀起的伤痛的创口，起了身，往木屋里走去。
她不知道婆婆的泪，究竟蕴含着怎样地锥心之痛。更不知道，东海，是每个傲来人都惧怕想起的地方，如同枭蛇鬼怪一般，唯恐避之不及。
她能听见屋子里压抑着的细微地哽咽，能听见手握成拳一下一下捶在胸口上，能听见泪水滴落在地打在沙石间，只是听不见婆婆因忆起伤心事，心头又在滴血。
她也疑惑自己是否做错了什么，静静听着等着，同时也在琢磨着，究竟是怎样一种感觉，才会让眼泪流出来呢？为什么她没有？…
等听到婆婆似乎平静了，才缓缓起身进到屋子里，手上多了一颗又大又甜的果子。
如若不是蓬莱上头这九百多号人是早就死过一回的，眼下日子过的其实也算滋润。
适龄的男男女女，假如双方都有那个意思，便搭个伴儿，去刘书生的学堂里领个娃娃，过起小日子。
刘书生，现下大家都不这么叫了，改叫刘先生。他寻了块僻静的地儿，领着三四十号壮丁，没用着三五天就将学堂搭起来了，即便只是个大草棚子，和几张手工不怎么中看的案几椅子。
七婆婆每天都得往学堂来回跑上一两趟。
“丫头，天不早了，随婆婆回了吧！”
“丫头，饿了吧！走吧！～”
自打起了学堂，这丫头就天天往这跑，但凡不见人，婆婆便来此寻，一准在。不过，也只是在离学堂还有那么十多丈远的一个小山腰上。
婆婆不知她回回怎么爬到那城楼般高的大树上去的，那么娇小的人儿，远远望着书堂那头发呆，一个人，一坐就是大半日。看的七婆婆尤其心酸，总以为她是自卑不能言语，才老爱躲得远远的。
“要不，婆婆同你去向二白叔打个招呼，改明儿允你也进学堂里去听刘先生讲？”
自刘先生当众斥了二白叔那日后，二白叔就赖上他了，说他一个读书人不敬长辈，为人师表恐忧，好说歹说，他死活就是要给刘先生当爹，叫他孝敬自个儿，说是给后生们做个表率。于是，稍带上小东，三人一块过了。
七婆婆对她的好，她心里渐渐都有数，只她在婆婆眼里仍旧是个不知世故，不懂人情，比那晨露还要清净的哑丫头，简直不似个凡人。
哪知，她只是喜欢这山腰上视野好。看日落侯黄昏，吃果子吹山风，听先生讲书，观孩童嬉闹，别样惬意。也因为地势高，方便她能将林子里每一处都尽收眼底。
若见有人伐木盖房，她就偷偷飞过去，暗暗使点小计，那些树木自个儿整整齐齐地倒下来；若见有两口子跑大老远谈个情，她也饶有兴趣悄悄藏去草丛里听上几句，总可以识得些新鲜词儿；即使是猫啊狗子的斗上了，她也觉得颇有意思，能追着跑上十里路，吓得狗子们都鲜少出来撒欢儿了。
若无处可去时，她就栖在大树上，望着百里外云雾中的一座高峰，那是她以往住了几十万年的地方。
当然，会时常想起那个爱唤她神仙姐姐的小男童。于是，似懂非懂的知道了什么叫作想念。
她知道那小男童与七婆婆刘先生他们并不是一样的，也断定他必然已经回了他说过的那个什么“东海”吧，心里不免有些空落落。
黄昏将尽。
随婆婆回到她二人住处时，石头搭的火灶里烤着些从地里挖的薯果，香味正飘出来。
婆婆搬来一张矮木几，摆上两只木碗。这些都是婆婆近来编了好几只藤条篓子，拿去与人换来的。
二人席地而坐。
如今的住处可不再只是张枯草地铺了，而是用栅栏围出了个院子，搭上了小木屋。
大伙因为在刘先生的激励下决心好好活个样儿来，便很快对新人生抱积极态度，首先就从起房子开始，没几日功夫已将老幼都安顿好。
从他们初初死而复生，到已经建成一个有模有样的村落，各自对往后人生也有了新的展望，这还不到两个月。
她时常想，这些人与自己实在大有不同——好像很弱小，总是哭哭啼啼；但她又是亲眼见证着他们一天一点将这里改变成另一幅模样，好像又挺厉害。
不光如此，刘先生每日给那些孩子们讲什么孝悌忠信、择善而从，什么天上地下、国破家亡，虽听的云里雾里，但她总是忍不住想要多知道一些，总觉得他们身体里有很多自己没有的东西，譬如，眼泪就是其一。
饭后，她没跟往常一样立马又跑出去，而是侧卧在院子里一张木躺椅上，眼神飘渺地望着远方。
七婆婆见状，纳闷儿地问：“今日不去找小东子小跛子他们野去？”
她懒懒扭转了下身子，望向七婆婆，皱着眉，很认真的摇了摇头，心里想着——小东子他们不会粘在她后头大声唤“神仙姐姐”，尽是叫她“哑丫头”，不讨喜！带他去河里游水，一个个居然怕地叫的比狗子吠还大声，不好玩。
婆婆瞧她神情，似不大喜悦，心疑莫不是那群小瓜娃子欺她不得言语？说：“成，那就不去。婆婆今儿把这几个箩筐编好，明儿给你换好果子吃去。”
说着，婆婆已经坐到一旁的矮石上，手上也麻溜儿地倒腾起来，眼睛朝丫头瞅去，见已经闭上了眼，便也不再说什么，于是埋低了头准备专心手上的活儿，却听一声轻唤。
“婆婆”。
婆婆当下以为是自己幻听了，不可置信抬起头来，紧盯着她的嘴巴，没稍一会儿，果真见有动作。
只听她一字一顿，尚有些吞吐地问：“婆婆，知道，东海，哪里？”
没错！她不想再跟小栋子玩了，一点也不好玩，她要去东海，找会唤她“神仙姐姐”，会在灵池里吐泡泡的那位玩。
话是问出口了，但半晌没有回应，略有些讶异，这才睁眼，就见婆婆已经停下了手里的活，脸上挂满泪花。
那双布满老茧的手，紧握着捂在胸前，似是想按捺住心里又被掀起的伤痛的创口，起了身，往木屋里走去。
她不知道婆婆的泪，究竟蕴含着怎样地锥心之痛。更不知道，东海，是每个傲来人都惧怕想起的地方，如同枭蛇鬼怪一般，唯恐避之不及。
她能听见屋子里压抑着的细微地哽咽，能听见手握成拳一下一下捶在胸口上，能听见泪水滴落在地打在沙石间，只是听不见婆婆因忆起伤心事，心头又在滴血。
她也疑惑自己是否做错了什么，静静听着等着，同时也在琢磨着，究竟是怎样一种感觉，才会让眼泪流出来呢？为什么她没有？…
等听到婆婆似乎平静了，才缓缓起身进到屋子里，手上多了一颗又大又甜的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