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六中文网 > 勇气 > 勇气_分卷阅读_21

勇气_分卷阅读_21

推荐阅读:风起龙城深空彼岸万相之王最强战神第九特区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

一秒记住【三六中文网 www.36zw.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哦,我可是有原因的。我和妹妹回纽约去看望父母了,所以没有机会checkemail(查信),我上周才回来,看到你的信就立刻回复了。”

    “好,那就下周吧。下个周末,可以吧?”

    “下周末?是不是下个要到的周末?”

    我又觉得好笑。这人还真有意思。我说:

    “下周末。就是下礼拜的周末,不是这礼拜的周末。”

    我挂了电话,心情有点儿复杂。我盯着镜子,心说你这白痴。没听见吗,他自己都说,照片是不真实的!

    我睡意全无,又跑上网,找出yahoo上的那张照片。越看越觉得眼熟。可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也许是屏幕太亮,也许是没开灯的缘故,渐渐的,银光屏上的那张脸却变成了另外一张。

    我的心脏猛地抽搐了一下。

    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他到底怎么想的?在那所大房子里过那种日子?

    他干吗不打个电话给我?他会不会在等我去找他?

    难道,是我错过了他?

    我心里有点儿不踏实,好像有只猫爪子在挠。

    这辈子唯一的哥们。。。。。。我又想起他曾说过的话。

    我笑了,带着点儿自嘲的意思。把他当哥们?那是什么意思呢?

    也许,就像他曾经说过的,就算谁都看不起他,他也不能让我看不起他。

    也许,我们注定就是两条平行线,永无交点。

    “四年的感情算个屁啊!”

    方莹的话又在我耳边回荡,像把小锥子,戳得我难受。

    2

    第二天我没吃午饭,利用午休时间去超市买了个秤。我算了算,还有十一天。听说有人三个月减掉60斤,平均一周也能减掉5斤——我捏捏肚子上的肥肉——十一天七八斤,估计差不多也能把这些干掉。

    我回想一下儿高中的生理卫生学,真难得居然还记着。一克脂肪的热量是九大卡,一斤肥肉就是四千五。一个成年人每天的基础代谢是一千四百大卡,如果能运动到三千大卡,而且尽量少吃少喝,那么十天也有六斤。

    虽达不到目标,可差距不大。

    美国真是什么都有。减肥也不是难事。饮料可以是没卡的,牛奶可以是无脂的,汉堡肉饼也可以是大豆冒充的,就连食用油竟然也有无卡的!油是啥啊?不就是脂肪吗?也能弄出无卡的来!其实就是高压塑料罐子里装一点点,用的时候像喷雾剂一样往外一喷。呲呲两下儿,总共没喷出一点点,不沾锅的锅底可就铺满了,煎个鸡蛋也能熟。对了,蛋黄千万别吃,实在想吃吃一半儿,那玩意儿也肥。

    计划是计划,实施起来可真不易。一天只吃五百卡,基本上就是清水煮白菜,放点儿粉丝还担心太多,稀稀拉拉的倒好像海鲜馆儿的鱼翅羹。打俩鸡蛋,蛋黄儿统统扔掉,每天用这种东西灌一水饱儿,肚子里咕噜咕噜的好像开锅的汽车水箱。饿极了再吃点儿水果,香蕉可不成,橙子苹果也得限量。可乐果汁绝不能入口。中国店里有来历不明的陈年普洱茶,味道像荞麦皮,可据说能刮掉肠子里的油。不过晚上不能喝,因为喝了更会睡不着觉。本来运动过度就容易失眠。

    这段日子我可真没少运动,下班先围着住处跑两公里,然后开车去S大,到体操馆里踩自行车儿和登山机。

    时隔三个月再回到校园,一切都还和以前一模一样,我每次都把车直接停在体育馆的门口儿,因为不想在校园里走太久的路。但无可避免的,我还是一下子就闻到空气里那初夏的芬芳。

    我心里很平静,平静得好像是遮住舞台的幕布,但偶尔也会小小地起伏,令人怀疑幕布后面也许正进行着翻天覆地的动作。

    可我到健身房不是来看戏的。我于是拼命地蹬,使劲儿地蹬,把健身自行车当成八辈子的仇人,直到汗流浃背,心跳加速,眼前发白,跑到饮水器边儿上像牲口一样灌饱了水,用最后一口气儿爬出体育馆,回家洗个澡,然后盼着能倒在床上不省人事。

    可真倒在床上,腰疼腿疼屁股也疼,脑子却清醒了。原来运动过度也会失眠。失眠也懒得爬起来上网。自从那天晚上见到方莹,我桌子上那台电脑算是成了摆设了。

    有时候真觉得,下礼拜的约会到底有啥意义呢?眼看一天天近了,仔细想想却觉得无聊,好像不见也罢。

    可那还减哪门子肥呢?我也不知道。大概因为还是得赴约。另外还因为吃了好几天苦却居然没成效。这还真让我较上劲儿了,我不相信我的计算有差错。越是干不成的事,我还就越是愿意试试。

    可减到了第五天,竟然还是一斤没少。我开始怀疑秤出了毛病,所以又跑到超市去,换别的秤一秤——更糟糕!不轻反重了。我灰溜溜地回家,肚子里突然不是一般的饿。我决定大吃一场,反正这辈子不是头一回打退堂鼓了。可冰箱里是空的,我又累得实在不想出门了。索性睡上一觉,第二天先奔麦当劳,然后再去超市,买一堆垃圾食品把冰箱塞满。

    抱着如此幸福的愿望,自减肥以来我头一回睡了个实在觉,梦见馒头大饼和烧鸡酱豆腐。

    第二天早晨竟然没听见闹钟响,起床的时候眼看要迟到。我用一分钟刷牙洗脸梳头刮胡子,一切完毕了却突然瞥见浴缸旁边儿的秤。我还是不死心,再跳上去一秤——老天!居然轻了两磅!

    一夜之间,老天开眼。这让我信心百倍。没想到体重也符合牛顿运动定理——保持惯性,变化要有个加速过程。前五天一斤不少,可后五天平均每天一磅。到礼拜六正好减掉五磅,圆满完成任务,可见有志者事竟成,没什么做不到的。

    真的没什么做不到?

    3

    礼拜六晚上星光灿烂。

    我们约在我家附近的一家书店见面。书店有两层,书主要陈列在第一层,第二层有个小咖啡吧和一些零散的位子。我挑了个角落的位子,坐在那儿看报纸。有一眼没一眼的,顺便看着对面儿的楼梯口儿。

    时间真慢,我好像坐了很久。我们约的晚八点。他没迟到,是我到得太早。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我耐心等待八点的到来。除了楼梯口儿,我也朝玻璃窗看了好几次。窗外早黑透了,窗户玻璃能当镜子用。而且比镜子还好——比镜子朦胧,脸上都打着柔光。

    八点整,我把目光从手表上转移到窗玻璃上,然后再转移到楼梯口——当然是用我的报纸打着掩护——我不错眼珠地看着那家伙一截子一截子地升高,直到看见他脚上亮闪闪的黑皮鞋。

    他三十多岁的样子,高个子,穿牛仔裤和白衬衫,扮相和模样都再普通不过。他鼻子上架着金丝框的眼镜儿。因为眼镜片儿在反光,所以我看不清他的眼睛,虽然看不清眼睛,可我却越来越觉得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他。

    不是因为看过那张照片儿所以觉得眼熟。那张照片儿的确是他的,可他比照片儿老得多。

    他四处搜索了一圈儿,把目光锁定在我脸上,当然我也很配合地稍稍把报纸降低了一点儿。他突然咧嘴笑,笑得挺实诚,跟电话里的感觉一样。他快步向我走过来,步伐很坚定,好像我是他找了很久的人。

    我也忍不住笑了。因为我终于想起他是谁了。

    “我……我想问你能不能把电话留给我”——我还记得那句港式英语。不对,应该是新加坡口音。

    哪儿能记不住呢,毕竟是那么特别的一个晚上,更深露重的,KissFire门外整个一条街上就剩下我们俩人。

    不管那会儿我多拽地扭头走掉,现在确实有点儿脸红了。再拽有啥用?绕了一大圈儿,还不是又巴巴地跑来跟人家约会了?

    不过这不能全赖我。他的照片儿也太离谱。没想到照片儿也像剩饭,过期了会让人吃不消。

    我趁他低头看自己皮鞋尖儿的功夫,又扭头瞥了一眼玻璃窗,我本来要照照自己,却在窗户玻璃上看见他,他背后是黯淡的夜空,星星比刚才多了不少,却因为屋里的灯光而显得不真实,仿佛它们才是反射在窗户上的影子。

    4

    Andy虽然在网上用了年轻十岁的照片儿,并且虚报了年龄,可他的确能算是个老实人。见面的第二句话,他就向我坦白加道歉,说他早知道要见的人是我。不过他的第一句话更中听——他说你瘦了?几乎叫我认不出了

    我说是吗?我和照片上不一样吧?他先摇头后点头,支吾着说你真人比照片上漂亮。

    我说你是不是在恭维我?其实是觉得照片的确不可靠了吧?

    他立刻脸红,忙说没有没有我的照片才不真实……那是我刚上大学时照的,总有快十年了。

    我其实从小就没觉得撒谎是原则问题。他这会儿的表情倒让我觉得自己太刻薄了。于是我冲他尽量热情地笑了笑,并且起身帮他拉椅子。他有点儿手足无措,屁股沾了沾椅子又忽地站起来,我正想我还没往椅子上撒图钉呢,他已傻笑着转身去买咖啡了。

    我们面对面喝了些咖啡。他起初有点儿害羞,后来渐渐变得亢奋,就好像交响乐从抒情走向激昂。然后他开始不停地说话,而且说得并不高明,一听就知道是没话找话,好像他背后正有一条无形的鞭子正高举着,他一旦把嘴闭久了,鞭子就会落到他身上似的。

    他说了很多少年时有关中国的回忆,甚至提到了他家的安徽保姆,宁波司机,还有解放前在公馆里当过差的邻居。他渐渐开始用目光捕捉我的眼睛。我自以为坦然地迎上去,同时努力保持着脸上的微笑。这种姿势也挺耗费精力,以至于使我记不住他说了些什么。

    我们面对面坐了很久,至少我感觉如此。然后我们一起走出书店来。室外的空气清新了许多,天上的星星也一下子真切起来。我本想在书店门口和他告别。他却坚持把我送回家。我说家在附近蹓跶几步就到。他于是坚持要陪我走一走。那段路走一走总要十几分钟,所以我说那你还是开车送我吧。

    我们在我公寓门口握了握手。他有点儿欲言又止的架势,不知是不是想跟我拥抱告别。不知为什么每次网友见面都好像要以拥抱作别,仿佛是这一类见面的特殊礼仪。可我并不想和他拥抱,所以我只当没看见。我微笑着向他摆摆手,然后不紧不慢地转身上楼。

    楼道里灯火通明,可平时那些虚掩着并传出墨西哥民歌的房门此刻都悄无声息地关着。这还真让我有点儿不适应,心里也跟这楼道里一样,空荡荡的。

    几秒钟之后,我发现我正站在阳台的拉门儿前面。透过棕榈树树冠的缝隙,我看见他的凌志车正在街角儿拐弯儿,橙黄色的尾灯慢条斯理儿地闪着,透着对路上其他车辆和行人的关照。

    可大晚上的,路上哪儿有行人和车辆?

    我走到凉台上。天上的星星似乎一下子近了许多。

    如果说我对今晚的见面一点儿不失望,那肯定是瞎话。不过见了这么多,我早就习惯了。Andy其实并不算太差,除了年纪大,身体并未走形。而且他毕竟有所不同。

    有什么不同呢?大概就是和他的第一次见面吧,我说的可不是今儿晚上,我说的是那次在酒吧。那实在是太难忘的一个夜晚。可到底有什么难忘的呢?

    我脑子里渐渐地又浮现出那夜晚之后的黎明,和沉浸在黎明白光里的那张脸。英俊而苍白。

    我手机突然响了。我把它从口袋里掏出来,眼睛却不自觉地盯着街角,那辆Lexus刚刚消失的地方好像有什么随时会在那里出现似的。

    “你跟方莹见过面了?”

    桐子劈头盖脸的就是一句。我有点儿发懵。他终于给我打电话了!这就是我的第一反应,我努力控制住自己,然后哈哈一笑:

    “是你啊,你丫还活着?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你们是不是见过面了?”

    可他显然并非找我求援的,好像也没打算叙旧,他话里带着一股子火药味儿。这让我本来兴奋的心情突然不痛快起来。

    “是你老婆主动找我的,怎么了?”

    “她不是我老婆!”他突然喊,接着沉默了片刻,才又稍稍平静了些,“你到底跟方莹说了什么?”

    “亏了你还认识我这么多年了!你爱觉得我说了什么我就说了什么。成吗?”我恍然大悟。我胸中有股子火在往上顶,难道在他眼里,我是这样的人吗?

    “你!……我想跟你谈谈!”

    “没什么可谈的。”

    “不成!我非跟你说清楚了!”他又喊。

    他还来劲了!他是真不了解我还是假不了解我?我能跟方莹说什么?我能做既对不起他又恶心我自己的事儿么?

    我努力控制住自己:“对不起,我现在不方便!”

    “那好!什么时候方便?”

    “明天!”

    “明天下午,在学校书店对面的咖啡厅!”

    “下午不行,晚上!7点!”我已经不是自由自在的博士生了。我得上班。

    “好!就7点!”

    “一言为定!”

    我们像叫卖的小贩在讨价还价。

    隔壁房东家的灯突然亮了,我这才意识到自己正站在阳台上。

    我连忙扭头进屋,关了门。把初夏的夜色,大棕榈树和空旷的街道都关在了外面。