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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侯景授首

作者:一帘雪夜霜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投票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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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说王生追击侯景。羊鹍、谬车儿带三万兵马,护侯景疾走。但见城郭,皆闭门不纳,换上萧氏旗号,更有朝廷旧官之子弟,听得侯景大败,或成千上万,或三五成群,纠集义兵,沿路袭杀;附近汉人因侯景暴虐,咬牙切齿已久,也执着一应铁锹、朴刀、锄头等农具,前来出力,捉着落单的胡卒便一顿活活打死。

    侯景害怕王生追上来,不敢恋战,只有舍命奔逃,兵众皆溃散,沿途十数战,逃奔不过三百里,回首从骑不过数千人之众。掩面叹息道:“昔日不该杀尽百官,如今其子孙旧部,乘我兵败,人人欲诛我报仇,为之奈何?”

    羊鹍谏道:“陆路穿城,仇人极多,莫若走水路,直赴寿阳。”恰见江畔有一船队,为首者乃古思丘、矢力卜思。原来,古思丘自襄阳兵败,路过钓叽山,钓叽山城寨已破,江州尽失,诸将皆亡,唯有矢力卜思聚残兵于山林,正好遇着。二人惧怕侯景追其丧师之罪,欲率队偷返塞北,豆洲城守不明就里,接入城中,详问备细,却被二人暗地使人刺杀,诈称暴病而亡。

    二人据城自重,那时侯景遇刺未愈,陈霸先、王生二人两路汇合,共伐建康,侯景无暇分身,为安抚二人,就令其领豆洲兵马,扼守归寿阳之险隘。

    侯景兵溃,探马早已报知,二人大喜,议论道:“护侯景归寿阳,自可将功赎罪。”遂率万余水军迎出五十里,侯景刚至,便拥簇上船,疾驰而去。

    王生追至岸畔,苦于无船,望洋兴叹。但见附近大小商船民船无数,蚁聚而来,原来是百官门人子弟,号召百姓,支援王师。皆叩头道:“请王师登舟追击侯景,报吾等血海深仇。”

    王生感慨:“不斩侯景,誓不回师。”急令大军登船,编成舟师,而侯景已经去了老远。

    江中,侯景上了帅船船,先召矢力卜思入见,执其手道:“有劳将军救护,待归寿阳,必当重谢。”矢力卜思正欲拜谢,忽得一柄钢刀入刺,透腹而出,回首视之,乃羊鹍也。矢力卜思力大,抬脚踢开羊鹍,拔腹中刀以抗,肠流体外,众卒莫不战栗,待杀至船头,终于血尽而死。

    古思丘闻得闹动,出舱查看,见矢力卜思身死,对亲信们说:“兵法有云:强而避之。事急当遁也。”领麾下十余人,解了小舟,径自逃去,侯景也不追赶。只是纠集余众,督促开船。

    行不数十里,见一舟师号角冲天而来,侯景登船头瞭望,旗号上写着一个大大的“楚”字。侯景远远看个仔细,拱手说道:“楚王别来无恙!吾乃梁朝丞相、文武大都督、宇宙大将军侯景是也。襄王杀你兄弟,吞你襄阳,你的妻儿家眷皆沦为囚徒,何不与我合师击之?”

    楚王喝道:“自古‘兄弟阋于墙而外御其侮’,本王虽无登基的才器,却有报家仇的志气!”原来楚王败走襄阳,沿途收聚败兵,勉强凑了五千人,占葫芦渡栖身。左近城守,连忙带兵清剿。

    楚王大怒:“虎落平阳被犬欺耶?”带领舟师出击,那些捕盗将军,如何抵得过楚王久经战阵的勇猛?楚王把失了襄阳的怒气,一股脑儿发泄在侯景的捕盗兵马上,只杀得没有逃走一个。

    附近山贼水匪,听说有伙儿水匪,全歼数千捕盗官军,无不献牛酒黄金称降,楚王尽纳,聚众万余人,自于葫芦渡操练不提。

    今日见侯景败至,令副将李慕圭,召集裨将说:“练水师偌久,有万人之众,蛰伏于此,不是为了谋取帝祚,实因家仇不共戴天,乞求各位帮忙报仇。”众将慨然允诺,奋众截击,侯景勉力再战,正焦灼处,沿江水匪唿哨而起,专以小舟纵火袭扰,来助楚王。

    侯景后队辎重船只火起,侯景令羊鹍、谬车儿撇了大队,转舵急走。楚王率亲兵登水匪小舟在身后急追,小舟迅疾,大船稍慢,侯景令人将船上财宝粮米,悉数投入江中,又见二子,玩耍于舱内,一者三岁,一者六岁,叹息道:“若我身死,此二子必受贼人百般凌虐。莫若化其为鬼,魂追敌酋。”招手唤出,一脚一个,踢落江中,那江水湍急,几个浪涌过处,早已不见踪影。

    羊鹍、谬车儿愕然,楚王及部署亦大骇,相视道:“虎毒不食子,侯景毒于虎也。”楚王急令停舟道:“古云:罪不及孥。可速打捞之。”水匪中多水性惯熟之辈,纷纷跳江寻觅,侯景趁此一缓,已去甚远,追之不及。

    侯景见楚王渐远,心下稍安,但见羊鹍、谬车儿带剑上前,不及答话,一剑砍倒在地。侯景错愕,捂住伤口,道:“二位将军何故变心?”羊鹍道:“我们二人有话要说,恐丞相不听,故出此下策。”

    侯景道:“你我出生入死,情比兄弟,兄弟之间,百无禁忌,何必如此?昔日汝父叛魏入梁,你与你阿姊被魏主擒获,莫非本将军向魏主讨保,岂能活命?”

    羊鹍说:“我虽为汉人,但居于北境三代,自小未曾食用粮米;幼年灾荒之时,也是魏主开粮仓赈济,我与那萧氏有什么情分?家父归梁,人各有志,何必指摘。我与阿姐被擒,我死则死矣,唯独放心不下阿姐;赖将军得以活命,此恩铭感五内,数年来将军号令所至,无不奋勇当先,也算不欠了将军的了。”

    侯景说:“你若念着这点情分,就放了我去。”

    羊鹍说:“寿阳被攻破,阿姐与外甥都被高澄煮了,皆是受你负累。你救了我与阿姐性命,算是一恩;但屠戮了羊家一门,又是一仇,今日暂且算作恩仇相抵。如今,我不为家仇,但以属下身份,来与将军说话。”

    侯景说:“既然还认我为主,有话但说无妨。”

    羊鹍说:“我们本来都是魏民,本牧马于塞北,魏主施羁縻怀柔之策,开盐铁互市,以健马换取财帛,也算逍遥自在。到了后来,众人受了你的蛊惑,背弃互市盟约,麾兵叛离魏国,帮助高氏自立,被宇文黑泰率兵驱赶,千里逃亡,勉强被高氏收留,你又趁高欢新死,起兵叛离高澄,被高百年和慕容绍宗大败,只得离了高氏,再投梁国;梁帝尚佛,发善心相救,资助你兵马,你却骗这些兵马身陷重围,导致十几万梁兵全军覆没;你受人恩惠,却隔岸观火,坐视其灭,难道不是恩将仇报吗?”

    侯景说:“魏国强大,宇文黑泰智算无双,我送梁帝的精锐兵马去送死,想要削弱京畿的力量,方便我们侵入建康。”

    羊鹍说:“入建康而举大事,将军麾下,无论胡汉,都会感到荣耀,我们自然不会怪你。但额齐纳,斩将夺关,算无遗策,厥功甚伟,你为何要逼走他?”

    侯景说:“额副将不告而别,我实在不知什么缘故。”

    羊鹍说:“那日,你牵着公主的手,亲自出来宴请众将,宣告二人婚事,让公主为众人轮流把盏,还记得吗?”

    侯景说:“诸位都是我从草原带出来的生死兄弟,婚成前让妻子出来献酒,应该没有什么不妥罢。”

    羊鹍说:“你令公主把盏,大家也感到高兴。为什么到了额齐纳那里,公主用指甲浸在酒里,她的小指指甲隐约有乌青之色,额齐纳不敢饮,装作接酒盏时失手,把酒盏跌碎在地上,你还记得吗?”

    侯景说:“我记得额副将失手打翻酒盏的事情。额副将说自己不慎,酒落失礼,伏地请罪。我说:‘倾杯酒当罚者三。’亲自为其把盏三杯,此事也就到此为止了。”

    羊鹍说:“府内诸将,都看见了公主以指甲藏毒,浸泡在酒中,要毒杀额副将,为什么你却没有发现?”

    侯景说:“羊将军误会了,我是真的没有看见。自从进入内苑,其中人事,悉数由甲士接管,那洛公主去哪里寻觅毒药?诸位要是看见了,当时可以禀告于我,必不会轻饶了洛公主。”

    羊鹍说:“你贪色的本性,人尽皆知,谁敢坏了你的兴致?额副将与罗仙儿犯颜进谏,却被你斥退,其余的将军,更不敢劝谏了。额齐纳担忧公主仗着你的宠爱,再次想办法害了自己,为求自保,不得已才逃走了。”

    侯景大叫道:“错了!公主指甲上的乌青之色,不过是建康城内胭脂坊的青黛,我亲自为她绘上的,绝对不是毒药。莫非公主用乌甲浸酒,故意让额副将看见,来离间我与额副将?”

    羊鹍说:“你能够亲自为公主绘甲,却无法察觉公主的阴谋,怎能称作人主?我再问你,罗仙儿杀敌功高,何故无罪诛杀?矢力卜思、古思丘二将,何罪之有,你令我二人刺杀?更有甚者,二幼子何辜?为求生路,亲子可舍,如果情急,我们二人难倒不会被你舍弃吗?不如先舍弃你来救我们自己。”

    侯景听了,叹息说:“想我英雄一世,到底死于羊侃子弟之手!天地不仁,既生侯景,何必让我遇着羊侃!”

    羊鹍冷笑,一剑断首。

    羯人枭雄,毕生算计、背主求荣、一叛再叛;生灵涂炭、滥杀无度、天怒人怨,终于报应不爽,死在逃亡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