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亲口承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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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理寺少卿宋亭,今二十一,长孟令三岁,也是年少成名,成名时比孟令还年少。

    第一次成名年仅十二,因为容貌过于秀美而被三个人贩子盯上,结果这三个人贩子被他当街掀翻。

    此事被反宋党官员当做弹劾宋家的由头,告宋家子弟当街殴打百姓。

    谁料当时还是个小少年的宋亭,手里竟握着这三个人贩子的所有犯罪证据,最终将这三人抓获,还送至从天府归案。

    第二次成名年仅十六,科举文考金榜题名,殿试二甲第一。

    据说若非有人看宋家不顺眼,暗中操作,他会是当年的状元及第。

    两次成名,第一次是智勇双全,第二次是文才拔萃。

    凭借宋淑妃的荣宠,不以科举便拜官进爵的宋家子弟不少。但如此凭借自身才智步入朝廷的,算上全家老小,宋亭竟然是头一个。

    科举高中之后,他就像长了双飞毛腿似的直线晋升,十九岁时,他成了大楚最年轻的朝官:大理寺正。

    与大多数人官位飞升、名声速降不同。宋亭不仅在官途上步步高升,就连在民间的名声也与他那些臭名昭著的族人大相径庭。但凡他经手的案子无一不秉公处置、顺民心意。

    绝大多数百姓都自觉将宋亭与宋淑妃宋家人分为两谈。

    两年后,楚京又出了好些个卓绝非凡的少年人物,几乎都是孟氏门下。

    其中一个,便是孟断鸿的独女孟令。

    孟断鸿夫妇为安定边境常年奔波在外,孟令六岁被皇帝接入宫中,吃穿用度与皇帝独女淮西公主同等。十一岁时父母携战功而归,回孟家待了两年,府中起火成了孤儿,再次被皇帝接入宫里。

    时年十三的孟令没有养尊处优,早已随六个师兄弟接触锦衣卫事务,一年后承袭了其父锦衣卫指挥同知的虚衔,后来用四年时间当上了实权在握的北镇抚司千户。

    直到这时,宋亭与孟令还并未相识。但双方办案却很是默契,因而在世人眼里,二者并肩办案,天下再无冤情。

    更甭提两年前,二人还成了好友——

    这怎么就瞬而反目,宋亭突然要杀害孟令了呢?

    就算正如说书人所言,杀孟令乃是宋淑妃示意——

    可这么多年,宋淑妃示意族人做过多少伤天害理之事,其间参与者从来都没有过宋亭,他甚至总是帮着收烂摊子,弥补过失赔礼道歉。

    坊间百姓都很同情他,这不活活一生来就替宋家赎罪的可怜人么。

    之前那么多恶事他皆不曾做,怎么如今突然要做个十恶不赦之人,杀了与他一样被世人称颂的孟令呢?

    这不可能。

    这不可能。

    孟令的脚始终没有迈过门槛。

    “这不可能!”

    “这或许是朝中人的栽赃!庭芳公子不可能做得出这种事!”

    “如果连庭芳公子都会如此背信弃义杀害孟令大人,那这世间还有什么真君子可言?!”

    听客们并没有得知真凶后的咬牙切齿和满座愤然,反驳的呼声纷至不断。

    “不好!”南奕像忽然想起什么,转身就要朝楼上奔去。

    孟令被他手臂一带,踉跄了下:“你去干什么!”

    “上面有两个锦衣卫,”南奕沉着脸,头也不回道:

    “你没看出来吗?说书人敢这般公诸此案,肯定是锦衣卫授意言之!楼下那些不明事理的听客却如此直言反驳,只怕会惹锦衣卫怒而伤人!”

    “不会!”孟令扯住他的袖子,语气冷静得反常,“楼上那两个锦衣卫是孟休大人的麾下,不会随意出手。”

    师弟的人,断然不会乱来。

    南奕的大步子停住,眼风犀利扫来:“你怎么知道?”

    自个儿师弟还能不知道?孟令一脸镇定:“去年二位大人来参州时,我跑出来看过。”

    南奕不信:“当年你也见过孟休大人的麾下这几位?别跟我说时至今日还能记得!”

    “没见过,”孟令理直气壮,“但楼下那两位大人,和孟休大人的气息是相近的。”

    “废话,他们都是锦衣卫。”

    “锦衣卫跟锦衣卫之间也有区别。”

    “那你怎么知道他们是哪个区分的锦衣卫?”

    “我知道就是知道!”孟令解释不清跺了下脚,“不信你听啊。”

    南奕两眼紧盯着她,耳朵竖起。

    如她所言,楼上哄鸣的只是听客们的悲愤声和反驳声,并没有传来锦衣卫抽腰刀砍人的声音或是杀人了的惨叫。

    尔后又听说书人用扇柄把桌面敲个不停,扯着嗓子嘶喊道:

    “栽赃宋庭芳?呵!难道只有你们这么想吗?我难道不这么想吗?京城的人们难道不这么想吗?

    “可如果这事儿不是他做的,你们想想……以他数年来有案必破的秉性,以他和孟令两年来的交情——他怎么可能不将孟令被杀彻查到底?!”

    这话一出,倒是让在场的诸客静默一刻,有些动摇起来。

    是啊。

    问的对啊。

    所以宋庭芳为什么不彻查孟令被杀?

    所以宋庭芳难道真的杀了孟令?

    孟令心里拔凉拔凉,又火辣火辣的。

    “你这分析的是有道理。”某听客冷静道,但语气间还是藏不住情绪,“但是……侦办此案的人,到底是如何确定,宋亭就是买凶杀害孟令的罪人呢?”

    说书人嗨了一声:“老夫说书这么多年,哪次是拿假事儿说的!这事儿要搁别人乱扣黑锅,老夫当然不会如此肯定!可是……可是……”

    他的老脸皱成一团,通红的脖子涨粗,再次酝酿出哭天抢地的情绪来:

    “这罪……是庭芳公子——自己亲口承认的啊!”

    哐!

    孟令脚尖一绊门槛,眼前兀地一黑,面朝下直直地栽倒下去。

    “喂,卢梦令!”南奕忙将她捞住,抱出茶楼朝将军府奔回。

    在意识离去前最后一刻,孟令的脑海中浮现出那个身影。

    那人沉着稳重,君子端方。

    明明年仅弱冠,却为家族整日操心,把自己整的比老家主还像老家主。

    只有当她去干扰他思考通天大计的时候,他才会稍稍显现出一点点的青年朝气。

    说书人的话语激起她脑海中惊涛骇浪,将那浮影打得破碎星零……

    宋庭芳,你他娘的疯了吧。

    是夜,将军府芳甸园。

    一名温婉妇人坐在园子里煎药吹晚风,南奕在旁边拿扇子扇火。

    将手中一张纸条看罢烧掉,妇人深深地叹了口气。

    “天地不作美呀。”她眺望着天的北边,目光幽远。

    “是不是阎王爷妒忌阳间有这般善者,才叫黑白无常带他们下了阴间?”

    南奕没有接话,默然摇着扇子怔怔出神。

    妇人摸了摸他的头,“斯人已逝,就不要想太多了,要朝前看。”

    南奕望着火苗,喃喃道:“我不该偷闲,原本两年前就应该考过参州武试,北上京城了。”

    “决定暂留自有暂留的道理,”妇人柔声安慰他,“在这多留了两年,你父亲不也没让你白待?”

    他又不是想说这个。南奕瞄了他娘一眼,欲言又止。

    “至于这事儿,谁能想到。”南奕他娘——北氏怎会不知儿子在想什么,“就算你去年就入了京,今年也未必能阻止此事发生。”

    南奕攥了攥拳:“谁知道宋氏如今猖獗胜甚,竟丧心病狂至此,在天子脚下刺杀——”

    “究竟如何,等你过了武乡试,进京之后再说。”北氏轻扣了扣他的头顶,“你现在再如何想都是瞎操心,倒不如多关心关心你媳妇儿。”

    南奕不满地撇了撇嘴,回望了眼紧闭的寝房门默然无言。

    不知什么缘故,次日孟令醒来居然天都亮了。

    睁眼看到一张人脸,还以为自己在看一幅美人图——

    那是一张美妇的脸。以她在楚京生长十八年的见识来看,倘若再年轻些,这可以是一张倾国倾城的脸了。

    “令丫头醒了?”北氏露出亲和的微笑,朝门外唤了声,“奕儿快来,喂你媳妇儿喝药。”

    哦对,是婆母来着。

    怪不得南奕能长那俊样儿。

    孟令感到奇怪。

    怎么说呢?这面相,怎么看都不只是个区区五品将军的侧夫人。何况原本还只是个外室。

    虽说人不可貌相,但很多时候貌相并不是毫无里头。

    比如南奕,她从第一眼看到他就觉得此人不像个私生子或是将府庶子。

    再比如眼前这位北氏,她越看越觉得像她在皇宫里见过的一幅无脸美人图。

    某些想法的种子在心底种下。孟令张口想喊一声母亲,却被一阵停不下来的咳意抢了先。

    “咳成这样能喝什么,”少年冷淡的声音在门外远远的,“等会儿来吧。”

    “那你就不能来给你媳妇儿顺顺气?”北氏没好气道,“快点进来!”

    南奕不情不愿地哦了声走进屋,在孟令背上随手拍了两下——

    结果孟令咳得更厉害了。

    “奕儿,你就不能对你媳妇儿好点!”北氏有被气到。

    南奕不服反驳:“我又没对她干什么,是她碰瓷我。”

    谁爱碰你啊!

    要不是北氏在,孟令会忍不住狠狠踹他一脚。而且你他么好意思说自己是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