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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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月啼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呆呆地向上望着，脑子里一片空白。眼前是一片深邃的黑，但目光聚焦之处，又有两团小小的火。
他想活动一下身子，却发现脖子以下的部位都不能动了。猛地一惊，过往的记忆如潮水般倒灌进他的脑中。
是了，是木化病。
他应该已经死了。
“这就是死后的世界吗？”他幽幽地说，忽然又轻轻笑了起来，“也好。终于解脱了。”
“你还没有死。”黑暗中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那两团小小的火忽然开始飘忽，左右摇摆，忽明忽灭。
那两团火摇摆着靠近了。一个很大很大的狼头慢慢走了出来。
楚月啼这才看见，那不是火，那是巨狼熊熊燃烧的双眼。
巨狼口吐人言：“我将你的时间暂且冻结在弥留的时刻了。”
那匹巨狼有着雪白的毛色，无风自动。它的尖锐的森白的牙齿像一枚枚刀锋，杀气逼人。硕大的体型给人带来难以言喻的压迫感，几乎让人窒息。
“很久很久没有见到你这样的人了。”巨狼在楚月啼的身边缩成一团，“上一个木化病还能到达我面前的，还是一个女人。”
“你是谁？”
“你心里清楚。你就是为了我而来的。”
“大神。”楚月啼的语气波动起来，“你会救我吗？”
巨狼轻轻打了个哈欠，没有回答。
“回答我”楚月啼几乎是吼出来。
“不要急。”大神并不在意自己的威严被冒犯，它的火一般的眼光似乎能够看穿黑暗，它轻轻地说，“不要急。”
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在奔跑，发出“哒哒”的脚步声，紧接着，又传来什么东西蠕动的声音。
有四团火亮了起来。它们靠近了巨狼的身边。楚月啼努力转动眼珠，看见那是一只巨大的黑虎，和一只巨大的银蛇。
黑虎和银蛇的口中似乎衔着什么东西，它们低下头，张开了嘴。项空山和方木鱼滚落到地面，他们毫无知觉，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
“他们死了吗？”
“和你一样。”巨狼缓缓地说。黑虎和银蛇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似乎从来没有来过。巨狼用爪子将两个人移到楚月啼身边，并排靠在一起，“他们进入了我遗留下来的考验，纵身跃入岩浆，已经不能算是活人了。”
楚月啼没有说话，他闭着眼睛。
“你在想什么？”巨狼问。
“想起一些小时候的往事。”他睁开眼，眼前似乎有一座小岛，两个年幼的孩子日复一日的练刀。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巨狼说，“很久了。”
“人都是会死的，神会死吗？”楚月啼问。
“也许会吧。”巨狼发出呜呜的笑声，“可惜从来没有谁来杀过我。”
楚月啼又沉默了。许久之后，他问：“你会救我吗？”
巨狼点了点它的大脑袋，它张开嘴，卷起的舌头舒展开，有一枚小小的黑色圆盘出现在舌尖。
“这是大神蛊。”巨狼说，“大蛊会的胜利者，可以得到它。”
楚月啼看向了身边的两人，他问道：“最后我们三个……谁赢了？”
“决定权在你。你认为谁赢了，谁就能得到它。”
楚月啼反而说不出话了。
巨狼看着他僵硬的身体，眼神中闪过一丝茫然。它看不透他，这世界上竟然还有神不知道的事。
楚月啼仍然呆呆的，他并不知道，石台之上，早已分出了胜负。在木化的最后一刻，他的拳头，已让方木鱼晕死过去。
大神是有私心的，他不愿意让楚月啼活下去。他要把自己看不透的东西扼杀。只有这样，才能阻止即将到来的灾难。
“你是一颗祸乱的种子啊……”大神在心中叹息。
“我想活下去……”黑暗中，楚月啼默默出声。
“你……决定了？”
“可也不愿让无辜的人死去。”楚月啼又说。他转动眼珠，看向巨狼，“你是神，为什么故意弄出难题，来折磨凡人呢？”
“我是神。我并不在意凡人，又怎么故意折磨他们呢？”巨狼说，“我只是想看看你的心罢了。”
楚月啼笑起来，他的声音有一缕忧愁萦绕。
“曾经有一个皇子给我观了星相，他说漫天的星辰中，没有一颗是我的命星。但无论是谁，只要和我呆在一起，就会染上不幸。”楚月啼的声音哀伤，他看向了身边像是睡着的两个人。
“那位皇子劝我，早早离开他的手下，去别的地方。他的意思我明白，就是要我离开人群。我天生就是一个煞星，和谁在一起都不行。”
“我以为到了隐州，就可以暂时忘记他所说的话。可这一路上，也仍然有人因我而死，因我而伤。”他的眼前出现了许多人：被毒虫咬死的乞干汉子、被烧焦的乞活巫民、项空山、方木鱼、将愁眠，乃至缄默，乃至青罗。
他安静了很久，终于说：“如果我的存在就是招来不幸的话，那就让我死在这里吧。”他看向巨狼，眼神清澈，坚定无比，“把大神蛊交给他们吧。大蛊会上的比试，是我输了。”
巨狼猛然间耸立，卷起的狂风刺痛了楚月啼的双眼。
他又想流泪了，像小时候一样。
“真奇怪。我果然还是读不懂你。”巨狼说，“赢了所有人的胜利者，却这么容易哭鼻子。”
它眼中的火焰消散了，露出原本那对属于狼的绿莹莹的眼睛。
“你可想好了？放弃大神蛊，等于放弃你的生命！”在这一刻，它的话语才像一个真正的神灵，带着绝对的威严，不容置疑。
“是啊。”楚月啼闭上了眼，发自内心的笑起来。
他的脸慢慢变成了铁灰色，脸上的笑意凝固了，大神收回了他的神力，木化病又一次吞噬了他。
“就这样吧。”巨狼轻轻地说。它看向方木鱼，按照规则来说，他是楚月啼之前，最后一个倒下的。
但大神也深知，如果没有楚月啼，最后的比试就会是项空山获得胜利。在身为御术士的项空山面前，方木鱼绝对没有还手的机会。
他沉思了片刻，最终还是唤醒了项空山。他已经杀死了一个御术士，不能再杀一个了。
项空山睁开眼睛的时候，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只黑色的巨虎。他及其冷静，环视了周围一圈，最终却将目光略过巨虎，停在了楚月啼木头的脸上。
“他还是死了。”项空山像是自言自语。
“他刚刚才死的。”黑虎说道，“他放弃了赢得大神蛊的机会，将大神蛊留给了你们。”
“是这样啊……”项空山低低地沉吟一句，他抬起头，毫不畏惧地和黑虎对视，“你就是大神了？”
黑虎点头，又将大神蛊放到他的眼前：“说出你的愿望吧。”
“你不是神吗？你难道不知道吗？”项空山无声地笑了一下。
“我知道，但我要你亲自说。”
一种无形的气势忽然爆发开来，项空山整个人被压得喘不过气，倒在地上，冷汗狂流。
“让……她……活过来。”项空山艰难地说。
黑虎收回了神威，冷冷地说：“不行。”它感到项空山的肩膀耸动了一下正要说话，一股浩瀚神威又将他压制。
“那花妖已将妖丹融入你的体内，和你融为一体了。就算我是神，也没办法将死得只剩残魂的妖救回来。”
黑虎多看了他一眼，看见他眼中满满的不甘和愤怒，语气缓和了一些：“但我倒是可以让你最后再见上她一面。”
它说着，项空山的长枪颤动，飘到了半空中，一缕缕柔和的白色光芒包裹着枪身。黑虎收了神威，项空山挣扎着，跌跌撞撞抱住了长枪。
一时之间，光芒大作。黑暗被刺破了，遍地都生出艳丽的红色虞美人。有一道淡淡的虚影从长枪上浮现。
“你……”项空山还未说话，已先流了泪了。
虚影中，一只洁白的手臂伸了出来。项空山扑过去，让那只手摸着自己的脸。可那真的只是一道虚影，手从他的脸上穿了过去。
女人的嘴微微翕动着，她发不出声音，项空山却分明读出了唇语，她在说：“此生无悔，至死不渝。”
“此生无悔，至死不渝……”项空山嗫喏着，一字一句念了出来。虚影的女人听到他的话，飘向他的身边，用双臂抱住了他。项空山也张开了手，神情幸福。
不知过了多久，项空山睁开了眼睛。女人已经不见了。长枪跌落在地，再也放不出一丝光芒。
“谢谢你。”他捡起长枪，背在了身后，“即便是这样，我也满足了。告诉我出去的路吧。”
“不要急。”黑虎却并不放他离开，“你还没有使用大神蛊呢。”
“什么？”项空山一呆，“刚才……？”
“只是举手之劳，不算什么。”黑虎站起来，严肃地说道，“现在，说出你的愿望。”
他怔怔的站在那里，想了很久很久，终于还是问道：“天底下，真的没有办法让她活过来吗？”
黑虎沉默，如一尊在荒漠中伫立了数百年的雕像。
“我懂了。”项空山低下头，吸了一口气，“那我有决定了。”
楚月啼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呆呆地向上望着，脑子里一片空白。眼前是一片深邃的黑，但目光聚焦之处，又有两团小小的火。
他想活动一下身子，却发现脖子以下的部位都不能动了。猛地一惊，过往的记忆如潮水般倒灌进他的脑中。
是了，是木化病。
他应该已经死了。
“这就是死后的世界吗？”他幽幽地说，忽然又轻轻笑了起来，“也好。终于解脱了。”
“你还没有死。”黑暗中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那两团小小的火忽然开始飘忽，左右摇摆，忽明忽灭。
那两团火摇摆着靠近了。一个很大很大的狼头慢慢走了出来。
楚月啼这才看见，那不是火，那是巨狼熊熊燃烧的双眼。
巨狼口吐人言：“我将你的时间暂且冻结在弥留的时刻了。”
那匹巨狼有着雪白的毛色，无风自动。它的尖锐的森白的牙齿像一枚枚刀锋，杀气逼人。硕大的体型给人带来难以言喻的压迫感，几乎让人窒息。
“很久很久没有见到你这样的人了。”巨狼在楚月啼的身边缩成一团，“上一个木化病还能到达我面前的，还是一个女人。”
“你是谁？”
“你心里清楚。你就是为了我而来的。”
“大神。”楚月啼的语气波动起来，“你会救我吗？”
巨狼轻轻打了个哈欠，没有回答。
“回答我”楚月啼几乎是吼出来。
“不要急。”大神并不在意自己的威严被冒犯，它的火一般的眼光似乎能够看穿黑暗，它轻轻地说，“不要急。”
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在奔跑，发出“哒哒”的脚步声，紧接着，又传来什么东西蠕动的声音。
有四团火亮了起来。它们靠近了巨狼的身边。楚月啼努力转动眼珠，看见那是一只巨大的黑虎，和一只巨大的银蛇。
黑虎和银蛇的口中似乎衔着什么东西，它们低下头，张开了嘴。项空山和方木鱼滚落到地面，他们毫无知觉，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
“他们死了吗？”
“和你一样。”巨狼缓缓地说。黑虎和银蛇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似乎从来没有来过。巨狼用爪子将两个人移到楚月啼身边，并排靠在一起，“他们进入了我遗留下来的考验，纵身跃入岩浆，已经不能算是活人了。”
楚月啼没有说话，他闭着眼睛。
“你在想什么？”巨狼问。
“想起一些小时候的往事。”他睁开眼，眼前似乎有一座小岛，两个年幼的孩子日复一日的练刀。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巨狼说，“很久了。”
“人都是会死的，神会死吗？”楚月啼问。
“也许会吧。”巨狼发出呜呜的笑声，“可惜从来没有谁来杀过我。”
楚月啼又沉默了。许久之后，他问：“你会救我吗？”
巨狼点了点它的大脑袋，它张开嘴，卷起的舌头舒展开，有一枚小小的黑色圆盘出现在舌尖。
“这是大神蛊。”巨狼说，“大蛊会的胜利者，可以得到它。”
楚月啼看向了身边的两人，他问道：“最后我们三个……谁赢了？”
“决定权在你。你认为谁赢了，谁就能得到它。”
楚月啼反而说不出话了。
巨狼看着他僵硬的身体，眼神中闪过一丝茫然。它看不透他，这世界上竟然还有神不知道的事。
楚月啼仍然呆呆的，他并不知道，石台之上，早已分出了胜负。在木化的最后一刻，他的拳头，已让方木鱼晕死过去。
大神是有私心的，他不愿意让楚月啼活下去。他要把自己看不透的东西扼杀。只有这样，才能阻止即将到来的灾难。
“你是一颗祸乱的种子啊……”大神在心中叹息。
“我想活下去……”黑暗中，楚月啼默默出声。
“你……决定了？”
“可也不愿让无辜的人死去。”楚月啼又说。他转动眼珠，看向巨狼，“你是神，为什么故意弄出难题，来折磨凡人呢？”
“我是神。我并不在意凡人，又怎么故意折磨他们呢？”巨狼说，“我只是想看看你的心罢了。”
楚月啼笑起来，他的声音有一缕忧愁萦绕。
“曾经有一个皇子给我观了星相，他说漫天的星辰中，没有一颗是我的命星。但无论是谁，只要和我呆在一起，就会染上不幸。”楚月啼的声音哀伤，他看向了身边像是睡着的两个人。
“那位皇子劝我，早早离开他的手下，去别的地方。他的意思我明白，就是要我离开人群。我天生就是一个煞星，和谁在一起都不行。”
“我以为到了隐州，就可以暂时忘记他所说的话。可这一路上，也仍然有人因我而死，因我而伤。”他的眼前出现了许多人：被毒虫咬死的乞干汉子、被烧焦的乞活巫民、项空山、方木鱼、将愁眠，乃至缄默，乃至青罗。
他安静了很久，终于说：“如果我的存在就是招来不幸的话，那就让我死在这里吧。”他看向巨狼，眼神清澈，坚定无比，“把大神蛊交给他们吧。大蛊会上的比试，是我输了。”
巨狼猛然间耸立，卷起的狂风刺痛了楚月啼的双眼。
他又想流泪了，像小时候一样。
“真奇怪。我果然还是读不懂你。”巨狼说，“赢了所有人的胜利者，却这么容易哭鼻子。”
它眼中的火焰消散了，露出原本那对属于狼的绿莹莹的眼睛。
“你可想好了？放弃大神蛊，等于放弃你的生命！”在这一刻，它的话语才像一个真正的神灵，带着绝对的威严，不容置疑。
“是啊。”楚月啼闭上了眼，发自内心的笑起来。
他的脸慢慢变成了铁灰色，脸上的笑意凝固了，大神收回了他的神力，木化病又一次吞噬了他。
“就这样吧。”巨狼轻轻地说。它看向方木鱼，按照规则来说，他是楚月啼之前，最后一个倒下的。
但大神也深知，如果没有楚月啼，最后的比试就会是项空山获得胜利。在身为御术士的项空山面前，方木鱼绝对没有还手的机会。
他沉思了片刻，最终还是唤醒了项空山。他已经杀死了一个御术士，不能再杀一个了。
项空山睁开眼睛的时候，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只黑色的巨虎。他及其冷静，环视了周围一圈，最终却将目光略过巨虎，停在了楚月啼木头的脸上。
“他还是死了。”项空山像是自言自语。
“他刚刚才死的。”黑虎说道，“他放弃了赢得大神蛊的机会，将大神蛊留给了你们。”
“是这样啊……”项空山低低地沉吟一句，他抬起头，毫不畏惧地和黑虎对视，“你就是大神了？”
黑虎点头，又将大神蛊放到他的眼前：“说出你的愿望吧。”
“你不是神吗？你难道不知道吗？”项空山无声地笑了一下。
“我知道，但我要你亲自说。”
一种无形的气势忽然爆发开来，项空山整个人被压得喘不过气，倒在地上，冷汗狂流。
“让……她……活过来。”项空山艰难地说。
黑虎收回了神威，冷冷地说：“不行。”它感到项空山的肩膀耸动了一下正要说话，一股浩瀚神威又将他压制。
“那花妖已将妖丹融入你的体内，和你融为一体了。就算我是神，也没办法将死得只剩残魂的妖救回来。”
黑虎多看了他一眼，看见他眼中满满的不甘和愤怒，语气缓和了一些：“但我倒是可以让你最后再见上她一面。”
它说着，项空山的长枪颤动，飘到了半空中，一缕缕柔和的白色光芒包裹着枪身。黑虎收了神威，项空山挣扎着，跌跌撞撞抱住了长枪。
一时之间，光芒大作。黑暗被刺破了，遍地都生出艳丽的红色虞美人。有一道淡淡的虚影从长枪上浮现。
“你……”项空山还未说话，已先流了泪了。
虚影中，一只洁白的手臂伸了出来。项空山扑过去，让那只手摸着自己的脸。可那真的只是一道虚影，手从他的脸上穿了过去。
女人的嘴微微翕动着，她发不出声音，项空山却分明读出了唇语，她在说：“此生无悔，至死不渝。”
“此生无悔，至死不渝……”项空山嗫喏着，一字一句念了出来。虚影的女人听到他的话，飘向他的身边，用双臂抱住了他。项空山也张开了手，神情幸福。
不知过了多久，项空山睁开了眼睛。女人已经不见了。长枪跌落在地，再也放不出一丝光芒。
“谢谢你。”他捡起长枪，背在了身后，“即便是这样，我也满足了。告诉我出去的路吧。”
“不要急。”黑虎却并不放他离开，“你还没有使用大神蛊呢。”
“什么？”项空山一呆，“刚才……？”
“只是举手之劳，不算什么。”黑虎站起来，严肃地说道，“现在，说出你的愿望。”
他怔怔的站在那里，想了很久很久，终于还是问道：“天底下，真的没有办法让她活过来吗？”
黑虎沉默，如一尊在荒漠中伫立了数百年的雕像。
“我懂了。”项空山低下头，吸了一口气，“那我有决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