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过去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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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的比试，你们要全力以赴，把点到为止的鬼话抛到脑后，你们都是要做大事的人，今后必然会遇到许多敌人。你若讲究点到为止，敌人就一刀剁了你的脖子。搏杀之中，不讲情面！”
老人低低喝了一句，将两柄同样制式的匕首塞进一左一右两个孩子的手中。
“无论用什么办法，把对方打倒在地的，就算胜！”
老人向后退了一步，两个孩子的眼中，闪出同样幽幽的绿光。左边的孩子有着一头油亮的黑发，他双手握住匕首，猫着腰，向右边的孩子，低吼着冲过去。
右边的孩子比他矮了一个头，他有着一头杂乱的棕色短发，肤色苍白，像是生过大病的样子。孩子的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也握住匕首冲了过去。
棕发的孩子无论是力气还是速度，甚至是练习刀法的时间，也都比黑发孩子差了不少。面对黑发孩子的猛攻，他的内心一颤，已经怯了三分。
匕首在阳光中，反射出一道夺目的光，孩子的眼睛被刺痛，下意识抬高了手臂。“叮”的一声，却正好挡住了黑发孩子的第一道进攻。
黑发的孩子向后退去，他单手持刀，右脚为圆心，划出一个完美的圆形。匕首的攻势又迅猛袭来，孩子的耳边能听到呼呼的风声，仿佛这一刀，连空气也被割开。
孩子害怕极了，胡乱地挥舞起来。老人看着他毫无章法的乱打，忍不住叹息一声，摇了摇头。
黑发的孩子喉咙里发出小野兽一般的低吼，他的身子更低了，从棕发孩子的身下，一刀刺破他的手腕，孩子吃痛，手中匕首掉在了地上。
黑发孩子抛了刀，按住他的双肩，一把将他推倒在地，两只胳膊掐住他的脖子，让他无法呼吸。
孩子痛苦地吸着气，眼角已经呛出眼泪。
“服不服输？”他大声喊着。
被压倒的孩子只是闭着眼哭，却不说话。
“你服不服输！”他又问。
可孩子还是哭。他已经开始翻白眼了。
“够了。”
一只手轻轻搭在黑发孩子的肩膀上，他回过头，看到老人眼中的赞赏。
孩子松开了手，默默站了起来。
“好了，你起来吧，月啼。”老人皱着眉，叹息了一声。
可他仍然哭，他大口喘着气，眼泪向断了线一般流个不停。
黑发的孩子生气了，他捉住他的手，想把他拉起来。
“哭什么！你为什么总是哭！母亲明明说过你比我强，你为什么总是哭！”
鲜血从棕发孩子的伤口处，染到了他的手上。他嫌恶地放下了手，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老人默默把孩子抬到一边的海棠树下，为他整理伤口。
“你是不是又怕了？”老人轻声说，“我看你第一下，是准备用捞月式反击的。”
他帮孩子拭去泪水，揉了揉他的脑袋：“如果那一刀成功了，你就可以顺理成章用出盖月式和碎月式，这两招你练了最久，连他也比不了你。”
孩子睁开了眼睛，仍然轻轻抽噎。他断断续续地说：“我不敢……我害怕……他是我的哥哥，我不想和他打……”
老人的眼睛好像浑浊了，有什么东西让他苍老了许多。他把手从孩子的头顶抽回，又搭在了他的左臂上。
“你终究还是太柔弱了……”他看着孩子，却没有将这句话说出来。
“爷爷……”孩子突然问，“哥哥说，母亲说我很厉害，是真的吗？”
还没等老人回答，他的眼睛黯淡下去：“我已经好久没有见过母亲了，一直都只有阿玛依照顾我。我想见母亲，可以吗？”
老人没办法回答他。他只是那位尊贵大人的一个小小刀奴，负责教两个孩子练习刀术。他见那位大人的次数，甚至比起孩子，还要少。
老人眯起眼，脑海中回忆起第一次遇到那个女人的场景。
她是孤傲的，是完美的。她从缥缈的云雾中降下凡尘，她走到那时还年轻的老人面前，对他勾了勾手指，只说了三个字：“跟我走。”
那时的老人已是天下赫赫有名的刀客了，他刀法如神，又生得一副漂亮皮囊，不知有多少女子愿意与他共度一晚良宵。
他恃才傲物，自然不会轻易跟她走，他拔出刀，说：“赢了我，任你差遣。”
女人笑了，好像世间所有的花朵都在一时间绽开。她只伸出了一根手指，轻轻点在他的刀上，刀应声而碎。
心服口服。
老人被她带入一座岛上，从此再也没有见过她。岛上有一座高高的小山，山顶有一座华丽的大殿。女人就住在那里，可他不能过去。他在山脚下盖了一座小屋，日复一日等待着女人的召唤。
他从青年等到华发，最终等来的，却只是一个叫做阿玛依的女子，和两个稚拙的孩童。
叫做阿玛依的女子说，这是女人的孩子，希望他能教导他们刀术。老人沉默了很久，最终答应下来。
“爷爷……”孩子在叫他。
“嗯。”他回过神，笑着看他。看着孩子的脸，他忽然想不起记忆中女人的样子了。他这才惊觉，自己留恋的，只不过是当初那种得不到又舍不得的感觉罢了。
人呐，往往容易自作多情。
他笑了一声：“什么事？”
“如果我拼命练刀，等我能打败哥哥了，可以见到母亲吗？”
孩子的眼神里满是希望。老人的心被刺了一下，他点着头，说：“可以。只要你再努力一点。”
他望着远方，喃喃地说：“只有再努力一点……”
“爷爷，阿玛依说，我们的岛外面，还有更大的世界。有参天的巨树，上面有长翅膀的人，海里也有巨大的贝壳，里面住着长鳞片的人。是真的吗？”
老人笑起来，两只手在空中比划：“有的。在很远很远的大海上，也有一座小岛，那颗参天的巨树就长在岛上，长翅膀的人，叫做扶风族，他们把大树叫做扶风树。据说，那棵大树穿破了云霄，是连接天和地的支柱。扶风族就是支柱的守护者。”
“你见过吗？”孩子问。
“我没有。”老人轻轻地摇摇头，“我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来到这里了。”
孩子的眼中闪过一丝失望。老人安慰他：“你还小。等你长大了，你就可以出去闯荡了，到时候，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孩子没有说话，老人低下头，才发现他已经睡着了。他抱起孩子，回到孩子的房间之外，正准备推开门的时候，门却被人从里面推开了。
阿玛依走了出来。她第一时间注意到了孩子手腕上的伤口。
“又被愁眠打的？”她小声地问，生怕吵醒了孩子。
老人点点头。
“交给我吧。”阿玛依接过孩子，温柔地将他抱在怀里。
老人没有离开，他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说：“他想妈妈了。”
阿玛依猛地僵了一下，又恢复了平缓的动作。
“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她走进房间，将孩子放回床上，轻轻捻了被子。
“为什么！”老人压低声音，声音中有一丝颤抖，他激动起来，“这是她的亲生孩子啊，她怎么这么狠心？”
“你错了。”阿玛依的声音忽然冷下来，她看了床上的孩子一眼，缓缓地说：“他不是。”
……
“噼！”
“啪！”
“噼！”
“啪！”
黑发的孩子用力将匕首砍在大树的树干上，每砍一刀，他就在心中默数：“一百二十三、一百二十四、一百二十五……”
他的胳膊逐渐酸痛，但还是鼓足了力气，一刀刀砍在树干上。木屑纷纷扬扬落到地上，他看着大树露出的土黄色破口，忽然用力掷出了匕首。
“为什么！”他握紧了拳头，对着远处的大海拼命地大喊，“明明是我更厉害，为什么母亲不爱我！”
他甩开步子，冲到了海边，有一些贝壳被海浪冲上了岸。他捡起一枚贝壳，扔进了大海里，听着“咚”地一声，忽然张开四肢，躺在了柔软的海沙上。
他的手指有些麻麻的疼痛，他把右手伸到眼前，才发现手指被贝壳割破了，殷红的鲜血在指尖滚成小小的血珠。
在和弟弟比刀的时候，他全无惧色，可现在，这小小的伤口却仿佛要了他的命。他颤抖起来，把脑袋埋在手臂中。阵阵海风之中，似乎能听到低低的呜咽。
过了一会儿，他又抬起了头。他的眼圈红红的，但却格外坚强。他把手指放进嘴里，吸了起来。他向一只小小的孤狼，在冷冽的海风中，独自舔着伤口。
他又把另一只手举到眼前，弟弟流出的血，已经干涸了，凝固在他的手掌之中，他盯着看了很久，突然伸出了舌头，舔了一下。
他愣在那里很长时间，一动不动，像一尊雕像。
他不明白，弟弟的血和自己，究竟有什么不同。
“今日的比试，你们要全力以赴，把点到为止的鬼话抛到脑后，你们都是要做大事的人，今后必然会遇到许多敌人。你若讲究点到为止，敌人就一刀剁了你的脖子。搏杀之中，不讲情面！”
老人低低喝了一句，将两柄同样制式的匕首塞进一左一右两个孩子的手中。
“无论用什么办法，把对方打倒在地的，就算胜！”
老人向后退了一步，两个孩子的眼中，闪出同样幽幽的绿光。左边的孩子有着一头油亮的黑发，他双手握住匕首，猫着腰，向右边的孩子，低吼着冲过去。
右边的孩子比他矮了一个头，他有着一头杂乱的棕色短发，肤色苍白，像是生过大病的样子。孩子的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也握住匕首冲了过去。
棕发的孩子无论是力气还是速度，甚至是练习刀法的时间，也都比黑发孩子差了不少。面对黑发孩子的猛攻，他的内心一颤，已经怯了三分。
匕首在阳光中，反射出一道夺目的光，孩子的眼睛被刺痛，下意识抬高了手臂。“叮”的一声，却正好挡住了黑发孩子的第一道进攻。
黑发的孩子向后退去，他单手持刀，右脚为圆心，划出一个完美的圆形。匕首的攻势又迅猛袭来，孩子的耳边能听到呼呼的风声，仿佛这一刀，连空气也被割开。
孩子害怕极了，胡乱地挥舞起来。老人看着他毫无章法的乱打，忍不住叹息一声，摇了摇头。
黑发的孩子喉咙里发出小野兽一般的低吼，他的身子更低了，从棕发孩子的身下，一刀刺破他的手腕，孩子吃痛，手中匕首掉在了地上。
黑发孩子抛了刀，按住他的双肩，一把将他推倒在地，两只胳膊掐住他的脖子，让他无法呼吸。
孩子痛苦地吸着气，眼角已经呛出眼泪。
“服不服输？”他大声喊着。
被压倒的孩子只是闭着眼哭，却不说话。
“你服不服输！”他又问。
可孩子还是哭。他已经开始翻白眼了。
“够了。”
一只手轻轻搭在黑发孩子的肩膀上，他回过头，看到老人眼中的赞赏。
孩子松开了手，默默站了起来。
“好了，你起来吧，月啼。”老人皱着眉，叹息了一声。
可他仍然哭，他大口喘着气，眼泪向断了线一般流个不停。
黑发的孩子生气了，他捉住他的手，想把他拉起来。
“哭什么！你为什么总是哭！母亲明明说过你比我强，你为什么总是哭！”
鲜血从棕发孩子的伤口处，染到了他的手上。他嫌恶地放下了手，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老人默默把孩子抬到一边的海棠树下，为他整理伤口。
“你是不是又怕了？”老人轻声说，“我看你第一下，是准备用捞月式反击的。”
他帮孩子拭去泪水，揉了揉他的脑袋：“如果那一刀成功了，你就可以顺理成章用出盖月式和碎月式，这两招你练了最久，连他也比不了你。”
孩子睁开了眼睛，仍然轻轻抽噎。他断断续续地说：“我不敢……我害怕……他是我的哥哥，我不想和他打……”
老人的眼睛好像浑浊了，有什么东西让他苍老了许多。他把手从孩子的头顶抽回，又搭在了他的左臂上。
“你终究还是太柔弱了……”他看着孩子，却没有将这句话说出来。
“爷爷……”孩子突然问，“哥哥说，母亲说我很厉害，是真的吗？”
还没等老人回答，他的眼睛黯淡下去：“我已经好久没有见过母亲了，一直都只有阿玛依照顾我。我想见母亲，可以吗？”
老人没办法回答他。他只是那位尊贵大人的一个小小刀奴，负责教两个孩子练习刀术。他见那位大人的次数，甚至比起孩子，还要少。
老人眯起眼，脑海中回忆起第一次遇到那个女人的场景。
她是孤傲的，是完美的。她从缥缈的云雾中降下凡尘，她走到那时还年轻的老人面前，对他勾了勾手指，只说了三个字：“跟我走。”
那时的老人已是天下赫赫有名的刀客了，他刀法如神，又生得一副漂亮皮囊，不知有多少女子愿意与他共度一晚良宵。
他恃才傲物，自然不会轻易跟她走，他拔出刀，说：“赢了我，任你差遣。”
女人笑了，好像世间所有的花朵都在一时间绽开。她只伸出了一根手指，轻轻点在他的刀上，刀应声而碎。
心服口服。
老人被她带入一座岛上，从此再也没有见过她。岛上有一座高高的小山，山顶有一座华丽的大殿。女人就住在那里，可他不能过去。他在山脚下盖了一座小屋，日复一日等待着女人的召唤。
他从青年等到华发，最终等来的，却只是一个叫做阿玛依的女子，和两个稚拙的孩童。
叫做阿玛依的女子说，这是女人的孩子，希望他能教导他们刀术。老人沉默了很久，最终答应下来。
“爷爷……”孩子在叫他。
“嗯。”他回过神，笑着看他。看着孩子的脸，他忽然想不起记忆中女人的样子了。他这才惊觉，自己留恋的，只不过是当初那种得不到又舍不得的感觉罢了。
人呐，往往容易自作多情。
他笑了一声：“什么事？”
“如果我拼命练刀，等我能打败哥哥了，可以见到母亲吗？”
孩子的眼神里满是希望。老人的心被刺了一下，他点着头，说：“可以。只要你再努力一点。”
他望着远方，喃喃地说：“只有再努力一点……”
“爷爷，阿玛依说，我们的岛外面，还有更大的世界。有参天的巨树，上面有长翅膀的人，海里也有巨大的贝壳，里面住着长鳞片的人。是真的吗？”
老人笑起来，两只手在空中比划：“有的。在很远很远的大海上，也有一座小岛，那颗参天的巨树就长在岛上，长翅膀的人，叫做扶风族，他们把大树叫做扶风树。据说，那棵大树穿破了云霄，是连接天和地的支柱。扶风族就是支柱的守护者。”
“你见过吗？”孩子问。
“我没有。”老人轻轻地摇摇头，“我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来到这里了。”
孩子的眼中闪过一丝失望。老人安慰他：“你还小。等你长大了，你就可以出去闯荡了，到时候，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孩子没有说话，老人低下头，才发现他已经睡着了。他抱起孩子，回到孩子的房间之外，正准备推开门的时候，门却被人从里面推开了。
阿玛依走了出来。她第一时间注意到了孩子手腕上的伤口。
“又被愁眠打的？”她小声地问，生怕吵醒了孩子。
老人点点头。
“交给我吧。”阿玛依接过孩子，温柔地将他抱在怀里。
老人没有离开，他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说：“他想妈妈了。”
阿玛依猛地僵了一下，又恢复了平缓的动作。
“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她走进房间，将孩子放回床上，轻轻捻了被子。
“为什么！”老人压低声音，声音中有一丝颤抖，他激动起来，“这是她的亲生孩子啊，她怎么这么狠心？”
“你错了。”阿玛依的声音忽然冷下来，她看了床上的孩子一眼，缓缓地说：“他不是。”
……
“噼！”
“啪！”
“噼！”
“啪！”
黑发的孩子用力将匕首砍在大树的树干上，每砍一刀，他就在心中默数：“一百二十三、一百二十四、一百二十五……”
他的胳膊逐渐酸痛，但还是鼓足了力气，一刀刀砍在树干上。木屑纷纷扬扬落到地上，他看着大树露出的土黄色破口，忽然用力掷出了匕首。
“为什么！”他握紧了拳头，对着远处的大海拼命地大喊，“明明是我更厉害，为什么母亲不爱我！”
他甩开步子，冲到了海边，有一些贝壳被海浪冲上了岸。他捡起一枚贝壳，扔进了大海里，听着“咚”地一声，忽然张开四肢，躺在了柔软的海沙上。
他的手指有些麻麻的疼痛，他把右手伸到眼前，才发现手指被贝壳割破了，殷红的鲜血在指尖滚成小小的血珠。
在和弟弟比刀的时候，他全无惧色，可现在，这小小的伤口却仿佛要了他的命。他颤抖起来，把脑袋埋在手臂中。阵阵海风之中，似乎能听到低低的呜咽。
过了一会儿，他又抬起了头。他的眼圈红红的，但却格外坚强。他把手指放进嘴里，吸了起来。他向一只小小的孤狼，在冷冽的海风中，独自舔着伤口。
他又把另一只手举到眼前，弟弟流出的血，已经干涸了，凝固在他的手掌之中，他盯着看了很久，突然伸出了舌头，舔了一下。
他愣在那里很长时间，一动不动，像一尊雕像。
他不明白，弟弟的血和自己，究竟有什么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